张固来到隔壁包间门外,一切都归于安静,刚才的吵嚷仿佛只是他做的一场梦。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叩响了房门——
“谁?”
回话随没好气儿,可张固还是自顾自地打开了门。
只见屋内端坐的男子缓缓转过身,脸上还带着一抹愠怒的红。张固见人脸生,便开口问询:“敢问阁下姓甚名谁?哪里高就?”
随从提高了声音:“大胆!闯入我的包厢,还胆敢盘问我!我倒要问问你是谁!”
张固被这么一吼,又是酒精上头,他彻底地愣在了原地。他目光瞟过随从腰间的鱼袋,眼中立刻迸发出贪婪的光——那可是三品大员才配戴着的!
他一个漕运副使不过五品小官,若不是打交道的部省,有不认识的官员倒也是正常。
张固打着哈哈,换上一副讨好的神情,厚着脸皮坐到了随从的对面:“在下张固,时任京城漕运副使。刚才唐突了大人,实在是抱歉,哈哈哈……”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见对方脸上的愠怒似乎消了些,便壮着胆子又道:“方才听大人在屋内谈及棉花买卖,不知哪家商号是大人的产业呀?”
随从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眼皮都没抬一下:“本官的事,岂是你一个小小漕运副使能打听的?”
张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心里暗骂一声“狗官”,但嘴上却越发恭敬:“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只是……只是在下掌管漕运,这棉花从北境运来,漕运上的事还需在下从中打点。若大人信得过在下,咱们权当交个朋友!大人运棉之事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尽管吩咐!”
“当真?”
“当真!”
“只是本官刚刚已经吩咐了属下办事,此刻人已是走远了,这趟怕是用不上张大人了。不过……看在你一片赤诚之心的份儿上,我也给你透个信儿吧。”
张固眼睛都亮了:“大人请讲!”
“今年棉花产量少,北地又有棉商抛售,不少人都想趁机发一笔财。张大人若是有路子,不妨也试试看吧,到了年节还能给家中多添置添置。”
随从说完便站起身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张固一眼,偏偏在走的时候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下:“张大人若是堪用之人,还想再往上爬一爬,就看张大人能不能有所作为了。”
张固心中狂喜,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他望着随从离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平步青云的景象。区区一个漕运副使算什么?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再搭上这位神秘大人的线,日后别说五品,三品、二品都不是梦!他搓了搓手,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连刚才被打断的旖旎心思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行,得赶紧回去安排!他也顾不上和美人告别,拔腿就往外跑,那急切的模样,比刚才瑞发号的大掌柜还要狼狈几分,只是此刻他的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兴奋。
轿夫在他的催促下一路小跑,轿子颠得几乎要散架。张固坐在轿内,手指不停地在膝盖上敲打着,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该如何筹措银两。他狠狠地一拍大腿,前一阵子从瑞发号拿到的银钱在他的挥霍下几近告罄,眼下若要抓住这棉价的空子,唯有另寻他法。
找城西那几家运粮的铺子再克扣点?不成,那些铺子的掌柜早就被他榨得油水见底,再逼下去怕是要闹出乱子。去借高利贷?利息高得吓人,万一棉价没如预期上涨,岂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轿子猛地一颠,他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心中的火气更盛。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不是有笔钱明日就拨下来了吗?
冬日将至,东梁的河流马上要到枯水期,正是疏浚河道、整修船只的好时候。这笔钱反正暂时也用不上,又没有人查,他只稍稍用一阵子,等赚了钱连本带利的还回去,什么都不耽误,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张固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轿子刚在府衙门口落下,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径直奔向书房,急着要将这个“完美”的计划付诸行动。
这两天甩货甩得正忙,偏偏是这个时候张固还找上门来。
大掌柜也实在没办法,他只能把活都扔给下面的伙计,一个人硬着头皮去前厅应付。刚进包厢,就见张固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
大掌柜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这尊瘟神怎么又来了?他赶紧躬身行礼:“不知张大人今日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张固眼皮都没抬,哼了一声:“少跟我来这套虚的!你们是不是要去北边进棉花啊?”
“这……这……”
见大掌柜不接话,他呲着大牙嘿嘿一笑:“没事儿,你别害怕,我这回是来入股的。”
“啊?入股?”大掌柜一愣,他张着嘴怔怔地看着张固,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他很快又低下头去,“小的不明白您的意思,还望大人明示。”
“哎呀,这不是听说北方有便宜棉花卖……你们瑞发号正好是干这个的,反正你们也要去进货,这样,你们带我一个!这是本金三千五百两,等回来赚了钱,我也就要我应得的一份儿!”
他怎么也想不到,送出去的钱居然还能回来。
“这……”大掌柜把头埋得更低了,“张大人,我们瑞发号没干过这种事儿……再说了,是不是还得请示一下驸马爷才行……”
“这么啰嗦干什么!驸马爷和我是多少年的交情了,这么点儿事儿,他还能不同意?再说了……你小子不会是放下碗骂娘吧?怎么说你们瑞发号的漕运还要指望着我,难不成你靠着驸马爷,翅膀子就硬起来了?”
大掌柜被噎得说不出话,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知道张固这话是在敲打,瑞发号的棉花漕运上的关节全凭对方打点,若是此刻得罪了他,日后指不定会生出多少麻烦。
可驸马爷那边……他想起贾骐拍着桌子怒吼的模样,只觉得左右为难,仿佛被夹在两座大山之间,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张固见他迟疑,脸色沉了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施加压力。
“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还是说,你们瑞发号根本没把我这个漕运副使放在眼里?我告诉你,这三千五百两银子,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不然……”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们库房里那些等着运出去的绸缎布匹,还有没靠岸的棉花,怕是要在码头多待些日子了。”
大掌柜浑身一颤,终于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人说笑了,瑞发号怎敢不把您放在眼里。您若执意要入股,那,那小的就在账上记上您的三千五百两本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咱们做生意的,向来是有赚有赔。得提前知会您一声,这做生意可是要自负盈亏……”
张固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我当是什么呢。我这消息来的巧,我也托人打听了,最近是都在传这么个事儿,这棉花的买卖还能赔本不成?再给我推脱,当心我要你们瑞发号好看!”
大掌柜心中叫苦不迭,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是,是,小的明白了。那这笔银子,小的这就去入账。”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张固递来的银票,指尖微微颤抖,这哪是是三千五百两银子,分明是烫手的山芋。
张固见状,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嘛!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处。等棉花运回来,咱们一起发财!”说罢,他得意洋洋地拂袖而去,留下大掌柜一个人在原地,脸色苍白,手足冰凉。
这三千五百两银子一旦入账,瑞发号便彻底和张固绑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日后是福是祸,那有谁能说得好!
大掌柜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后堂,不由分说地扯过一个正在打包的小伙计的胳膊:“去跑个腿儿!把这东西给我交到太师府去!”
他左等右等,终于等到这小伙计跑了回来。大掌柜迎了上去,却只等回来了一句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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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你就收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做点生意怎么就这么难!前有那吃拿卡要的豺狼,后有那人心难测的虎豹。大掌柜捏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这瑞发号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心血,一开始也是清清白白的生意啊。
要是当初没有想走捷径就好了……
大掌柜一声长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如今深陷泥潭,哪里还有回头的余地?哪里还有容许他后悔的机会?
他将银票重重拍在桌上,对管账先生说:“记上,漕运副使张固,入股三千五百两,参与北地棉花生意。”
管账先生见他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连忙提笔记录。大掌柜看着账本上那行新添的字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蹲在地上喃喃道:“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大人们到底想怎么样啊……”
与此同时,苏玉淑这边也没有闲着。
她今日特地包了店里新制的秋季时节新品,打着摆放的旗号大张旗鼓地到了怀谦县主府上。那卫兵如今已是见怪不怪,远远地看见她的身影便识趣儿地让出路来——
“大哥辛苦啦!”
偏偏苏玉淑还是个热情到让人别扭的人。
“苏小姐来啦,哈哈。”
卫兵干笑两声,只盼着这人赶紧离开。每次她一来,县主的侍女和仆人都跟着趾高气扬一阵子,也不知道一群人在高兴些什么。
“来了!劳您记挂了!”
她拎着包裹就往里闯,时间久了,县主府上下竟无一人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她算的上是这死水一般的日子里唯一的生气了。
苏玉淑一路上热情地和下人们打着招呼,她熟门熟路地穿过回廊,直奔县主的院子,还没进门就扬着嗓子喊:“茵茹姐姐,我给您带好东西来啦!”
茵茹正倚着窗看书,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她和侍女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笑了笑。
“这苏小姐还是老样子,总是风风火火的。”侍女笑着去迎,门才刚开,苏玉淑就像阵小旋风似的扑进了屋子——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你……”
茵茹微微张着嘴,伸手指了指她的身上。
“我?我怎么了?”
苏玉淑低头瞧了瞧自己:“我身上没东西呀?衣服是早上石竹新给我换的,干净着呢。”
侍女偷笑一声,继而快步上前:“苏小姐,失礼啦。”
她伸手从她头上取下两片枯叶,一瞧便是方才一路跑过来时不小心蹭到的。
苏玉淑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毫不在意地揉了揉后脑勺:“嘿嘿,路上跑得急了些,不打紧的!姐姐快看我给你带的新样式,这是我们店里刚做的‘秋露白’,你瞧这绣样,是新请的绣娘照着秋海棠描的,针脚细着呢!”
她献宝似的将包裹往桌上一放,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襦裙上,果然用银线绣着几枝疏落的秋海棠,花瓣上还缀着细小的珍珠,在窗边的光线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呀……真好看。”茵茹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还是老样子,我穿着它出去转上几圈,到雅集中露个面呀?”
苏玉淑神秘地摇摇头:“这次不用,这件做起来太过复杂,玉海亭上下工匠拼尽全力也只能做出一件。所以……这件衣服就赠与姐姐啦,您想什么时候穿,就什么时候穿。”
“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你这小脑袋里又在打什么算盘呀?”
她望向茵茹那双水蒙蒙的、温柔的眼睛,那句恳求生生堵在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茵茹抚上她的手,轻轻握了握:“我知道你对我好,若是你有事相求,我定然会鼎力相助。更何况……我也不想只做你的花瓶。我的命,要攥在自己手里。”
苏玉淑轻声叹了口气,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已被坚定取代。她反手握住茵茹微凉的指尖,声音诚恳又决绝:“姐姐,我想向您借点人。”
“什么人?”
“镇北王的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