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阎越砾在床上醒来，望着静庭已经有些熟悉的天花板，感觉身边空落落的。
身体回归的实感清晰无比，然而，刚一扭头，脖颈处就传来一阵酸胀沉重，仿佛昨夜真的驮着什么东西奔波了半宿。
阎越砾顿时神情凝重。
医疗官杜卜丸被召来，检查后一脸无语：“报告长官，您落枕了。”
“……”
落枕？阎越砾并不信，他揉着脖颈，假装自然地询问：“有没有可能……人在睡梦中，意识，或者说，灵魂，会去往另一个地方？”
杜卜丸收拾仪器的手一顿，抬头看他，重重叹了口气，仿佛要给幼儿园小孩解释相对论：“嗯……非要说的话，也不是不行。毕竟灵魂本质也是一种能量，频率共振的话确实可能实现类似量子纠缠的转移效应。而且，在太空环境中，能量传输的束缚更小，流动性更强——这也是‘兽化’的理论基础。最近甚至有研究认为，完全态的兽化，可能是一种脱离实体束缚的纯能量形态。”
“但是！”他正色道，“在星球上，尤其是在D星这种普通星球，没有外界强力干扰，绝、不、可、能发生您所说的那种能量流动！”
杜卜丸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长官，请不要用您贫瘠的专业知识来挑战我的学历。”
阎越砾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挥手让他滚蛋。
杜卜丸走后，他独自坐在房间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强烈的吸引、不受控制的靠近、匪夷所思的“梦境”……不对，梦里的细节太过真实，他更倾向于，自己确实变成了那只名叫“大黑”的狗。
会不会，确实存在某种未知的、强大的、来源于“灵魂”的相互作用力？在他和小研究员之间？
——
D星的研究所内，裴清初早早来上班。
这几天的奔波其实也拖慢了部分手头工作，毕竟禾生玉他们的能力有限，复杂的分析，还是需要他亲自完成。
还有陈析潢的那个通信模块，他还没完全解析完……裴清初同时做两部分内容，权当劳逸结合。
中午去茶水间时，他听到同事们窃窃私语。有消息灵通的同事压低声音八卦：“听说了吗？陈主任家昨晚进贼了！”
贼？裴清初有些好奇。如今个人资产都绑定生物信息，“贼”这种职业已经消失许久，可能只在少数骑士小说、文学作品里出现。
骑士小说……他想起家里的大魔王裴小小，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奇就奇在，什么都没丢！就是家门口被翻得一团乱，好多纸质文件都被撕了，特别是上面发来的一些职称确认函之类的，补发又要好几天……”
不少人津津乐道，还有人说看到陈主任早上面色铁青地来上班。
裴清初喝了杯咖啡，回到工位，心里有些紧张，这剧情跟《黑暗骑士白伶鼬》的某一集很像，想起小小今早起来困得一直点头，大黑也消失不见，他突然冒出个大胆的联想——
但不太可能，他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奇怪画面甩出去。裴小小还没他腿高，不可能跑那么远去闯祸。
不过他今早似乎在房间内感觉到了能量波动，却没找到波动源头，裴清初想，也许大黑是某种小型的星际异兽？
不一会儿，被茶水间同事念叨的话题人物就来到了他们组上。
陈主任的目光扫过办公区，最终落在裴清初身上，语气生硬：“原本今天要将晋升档案汇总上报，但因为部分原因，纸质资料的提交日期延后一周；另外，之前挂网的晋升名单，被军部督察办投诉，认为流程存在不公。鉴于研究所所隶属军部体系，上面决定，重新召开评审会，进行民主投票。”
办公室里静了一瞬。
等陈主任离开，众人顿时爆发出小小的欢呼。
“裴老师！”
“恭喜裴老师！”
“军部督察？是不是就是上次来的那个alpha啊，看背影就很吓人的那个……”
之前投票的第一名是裴清初，毕竟他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虽然性情冷淡，但几乎有求必应，更不用说课题成果之类，在同级别内遥遥领先——这个高级职称落在他身上，算是实至名归。
一片喜滋滋恭贺的声音中，裴清初笑笑，给大家订了下午茶。
在一片热闹里，禾生玉悄悄蹭到裴清初身边，小声问：“裴老师，陈主任说的那个‘军部督察’，是不是……师公啊？”
裴清初微怔：“为什么这么问？”
禾生玉指了指他的脸，道：“因为大家刚才提到他的时候，您在笑。”
他……在笑吗？
裴清初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自己不知何时扬起的唇角，愣住了。
到了午休时间，他准备去食堂，却见静庭酒店的专属送餐员提着几个精致的巨型食盒进来，为首的主管礼貌地表示，这是阎先生为项目组各位准备的午餐。
食盒一一分发，连实习生都有份。
“这是自然食材！这绝对不是合成肉！”
“这居然是真的水果……”
“名不虚传啊名不虚传，都说给阎家办事待遇好到爆，没想到托裴老师的福，我们也体验了一回了！”
“我刚看到他们说食堂也开了自然餐窗口，是静庭派来的厨师，免费限量供应——”
便当盒上附着统一的卡片，留言简洁：裴顾问及项目组同仁辛苦。落款是静庭的徽标。
裴清初抿了抿唇，打开自己的那份。
里面是剔除了鱼刺、火候恰到好处的清蒸鱼腩，清淡鲜美，搭配着爽口时蔬，香味从盒中溢出，他喉咙微动。
是他前几日多动了两次筷子的菜式。
沉默片刻，裴清初拿出通讯器，给那人发了条简讯：谢谢。
几乎是下一秒，提示音响起。对方的回复简洁至极：应该的。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异常平静。
裴清初依照约定，为珠可执处理了几个技术难题，他专业、高效和一针见血的风格，很快赢得了这位议员千金的信任。
珠可执将中间人“凯路简”的联系方式推给了他，并告知，凯路简可能会出现在黑市即将举行的匿名拍卖会上。
裴清初立刻将消息转给严朝海，方便对方安排和下一步计划，对面回复依旧迅速：收到。
放下通讯器，裴清初的目光扫过办公室。
窗台上多了几盆生机勃勃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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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据说能净化空气，是从“荇”带回来的；他手边正用的，是刚刚更换的、最新型号的高性能实验平台——是严朝海以“新产品试用”名义给研究所的，实际与赠送无异；连他身上这件衬衫，也是那天在裁缝铺买的。
那个人，正一点点地渗透进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同事们仍在津津乐道着静庭的午餐和食堂里那位烹调自然食材的厨师。
温馨又轻快的氛围里，裴清初忽然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但那思维一闪而过，并不真切。
系统上，他的高级职称已经下发，象征高级研究员的金属徽章被邮寄到研究所，他刚去门卫储物柜里取回来。
裴清初看着那枚代表着专业职称的徽章：从基因等级跌落、从零学起，到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记忆力下降、甚至记不清几个小时前才看过的内容——
他慢慢适应了身体变化，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曾经，“那个人”对他说，他从未看过真正的世界。
裴清初想，如今，他应该活在真实的世界里了。
他打量着徽章，然后端正地拍了张照片，发给兰昭蘅和小小。紧接着，他习惯性地下拉通讯列表，点开了名为“Y”的对话窗口。
指尖悬在屏幕上，刹那间，仿佛层层叠叠的迷雾被晨光穿透，裴清初终于意识到，自己心底闪过的，是一种想要与对方分享喜悦的冲动。
他想把这件高兴的事，告诉他。
光屏迟迟没有等到指尖落下，熄灭了。裴清初望着屏幕上自己的脸，陷入思考。
这，是不是喜欢？
——
裴清初最终还是对兰昭蘅开了口。
晚间回家，裴清初先主动把家务做了，才磨蹭地走到正在打游戏的兰昭蘅身边，声音有些迟疑：“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人。”
兰昭蘅手一抖，操控的角色从高塔上掉下来，屏幕顿时变成灰色。
他顾不上游戏，猛地抬头，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谁？是谁？不会是那个姓严的吧？”
他眉头拧紧，回忆了一下那个alpha，满是嫌弃：“不行！太丑了！他那么平平无奇，丢在人海里都找不出来，浪费你的基因！我警告你，你不许跟他生孩子！”
“我本来就不会跟他生孩子，”裴清初摇头，客观道，“我有小小了。”
这话题牵扯到他的基因等级跌落，话题一时间变得沉甸甸的，兰昭蘅意识到说错了话，瞬间陷入沉默。
他看了看裴清初的脸，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半真半假地劝道：“……非得是他吗？虽然你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但他也确实……咳，换个人选怎么样？其实阎越砾也还不错，至少比他有钱有权，还帅！”
他是知道裴清初跟阎越砾的旧事的——虽然也了解的不多。毕竟他遇到裴清初的时候，这人简直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也就是兰昭蘅胆大，完全不怕他，才发现清冷美人的内在居然如此懵懂。
兰昭蘅只纠结了一秒就接受了裴小小的身世，只是有点对阎越砾不满：就他们那刚认识那会儿裴清初对感情的认知和理解程度而言，姓阎的能把人拐到手，多少有点趁虚而入、趁人之危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