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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初雪与图书馆的相遇

作者:扎伊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同学,不好意思,你能帮我拿下那本书吗?最上层的,《雪国》。”


    一个清冽如泉水,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的女声在白陈头顶响起。


    白陈正站在图书馆文学区最高的书架前,指尖刚要触碰到一本加缪的《局外人》。听到声音,他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生。不算很高,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衣,外面套着学校统一的藏蓝色校服外套,拉链没有拉到顶,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她的头发是自然的黑色,柔软地披在肩上,几缕碎发随着她微微仰头的动作滑落,拂过光洁的额头。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像盛着初秋的湖水,清澈、平静,此刻正带着一丝请求和歉意望着他。她的脸颊似乎因为刚才踮脚够书而泛起淡淡的红晕,鼻尖小巧而挺翘。


    白陈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便移开视线,落在了她所指的书架顶层。确实,那本川端康成的《雪国》被塞在一排书的中间,位置很高,对于这个女生的身高来说,想要轻松拿到确实有些困难。


    “嗯。” 白陈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起伏。他放下手中的《局外人》,微微踮起脚尖,长臂一伸,很轻松地就将那本封面素雅、带着些许清冷气息的《雪国》抽了出来。


    他低头,将书递给她。


    “谢谢你。” 女生连忙双手接过,抱在胸前,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那笑容很干净,像冬日里初晴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图书馆里的几分沉闷。她的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眼睛里仿佛有细碎的星光在闪烁。


    “不客气。” 白陈的回答依旧简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淡。他重新拿起那本《局外人》,似乎准备转身离开。


    “那个……” 女生似乎觉得就这样结束对话有些过意不去,又或者是出于某种莫名的冲动,她轻轻叫住了他,“你也喜欢看文学类的书吗?”


    白陈再次转过身,看向她。这次,他的目光在她抱着的《雪国》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抬眼看向她的脸。“还好。”


    简短的两个字,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似乎在暗示着对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女生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疏离,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轻轻 “哦” 了一声,抱着书,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我叫沈嘉雪,是高二(3)班的。”


    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像是一种礼貌性的交换,尽管对方并没有问起。


    白陈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并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尤其是在图书馆这样安静的地方,和一个陌生的女生。但对方已经主动说了,他若是毫无回应,似乎显得有些过于无礼。


    “白陈。高二(1)班。” 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白陈……” 沈嘉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白色的白,陈旧的陈?听起来似乎和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干净,又带着点距离感。“我记住了。再次谢谢你,白陈同学。”


    她说完,便抱着那本《雪国》,微微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安静地朝着图书馆靠窗的阅览区走去。她的步伐很轻,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书架间的光影里。


    白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米白色的毛衣在藏蓝色校服外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她走路的姿势很端正,脊背挺直,却又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是怎么了?竟然会对一个陌生女生的背影产生片刻的失神。


    他甩了甩头,似乎想驱散这种莫名的情绪,然后拿着《局外人》,走向了图书馆另一端更为僻静的角落。


    窗外,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很快,雪越下越大,像无数白色的精灵在空中飞舞、盘旋,然后轻轻地落在窗台上,落在枯黄的草坪上,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面纱。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白陈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局外人》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翻开。他的目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落在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上。


    雪,总是能轻易地勾起人们心底深处最柔软的情绪。白陈也不例外,尽管他外表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


    他想起刚才那个女生 —— 沈嘉雪。名字里也有一个 “雪” 字。沈嘉雪…… 嘉雪…… 很好听的名字。人如其名,带着一种安静而美好的气质。


    她喜欢《雪国》,那本充满了虚无、悲哀和美感的小说。她看起来那么干净温暖,会喜欢那样的故事吗?白陈的心里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收回目光,落在桌上的《局外人》上,却发现自己此刻的心境,似乎和默尔索那种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疏离感有些格格不入了。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那个女生接过书时真诚的笑容,和她那双清澈如湖水的眼睛。


    “沈嘉雪……” 他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局外人》的封面上轻轻划过。


    而另一边,沈嘉雪抱着《雪国》,在靠窗的一个空位坐下。她将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将脸颊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


    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很快,地面就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起来,只剩下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真美啊。沈嘉雪在心里感叹道。她从小就喜欢雪,喜欢雪的纯净,喜欢雪覆盖一切后那种宁静而圣洁的感觉。她的名字里有 “雪”,或许也是因为父母希望她能像雪一样,拥有纯粹美好的品格吧。


    她想起刚才那个帮她拿书的男生 —— 白陈。高二(1)班的白陈。这个名字她似乎有点印象,好像是年级里成绩顶尖的学霸,尤其是理科,据说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没想到他也喜欢看文学书。


    他看起来好高冷啊。沈嘉雪吐了吐舌头,在心里小声嘀咕。说话那么简短,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可是,他帮自己拿书的时候,动作很自然,眼神虽然清冷,但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而且,他长得很好看。沈嘉雪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刚才近距离看他,发现他的五官很精致,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很清晰,皮肤是那种很干净的白皙。尤其是他的眼睛,很深邃,像藏着一片幽静的湖泊,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仔细看,似乎能从中读出一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她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叫住他,问他是不是喜欢文学书呢?沈嘉雪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明明知道他看起来那么不好接近,还主动搭话,结果还被人家那么冷淡地回应了。真是太丢人了。


    可是…… 她又忍不住想起他低头递给她书时的样子,还有他那双干净修长的手。


    沈嘉雪拿起桌上的《雪国》,翻开第一页。


    “国境的长隧道抵到了底站。信号所旧式的铁皮屋顶出现在雪地里。”


    熟悉的文字映入眼帘,带着川端康成特有的清冷和唯美的笔触。但今天,沈嘉雪却发现,自己很难立刻沉浸到故事中去。她的思绪,总是会不自觉地飘远,飘到刚才那个只和她说了几句话的男生身上。


    白陈……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还在图书馆里吗?是不是还在看那本《局外人》?


    沈嘉雪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纷乱的思绪赶走。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图书馆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雪花落下的簌簌声。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似乎因为这次短暂而略显尴尬的相遇,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沈嘉雪看着窗外的雪,又看了看桌上的《雪国》,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也许,这个冬天,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吧?她在心里悄悄地期待着。


    白陈合上书页,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天空放晴,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雪后的世界,显得格外明亮和干净。


    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在图书馆待了将近三个小时,却感觉时间过得异常快。


    他站起身,将《局外人》放回原位,然后习惯性地朝着图书馆门口走去。路过沈嘉雪刚才坐过的那个位置时,他脚步顿了一下。那个位置已经空了,桌上干干净净的,仿佛刚才那个抱着《雪国》、安静看雪的女生从未出现过。


    他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空落落的。


    走出图书馆,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雪后特有的微凉气息扑面而来。阳光有些刺眼,雪地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校园里,到处都是兴奋地玩雪、拍照的学生。


    白陈不喜欢太吵闹的环境,他微微皱了皱眉,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片喧嚣。


    就在他快要走出图书馆区域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花坛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嘉雪。


    她正背对着他,蹲在花坛边,手里拿着一支画笔和一个速写本,似乎在画着什么。她穿着那件米白色的毛衣和藏蓝色的校服外套,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几缕,在空中轻轻飘动。


    白陈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她。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画面美好得像一幅油画。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景物,时不时地举起画笔,在速写本上勾勒着线条。


    她在画什么?白陈的好奇心再次被勾起。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前去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看她认真地观察,看她细致地描绘,看她偶尔会因为不满意而微微嘟起嘴巴,然后用笔在纸上轻轻擦去,重新勾勒。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专注而可爱。


    和图书馆里那个带着些许羞怯和礼貌的她相比,此刻专注于绘画的她,似乎多了一份独特的魅力,一种沉静而专注的光芒。


    原来她喜欢画画。白陈默默地想。这似乎和她喜欢《雪国》的文艺气质很相符。


    过了一会儿,沈嘉雪似乎终于完成了一幅画,她满意地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拿起速写本,微微后退几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白陈看到她的笑容,心里那丝莫名的空落感似乎被填满了一些。他不想被她发现自己在偷看,于是悄悄地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只是,他的脚步,似乎比来时慢了一些,心情,也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些。


    沈嘉雪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白陈的存在。她看着自己刚刚完成的速写 —— 一幅雪后校园的小景,画得还算满意。她小心翼翼地合上速写本,抱在怀里,准备回教室。


    刚转过身,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图书馆门口的方向,只看到一个略显清瘦的背影,正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那个背影…… 有点像白陈。


    是他吗?沈嘉雪不确定。她看着那个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处。她的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在悄悄滋生。


    也许,他们还会再见面的吧?沈嘉雪抱着速写本,心里默默地想着,脚步轻快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的教学楼走去。雪后的阳光很温暖,照在身上,让人觉得心里也暖洋洋的。


    日子像指间的流沙,悄无声息地滑过。那场初雪过后,天气越来越冷,但阳光却时常很好。白陈的生活依旧像往常一样,两点一线,教室、食堂、宿舍,偶尔会去图书馆。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成绩优异的高冷学霸,身边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让人难以接近。


    只是,自从那次图书馆的相遇之后,“沈嘉雪” 这个名字,和那个干净温暖的笑容,偶尔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的心湖里漾起一圈淡淡的涟漪。


    他在学校里偶尔也会看到她。有时是在走廊里擦肩而过,她总是和几个女生一起,安静地走着,听着同伴说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有时是在食堂里,她会和朋友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细嚼慢咽地吃着饭,偶尔抬头,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整个食堂,然后又低下头去。


    每次看到她,白陈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然后迅速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他发现自己甚至记住了她的班级 —— 高二(3)班,就在他们班隔壁的隔壁。


    他知道了她是美术生。因为有几次,他看到她背着画板,和其他几个同样背着画板的同学一起,朝着学校画室的方向走去。


    原来她真的很喜欢画画。白陈想起了那天在花坛边看到她专注画画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去过学校的画室。对于美术,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也没有什么天赋。他的世界,似乎更多的是由公式、定理、文字和逻辑构成的。


    直到有一次,他因为一道物理题卡壳了,想要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静下心来思考。教室里虽然安静,但偶尔还是会有同学小声说话或者翻书的声音。图书馆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朝着校园里相对偏僻的区域走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画室所在的那栋小楼附近。


    画室小楼坐落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周围种着几棵高大的香樟树,即使在冬天,也依旧保持着绿意。这里平时很少有非美术生的学生过来,显得格外安静。


    白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在这里找个地方。他看到画室小楼外面有一排长椅,正对着一片空旷的草坪。现在是上课时间,这里应该没有人。


    他走过去,在长椅上坐下,拿出那道让他头疼的物理题和草稿纸,开始专注地演算起来。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上课铃声。这种安静的环境,果然很适合思考。白陈很快就沉浸在了物理题的世界里,大脑飞速运转着,笔尖在草稿纸上不停地写写画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思路豁然开朗。他长舒了一口气,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抬起头,望向远方,想要放松一下眼睛。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画板移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白陈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


    只见画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女生背着画板,手里还拿着一些画具,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沈嘉雪。


    她今天没有穿校服外套,只穿着那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衣,外面套了一件浅灰色的围裙,上面沾了一些五颜六色的颜料,看起来有些随性,却又别有一番艺术气息。她的头发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额头上似乎还有细密的汗珠。


    她正低着头,小心地整理着手里的画具,似乎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长椅上的白陈。


    白陈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沈嘉雪整理好画具,抬起头,准备离开,目光却无意中扫过了长椅的方向。当她看到坐在那里的白陈时,明显愣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


    她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白陈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脸颊因为刚才在画室里画画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和…… 些许的不知所措。


    还是沈嘉雪先反应了过来。她朝着白陈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有些局促地移开目光,似乎想要装作没看见,径直离开。


    “画完了?”


    就在她准备迈步的时候,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沈嘉雪脚步一顿,惊讶地回过头。


    是白陈在跟她说话。


    他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沈嘉雪的心里又惊又喜,还有些紧张。她看着他,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嗯,刚画完一张素描。”


    白陈的目光落在她背着的画板和手里的画具上,然后又抬眼看向她。“这里很安静。” 他似乎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是啊。” 沈嘉雪连忙附和道,“画室这边平时人很少,很安静。” 她抱着画具的7手紧了紧,心里他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沈嘉雪的心里又惊又喜,还有些紧张。


    空气仿佛凝固了。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以及远处隐约的车流声,衬得这片刻的沉默愈发清晰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飞舞、旋转,像极了沈嘉雪此刻纷乱的心绪。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白陈。


    更没想到,当她抱着画板和颜料,推开那扇熟悉的、带着木质清香的画室门,看到那个背对着门口、正站在巨大画架前的清瘦身影时,心脏会漏跳半拍。


    直到他闻声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干净而略带疏离感的脸,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 是他,白陈。那个在去年初雪天,图书馆屋檐下,和她一起短暂躲雪,后来又在选修课上有过几面之缘,却始终没能说上几句话的白陈。此刻,他也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水,不起波澜,却又似乎能将人吸进去。沈嘉雪甚至能从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略显局促的倒影 —— 怀里的画板抱得更紧了些,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微微泛白。“嗨。”最终,还是白陈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带着一种独特的低沉质感,像雪粒落在松枝上,轻,却清晰。


    只是这声简单的问候,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沈嘉雪猛地回过神,脸颊微微发烫。她觉得自己应该回应点什么,比如同样说声 “嗨”,或者更自然一点,问一句 “你也在这里画画?”。


    但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化作一个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单音节:“…… 嗯。”说完她就后悔了。


    “嗯” 是什么意思?是回应他的问候,还是默认了她的出现?白陈似乎也没在意她这略显笨拙的回应。


    他微微颔首,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到她怀里的画板上,顿了顿,才又抬起眼,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一丝探寻:“来画画?”“啊,是的。”


    沈嘉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依旧有些干涩,“这里…… 比较安静。” 她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说完又觉得有些多余。


    画室本来就是画画的地方,安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看到白陈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嗯,” 他应道,然后便又没了下文。又是沉默。这次的沉默比刚才更甚。


    沈嘉雪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 “咚咚” 的跳动声,在这安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响亮。她不敢再看白陈,只好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画架。


    那上面覆盖着一块半旧的亚麻布,布上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底色,是大片大片的、带着灰度的蓝和白,笔触很自由,像是某种情绪的宣泄,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孤寂感。沈嘉雪猜测,那或许是一幅雪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雪天。“你……”“这里……”几乎是同时,两人都再次开口,又同时停住了。


    沈嘉雪惊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白陈看过来的目光。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似乎不再是全然的平静,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还有一丝…… 或许是她看错了的,叫做 “尴尬” 的情绪。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沈嘉雪的心跳更快了,脸上的热度也攀升得更高。她连忙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了颤,小声说:“你先说。”


    白陈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同步。“没什么,” 他说,声音比刚才自然了一些,“我是想说,这里靠窗的位置光线最好,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用那个画架。”


    他指了指自己斜对面,靠近窗户的一个空位。“啊,好,谢谢。” 沈嘉雪松了口气,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她抱着东西,有些慌忙地朝着那个空位走去。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 “嗒嗒” 声,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手忙脚乱地将画板固定在画架上,又将颜料盒和画笔一一摆好。


    整个过程中,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让她更加手足无措。


    她不敢回头,只能假装专心致志地整理着画具,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终于,一切准备就绪。沈嘉雪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打开画纸,拿起画笔,蘸了点清水,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的余光不自觉地飘向白陈的方向。他已经重新转过身,面向他的画架了。背影依旧挺拔,只是刚才那种全然的专注似乎被打破了些许。他站在那里,握着画笔的手悬在画布上方,却也没有立刻动笔。


    画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但这一次的安静,似乎和最初有所不同了。不再是全然的陌生和疏离,而是多了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虽然激起的涟漪已经散去,但水面下,却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改变。


    沈嘉雪握着画笔,笔尖的清水滴落在洁白的画纸上,晕开一小团浅浅的水渍。她看着那团水渍,忽然觉得,或许今天的画,注定要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


    而不远处,白陈的目光落在自己画布上那片未完成的灰蓝色上,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沈嘉雪低下头时,泛红的耳根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他微微抿了抿唇,握着画笔的手指紧了紧,最终,还是落笔,在画布上添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像雪。或许,这场画室里的再次邂逅,以及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开端,本身,就是一幅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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