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的早晨是从茶楼蒸笼掀开时的白雾开始。
岑霜坐在浅水湾老宅的露台上,面前摊着新专辑的曲谱初稿。
晨光穿过榕树在她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第三小节的和弦进行怎么听都不对劲……”岑霜咬着铅笔尾端,眉头微蹙。
“又卡住咗啊?”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岑烨趿拉着拖鞋走过来,手里端着两杯冻柠茶。
他今天难得穿了正经的POLO衫,头发也没染成奇怪的颜色,只是耳骨上那排银环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喏,你的少糖。”他把杯子推过来,顺势瞥了眼曲谱,“这段你想表达转折对吧?从迷茫到坚定?”
岑霜有些意外地抬头:“你听得出来?”
“拜托,我可是‘潮音’的老板。”岑烨在她对面坐下,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
“虽然我唱歌跑调,但不妨碍我懂音乐啊。”
“这段的问题在于,你用了太多半音阶下行,情绪压得太沉了。试试把最后两个音改成上行,会有种‘破开迷雾’的感觉。”
岑霜按他说的在稿纸上改了几个音符,哼唱一遍,眼睛亮起来:“真的诶,岑烨你可以啊!”
“梗系啦。”岑烨得意地扬起下巴,下一秒又垮下脸,“我爸他要是知道我用他教的管理学知识来分析你的歌,非得骂我不务正业。”
岑霜笑出声。
她这个堂哥就是这样,表面上是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开派对、玩改装车、投资那些看起来完全不赚钱的独立音乐,
大伯总说他“不争气”,可岑霜知道岑烨只是用他的方式,守护着他认为重要的东西。
比如她的音乐。
“对了,”岑烨喝了口柠茶,状似无意地说,“下个月你的生日演唱会场地我帮你谈好了。红馆,连开三场。”
岑霜愣住:“红馆?大伯不是说今年档期满了?”
“是满了。”岑烨眨眨眼,“但我跟负责人的女儿是中学同学。”
他压低声音,“而且我答应给她那支独立乐队明年在‘潮音’发EP。”
“岑烨!”岑霜皱眉,“你又乱用关系。”
“这怎么能叫乱用?”
岑烨一脸无辜,“这叫资源互换,再说了,你的生日演唱会诶,必须是最好的场地。”
他顿了顿又嘚瑟起来,“这事我爸也点头了。”
岑霜喉咙忽然有点堵。
她低头看着曲谱上密密麻麻的音符,那些关于压力、关于自我怀疑、关于“我是不是还不够好”的焦虑在这一刻都被熨帖地抚平了。
“谢谢。”她轻声说。
“矫情。”岑烨别过脸,耳尖却有点红。
“走了,约了人改车。你赶紧把歌写完,到时候演唱会上我要听新歌首发。”他站起来,拍拍裤子。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笑得蔫坏:“哦对了,爸让我提醒你下周和谢氏文投的第二次会议穿得体点。”
岑霜抓起桌上的橡皮扔过去:“快走!”
门关上,露台重新安静下来,岑霜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远处的海面。
岑家人对她的爱从来都是用实实在在的资源、人脉、甚至手段,为她铺就一条尽可能平坦的路。
让她可以安心地唱歌,不必理会那些娱乐圈的龌龊和算计。
她收回思绪,重新看向曲谱。
岑烨走后,露台重新安静下来,岑霜靠在椅背上,重新点开手机。
霜糖:【刚刚和阿烨聊完。他帮我搞定了红馆的场地,下个月生日演唱会。】
Lunar:【记得保护好嗓子,红馆的声场对喉部负担很大。】
霜糖:【知啦知啦~】
岑霜看着这行字,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对了,如果你有空的话……】
岑霜打字的手停顿,这十年来,他们从未提出过见面。
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
Lunar:【我很想去。但下个月要在欧洲处理一些家族事务,可能赶不回来。】
意料之中的回答。
岑霜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霜糖:【没事啦,我就随口一问。】
Lunar:【演出顺利,好好享受舞台。】
窗外的白兰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香气飘进露台。岑霜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今天会是很好的一天。
-
伦敦,下午时分。
谢柏筠站在公寓的阳台上,看着那盆白兰花。
确实如他所说,伦敦的阳光不够,花只开了零星几朵,比起岑霜照片里那满树繁花,显得有点可怜。
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和岑霜的聊天记录。
那句“如果你有空的话……”像一根柔软的刺,轻轻扎在他心上。
他当然会去,看着她站在属于她的舞台上,完成又一次璀璨的绽放。
但他不能以Lunar的身份去。
至少现在不能。
他需要更多时间让“谢柏筠”这个身份与她产生更多自然的交集。
助理发来消息:“谢总,下周飞港岛的机票已确认。与岑总的茶叙安排在周三下午三点。”
谢柏筠回复“收到”,目光重新看向那盆白兰花。
阳光从云层缝隙漏出来,在花瓣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他想起很多年前,岑霜在聊天时说过的话:
“我最喜欢白兰花,因为小时候每次我练歌练累了,妈妈就会摘一朵放在钢琴上说香气可以让人放松。”
从那时起,他就在每个住处都养一盆白兰。
好像这样,就能离她的世界近一点。
-
谢柏筠关掉与岑霜的聊天界面,走到公寓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沉睡的金融城,灯火稀疏,与港岛的璀璨截然不同。
他手里握着一份红馆演唱会的全套技术参数。
岑烨昨天把这份资料发给他,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谢总,听说你们谢氏最近投资了声学实验室?有机会帮我妹妹看看?”
谢柏筠当然会看。
“嗡嗡嗡——”
手机震动,是父亲从京市打来的越洋电话。
“柏筠啊”谢父的声音沉稳,带着常年位居高位的威严,“下周去港岛除了和星耀谈合作,还有一件事。”
“您说。”
“你岑伯伯私下跟我提过几次,说他那个侄女嗓子找了很多专家都没根治。”
谢父顿了顿,“我记得你在瑞士投资的那个医疗实验室好像有这方面的研究?”
谢柏筠握紧手机:“是。”
“那正好,你这次去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提一下,算是合作的诚意。”谢父的语气很平淡,但谢柏筠听得出其中家族层面关照的深意。
“我明白。”谢柏筠说,“会处理好的。”
挂了电话,他重新走回书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