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乐园回来的第二天，顾宴就倒下了。
或许是鬼屋惊魂未定又吹了风，或许是连日来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的免疫力下降，总之，身强体壮、一年到头连个喷嚏都不打的顾总，罕见地发起了高烧。
他把自己关在顶层公寓里，拉紧窗帘，拒绝了林特助请医生上门的建议，哑着嗓子让对方把退烧药和矿泉水放在门口。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虚弱狼狈的样子，尤其是某个可能因此更加得意忘形的家伙。
意识在高温下变得模糊，身体一阵冷一阵热。他蜷缩在宽大的床上，昂贵的丝绸床单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脑海里开始断断续续地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沈确在鬼屋里护住他的手臂，摩天轮上近在咫尺的含笑眼眸，还有那句低沉的“小朋友，笑一下”……
【警报！宿主生命体征异常！体温38.9℃！建议立即采取物理降温或就医！】系统的电子音难得带上了几分严肃。
“闭嘴……”顾宴有气无力地呵斥，把滚烫的脸埋进枕头里，“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怎么会发烧！”
【系统提示：游乐园之行极大促进了CP感情进展，亲密度提升25点！宿主，付出是有回报的！】系统试图邀功。
顾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回报？他现在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的回报？
昏昏沉沉要睡过去的时候，门铃响了。
顾宴皱了皱眉，裹了裹被子不想理会。肯定是林特助不放心又折返回来了。
门铃固执地响了一遍又一遍，不知过了多久，竟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顾宴心头一紧，强撑着坐起身，警惕地望向卧室门口。谁会有他公寓的钥匙？除了定期打扫的钟点工，就只有林特助有一把备用钥匙应急。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逆着客厅的光线，一道修长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
不是林特助。
是沈确。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休闲裤，看起来清爽又随意。
“你怎么进来的？”顾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戒备。
沈确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语气自然：“林特助给的。他说你病得厉害，又不肯看医生，怕你一个人死在家里没人知道。”他走进来，顺手带上门，将手里拎着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顾宴：“……”等他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开除林特助！
“听说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顾总，”沈确走到床边，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是被鬼屋吓病的？”
他的手背微凉，贴在滚烫的额头上，带来一丝短暂的舒适。顾宴像被烫到一样，偏头躲开，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粉红色：“胡说八道！我就是工作太累了！”
沈确也不拆穿他，收回手，打开保温桶，清淡的米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保温桶里面是熬得软糯的白粥，旁边小格子里还放着几样清淡的小菜。
“吃点东西再吃药。”沈确盛出一碗粥，递到他面前，“我熬的，毒不死你。”
顾宴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愣住了。
【叮！触发隐藏剧情‘病中关怀’！检测到目标人物亲手制作食物，蕴含‘真心’能量！宿主好感度 20！】系统的提示音带着夸张的感动腔调。
真心能量？顾宴心里嗤笑，面上却有些别扭。
他确实饿了，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碗。粥的温度恰到好处，米粒软烂，入口清淡暖胃，意外地好吃。
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试图忽略沈确一直落在他身上的、带着探究和笑意的目光。
“顾宴。”沈确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比平时正经了不少。
顾宴动作一顿，抬起眼。
沈确靠在窗边，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顾宴，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充满戏谑，反而带着难得的、近乎温和的认真。
“你最近这些……反常的举动，”他斟酌着用词，“是因为那个……东西吗？”
顾宴的心猛地一跳，握紧了手里的勺子。
他知道了？他果然察觉到了？！
他张了张嘴，想否认，想用惯常的冷漠武装自己，但在沈确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那些虚伪的言辞却卡在了喉咙里。高烧让他的头脑不太清醒，也削弱了他的防备。
他垂下眼睫，盯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粥，沉默了良久，才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等于默认。
沈确并不意外，他轻轻“呵”了一声，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他走到床边坐下，距离近得顾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和自己味道一样的沐浴露香气。
“所以，”沈确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那些破防秋裤、冤种兄弟、酸菜粉条……还有游乐园，都不是你的本意？”
顾宴抿紧了唇，感觉脸颊更烫了。这种被剥开伪装、直面内心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如果……”沈确微微倾身，靠近他，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如果没有那个东西……”
“你会怎么看我？”
顾宴抬起头，撞进沈确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玩笑和戏弄，只有纯粹的、等待答案的认真。
窗外传来遥远的车流声，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退烧药的药效开始发作，顾宴觉得脑袋更加昏沉，但心脏却跳得异常清晰、有力。
他看着沈确，看着这个让他最近生活天翻地覆、让他丢尽颜面、却又在他生病时带着粥出现的……死对头。
如果没有系统……
他会怎么看他？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一直刻意忽略、强行压抑的某个闸门。
【宿主！宿主！关键时刻！请遵循本心回答！这是突破性进展的机会！】系统在他脑海里激动地刷着弹幕。
顾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少了几分迷茫，多了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一阵更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他忍不住晃了晃。
沈确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蹙眉：“怎么了？还是很难受？”
顾宴靠在他手臂上，摇了摇头，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高烧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逐渐模糊。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沈确叹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替他掖好了被角。
还有一句很轻很轻的、像是幻觉的低语，飘进他的耳朵：“算了……等你好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