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佑宁做梦了。
自从他坠海后,时不时会梦到同个场景。
这次他依旧在海里想要垂死挣扎,却感受不到手和腿的存在,只有思维和灵魂在沉默的躯壳浮沉。
海水止不住地灌入气管,他疯狂咳嗽,可越咳嗽越窒息,视野逐渐陷入黑暗,水面上游轮的光亮缩小、消失。
他要死了,孤独地死去。
许佑宁起先有些不甘心,但很快接受了,就这样吧,被控制的人生。
他坦然迎接死亡时,一团深红色快速袭来,八根触手缠住了大腿、腹部、胸口,他竟像条鱼在海里自由穿梭。他被带上岸,空气浮现着香甜的玫瑰信息素,以及淡淡的铁锈味。
很热,他在哭泣,他听到海水汹涌拍打礁石的声音。
直到昏迷前,大海平静了下来。
有人亲着他的脸,语调格外温柔:
“晚安,我的……”
许佑宁倏地睁开眼,上方白炽灯太刺,他感觉很不舒服,又合拢眼睛,听到周边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宋总,肚子检查正常,可能是酒太刺激,引起胃部不适。”
“身体还有其它问题?”
“没有,休息就好了。”
许佑宁又沉睡了,却落入另一个熟悉的梦境。
他梦见得了渐冻症的时期,他觉得自己像那些编织娃娃,被人丢在角落,无人发现他的存在,这间空荡荡的屋里开始落下灰尘,房顶挂上蜘蛛网。
他就待在那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房子继续腐烂,破旧。下雨,雨水穿过破洞打了进来,下雪,地面堆了很多雪。
有一点雪落到鼻子上,他唯一开心的是看着鼻尖的雪点,幻想着要堆好多好多雪人,堆出小兔子,小鸭子,小鸡,小猫……
雪化了,幻想碎了,还是只有他一人。
身上的布料生菌发霉,变得好难看。
他想呼喊,可他已经变成娃娃,喊不了。
春夏秋匆匆而过,他又见到了冬天。这一年冬天不一样,屋外响起踩雪声,是有人来了。
他内心手舞足蹈,有人要发现他了。
门被推开,外面好亮,模糊的人影背着光,可那个人没有进来,反而转过身,要走了。
许佑宁想向他伸出手。
别走!
别走!
许佑宁吓醒了,下意识抓住眼前的人,声音沙哑道:“别走。”
他的头发凌乱,眼睛发红,泪水打湿了泛着红晕的脸颊,濡湿蓝色衣领,显得脆弱可怜。
宋澜看着指节发白的手,这只手很好看,纤长修直,指尖莹润。
他挑眉:“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的男友。”
许佑宁脑袋发沉,眼前像是笼了一层薄雾,看什么都是模糊轮廓。
视力受限,他的嗅觉反而变得灵敏,精准捕捉到空气里清甜的气息,心脏随之跳得很快,身体又发热了。
下一秒视野亮了起来。
他再次回到梦中,变成了那个娃娃,他想要那人留下来跟他说说话,自从生病后,好久没人跟他说话了,他们有事情要忙,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不可能全天陪他。
“你能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吗?”许佑宁爬起来坐着,整个世界晃来晃去,他抬手敲敲头,世界终于变正了。
宋澜正好无聊,让人搬来一张高背扶手椅,好整以暇地坐下。
“可以。”
许佑宁欣喜问:“你真的不走?”
宋澜望着他的笑容,感觉更好玩了,“不骗你。”
“太好了。”许佑宁看着地上亮闪闪的雪,眼睛亮亮的,“你喜欢什么样的雪人,我都可以堆!”
宋澜好新奇,像逗小孩一样:“你这么厉害。”
许佑宁直点头:“我会很多,我还会编织很多娃娃,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送给你几个。”
“哇哦。”宋澜鼓掌,“连做手工娃娃都会。那先做个小猫咪吧。”
“小猫咪?”许佑宁抓起餐巾纸,抽出好几张,揉成团,“好,很快就好。”
捣鼓到一半,许佑宁捧着手里的雪,鼓鼓囊囊说:“这个雪好奇怪,硬硬的。”
宋澜双腿交叠,右手拄着脸庞,带着研究的笑意看着他。
许佑宁认真了,他决定重新揉雪团,第一个圆滚滚的身子做好了,第二个圆乎乎的猫头也完成了,他又捏出猫耳朵和尾巴,使劲粘合上去,一个小猫咪就做好了。
许佑宁捧着这只小猫咪,右手抹掉要掉下来的眼泪,递给他,“送给你。”
宋澜接过这只白色的纸团猫咪,手指碰了碰猫耳朵,盯着犯迷糊的许佑宁,“真可爱。”
“谢谢。”许佑宁笑着回应,两个小梨涡甚是可爱。
宋澜看了他许久,点评道。
“你像一只小猫咪,弓身,炸毛,呲牙,哈气,亮爪。”
“可你只是一只小小的,可爱的猫咪。”
许佑宁通红的脸蛋贴着软乎乎的毛毯,“你很喜欢猫咪。”
“我不喜欢猫。”宋澜看着掌心里的猫咪。
许佑宁眨眨眼,“那你为什么要小猫咪?”
“小猫咪非猫。”
“哦哦,”许佑宁捶了捶头,又说,“我头好痛。”
宋澜好心说:“以后别喝酒,一点也别喝,要不又要头痛了。”
“好,以后不喝酒了。”许佑宁抱着毛毯,眯眼笑了笑。
宋澜歪着头,“原来你这么可爱啊。”
“我才不可爱。”
宋澜继续逗他:“那你是什么样的?”
许佑宁红了脸,嘿嘿笑了一下,“我是清冷的高岭之花。”
宋澜笑容一下子僵硬了,随后像是听到好笑的话,笑了好久。
“也对。至少我听他们说是这样,高岭之花,S大的Omega校草。”
“可惜,居然是侄子——”想起这个,宋澜往后靠,感叹道,“鲜花插在牛粪上。”
“嗯嗯。”许佑宁揉了揉眼,“我好困。”
“睡吧。”宋澜说。
许佑宁躺了下去,盖好毛毯,“你会离开吗?现在外面雪下得很大,雪停了再走吧。”
宋澜望向窗外,外面飘起玫瑰花雨。
“行,雪停了,我再走。”
许佑宁抿抿唇,嗓音细如蚊呐:“如果你走的时候,再把我带上就好了。”
“好,把你带上。”
“真的?!”
“确定。”
“拉勾勾!”许佑宁伸出手。
宋澜好奇,也试着探出小拇指。
许佑宁果断勾着宋澜的小拇指,“拉勾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宋澜勾起嘴角,“不变。”
许佑宁得到确定的誓言,安心地合眼。
等人睡着后,宋澜退出房间,关好门。
在客厅等候的张秘书感到不对劲,以往宋澜对Omega兴致缺缺,这一次难得产生兴趣,他却是侄子宋知辰的男朋友。
张秘书打算拉住某种危险的行为:“宋总,夺他人之妻,这种行为放在以前要浸猪笼的。”
宋澜倚着门:“现在呢。”
“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我有名声?”
“……”
“宋总,你这样,宋老爷会大发雷霆。”
“哦,那我更开心了。”
“……”
“张秘书,你从小胆子太小,看,又吓着了。”宋澜耸耸肩。
“刚才都是玩笑,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
张秘书颤抖地顶了顶眼镜。
-
第二天早上,许佑宁捂着发痛的头,回忆起昨晚全部的事,跪在床上抓着头发。
昨晚他都干了什么?!
都干了什么?!
缠着宋知辰的小叔折小猫?
高岭之花的形象,因为喝了一点酒,全破碎了!
许佑宁好崩溃。
原来被剧情控制,清冷人设不会OOC,他也可以在身体里打盹,现在剧情之力消失了,这人设可能崩得稀巴碎。
许佑宁本就不是高冷的人,他是一个喜欢编娃娃,做手工,宅在家看番的死宅男!虽然十八岁就穿书来着。
他的清冷人设还有救吗?
人是不可能变得这么快,至少在大部分人面前要维持好人设啊!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几下,许佑宁打开手机,已经八点半了,以后不应该喝一点酒。他解锁,点开微信,宋知辰发了好几条消息。
[宋知辰]:昨晚太困,我十点就睡了,早上起来听人说你在KTV喝醉酒,被我小叔带回去了?
[宋知辰]:现在醒了吗?
[宋知辰]:我去接你。
[宋知辰]:我快到了。
剧情里炮灰出事时,宋知辰正跟人在酒店里约炮,收到许瑜的信息后,脖子上还挂着草莓。
昨晚许瑜的计划没成功,也不会通知宋知辰,他当然跟别人滚了一晚上。
许佑宁看到这些信息就来气,没搭理他,整理了仪容仪表,走出卧室,下了楼。
“许少爷,宋总在客厅。”正在打扫楼道的佣人提醒。
“谢谢。”许佑宁装着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
许佑宁走到客厅,看到宋澜穿着一身灰色休闲服坐在沙发上,面前蹲着毛发锃亮的边牧,他摸着边牧的头,一边浏览手机。
一个佣人正好在耳边说些什么,宋澜轻飘飘说:“让他进来吧。”
许佑宁停下脚步,心里咯噔一下,胃有点犯疼,等会出去他就分手!
“睡醒了?”宋澜抬眸,走向他,边牧也跟了过来。
许佑宁浑身一僵,小时候被大狗追过咬了一口,流了好多血。
边牧仰起头望着许佑宁,鼻子在他的肚子上嗅了嗅,然后疯狂地摇尾巴,朝着宋澜“汪汪”几声。
宋澜勾勾手,及时说:“牧牧,过来。”
牧牧很乖,用嘴巴蹭了蹭许佑宁的肚子,蹲在了沙发旁。
许佑宁松了口气。
宋澜缓缓走到许佑宁的面前,语调上扬,“你的男友来接你了。”
许佑宁特意不让声线有过多的情感,“宋先生,昨天多谢您的帮忙。”
“不用谢,自家人嘛。”
宋澜脸上浮现笑意。
“等会要不要一起吃完早餐再走?”他的声音忽然压低,磁性又有种奇特的魔力。
许佑宁又嗅到了那股极致馥郁的甜香,想拒绝,却恍惚一瞬,脱口而出。
“好。”
许佑宁:“…………”
不对啊,嘴巴怎么自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