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叹一口气，“小沈将军和我年岁相当，当年也是这皇城中，让年轻女子趋之若鹜的人物。”
沈樾之出生于武将世家，不到弱冠之年，他便随父兄上战场，初时当前锋，于匈奴王帐内生擒敌军首领，后来奉命与古稀之年的凉州守将并肩作战，诱敌深入再里应外合，全歼敌军四万余人，可谓是战功赫赫。
可惜这样的骁勇善战之士，死在皇室的攘权夺利间。
父兄被通敌的参军泄露军情，与五万沈家军一起，埋骨于洮城关。而他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苦守凉州城七日。城破那日，守城的沈樾之，几乎被箭矢扎成了筛子。
幸而与他一起苦守凉州城的仅留沈家军残军，城内无辜民众已被提前转移。
因其功德无量，当日便飞升上界加入仙籍，成为天王殿的武神，后来又被昊天上帝看重，晋升为星君。
但清平公主并不知沈樾之已飞升，她只是单纯惋惜这个为国捐躯的年轻人。
池檀反复看了几遍上面的字。
沈樾之被箭矢扎成一滩烂泥，又被匈奴人砍下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
他的父兄及五万沈家军，皆埋骨于洮城关，万人坟甚至挑不出一副完整的尸骨。
可这些沈樾之却从未对她讲过。
他遭受到这么大的背叛，却依然对人族、对人间界抱有极大的赤忱。
池檀不明白。
她又想到什么，问清平公主：
“那这个付涤，是怎么在通敌的情况下，短短六年间从七品参军升到兵部侍郎的？”
清平公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池檀从她的沉默中猜到了什么，忍不住冷笑起来。
她早该想到的，现任人皇都是个草菅人命、将流民视作蝼蚁的昏君，老皇帝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通敌这种事，若无上面人的旨意，付涤怎么可能安然无恙这么多年。
“麻烦公主让大理寺众官员连夜审讯吧，明早我要看到卷宗。”
…………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那些官员被押进大理寺的同时，他们的府邸也被官兵团团围住，只待罪证确凿，立刻抄家。
早朝后，池檀和清平公主梳理完政务，看到大理寺连夜审讯呈上来的卷宗。
她递给大理寺少卿一个袋子，“这些时日辛苦了，这些钱给大家拿去分分吧。”
等少卿出去后一看，里面是五十两黄金。
池檀确认破宵星君还在凡间后，便拿着卷宗出门了。
在沈樾之约好的地方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玉简上也没有讯息，池檀心里有些不安，打算出门去找找。
前两日沈樾之见她，不由分说给她塞了双向寻踪符，本意是保护战力不强的池檀，却没想到，方便了池檀这会来找他。
池檀顺着符纸指示的方向一直往前走了许久，定位符不动了。
她看着眼前神态紧绷的陌生人，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
一只手朝脸上一抹，她的脸就变了模样。
另一只手却揪住男人耳朵，扯着他往巷子外走。
边走边骂，“你个黑心烂肺的东西，是不是又去找怡春楼那小娼妇去了！我在家当牛做马，不是让你拿了钱逛窑子的！”
她一脚踢到沈樾之屁股上，沈樾之一个踉跄，当街跪了下来。
池檀化身的中年妇女扑在沈樾之身上开始哀嚎：“我打死你个黑心烂肺的东西！家里拢共没点银钱，你都用来养了那个贱蹄子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试图拉开池檀。
暗处，一人做了个是否全杀的动作，前面站着的摇了摇头。
“此处人太多，天王殿最近下界的武神颇多，全杀了必会惹他们怀疑。”
“只希望是我感觉错了。”
他们又盯着那群人许久，一直未见仙力波动，这才离开。
池檀一直拎着沈樾之的耳朵走过街巷，再也感受不到监视后，才找了个巷子松开他。
但她也没撤去自己的仙力，一直维持着两人皆是平民百姓的模样。
她本源是栀子，仙力特殊，加之用了九天玄女的独门隐匿之法，哪怕是西王母亲至，也察觉不到她的仙力波动。
又换了一副青年恩爱夫妻模样，他们俩翻了墙，从另一个街口走了。
路上，池檀一直挽着沈樾之的臂膀，而沈樾之则时不时停下来，给池檀买些路边摊贩售卖的饰品。
直至他们进了清平公主府的后门，假装离去的两人又重新现身。
他们刚刚假装离去，但一直在监视着全城的百姓，看是否有仙人伪装的人族。
一个都没有。
倒是有不少武神与暗处妖怪动手时仙力飞溅，造成周围仙力波动。
也许他们刚刚感受到的仙力，就是有武神在旁动手飞溅出来的，而不是被追踪了。
两人略略放下心来，又急忙往天界赶。
…………
进了清平公主府内，池檀找了个没人的厢房，栀子本源覆盖全屋，再立刻放开沈樾之。
沈樾之臂弯里的胳膊收回，还愣了愣，觉得有些空荡。
池檀撤掉仙力，两人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她坐在桌边，先倒了两杯水，又将一杯推至沈樾之面前。
“刚刚是怎么回事？”
沈樾之单手握着杯子，却并不喝，目光望向池檀，语气有些凝重。
“酆都那边传来消息，说并未见上任人皇的魂魄。”
天王殿武神太过给力，人间界作乱的大妖成批押往酆都，酆都的判官加了许多天班，才惊觉老皇帝魂魄并未送来。
人间界帝王驾崩后，魂魄都要去酆都一一清算，而老皇帝却只有肉/身，不见魂魄。
此事非同小可，众判官赶紧呈报酆都大帝。
然后这工作，又被指派给了还在凡间的破宵星君。
“我去皇陵看过了，里面人皇的肉/身只不过是障眼法，真身估计已经和魂魄一起消散了。”
池檀敲了敲桌子，“你怀疑是有大妖炼化了人皇肉/身？”
沈樾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开始也是这么猜的，但酆都那边已经审过抓住的大妖了，都没有与人皇接触过。”
“要么是那个妖怪还没被抓住，要么妖怪根本就是个幌子。”
“你那日抓的猪妖又与现今的人皇有关，我便想着，这背后是不是同一批势力，或者说，同一个仙人。”
他目光与池檀对上，两人都明白过来彼此心中的猜测。
“所以我刚刚在闹市中追查最近下凡的仙人，看到底谁与此案有牵扯，不慎被他们发现，又被你所救。”
要不是池檀当时反应一流，又用自己特殊的仙力遮掩两人气息，沈樾之说不得要被他们发现。
事情尚未明朗之前，打草惊蛇是下下策。
沈樾之目光有些欣慰：“你做的很好，进步很大，如今都比我厉害了。”
池檀看着他，恍惚间两人又回到了太一学府的那些日子。
沈樾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池檀也不清楚她当时为何要与沈樾之质气，但事情过去这么久，沈樾之一直挂心她安危、默默帮助她，又刚刚得知他在凡间那些事，池檀实在很难硬的起心肠。
她想了想，道：“我之前不知道老皇帝是魂飞魄散了，还以为他是病死或者被他儿子毒死的呢。正好现在他儿子还活着，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密辛，等会我带你进宫，你去问问他。”
沈樾之眼眸里带了些不可置信和惊喜，没想到池檀态度突然软化了。
他嘴唇翻动好几次，到最后，却只是沉沉嗯了一声。
她们在公主府待到傍晚，用了饭，池檀才带沈樾之往出走。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池檀并未说是哪里，沈樾之也不问，落后她一步，盯着池檀在前面的背影，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到了大理寺牢狱，沈樾之渐渐明白过来。
池檀和他进了审讯的地方，再朝旁边的狱卒道：“劳烦将付涤压过来，我们要提审。”
狱卒领命而去，池檀将卷宗放在沈樾之面前，留给他空间，自己出去了。
刚换值，好几个狱卒聚在一起加餐，言语间都是激动。
“大人可是足足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顶我两年俸禄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钱是清平公主给的，大理寺和禁卫军，每个人都有份！”
旁边一个人夹了一筷子菜，道：“若能一直这样发钱，那我宁愿日日当值！”
有差役拿筷子敲他脑袋，“你可盼着点好吧！如此昼夜颠倒，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池檀眉毛挑了挑，清平公主有样学样，给禁卫军也发了？
她一直在外面等，沈樾之过了约半个时辰才出来。
看起来面色并无异样。
见池檀盯着他，沈樾之笑了笑，“出去说吧。”
春天的风吹在身上，带着微凉，却又有草木清新的气息。
低沉磁性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其实上界成仙那日，我就想通了事情始末。”
“我父兄和五万沈家军死在洮城关，凉州城等不到援军，全城士兵被屠戮殆尽，此战绝非沈家军战败，只能是人为。”
“通敌、故意泄漏军情给敌国是诛九族的死罪，若非有利可图且十拿九稳，付涤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只能是人皇忌惮沈家军，觉得我沈家是比匈奴还可怕的对手。毕竟匈奴只是烧杀抢掠，不会夺去他的皇位，而沈家人，却是他皇权最大的威胁者。”
“付涤只是一把刀，真正授意他做此事的，是人皇。”
前两章改动了一下，有读者说这样很赶客，所以把之前的内容放在这一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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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关系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