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樾之日常面容冷峻、不苟言笑，上课时更是非常严肃，吓得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旦对视就觉得头皮发麻。
但池檀却觉得他是个温和的人。
私下相处时，虽然面上不带什么笑意，但眼神是平和的。
她幻化出一束栀子放在疾风旁边，替它掖好被子，起身示意沈樾之出去说。
坐在沈樾之院子的石椅上，池檀仔细打量四周。
能看得出来破宵星君是个十分干净的人。
他的院落收拾得很干净，靠东边墙上挂了一排武器，大多是些长/枪和剑，被主人擦拭得反光。
墙角搭着葫芦藤，藤底下种了些菜。天界灵气充裕，这些菜虽然种下时日尚短，却已经长得很茂密了。
沈樾之递给池檀一杯水，手指蜷缩了下，有些不易察觉的局促。
池檀没发觉，抿了一口水，甜滋滋的带着果香，还挺好喝。
“掌教，这墙角的葫芦是做什么的？”
“成熟之后上面刻上法器符文，可以用来装东西，和乾坤袋差不多。”
池檀点点头，乾坤袋是消耗品，隔几十年就得换一个。
“你若喜欢，等成熟，我刻几个给你。”
池檀喝完杯中的水，有些惊讶：“你会刻？”
她还以为是沈樾之拿葫芦去和器修换乾坤袋呢。
沈樾之见她爱喝，给她再添满，语气温和，不似课上那样带着冷硬。
“刚飞升上界的时候没什么钱，就学了点手艺，刚好能糊口。”
他平铺直叙，将刚飞升上界那些年的难堪和困顿一笔带过，仿佛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那掌教很厉害了，叠加空间阵法的手艺可不是一般仙人能学会的。”
沈樾之沉默片刻，再开口，就只蹦出来几个字：“并不难学。”
“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池檀看出他对于别人夸赞的不自在，体贴转移话题：“这些菜，掌教还有灵种吗？”
沈樾之看了看他种的菜，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之前掌教问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些灵种吧。”
“这如何使得？你救了疾风，但菜种却不值钱。”沈樾之眉头紧皱，并不赞同池檀的提议。
“我也只是讨巧罢了，并没有天医府众医仙的水平，这点忙算不了什么。”
“再说了，日后还得拜托掌教在剑术课上多指点我。”
沈樾之看着池檀沉默片刻，最后推给她两坛微微泛着金色的浆体。
“这是凝果露，刚刚冲在水里的就是这个，别人送的，你拿去喝吧。”
他见池檀要拒绝，赶在池檀之前开口：“不值钱，刚好我也不爱喝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就坏了。”
池檀无奈，天界出产的东西，又放在与外界隔绝的乾坤袋里，哪里就会坏？
但看沈樾之坚持的眼神，只能收下这两坛凝果露。
沈樾之抬头看了看天色，“要不要留下来在天王殿吃晚饭？我做的膳食，味道还可以。”
池檀这才惊觉已经快到晚上了，疾风还得再观察一阵，便没有拒绝破宵星君的邀请。
她进屋去照顾疾风，顺便在通行玉牌上给时眠舒说一声，不回去吃饭了。
沈樾之从院子里摘了些菜，进了伙房。
池檀又给疾风梳理了一遍身体，让所有毒素都排出体外，这才起身去伙房。
她打算给沈樾之帮忙，却被穿着饭单的武神拒绝了。
“你在外间等着就好，别进来沾了油烟。”
池檀无法，她也不爱与别人起冲突，只能站在旁边看着沈樾之。
不得不说，武神的刀工就是好，肉片薄如蝉翼，菜码的整整齐齐，每片都几乎一样。
“你在人间界时，也这么做饭吗？”
沈樾之抬头看了眼池檀，嘴角竟噙了丝笑意。
“嗯。我还未飞升时，我爹一有空便给我娘做饭，他也会给兄长和我教，让以后给媳妇做饭。”
他顿了顿，看了看池檀的反应，才继续说：“不过我只给自己做过，最多请别的武神过来聚一聚。”
池檀倒没多想，只是说：“不知道你和眠舒谁做的好吃？她可厉害了，做什么都好吃，你封君宴上那道玉髓碧藕烧就是她做的。”
沈樾之看着池檀丝毫没有理解自己的言外之意，提起朋友反倒亮晶晶的眼，沉沉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池檀：？
嗯是什么意思，不服气？
…………
直到饭菜端到桌上，池檀吃进嘴里，才感慨沈樾之也是个天才。
当武神当的风生水起，为挣钱学会器修里最难学的空间法阵，饭还做的好吃。
和眠舒的饭菜味道不相上下，不服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喂疾风吃了一颗滋养的仙丹，沈樾之起身，对着池檀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不必麻烦…”
池檀还没说完，沈樾之已经率先出门了。
不过可能是不着急，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慢了不少。
沈樾之走在前，池檀闷头跟在后面，两人无话可说，就一直保持着静默的状态。
最后到了寝舍楼，池檀行礼告别。
“感谢掌教送我回来。”
“嗯，上去吧。”
沈樾之手背在身后，就这么站着看池檀上楼。
等池檀不见了，他眸中印着寝舍楼下明明灭灭的阵法，想起从别的武神手里买来凝果露时，那人说的话：
“这玩意一百年只能产一坛，听说在女仙中间特别流行，我也就只得了两坛。本来是去讨好织女的，谁知人家嫌我太丑，根本看不上我，东西都没放下就被掀出来了。”
“一百万灵石两坛，星君让我回个本吧，不能陪了夫人又折兵。”
沈樾之递给装了一百万灵石的乾坤袋，等那武神取出灵石，转身就走。
一点也不理会后面那人的打探：“破宵星君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女仙，上赶着送这个？”
他想起池檀今天喝水时因惬意而眯起来的眉眼，眼神又柔和了些。
得再找些凝果露了。
…………
第二天上课前，池檀把已经比她高大的扶桑木从小天地中取出，递给玄冥真人。
玄冥真人顿时笑得眉不见眼，小心翼翼接过去。
他将扶桑木放置好，再跟池檀正色道：“此事我已禀报昊天上帝，四帝六御都对此十分关注，已派众仙过来学习，等会放堂后你随我去一趟。”
池檀点点头，回到坐席上。
今天玄冥真人讲的是《大荒奇物》的妖兽篇。
放堂后，池檀只来得及给凌霜她们一个眼神，就跟着玄冥真人走了。
…………
太一学府掌教们有单独的书斋，可供办公、批阅课业和休憩。
池檀一进去，就看到几位与众不同的仙人。
说与众不同，是因为他们都穿得极其淳朴，感觉鞋子一换、裤脚一扁就能下地了。
与其说是仙人，倒更像凡间种地的。
为首的是位女仙，并未像其余女仙一样云鬓高挽、丹唇点翠，反而不施粉黛、面色红润，看起来温柔又祥和。
她上前几步，拉住池檀的手，笑容如春风拂面。
“你就是池檀？”
池檀闻着她身上大地泥土的芳香，点了点头。
“好孩子，快坐着跟我讲讲，这扶桑木，你是怎么催发出来的？”
她拉着池檀坐下，旁边站着的几人都围了过来。
池檀看看也围过来的玄冥真人，玄冥真人眼睛一瞪，“看我做甚？快讲。”
池檀无法，只能拿起桌上的扶桑果，给众人又仔细讲了一遍。
专业的人果然不一样，她给同窗讲，同窗听得云里雾里，给专门侍弄天界农作物的仙人讲，他们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提出的问题，都非常关键。
池檀将“缝合”了一半的扶桑果递给那位女仙，眼神鼓励她试试。
却没想到，在她看来很轻松的事，别人做得却一点也不轻松。
女仙试了许久，也只是摇摇头，将种子递给旁边围着的其他人。
最后还是一位看起来有些腼腆的年轻女仙，把扶桑果剩下的脉络全部接起来，成功催发。
不过她看着仙力也不是很多的样子，脸都憋红了，扶桑果冒的芽还不如池檀第一次催发的大，叶片瘦瘦小小的，十分可怜。
“师尊，成功了！”
她额头鼻翼都布满了汗水，眼睛却亮亮的，显然是很兴奋，小心捧着发芽的扶桑果上前，想给年长些的女仙看。
“沃真元君，你这小徒儿不赖啊！”
池檀一愣，原来这就是沃真元君。
难怪，看到她第一眼，池檀就觉得一见如故。
沃真元君并没有先去看那发芽的果实，而是摸了摸弟子的头，再拿出素白的帕子把她的汗擦干：“做得很好，朝真。”
小姑娘听了，眉眼熠熠生辉，更高兴了。
她眼神带点怯，但在沃真元君的鼓励下，又勇敢地把苗递给池檀。
“池仙子，你看看。”
她还不知道池檀是草木成仙，并没有姓。
也是这句话，让池檀知道她应该跟沃真元君一样，也是人族飞升的。
池檀回以一笑，接过来仙力流转，仔细看了看内里的脉络。
朝真的仙力与她不同，微微泛着莹白的光泽，手动搓的果络也粗细不同，跟池檀泛着温润绿光、粗细均匀的果络形成鲜明对比。
但这样也无法否认这位小仙子的天赋。
全天界最有经验和天赋的种植仙人都聚在这里了，连玄冥真人和沃真元君都催发不出来，这个小姑娘真真是天赋异禀。
旁边还有位女仙，池檀讲解的时候就仔细记录下来了催发的全过程，这会又跟池檀和朝真商讨细节。
池檀仔细和两人讨论朝真催发过程中的步骤，纠正了许多失误。
最后过目一遍札记，记载得已经很详细，只要有天赋的人看到方法，就一定能催发出来。
她把札记递给沃真元君，“没什么问题了，元君。”
“太好了，”扶桑元君抚掌大笑，“我这就禀明昊天上帝，让全天界推广开来，只要扶桑树种的足够多，不愁天界众人提升不了仙力。”
“好孩子，这里是一千万灵石与一方小天地，是昊天上帝专门赏给你的。”
她拉过池檀的手，将乾坤袋放在池檀手心。
“你在灵植上天赋这么高，可有专门修农的想法？”
池檀眼睛睁了睁，没想到沃真元君会先邀请她。
“我只是读了元君的几本书，还不太了解修农的具体事宜，贸然定下，怕是唐突了您。”
沃真元君被拒绝，依然语气温柔：“不着急，孩子，这是我这些年编著的所有书籍，你先看，如果感兴趣，里面有传信玉简，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池檀重重点头。
沃真元君见状，起身同玄冥真人行礼，“真人，我要早些将这催发之法传下去，这便走了，有空再请你喝酒。”
她回头，朝着送出来的池檀眨眨眼睛：“小池檀，后会有期！”
池檀看着她们施法远去的背影，攥了攥手里的乾坤袋，仿佛上面还留有余温。
…………
回到寝舍，大家下午都没课，聚在时眠舒房里喝甜白酒。
池檀想起破宵星君送她的两坛饮品，拿出来与大家分享。
敖冰尝了一口就瞪圆了双眼。
她咋咋呼呼的，拿起坛子一看，眼睛都直了：“凝果露？你哪里来的这玩意！老贵了，我都舍不得买。”
“很贵吗？”池檀一顿，有些疑惑。
“我，”敖冰指指自己，“西海龙王的小女儿，整个西海第二有钱的龙，都舍不得买这玩意，一坛就要五十万灵石啊！五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