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四月，清明。苏绵绵看着窗外连绵的细雨，心情也和上坟一样。
一个多月前，沈棋在她和月河面前亲口承认自己故意谋害陆浩然，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带走了。
可到了公安局，沈棋却突然反咬一口，说他所做的一切均是受到苏绵绵指使。
“苏绵绵早就嫌她那个残废丈夫碍眼了，”沈棋语气平静，试图把谎言伪装成事实，“她说只要我能让陆浩然彻底消失，就和我在一起。”
对于沈棋的翻供，苏绵绵并不十分意外——她原本也没指望靠着一通电话就给沈棋定罪。
但沈棋前一刻还口口声声说他是为了苏绵绵的自由与幸福，扭头却把脏水都泼到了她身上，还是令她感到唏嘘。
苏绵绵不禁怀疑，那个沉稳内敛、与世无争，给病人问诊时会微微俯身，讲话慢声细语的沈医生，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警方自然不会轻信沈棋的一面之词，经过连日严谨侦查，苏绵绵的嫌疑被迅速排除。
而沈棋作为本案的唯一嫌疑人，通过给陆浩然注射过量胰岛素，试图伪造他在睡眠中意外死亡的假象。
正当众人以为沈棋是为了扫清他和苏绵绵之间的障碍才杀人时，案件又有了惊天大逆转。
警方在排查沈棋过往执业记录时，发现他此前任职的三家医院中，竟有五名重症患者的死亡情况与陆浩然高度相似。
这些病人死于 “夜间突发低血糖”、“呼吸衰竭”等症状，每份病历上的死因都看似合情合理，汇集在一起却透着不寻常。
而这些病人最大的交集，正是沈棋。
这条线索像一道劈裂黑夜的闪电，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办案民警连夜奋战，反复调阅档案、核查监控、走访医护，终于收集到了确凿证据——证实沈棋长期利用自己的医生身份，多次暗中对病人下手。
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在周围引起了轩然大波。
“真没想到啊……我们身边竟然藏着这种人，想想都觉得后怕！”
“难怪沈棋平时总独来独往，不爱说话，原来不是性格内向，而是在偷偷干这种勾当！”
“可他看着挺老实的啊，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怎么会……”
“都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现在看来，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
铁证如山，沈棋却没有半分悔意，甚至还在试图狡辩。
他面露微笑，语气轻松得令人发指：“我其实是在帮他们。你看那些病人，动不能动、吃不能吃，浑身上下插满管子，活着还不如死了。”
“实话告诉你，”他稍作停顿，眼底掠过一丝暗光，“我帮病人解脱，病人家属根本不会恨我，反而会感谢我呢。”
“久病床前无孝子”，谁愿意一辈子被拖累呢？当重病患者突然离世，家属在悲痛之余，是否也会暗自松了口气？
苏绵绵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份简历：沈棋父亲早逝，年仅十几岁的他，早早扛起了照顾患病母亲的重担。
或许那段压抑的青春，彻底扭曲了沈棋认知，才让他形成了如此极端偏执的性格。至于他和那些被他害死的病人家属之间是否存在更深的瓜葛，则是警方未来的调查重点。
人心之幽暗，深不可测。
*
随着沈棋的案件被爆出，苏绵绵和苏氏集团又一次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苏氏集团继承人的丈夫被连环杀手谋杀，凶手疑似和苏绵绵有情感纠缠”—— 光是这标题就足够吸引眼球。
哪怕警方已经多次声明苏绵绵和案件无关，可网上的猜测还是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才不信苏绵绵是无辜的！她一定是在陆浩然住院期间爱上了沈棋。这女人不仅移情别恋，还指示情人谋杀亲夫！现在凶手被抓，她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某社交平台上，一条高赞评论这样写道，下面跟着几百条附和。
“就是！不然沈棋为什么会选择对陆浩然下手？”
“苏氏集团那么有钱，手眼通天，买通警察改供词也不是没可能！”
随着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不仅苏绵绵被媒体问得不堪其扰，连苏氏集团也受到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董事会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语气里全是不满——集团股价因为这些谣言连连下跌，几天就蒸发了十几个亿。
万般无奈之下，苏氏集团只好发布声明，把背后的隐情公之于众：陆浩然一开始就知道苏绵绵富家千金的身份，刻意接近她。婚后陆浩然不仅利用职务之便出轨女同事，还试图非法侵占苏氏集团的财产……
陆浩然和情人私会时出了车祸，事后苏绵绵并没有急于和他切割，反而花了几百万请专家给他治疗。为了保全陆浩然的脸面，连他出轨的事都没有对外公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苏绵绵本以为随着声明的发出，民众会看清陆浩然的为人，洗清她的嫌疑，但结果并没有如她所愿——甚至还起了反效果。
“我怎么觉得苏绵绵的嫌疑更大了？要是陆浩然没出轨、没侵占财产，她至于这么恨他吗？”
“那场车祸绝对是苏绵绵做的手脚！”
“她肯定是怕离婚分家产！所以先伪造车祸，再找杀手，心思也太毒了！”
“沈棋要么是苏绵绵买的杀手，要么就是被她这个坏女人蛊惑了，啧啧啧……”
“为富不仁！仗着有几个钱就草菅人命，真恶心！”
各种谣言和网络暴力铺天盖地一般砸在苏绵绵头顶，要不是她已经死过两次，拥有远超常人的心境，还真不一定能抗得过去。
又是一个雨夜，苏绵绵把手机扔到沙发上，长叹一口气：“怎么回事？我不是万人迷大女主吗？怎么天天挨骂啊？”
陆浩然、沈棋……明明都是男人在惹事，最后却是苏绵绵背锅，落得个红颜祸水的骂名。
一旁的月河也跟着叹了口气，看起来比她更难过。
“对不起。当初是我支持你和沈棋试一试……才导致现在这么多麻烦事。”
月河垂着脑袋，觉得实在无颜面对苏绵绵。
他起初以为自己已经把沈棋的身世履历、人际关系查得仔细，这次应该万无一失。可谁能料到，月老眼中的优质候选人，竟然是个隐藏的连环杀手。
不幸中的万幸，沈棋在下手之前并没有接受苏绵绵的示好，不然月河岂不是又一次把苏绵绵推进火坑里了？
事已至此，苏绵绵只能安慰他说：“这也不能怪你，是坏人隐藏得太深，毕竟这些年连警察也没发现端倪。”
因为手段隐蔽，沈棋这些年间多次暗中对病人下手，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要不是有能读取记忆的月河这种“外挂”存在，说不定陆浩然的死亡也会被当成一起意外。
“这次我们也算是间接做了一件好事，为民除害！”
阴差阳错之下，月河成为了本次事件的唯一受益人——因为苏绵绵终于和陆浩然离婚了。
在此之前，苏绵绵并不着急和陆浩然离婚。毕竟只要她和陆浩然之间的红线不断，月河就必须守在她身边，为她所用。
而且按照陆浩然的身体状况，躺在病床上苟活十年八年应该问题不大——到时候苏绵绵应该早就有新恋情了。
可谁承想，陆浩然虽然自己不能作妖，却差一点被别人害死。说不定他那句“不得好死”的誓言，还在发挥作用。
再说苏家的丑闻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维持婚姻毫无意义。苏绵绵也怕夜长梦多，选择尽快和陆浩然办理离婚。
这一次，不同意离婚的那个人变成了陆浩然。
“陆浩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别忘了，你、你妈妈和你的小情人，现在都住在苏家的疗养院里。”
“如果你乖乖签字离婚，我可以承诺，以后会继续负担你和你妈的医药费。但要是你不配合……”
陆浩然听出了了苏绵绵的言下之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只能咬牙同意。
其实苏绵绵完全可以做得更绝情，比如立刻停止对陆浩然的金钱资助，让他和他母亲眼睁睁走向死亡——就像前两世的他对自己那样。
可她却没这么做——不是心软，而是觉得没必要。让陆浩然这种心比天高的人，一辈子躺在病床上，看着曾经唾手可得的财富、地位都离他远去，在悔恨和不甘中蹉跎余生，才是最漫长的惩罚。
离婚手续完成后，苏绵绵把关于陆浩然的一切事物全权委托给了疗养院，从此对方的生老病死都与她再无瓜葛。
在医生护士的目送下，苏绵绵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陆浩然。
这个她爱过两世的男人，面容枯槁，早已没了当初婚礼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红线断，前尘了。
苏绵绵走出病房，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