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阳光打在脸上,告别了阴霾,感受到身上的温暖,沈赴睫毛微颤,似要醒来
他缓缓的睁开眼,沉心感受了一下,伤口已经被人细致处理过,妥帖的包扎好了
他动了动,想要看清这是哪里,却牵扯着伤口有些疼痛不自觉皱起眉
淡淡的药草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柩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映如眼帘,带着一丝女子的秀美,窗柩放着青白的花瓶,插着几株粉红的海棠花,给房间带来一抹亮色
“ 将军醒了”
艾玉清手中端着药,小碗中还冒着热气,她将药放在床柜上,扶着沈赴轻轻坐起
“ 这是哪儿?”
沈赴打量着她,今日的她着一身嫰黄宽袖长裙,带着明丽的俏,给清秀的脸更添几分活泼
“ 这里是白鹤堂的内间,前日军中多有伤亡,姑父忙不过来,遂将你送到我这里来了,军中还有郑副将主持大局,将军不必担忧”
她语气轻柔,像哄着小孩子一般,拿起床柜的药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沈赴看了看自己
赤果的上身裹着一圈厚厚的纱布,下身只着一条裘裤盖在被子下,因着坐靠了起来,被子只盖住腰腹
这般模样,竟让他想起与艾玉清的初遇,自己也是这般受着伤躺在床上,她也如那次一般为自己端来药,只不过换了个地方
两人相处已有些时日,已经是第二次受她的照顾,沈赴没了初时的无措“ 我自己来吧”
他接过艾玉清手中的药碗,指腹碰到她的指尖,砰砰砰,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 我能否去看看周烟?”
艾玉清状似无意的问到,药汁苦涩,她转身去拿桌上的蜜饯
周烟已经交给郑渠,现在正在军中的地牢
听及此,沈赴眉目微沉,那天在山谷,他浑身上下使不上气力,像中了软骨散一般,他心中已有猜测
不外乎艾玉清没有察觉到端倪,实在是周烟动作隐秘,那酒只是加了几味滋补的草药,平时喝着没有什么问题,坏就坏在,天香花与之相克
她纵是神机妙算也想不到敌军会在那里进行突袭
“ 周烟还怀着韩参将的孩子,我与她相识一场,想去瞧瞧她的身子”似是怕沈赴怀疑,她又补上一句
艾玉清拿过蜜饯,将那天周烟看见韩啸尸体的状况细细讲给他听
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打出几片虚影,沈赴视线停在她倾身下来的脖颈,那里的皮肤光滑,比脸上的皮肤更加细腻泛着瓷玉的白,发丝滑落,从他的手背扫过,让人心也跟着痒痒起来
她气质从容,带着泰山崩于眼前也不惧的淡然,嘴角衔着一抹柔柔的笑,让人想要探寻
他不知道艾玉清为何会想去见周烟,他时常感到眼前的女子不是平常女子,也不知她有何目的,但她救了自己两次,沈赴肯定她没有恶意
他轻轻点头接过艾玉清喂来的蜜饯,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蜜饯带着一股清甜,像此刻他的心一般
喝完药,艾玉清扶着他躺下,看着他睡着,这才孤身来到地牢
“ 这封密信是交给谁的?”
郑渠手中拿着行刑的软鞭,阴测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周烟,昏暗的地牢只透着一缕烛光,趁得他像勾魂的恶鬼,显得可怖
上次因着周校尉的事,周烟秘密托人送出密信被郑渠截获,现下正顺着这条线往下调查,已查到北城军中,只是到底背后是谁,还未浮出水面
兄弟战死,郑渠看着眼前这个通敌卖国的女人,恨不得一刀将她了结!
周烟始终不发一言,形容憔悴,因为还怀着韩啸的孩子,所以郑渠并未用刑,只将她关在其中一个牢中,任她不吃不喝
“ 郑副将军”艾玉清从幽暗的牢口缓缓走进
她手中提着食盒,一身嫰黄的衣裙给昏暗的牢中带来一抹亮色
“ 奴家有些话想要同韩夫人说。”她走进对着郑渠浅浅行礼
郑渠皱眉,这牢中本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更何况牵扯到周烟,他警惕的打量着艾玉清,像要看穿她有什么目的
“ 奴家已经给沈将军知会过了,只需一刻钟便好,郑将军不必担心”
听她如此说道,郑渠压下心中怀疑,收起软鞭朝她客气的拱拱手
“ 将军既已知晓那我便不打扰艾姑娘了,我就在外面,若有事情,大声喊我便是”
艾玉清微笑着回礼,目送他退出去
视线转过牢中,周烟似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周身萦绕着浓浓的死气,似乎已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 你想寻死?”艾玉清拿着食盒在她面前蹲下,眼神恢复了那天的冷漠
她一语猜中周烟心中所想,让周烟心中一顿,只觉面前的人更加可怕
她还身着那日被艾玉清绑走时的白色寝衣,现如今也粘满污秽
呵
艾玉清心中讽刺一笑
一个被从小培养以色侍人的戏子,现下做出这一副要死要活的殉情模样做什
“ 你既然已做出了选择,如今在这里不吃不喝,倒让我以为你真对韩将军用情至深,实在可笑”
艾玉清发出讥讽,将食盒摊开,把里面精致的糕点一一摆在她面前,仿佛今日她来这里真的只是和周烟聊聊家常
“ 你知道什么!”
不知哪句戳中周烟的心口,她愤怒着,猛的挥开面前的食盒,糕点散落在地上,引得几只阴暗中的老鼠争相抢食
“ 我们俩的事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她一个在家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小姐,怎么会懂她以前过的都是什么食不果腹的生活!怎么会知道她走到如今有多么艰难!怎么会明白自己曾经被主子当成玩物一般送出去遭遇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只有韩啸........只有韩啸!他心无城府,只把自己捧成珍宝,纵使只有一个妾的名分,她也不在意
他为人侠义豪爽,只在自己面前才柔情袒露,她怎么知道..........在西京的日子是自己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了........
周烟捂住脸,泪珠断了线一般从指缝滴落,她喑哑的抽泣着,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 是啊,我当然不懂”艾玉清轻轻叹气,那冷漠的语气似乎刚从地狱爬出来般带着森寒“ 我怎知道你会下毒让韩啸死在战场上呢”
那日周烟并没有让韩啸喝酒,她得到的命令至始至终都是只要沈赴一人的性命而已,是他见沈赴和郑渠身陷囹圄,舍身相救,这才牺牲自己!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艾玉清凑近,靠在她的耳边,低低的声音像恶魔低语,轻轻说着“ 我知道你主子是谁..........”
周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呼吸一滞,她怎么会?..........
看见她的反应,艾玉清心中的猜测已然确定,她微微挑眉,心中也有些诧异,竟然真的是他.......
“ 若你死了,那韩将军这辈子就算绝后了,韩将军对你用情至深,不知他在你心中又有几分?”
她站起身,掸了掸裙摆并不起眼的灰,似是心中厌恶,淡淡的撇了一下周烟的肚子,转身离开
纵使能看出周烟对韩啸亦有情谊,但通敌卖国的人,不值得怜悯!
“ 艾姑娘回来啦”
因为受伤的几个将士在白鹤堂养着伤,白鹤堂内院这两日十分热闹,能下地走的几个,或帮忙,或走动,都笑着跟艾玉清打招呼
“ 我来看看将军的伤”她笑着回应
郑渠正在房内跟沈赴汇报着什么,周襄因为受了伤,绑着绷带吊着手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看见艾玉清走进来自觉的收起声转移起了话题
“ 艾姑娘来得正好,我们正说着明日想要祝贺一场”
上次那场战争也算险胜,战后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将士们有今日明日来日的,都想放松放松,也算.......给韩啸送别了
艾玉清笑着走近,自然的走到沈赴身边坐下
“ 如此也好,各位身怀有伤不宜劳累,若是诸位将军不嫌弃,就在让奴家来置办吧”
她伸手去剥沈赴的外衣,想要查看他的伤口,刚碰到衣角,却不料被他抓住手腕,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她纤细的腕间,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艾玉清疑惑的看向他
他垂眸,俊朗的脸庞带着一丝尴尬,耳廓微红,因着受伤并未冠发,就那样披在肩后,让坚毅轮廓都带着一丝柔和
郑渠和周襄伸长了脖子在一旁看着热闹,脸上带着暧昧的偷笑
“ 咳”
沈赴正经的假装咳嗽两声,阻止他俩揶揄的眼神
“ 你们先出去吧”
两人默契的对视,眼神中一副我懂的模样,行礼告退,给她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 奴家手要被将军捏断了”
艾玉清语气带着一丝逗弄,眼前的男人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在凌厉的轮廓下显出阴影,薄薄的嘴唇好看的轻抿着,,听到艾玉清的话耳廓的红更加明显
“呃.......抱歉”,似是被她的话语烫到,他大手一缩,将她放下,那羞怯的样子引得艾玉清轻笑出声
她自然的拨开他的外袍,细细的查看他的伤势,两人的姿势挨得极近,淡淡的海棠花香从她发间传来,轻柔的呼吸围绕身前,让他不自觉全身紧绷
他心绪紊乱,脑中又浮现出那日在山洞的情形来
“ 伤口正在结痂,再修养两日,应该行动无碍了”她说道,指尖却不小心划过沈赴的皮肤,一时间,冰凉的指尖带起沈赴一身战栗
“ 多谢艾姑娘...........”他艰难的开口,拢了拢衣襟,只觉时间停滞,这一刻如此漫长
“ 奴家小字徽音,将军以后不要这么生分罢”
她眼波流转,站起身,对男人的反应感到一丝雀跃,不自觉将自己的闺中小字说出
两人相识也有些时日,一起经过刺杀、落水,从上次宴会上,不自觉的两人之间似亲近了许多
沈赴这人在军事上滴水不漏,秉性沉稳,但对待女子却手足无措,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又极容易害羞,不如京中的一墨公子信手拈来,艾玉清心底偷笑
“ 将军好好休息,奴家告退”
沈赴看着那一抹嫩黄的背影,心中悸动久久不下,唇中喃喃轻念起她的名字
徽音......
徽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