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赴戎机》 第1章 序引·出征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抚有四海,方欲致苍生于太平,育黎庶于仁泽。宗军犯境,边疆告急,国需良将,以靖烽烟!” 太监尖细的声音划破宫殿的肃静,他手里拿着明黄的圣旨,一字一句郑重的宣读 东国的臣子按着品级跪在议政的大殿前身着整齐的朝服匍匐在地,恭敬的听着 “ 尔镇国将军之子沈赴,承朕厚望,继亡父十万之军,授予将军印,整肃军纪,复故土于疆陲,即刻启程,不得迁延。钦此!” 吕老将军带着沈赴跪在宫门口冰冷的地上,两人皆一身甲胄戎装,膝盖隔着薄薄的衬袍,仍能触到石头缝里渗出来的凉,顺着肌理往骨头缝里钻 天阴得好像随时要塌下来,乌云密布,朱雀门的朱红铜钉在沉暮里泛着冷光,像一排排凝固的血珠。 沈赴单膝跪地,玄色戎装下摆扫过地面,未卸的头盔却遮不住那过分好看的脸,猩红的盔缨垂在颊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即使跪着,脊背也挺得笔直,脖颈修长。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眸却是极亮,细碎的光在眼底闪动,像藏着未出鞘的剑锋。 鼻梁高挺,鼻尖微翘,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桀骜,薄薄的唇抿着,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露出少年人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 宫墙巍峨,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过,却只发出细碎又沉闷的响,连带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都被染得沉甸甸的 身后的十几名武将像沈赴一般单膝跪在宫门正中央低头听旨,他们都是镇国将军,沈赴的父亲一手提拔的心腹 不远处的少女从宫门口慢慢踱步而来,身后漆黑的宫道似要将她小小的身影吞噬,带着肃杀的沉闷,她绣着金线的鞋履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长长的裙摆扫过青石板,带着铁锈味的腥气裹着深宫龙涎的残香,扑在沈赴的脸上 纤细白皙的手拿过太监手中的圣旨,入眼的是女子精致的镶珠绣鞋,大颗的珍珠串着流苏,随着她的脚步在沈赴的眼前定住 “ 吕将军,沈少将军,接旨吧” 她亲自递过明黄的圣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与皇权的压迫,送到沈赴的眼前,她的声音与膝下的石板一般冰凉,带着少女独有的清脆,传到沈赴的耳朵里 入眼的是明黄的袖卷和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刚经过一场残酷的宫变,这双纤细的手不仅握住了圣旨也握住了天下 风扬起少女的长发,带着少女的倨傲与身份尊贵的威严,沈赴终于抬起头 她今年才十六,刚刚及笄的女子一身繁复的朱红宫装,领口的东珠坠子随着她递出圣旨的动作晃荡着,脸颊还沾着点点血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显眼,眉间红色的朱砂一点,像一滴凝固的血,比脸上的血迹更加鲜艳,压着她眼底的锋芒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此刻,一旦接旨,这整个东国的命运就要交到这未弱冠的少年将军与双鬓斑白的吕老将军手里 她脸色带着些许孱弱的苍白,可脸上溅着的鲜血却昭示着她的手段 风掀起她鬓边的珍珠耳坠,也掀起他身后那道小小的身影 是才登基将将十一岁的天子,被两个内侍护着着,抿着嘴,看着乌泱泱跪在她们脚下的臣子,眉眼中还带着怯懦 她们身后的宫门口,还有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就那样随意丢弃冰冷的地上,大片大片的红侵染着白布,所有人都知道死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可没人敢去收尸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成王败寇,输家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在这个染血的宫门留了个全尸 跪着的大臣们心思叵测,看着公主手中的旨意各有思量 先皇子嗣凋敝,膝下只得一儿一女,大皇子纵情声色,脾气暴虐,长公主以雷霆之势拿下了镇国将军的兵权,手刃了亲兄,想要登位 却在离那龙椅只有一步之遥时,被太傅及所有文臣学子罢朝抗议 闺阁从父,出嫁从夫,女子不得议政,更遑论想做女帝! 宗国趁乱而入,边疆西京城已经失守,若再让宗军往前而来,这东国可就要换了名姓! 内忧外患下,长公主向太傅退步,从宫外带回一十岁男孩,证明是现今皇室唯一男丁血脉,由她辅佐登基,垂帘摄政 而新皇登基颁发的第一道旨意,便是由镇国将军之子沈赴,继亡父的十万兵马,即刻启程边疆 一些忠君的老臣跪在地上暗自担忧着,沈赴而今也不过十七,只比长公主堪大一岁,虽从小跟着镇国将军在军中历练,但宗国来势汹汹,他此去,护的是边疆百姓,守的是整个东国,是否能当大任? 宫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两人身上,天子年岁尚小,一个是才掌权的长公主,一个是骁勇善战镇国将军之子 这一刻,两个年少的男女身上肩负着整个东国天下,宗国的铁骑能否踏进国门,篡位的余孽能否清除稳定住朝堂,都落在了这两个年轻的少男少女身上 风吹起两人的衣诀,带着凌冽的寒意,两人视线交汇,都带着晦涩的沉重 “ 微臣接旨!” 沈赴语气誓死而坚定,郑重接过少女递来的圣旨,薄薄的绢布似有千斤,压得两人不敢呼吸 公主的指尖碰到他冰冷的甲胄,眼中泛起晶莹,仿佛看到将士们在战场上赴死的身影 她扶起沈赴,白皙的手在铁甲的衬托下更加纤细无骨 眉间的朱砂华光更甚,她双眸直视着沈赴,那眼底带着托付,带着相信,也带着少女嗜血的野心 沈赴身上的甲胄越加沉重,让他心口沉甸 “ 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归,本宫命你们一月内夺回西京!众将!可有信心!”带着蓄力的怒吼,少女铿锵而肃杀的声音随风传到宫门口的各个角落,鼓舞着士气,令将士们精神一震 “ 臣等!定不辱使命” “ 臣等!定不辱使命” ........ 将士们整齐又壮阔的声音在整条街上回荡,带着风萧萧兮的悲壮,响彻天际 旌旗在风里翻卷如浪,怒吼声随风起,带着千军万马的豪迈气势,裹着御敌的决绝,振聋发聩 他朝少女郑重的点点头,抬手示意将士们出发 “ 众将!随我出征!” 沈赴大声一吼,带着沙场的豪迈与少年坚毅的意气,不再犹豫,利落翻身上马,铁甲落在马鞍上发出哗哗声响 身下的马儿似被感染,高高的扬起马蹄,发出阵阵嘶吼,他肃穆着脸,拉紧了手中的缰绳 少年挺拔的身影立于马上,一时间两人的视线互换,公主不得不微微仰头,他的下颌锋利如刀削,从耳际到下巴的线条没有一丝多余的柔和,像是被这凌冽的风磨出来的棱角。 他勒起缰绳,骑着战马带着将士们转身而去 “ 誓死收复西京!” “ 誓死收复西京!” .......... 将士们的声音在众人耳边久久回荡,铁马金戈,风沙迷了人们的眼,浸润了眼,少女静静的注视着他们出发的背影,鼻头一酸,眼角逐渐湿润 风雨欲来,阴沉的天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 徽音阿姊.......” 身后的衣摆晃动,天子担忧的看着长公主 十一岁的他已经懂事,看着将士们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忐忑 少女激荡的心还未平复,视线转向身后比自己还矮了一头的男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瘦弱 她不自觉的转过身安抚的给了天子一个拥抱,怜惜的拍了拍他的背 “ 平民百姓才称阿姊,从现在起,你要叫我皇姐,知道吗?” 头上的金钗带着流苏在肩上摇晃,独属于少女的清香充斥在鼻尖,压住了天子心中的不安 若不是眼前的少女,他说不定还在哪个地方与野狗抢食,她将自己洗干净带到皇宫,又将自己送上这整个天下的垂涎的位置,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听 “ 别怕,有皇姐在呢” 感觉到他身子轻微的颤抖,少女低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带着力量与勇气,让天子终于露出一抹纯真的笑脸来 他瓮声的嗯了一句,信任的点头,轻轻回抱着她,依赖在她温暖的怀中,压下了心中的惶恐,只想感受此刻她怀中的温暖 偌大的宫门前,东国最尊贵的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相拥着,带着高处不胜寒的寂寥,在冷风中互相取暖 沈赴出征前的最后一眼便是如此情景 他转过眼,骑着战马缓缓向宫外走去,街道两旁的百姓们都伸长了脖子随军远送,军队肃穆着出城,只听见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泛起些许的尘土 身着粉衣的少女缴着手中的手绢,在二楼的酒楼上担忧的看着他们一行 眼底蓄着泪,却倔强的不让它落下 沈赴察觉那道灼灼的目光,有感而望,见着熟悉的人来相送,微微颔首告别 如今他双亲已亡,孑然一身,即将远赴边疆,在京城的一切都该抛在脑后 只一眼,粉衣少女再也忍受不住,泪水断了线般从眼眶落下 急忙用手帕捂住口,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只悲伤的看着一行人出城,直到最后一个将士的身影也消失眼底,这才悲切的哭出了声 古来征战几能回 沈赴........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2章 伤重 十年后 痛.......骨头连着皮肉的痛,全身上下像是被拆开一般,利剑贯穿了胸膛的伤口一阵一阵牵扯着神经,沈赴躺在床上,身下坚硬的木板床,咯得骨头都冷了,他不自觉的呻吟出声,招来一道淡绿色的身影 “ 你醒啦!”女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赴艰难的掀开眼皮 入眼的是一抹淡绿色衣着的影子,沈赴眼前还有些模糊,她背着光从门外走进来,看不清脸,只她端着一个黑漆漆的小碗听见沈赴出声,把药放在一旁快步走到他身旁 昏迷前的记忆还在脑中回荡,一时想不起现在是梦是幻 记忆停留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带领着将士们在与敌军厮杀,好不容易斩得带队大皇子的首级,没想到遇到敌军疯狂的反扑,不仅被一剑刺穿胸膛,还被被几名宗国士兵悍不畏死的抱着跳下山崖,势要与沈赴同归于尽为他们大皇子报仇 嘶.........沈赴动了动身子,伤口被牵动,痛苦的皱起眉头 “别动!”女子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想要坐起来的想法 “你伤还没好,乱动的话,刚缝起来的伤口估计得裂开了” 女子语气温和,带着安抚的沉静,听起来没有恶意 她伸出手背感受了一下沈赴额头的温度,终于退烧了,她暗松了一口气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脑袋还有些混沌,沈赴不自觉转动着眼睛打量着这里 是一间简陋的小茅屋,土夯的墙壁裂着几道深缝,屋中几乎没有什么器具,一个石垒的灶台还烧着微火,一张黑木小桌就是屋中所有,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药箱,只有沈赴身上盖着的棉被虽然破旧却还算干净暖和 “幸得你命大,那刀口在肋上,离心脏还有一些距离,否则大罗神仙也难救”见他没有再执着的挣扎着起身,女子便放心的转过身去拿方才放在桌上的药碗 她一身淡绿色衣裳,发间未簪珠玉,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雕花的木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相貌清丽,眉眼皆是淡淡的,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很,端着药碗朝沈赴走过来,倒像山涧清浅的溪流,透着股稳当的暖意 “你是谁?这是哪里?”沈赴警惕着,干涩的喉咙带着嘶哑,让他不适的皱起眉 他被敌国余孽抱着跳下的悬崖离敌军边境不远,若是被宗国人所救........ 女子似是看穿了自己的警惕,轻声宽慰“将军不必如此防备,奴家是东国人,三日前因在山中采药偶然发现在山脚昏迷的将军,这才将将军带了回来” 她手指了指屋中一个昏暗的角落,那里放着沈赴被刺穿的甲胄和沾满鲜血的衣裳,一块布帛搁在最上面,布帛的臂鞲上一个大大的東字带着血迹格外醒目 那一身正是东国将领穿的衣裳,女子不傻,只一眼就看懂了沈赴的身份,她不敢让沈赴在原地待太久,只能就近找了这个茅屋暂时安置着 “ 这小屋奴家只有偶尔采药时才来暂时休憩,条件有些简陋,委屈将军了”她用木棍搅动着药碗里黏糊糊的草药坐在沈赴床沿边说道,他伤势过重,不宜挪动,是以只能每日去城中买了些必须品带来 听她这话沈赴终于放松了身体,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又带着受伤的无力,声音也不如将才的冷硬,他朝女子微微颔首“多谢姑娘” 女子摇摇头,不甚在意 “ 奴家方才去寻了几位草药,对伤口愈合很有奇效,上药时可能有些痛,将军不必紧张”她轻轻掀开棉被,沈赴的胸膛就这样大喇喇的暴露开来 一时间冰冷的空气吹向皮肤,沈赴不自觉在被中握起拳来,刚放松的身体又僵硬起来 白皙的胸膛上一道巴掌宽的刀口从前胸穿透身体,猩红的刀口被黑线像蜈蚣脚一般缝了起来,还泛着刚凝固的血痂,狰狞而恐怖。 因为常年行军打仗他的宽肩窄腰的比例恰好,胸肌线条饱满却不臃肿,带着男子独有的紧实,手臂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绷紧,像一柄刚出鞘的利剑,锋芒里裹着滚烫的温度 她侧着身将捣得黏糊糊的草药用小木棍轻轻覆盖伤口,神情专注而认真 因怕力道太重加重沈赴的疼痛,是以她的脸离沈赴胸膛十分的近,长发从后肩滑落在沈赴脖子上,她并未注意到 以往在军营中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不少,但大多都是身边亲信和军医处理,还未有女子如此触碰到自己的身体,一时倒让沈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小小的茅屋只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药味,空气安静得能听见沈赴因无措而加快的心跳,一缕阳光从破漏的屋顶照下,打在床上,沈赴眼里只看得女子光洁的侧脸 上药的时候并未想象中的疼痛,只是她轻轻吹着伤口的呼吸,让人更加僵硬,沈赴默默告诉自己医者眼中无大防,尽量放松着身体 “姑娘独自一人将我带到此地的吗?”沈赴率先打破了宁静,听她方才所说,她一介柔弱女子应是没有那般力气才是,为何不见同行之人 “前两日将军昏迷不醒,又发着高热,奴家与随行的婢子轮流照顾着,见将军伤势平稳,已经让婢子去西京军营告知情况,想来应该快回来了”她耐心回答着,将草药厚厚的抹开 原来如此,沈赴了然点头,不知现下西京如何 恍然不觉沈赴已驻守西京十年了,这十年来,从一开始东国边境的摇摇欲坠,到如今能力击敌军,东国一步步的成长,不可谓不辛苦,沈赴的胸膛上除了新伤,还有大大小小陈旧的疤痕,长的短的、深的浅的,纵横交错在身上,昭示着这些年御敌的不易 如今领军的大皇子已死,确是值得庆祝之事,就是不知得知自己失踪,敌军会不会趁机重整旗鼓,还是得尽快回到营地才是 “昨日采药听路过的老乡说起几句,只道宗国敌军被我将击退,领军的大皇子被枭首,西京城内怕是正庆祝着,将军不必太过忧心,不利伤势恢复”她似是察觉到沈赴心中所思,带着医者的宽慰,一瞬间抚平沈赴急切的内心 “好了”女子离开床边,放下手中的药碗,沈赴胸膛上的的伤口被草药完全覆盖着,倒显得不那么可怖了,只见一团青黑 刚涂的草药还带着汁水,她未将棉被给沈赴盖上,就那样任由他的胸膛袒露着 “奴家去为将军倒些水来”他几日未进水米,怕是胃里空虚,只是这里环境简陋,他突然醒来,只有些热水让他缓解了 她转过身去拿来灶台上温着的水壶,倒上一杯,动作轻柔的喂沈赴喝水 温水入喉,身上的疼痛似乎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就在此时门外一群匆匆的脚步声赶来,两人不由得都朝门外望去 “ 将军!”只见一粉衣女子带着十几名东国的士兵走进来,领头的男人一身束腰窄袖黑衣,腰间配一把长刀大步走进来,身后的人都穿着东国士兵统一的铜色铁甲 “未将来迟,请将军赎罪!”他脚步一跨,直直单膝跪在地上,低头抱拳,身后的一群人也进来跟着哗哗跪下,一时间小小的茅屋倒拥挤起来 “我没事,你们起来吧”沈赴虚弱的开口,刚敷药好药的伤口就这样暴露在众将眼中,领头的男人眼中担忧,见他性命无忧,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自沈赴失踪之日起,他们找了整整三日,差点把郊外的地都挖掘三尺,是今日有一名女子来到军营说救了一名东国铁甲的将军,众人这才有了沈赴的线索 “ 两位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周襄无以为报,代将军在此谢过”领头的男人站起来对她们郑重的行礼,若不是她们救下将军,看这伤势怕是早已凶多吉少,是以周襄格外恭敬 “以后在西京若是两位姑娘有任何难处,可来寻我周襄,刀山火海绝不推辞!” 他报上自己的名号 周襄乃沈赴的副将,沈赴驻守西京,是除了郡守外最大的官职,掌管着整个西京的兵马,周襄身为副将,在西京的名头也是无人不知,是以这个承诺着实诚意满满 绿衣女子轻轻托起周襄行礼的手,温和的笑“ 周将军严重了,奴家身为东国人,又是一名医者,无论是谁昏迷在眼前都是会救的,更何况将军们为国为民,守宗边境,奴家更是要尽心尽力了” 周襄感激的拘礼,身后的将士们也一同拱手弯腰 “只不过.........”她话风一转,语气有些忧心 “沈将军伤势过重,此时若是要带走他,怕是要准备东西抬着才好”此处环境简陋,将沈赴安置在这里也是迫于无奈,如今既有人来接,回到军中治疗才是上策,何况这里偏僻,若遇着敌军小股部队,怕是更加凶险 周襄是个行动派,明白她口中意思,心中感叹这姑娘善意提醒,立即吩咐着手下的人去准备,他们常在野外任务,事事亲为,做个小木躺椅不是难事 不出半刻,一个简易的木质躺椅就抬了进来 士兵们小心的将沈赴挪上躺椅,现下他还有些虚弱,任几个士兵们抬着自己,闭着眼睛养神,未束的墨发垂下,随着木椅一颠一颠的在空中飘动 “还未知晓恩人芳名?家住何处?今日之恩,沈某无以为报,只能备些薄礼,明日给姑娘送去”到了西京城,见着她们不再同路,沈赴赶紧问到 她的视线轻轻扫过沈赴,他被将士用躺椅抬着,身上披了件薄薄的外袍遮住了伤口,墨发披在身后,脸色还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 “ 奴家姓艾,名玉清,这是家中婢子海棠,我们就住在城西的白鹤堂,若此后将军和将士们战中负伤或平日生病都可来找奴家诊治”她含着笑,清丽的脸带着医者的从容温柔,一双眼在阳光下明亮而闪烁 “既已回城,奴家就告辞了,将军保重”她带着身后的婢女微微屈礼,一举一动透着大家闺秀的礼数,周襄心中惊叹,这西京离京城甚远,在这里生活的女子大都率直不拘礼数,甚少能见到如此礼数周全又温和的女子 为何从未在城中听过? “ 周世,城西你熟,送送两位姑娘”周襄点了身后一名小将护送她们回家 艾玉清也不推辞,只颔首答谢,周襄带着身后的将士客气的还礼,两行人自此分别 第3章 再遇 周世一路护送两位姑娘回到城西的白鹤堂,不想那医馆竟在自家旁边,周世一时有些诧异 黑色的门匾上白鹤堂三个大字高高挂起,门口还有一老者坐诊,往里看去外间整齐的药柜放着药材,几名学徒正在核对着,一股中药的味道扑面而来 “ 艾姑娘回来啦!”周世看着自家娘在门口一旁坐着缝补着衣裳,一边热情的向绿衣女子问候着,周世更加惊异了,他只是两月未归家,家旁竟不知何时开了一家医馆 “ 我们到了,多谢小郎君相送”海棠客气的朝着周世颔首,一旁的艾玉清已经熟稔的与张大婶寒暄起来 周世回过神也憨厚的抱拳,见艾玉清与张大婶寒暄完款款进去,这才走到自家门口询问起来 “ 娘,咱家旁边何时开了家医馆?” “ 唷,老大回来啦!”张婶见他很是高兴,这两月边境战争激烈,近日听到消息说沈将军斩了那卫国大皇子首级,百姓正庆祝着,冷不丁看见自己儿子回来,更是笑容满面 “ 娘又给你缝了好几件衣裳,快进来看看合不合身”她拉着周世就要进屋 “ 娘,儿子今天是接了任务回来的,马上就要走了”周世正是弱冠,血气方刚,跟着周襄在军中历练,每日使不完的牛劲,完成了任务只想快些回去 听他这般说,张婶一时有些可惜“ 呔,娘给你准备的鞋垫明天才缝好呢,下次记得提醒娘给你包好准备着” 她似才突然想起周世方才的问题,继而又答“哦对了,你将才问艾姑娘是吗?她一月前来的,我给你说这姑娘人可好了,听说是宋济大人的侄女,从京中来的小姐,一来就给街坊领居送好些礼物呢,还承诺每月十五免费为城中的百姓问诊发药,我们可高兴了,这京城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周世是知道宋济大人的名号的,是军中是一名资历颇高的军医,年轻时曾在御前伺候过,在太医院任职 “ 你爹的老毛病从前老要去城东才能诊看,艾姑娘在隔壁开了医馆,可省下不少腿脚”张婶絮絮叨叨的拉着周世进屋,周老爷坐着轮椅在屋中看书,见他回来,也露出笑容来,父子俩默契的交流着 “ 不是马上要走吗,给!”张婶将制好的衣裳装在一个包袱塞在他怀里 周世看着自家娘亲斑白的两鬓,心中感动,不知又是熬了多少个日夜为他缝制的,忍不住鼻头一酸“娘.........” “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许哭鼻子,在军中要听周将军的话可晓得,不要耽搁了任务,快去吧”张婶笑着又推他出去,脸上带着凶巴巴的慈爱,她粗粝的手拍了拍周世的头,带着母亲的温暖“去吧” 周世重重点头,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包袱,转身回去营中复命 白鹤堂的外间被一道帘子隔着,掀开帘子来到内院,艾玉清正坐在内院的树下歇息,还未入秋,空气中带着些燥意,躺在藤椅上才觉凉快些,海棠泡来凉茶为她斟上 “小姐跑这么远救下沈将军着实冒险”海棠拿出羽扇为她轻轻扇着驱赶着热意,语气带着埋怨,到西京本就是隐匿之事,救下沈赴之后,怕是要在军中和百姓中传开,暗里不知道有没有眼线,令人不安 艾玉清对于海棠的埋怨不甚在意,她舒适的躺在藤椅上,看着树间盛开的朵朵海棠花,在阳光下粉粉嫰嫰的甚是好看 “ 难道你要让我见死不救吗?”艾玉清说着“ 沈赴骁勇善战,为东国鞠躬尽瘁,若折了他,这西京如何能有这般安宁日子?” “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可我们来此,本就另有要事,若是.........” “ 好了!”艾玉清打断海棠,不想再听,救与不救她心中自有决断“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海棠撇撇嘴,却也不敢再提“ 查到军中一名将领的府上过后,就没了消息” 艾玉清轻叹一口气,没了欣赏景色的兴致,缓缓闭上眼,似要小憩 “ 多派几个人去,探的消息一定要准确,若军中将领真有人参合此事,怕是麻烦了........” “是”海棠恭敬接下吩咐,不再打扰她闭目休息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半月竟就这样过去,这日艾玉清带着海棠正准备出门,又遇见张婶在门口和几位婶子聊着天,白鹤堂门口不远处三三俩俩的乡亲都聚在一起 今日的艾玉清一身烟紫色薄杉,腰间系一绛红腰带,坠着同色的锦绣香囊,还是用独簪挽起一半青丝,不过今日换了只白玉钗,更添几分温润大气 虽说艾玉清的脸在京中最多算小家碧玉,可在西京,大家见惯了边疆的野丫头,她如是装扮,气度又温和有礼,让大家看得眼前一亮 “ 艾姑娘今日要出门问诊吗?”今日正好是十五,艾玉清来西京两月,大家都知道,每月十五,白鹤堂免费问诊,是以才在附近聚集起来,闲聊着等白鹤堂开门 见几位婶子期盼的眼神,艾玉清勾起笑容“ 今日姑父让我去军中帮忙,各位婶子稍等一会儿,诊治的话,李大夫马上就出来了。” 听她这样说,街道等着的乡亲才放下心来,李大夫她们知道的,若艾姑娘不在,白鹤堂都由李大夫坐镇 自从半月前周襄亲自带来好多重礼,送入白鹤堂,乡亲们这才知道,艾姑娘竟是沈将军的救命恩人,是以对她的态度也更加恭敬 一路走过,乡亲们对艾玉清都热情打着招呼,不仅发自内心的感谢她免费问诊,亦感谢她对西京这位护佑一城的将军救命之恩,艾玉清也礼貌颔首 转眼来到郊外的营地 营地在离西京城门外城郊二十里处,大军在外驻扎着,进可攻退可守 天将将亮,将士壮阔的声音散布营地,带着精神气的训练声充满着活力。 沈赴一身墨蓝的暗纹箭袖衫身姿卓越,他负手站在校场的高处,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营地,目之所及,校场的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喊着口号,一旁的营地中冒出徐徐炊烟,巡逻的脚步穿梭其中,士兵们各司其职 养伤半个月,身体虽还未全好,但也能行动了,沈赴亲自盯着士兵们操练着 “将军,韩参将求见” 郑渠从他身后凑近耳语道,他是沈赴另一位副将,协同周襄,乃沈赴最重要的左右手 相比周襄的大大咧咧,他常着宽袖云衫,腰配一柄窄剑,多添几分睿智的精明 沈赴屹然未动,只示意郑渠将人带来 “ 末将见过将军” 韩参将一脸络腮鬃鬓显得格外粗犷,一道狰狞的刀疤跃于脸上,贯穿了左半边张脸,气势豪迈的走进向沈赴,像小山一般的身躯让人看着心生害怕。 纵使郑渠已觉得自家将军已算高大,但在韩参将这个大块头的对比下虽更显俊朗却也有些纤细 沈赴点点头,眼神始终看向校场,莫测的脸上淡淡的,让人猜不透他思想 韩参将直直的抱拳跪在沈赴身前,这已然已算军中大礼,惊得一旁的郑渠赶忙去扶 “ 平白无故的,韩大人这是做什么.....快起快起”韩参将却屹然不动 “ 属下来负荆请罪!”韩参将那么高个块头,对着沈赴却无比恭敬, 他为人豪爽正值,虽胸无点墨,在战场上确有些骁勇,当初在战场上危急时刻也曾为郑渠沈赴挡下敌军的刀子,是以平时也算互有来往,称兄道弟 沈赴转过身温和的将韩参将扶起 “ 昨日末将爱妾在书房洒扫时偶然发现一名小贼,那小贼行动敏捷不似一般贼子,竟让他逃了去,特来向将军请罪!” 他书房中放着些才新部控的城防图,若是.......真被窃取....... 韩啸只觉得自己死不足惜,所以一早便来沈赴面前请罪 “韩大人家中可有丢失什么东西?”郑渠发问,却把韩啸难到了 “ 这.......未曾!” 沈赴与韩啸皆皱起眉头,身手敏捷,不窃钱财,莫非是敌国奸细?城防图虽未丢失,可若是受过训练,暗自记住也不是难事 韩啸也想通了其中问题,所以一大早来请罪,若真是如此,可要提前筹谋,免得被敌军钻了空子 沈赴托着他的手安抚的拍了拍“ 韩大人莫要太过自责 ” “ 让周襄告知郡守,近日出入城的人仔细检查,郑渠,你带着韩大人一同去将当日小贼逃跑的地方再一一查探,必要查出线索” 沈赴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心中暗自思索稍,需得尽快召集将领更换部控才是 “ 韩大人与夫人感情甚笃啊,平日里夫人也经常出入韩大人的书房吗?” 郑渠笑眼咪咪的问道,眼中闪过不容察觉的精光,语气却带着玩笑,看不出异常,身有官职的大人们一般对书房极为看重,平常人等不许进出,未曾想区区一名小妾,竟能自由出入韩啸书房 “ 这........末将.......末将.......” 韩参将一介武夫,面对他如此询问,面上慌乱 只一瞬郑渠便惊奇的发现韩参将那络腮鬃下竟是一片红晕,活脱脱像个红脸的关公,语气支支吾吾,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让郑渠啧啧称奇 “ 末将失职!以后会好好管束内妾的,末将这就去自领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说完便抱拳告辞,逃也似的跑了,生怕郑渠再多问几句,自己这个大老粗招架不住 他与爱妾房中之事如何能拿出来与兄弟细说?不如自请认罪,领二十军棍来得痛快,他皮糙肉厚,忍一忍就过去了 沈赴也被他火急火燎又窘迫的样子逗笑,无奈的叹气 “ 只是英雄也难过美人关呐..........” 风吹起沈赴腰间的飘带,他的视线从高处飘过定格在营地开阔处 沈赴有些惊讶,竟在这里看见艾玉清 她正摆了一张小桌在营地的空处,桌上放着药箱,脉枕和银针,海棠在一旁书写笔墨 她一袭烟紫色纱裙,像一缕抓不住的清风,远远看去小小的一团如烟如梦,她神色温柔,耐心的为前来的士兵们一边把脉,一边述说着什么 想要让他看诊的士兵排起了长队也不见她丝毫的慌乱,有条不紊的一个接一个 那阵微风带过她鬓边的碎发,似有所感,艾玉清缓缓的抬起头 视线穿过校场,那高处站着那个挺拔的身影,看不清脸却也能想象出男人潋滟的黑眸和沉着的冷峻 艾玉清朝着那一方友好一笑,遂又低下头专心问诊 沈赴心中一动,他养伤半月,只让周襄送了谢礼去白鹤堂,还未亲自感谢 “ 啊~终于看完最后一个了”在这里问诊一上午,海棠揉了揉坐得酸痛的腰。 军中的将士们常年训练和征战,身上大大小小的旧疾颇多,看诊起来甚是耗神,艾玉清也松了口气 “ 小姐可是饿了,奴婢收拾好了去为您拿饭。” 艾玉清轻笑着点头,眼帘却映出一道墨蓝的身影 “ 沈将军”她对着来人微微颔首,海棠在身后屈身行礼,自觉的退下 沈赴刚从校场过来“ 艾姑娘” 他也颔首回礼,两人之间疏离而客气 初次见时沈赴还身受重伤躺在小小的茅屋中,略显狼狈虚弱,不想才半月竟恢复得如此好,看他这样子,已算行动如常 他比艾玉清高处半个头,浓密的剑眉下,一双眼眸深邃而明亮,恰似寒夜中的星辰,高挺的鼻梁如山峦耸立,为面容增添几分英俊,嘴唇微微上扬,薄厚适中的双唇,在紧闭时又透露出坚定不移的心智,乌黑的发整齐的束起,墨蓝的暗纹箭袖衫更显挺拔,腰间系着锈红的宽带,随着风起在空中轻扬,又显出几分不羁,正是一名俊朗将军的模样 “ 艾姑娘怎会到军中来?”他不解,这军中甚少看见女子,何况是女大夫,更是少之又少 “ 宋济大人是奴家的姑父,前几日姑父讲起军中将士们很多伤情,正好奴家有空,便来帮忙了”她亦是含笑,一身紫衣像是如水般化开,令人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沈赴恍然点头,没想到她与宋大人竟有这层关系“那日赴重伤,与姑娘离别匆匆,还未正式谢过姑娘相救之恩”他郑重的对着艾玉清深深一鞠 这般大礼艾玉清万不敢受,只急急将他托起“奴家已经收到谢礼,很是厚重,将军不必言谢了” 两人之间不过半步,沈赴被她托起,两人对视,他高大的身姿趁得她更加娇小柔弱,一蓝一紫,像一对璧人互相注视着难舍难分 一些打好饭的将士们路过都长大着嘴巴看着,带着八卦的眼神和好奇,看见自家将军与艾姑娘站在一起,如此般配 “ 若是方便,将军可否能赠一块出入城的通牒?这些时日城内城外时常走动,若是有通牒,奴家往来也方便些”见来往的士兵悄悄打量,两人一时有些无言,艾玉清往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西京有规定,酉时关城门,禁止百姓出入以免遇到危险,只有拥有通牒的人,才可自由出入 沈赴自也察觉到周围好奇的目光,轻咳两声,提醒他们收敛些“自然可以,稍后我让周襄给姑娘送来” “ 若是姑娘要在军中逗留,我稍后让手下单独收拾个营帐方便姑娘休息” 艾玉清眉眼惊喜一抬,她未曾想到沈赴如此细心,身为女子在军中行事确实不太方便,若是累了有个地方歇息一下最好不过 “ 那便多谢将军了”一扫方才坐诊的疲惫,她语气带着几分欢快,令沈赴也不自觉勾起唇 第4章 怀疑 夜晚的营地,士兵们大多都已休息,只有偶尔一小队士兵在营地里巡逻 才召集将领们安排完城防的调动,一时无事,不知不觉间,沈赴竟走到艾玉清的营帐前 透着帐中的光,从外面只看得见女子纤细的影子,微微低着头看书的侧脸,一半的长发被钗子挽在脑后,细细碎碎的几缕流苏在光影中轻轻晃动着,双唇微启,和侍女说着话,因距离甚远,沈赴听不清两人说的什么,烛影微动,在这肃杀的军营竟带着宁静的美好 “大半夜的,将军竟也会想干些偷香窃影之事吗?”周襄不知何时从沈赴身后冒出,身为沈赴的副将,他平日里帮着沈赴在军营中处理各项事务,甲胄还未换下,腰间的佩刀随着他的动作摇摆着 近日军中都在传自家将军与白鹤堂的艾大夫甚是般配,周襄语气中带着揶揄“ 我看艾姑娘与将军年纪相仿,男未婚女未嫁,将军若有心思,可要主动些” 沈赴转过身剜他一眼“ 我不过是闲暇路过,你胡说些什么!” 周襄并不怕他,勾起痞笑,像个混子般“ 俗话说得好,救命之恩当什么许来着?”他撞了撞沈赴的手臂,不怀好意暗示着沈赴 “ 你近日越发浮躁了! ”沈赴沉下脸,对着周襄冷斥 到底是谁心中浮躁?周襄不以为然,只敢在心中小声嘀咕 “我让你查的事,你查得如何”他不想继续,转移开了话题 既回归正题,周襄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周襄本就是寻沈赴来说此事的,两人回到沈赴的帐篷,细细的向沈赴汇报 “ 属下查到那逃跑的小贼了,他倒是胆大,隐匿身份混到军中来了” 上午韩啸说过此事,郑渠那边本还在城中大肆搜索,不想被周襄在军中碰到 “ 咱们可要马上将他抓起来拷问?”周襄问道,既已知道这人藏在何处,只要沈赴一身令下,便能马上抓到 “ 不”沈赴思索着,既已掌控了行踪,不愁那人在眼皮子底下跑掉“ 再等几日,且看看受惊的鱼儿会不会求救吧” 沈赴垂眸,深邃的眼睛露出锋芒,既有本事逃到军中,想必有人接应,沈赴脑中把军中所有将领的脸挨个回忆了一遍,不知.......谁是那条大鱼? 周襄看着男人的脸色,他端坐在帐中,一身黑衣劲装更显挺拔,剑眉入鬓,带着战场的凌厉,轮廓浓烈深邃,似久经沙场的刚毅和野性,十年的边疆生活,通体又带几分成熟的气质,只一双黑眸带着潋滟,冷脸时更添一份沉着。 火光在帐中高低窜起,驻扎的军营外只有士兵巡逻的脚步,踢踢踏踏的在这寂静的夜安定着人心 宗国还未安分几日,希望西京可不要再出岔子,周襄默默祈祷着 几日后 “ 放箭! ” 一道冷冽的男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天色将暗,几道火光愈来愈近,带着急促的脚步和箭矢的利风。 突然,一道箭矢破风而来,男人痛得一声闷哼,快速捂住手臂,纵使血从指缝中流下也不敢停下来,只能借着蜿蜒的小路和黑暗地形仓皇奔跑 这里是营地的后山,黑衣人被周襄一行人拿着弓箭的举着火把渐渐逼近,今日势必要将这个探子抓住 黑色的羽箭在小草旁颤颤巍巍发出振振声响 黑衣人也已来到崖边,往下望去,山崖的另一侧是湍急的河流,他已被逼到绝境,他定定的站着,看向身后的一群人 沈赴身着甲胄,胸前绘制着妍丽红色图案,他双手拉满弓,一双深沉的黑眸紧紧地盯着探子,箭尖泛着冷光瞄准探子带着禀洌的压迫,让那人不由来心生恐惧 沈赴拉满弓,直直对向黑衣人,羽箭泛着寒光,令他惊恐的瞪大了眼,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 突的沈赴猛然松开拉着箭矢的右手 探子惊恐的眼中带着不可置信,没给他任何的机会,只见势如破竹的利箭倒映在瞪大的眼中越来越近 噗的一声,箭矢扎进探子大腿,他直直的跪了下去 探子心中一横,咬破口中藏着的剧毒就吞了进去,冲过去的众人只见他口吐黑血,不甘的倒在崖边,已了无生息 沈赴本想耐心等待些时日,不曾想这探子心思如此细腻,察觉到有人监视,策划着逃跑,若不是周世聪明的发现,怕是要被他逃了 可惜......蛰伏了这么久,终究是功亏一篑,沈赴在心中暗自叹气 突然黑暗中的草丛出发出窸窣的响声“ 谁!” 众人警惕的看向那里,举起弓箭,动作一致的对准 一道粉色影子缓缓从茂密的丛中走出来 “ 海棠姑娘?”周襄惊疑不定,不知道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正是艾玉清的贴身女婢海棠,见着是她,将士们放下了警惕,可沈赴却皱起眉来,半夜三更,军中后山,在众人追查奸细时她出现在这里让人忍不住怀疑 海棠对着众人行礼,脸上不见慌乱,那黑衣人的尸体还摆在不远处,却不见她神色波动 “ 见过各位将军” “ 你为何会在这里?”沈赴冷肃着声音,带着质问 “ 奴婢来山中采药,因这里珍稀药草甚多,一时忘了时辰,不想见到将军们在这里带着弓箭追着人,奴婢躲在草丛后这才不敢出声” 突的一把剑横在脖颈,海棠心中一惊,睁大了眼,僵着身子不敢动,那泛着寒光的剑离自己不足一毫,威胁着性命 “ 海棠姑娘说的可是实话?”沈赴拿剑的手轻轻往前一送,他微眯着眼,带着凌冽的杀意,在她白皙的脖子上留下浅浅的伤口,让海棠更加不敢动弹 “ 奴婢所说句句属实!采药的背篓还在草丛后,将军尽可去寻” 沈赴一个眼神,周襄明了的去草丛后寻找到一个小小的药篓,里面还装着些草药,他向沈赴轻轻点头 长剑回鞘,沈赴深深的看着海棠,深邃的眼眸晦暗不明,半晌才收起一身的压迫 “ 或是本将误会姑娘了,这深更半夜,姑娘一名弱女子以后还是不要乱跑罢,弓箭无眼,若是伤及无辜,倒是不好了” 他语气森森,显然没放下戒心,只转身招呼着将士们把那黑衣人的尸体抬上,打道回营 没了那骇人的性命威胁,海棠猛的呼出一口气,拍拍胸脯,沈赴眼中杀气骇人,若不是念着小姐救了他一命的情分,只怕今夜当真会杀了自己! “ 海棠姑娘没事吧?”周襄看着她被吓得面色发白,走近询问着 海棠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周襄见她一弱女子在这野外,方才又被将军怀疑威胁,一时心升怜惜,去捡了地上的背篓背在背上,带着她一同回到营地 城郊的黑夜静谧得可怕,军营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营帐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荒野上,黑色的帐顶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帐前悬挂的灯笼,根本无法分清哪里是营帐,哪里是空地。 灯笼里的烛火昏黄,在风中摇曳不定,将营帐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是一个个鬼魅的身影在黑暗中晃动 营帐之间的通道上,士兵们手持长矛,来回巡逻着,他们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铠甲摩擦的“沙沙”声在空气中回荡 月光照在他们的脸上,露出一张张坚毅的面容,眼神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 将军回来啦 ” 士兵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小堆的篝火旁,看见沈赴都站起来打招呼,他也只是点点头,径直走向自己的营帐 他心中怀疑越加浓厚,海棠是艾玉清的女婢,今晚海棠能出现在山谷,艾玉清不可能不知情,可她出现在那里又是作何?莫非海棠就是那探子接头的人? 沈赴回忆起与艾玉清的初次相遇,艾玉清说是两人将自己救下,可两名弱女子真能抬得动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吗?艾玉清身为白鹤堂的东家,若真是采药,为何偏去战场附近?自己与她的相遇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 沈赴思绪穿过帐帘,透过光影,落在偏僻的一处小小营帐上,那营帐离得不远,沈赴只看见营帐亮着烛火的光影 “小姐早些休息吧,仔细伤了眼睛。” 夜已深,艾玉清手中拿着医书没有困意,海棠跟着坐在一旁,将烛火靠近,把周围的光点得更明亮些 艾玉清目光撇过她脖颈的伤痕,伤口不浅,不难想当时沈赴是带了怎样的杀意 方才海棠回来时将情况都给自己说明,艾玉清有些无语,她的身份在西京暴露不得,却不想能被沈赴察觉到,折了个探子,还未查到线索,一时有些无力 “ 你方才说韩啸那个爱妾有问题?” 海棠轻轻点头,今晚确是艾玉清派自己前去,若不是探子怕小姐身份败露服毒自尽,有自己帮助,怕也是能安然逃脱 “ 沈赴那边可查出什么?”她翻了翻页,烛光将她白皙的脸照得更加泛着温润,夜已深,她们的营帐在军营的后方角落,挨着军医处,愈加寂寥 “ 小姐放心,咱们的人早就把痕迹处理干净了。”纵使沈赴再有天大的本事再周密的情报,也查不出来一丝线索 艾玉清点点头“ 把情报透露给周襄,不要被抓住把柄” 艾玉清轻轻叹气,既然沈赴牵扯进来,何不让他知道得更多些,莫叫他将力气花在自己身上才好,若是可以,自己还能借着他的势,将这西京查个透彻! 第5章 试探 第二日 艾玉清如往常一般坐在帐中为将士们诊治,这会儿无人,她提起笔在案及上书写着脉案 一片黑影投在桌上,男子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光亮 艾玉清抬起头,只见沈赴墨黑的双眸沉沉的看着自己,艾玉清心知昨夜他定思索无眠,今日早早的来找自己,只怕少不了一番怀疑,若不是念着自己救过他的情谊,怕是早已将自己抓起来言行拷问罢 可此时,艾玉清只当不知 “ 将军找我?”她询问着,一如往常,倒让沈赴更加困惑了,他心有怀疑,今日来寻她,却不想她眼神坦荡,状若无事,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当真不知情? “ 艾姑娘”本就不苟言笑的他,此时更显冰冷“ 可否一同走走?” 此刻正是午时,将士们都在营地等待着开饭,整个营地显得空空荡荡的,阳光透过营帐打在两人身上,沈赴甚至能看到她白皙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 将军相邀,奴家不敢推辞”她落落大方,放下手中的笔,跟着沈赴一同走出营帐 路过的士兵对于两人走在一起已习以为常,皆点头问好 沈赴本大步走在前边,但见她步履匆匆,有些跟不上自己的步伐,不禁放慢了脚步,负手背在身后,配合着将就 艾玉清暗自勾唇,一大早冷着脸来找人,此时却是心细,莫不是没找到证据将自己定罪,维持表面客气? 穿过营地,谁也未先开口,沈赴迁就着她慢慢的走着,微风和着青草的香气,感受着风中的味道钻入神经,吹散了一上午耗神的疲惫,此刻只觉着身心都放松起来 她们来到地势略高的地方停下,这里在驻扎的营帐侧方,视野更加开阔,能看到不远处连绵的山,幽深的谷错落排列,两人的发丝被风吹得飞舞,在空中划出同样的弧度 “ 将军有心事?”沈赴背手站在她身旁,艾玉清微微侧仰着头,只看见他鲜明的下颌,带着冷峻的轮廓 “ 姑娘如何得知?”他亦侧脸低头对视,一张清秀的脸并不出色,却是那泛着莹莹水光的凤眼带着星辰与妩媚 “ 奴家胡乱猜测罢了,将军眉目紧锁,若不是心有忧愁,又何故如此”她微微笑着,似感觉不到身旁男人周身的寒意,平静的说着事实 他久未开口,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若不打破这份宁静,他的怀疑怕是越来越深 “ 昨夜本将抓捕奸细时碰到了海棠姑娘”他瞳孔幽暗,静静的看着艾玉清,带着审视,想要抓住她的每一个反应“ 荒郊野岭,未免也太过巧合” 昨夜,他将艾玉清与海棠的身份调查了个彻底,没有一丝不妥,可他还是将艾玉清叫出来质问,他心感哪里有些不对,却说不上来 “ 将军又如何知道那人是个奸细而不是个小贼呢?”她直直的看着沈赴反问着,微微一笑,眼底清澈 沈赴一噎,他并未调查出那人的身份,但那人确实行事鬼祟,韩啸后来也告知城防图有被拓印的痕迹,不是奸细又是什么?特别是在身份即将暴露时宁愿自尽也不愿让别人查到一丝线索,平常小贼怎会如此? 可这些,沈赴都不能表露,他并不确定艾玉清是否知情 “ 难道艾姑娘有其他想法?”他侧身询问着,深邃的眸映出她的侧脸,只见她轻笑 “ 将军何不查查小贼是怎么被发现的,被发现时又发生了什么?或许另有收获?”她笑意盈盈,仿佛当真在认真给沈赴出谋划策 下一瞬却话锋一转,又露出两分无辜的神色来“ 昨夜确实是奴家吩咐海棠去采药的,当真是个巧合,将军可莫要怀疑奴家了。” 她与他对视,带着女子的娇嗔,语气无辜,明明不是一张惊艳的脸,却叫沈赴看出几分媚态来,沈赴心头一动,差点沦陷在她如星的双眸 “ 姑娘心思如此敏锐,倒叫沈赴觉得姑娘当真不似平常女子”忽的沈赴俯身凑近探寻她的内心 她不甘示弱,眸中的黑倒映出他放大的脸,男人眉目如画,明明五官坚硬眼睛却辉光潋滟,像夜晚的星,视线下移是他离得极近的唇,泛着粉红的颜色,让艾玉清想起白鹤堂内院的海棠花来,有一瞬停止了呼吸 那摄人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带着试探的审视 艾玉清眉心一跳,差点坚持不住,只不过一瞬便压下心中慌乱“将军说笑了,奴家不过是一名小小医女而已” 两人目光交汇,皆是不肯认输 登徒子! 她暗骂,原以为这人身为一军之将是个稳重内敛的,却不想作此轻浮行为,真真的军中待久了,竟也学了调戏女子的陋习!这辈子还从未有男子敢离自己如此近! 见她眼底气恼越盛,沈赴轻笑,带着妖精一般的魅惑,转过头,不再逼她,他撇过脸时,男人的脸颊嚓过自己的发丝,让人心底跳动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率先转过头,眼神望向远处的山峰,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 见问不出什么,沈赴不再逼她,视线回到远处“ 或许是赴多虑了,不过姑娘一身气度,倒叫赴想起一个人来” “ 不知将军想起何人?”艾玉清语气也恢复了往常 “ 是荣华长公主”沈赴答到 “ 将军说笑了,奴家相貌粗鄙,不敢与长公主相提并论,倒是将军面容俊俏,可与京中的一墨公子媲美” 京城中有一小馆,名叫倚门楼,那里的男伶个个容貌出尘绝色,是世家女子与京中贵妇最爱的地方,一墨公子正是那里最受欢迎的头牌 艾玉清语气有些冷淡,带着一丝察觉不到的赌气 此时的她才像个平常女子,清丽的小脸,带着女子的娇俏,察觉到她那一丝不满的语气,沈赴勾起唇,或许是因着那救命之恩,他只觉自己对她都宽容几分 只是他从未在何处听过这一墨公子是何来头。沈赴疑惑的皱起眉 “ 噗”艾玉清看着他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又被逗笑。 作为军中将领,每日都想着如何保家敌国,处理军事,更何况已经离家多年,这女子心中所想之人,沈赴却是不甚了解,约莫是京中哪位相貌俊美的世家公子罢,沈赴猜测到 “ 沈将军似乎很关注长公主?”刚才听他话里提及,好感之意溢于言表,身侧的男人沉默内敛,女子的名字应是很难从他嘴中说出,可他刚刚提到长公主....... 沈赴亦惊觉她的敏锐,也不是什么隐晦之事,便也大方的说起来 “ 十年前,我曾见过长公主两面。”或是两人氛围突的轻松起来,沈赴也不在意两人谈论起京中曾经最尊贵的那位是否不妥 他视线看向远方,脑中却浮现出那位公主的脸 那时的沈赴在京中跟着回京述职的父亲一同参加先皇的寿宴,十三岁的他第一次进宫,各种各样精美的糕点,来来往往美貌的宫娥,还有仙乐般入耳的舞曲,让他应接不暇,他坐在父母身旁,端得一副持重的模样,眼神却到处乱瞟,不想错过一丝景色,直到那位公主出场 她在大殿中央一身红衣水袖翻飞,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她的身上,也看呆了沈赴 自那天起她的一曲剑舞名扬天下,引得天下女子效仿,先皇特赐封号荣华,亦有天下荣光华贵之质皆系于她一身之意 沈赴从未见过如此热烈而惊艳的女子,是以那道鲜红的身影让他印象深刻 “ 奴家也曾听过当初长公主的事迹,却只说长公主杀人如麻,手段狠辣,连血脉亲人都不曾手软” 沈赴脑中却浮起第二次见到荣华公主的时候 那年他十七岁,先皇驾崩,朝中一片风云诡谲 沈赴的父母却被拉入这争夺皇位的漩涡之中,父母皆因宫变而亡,十万大军由沈赴接手 敌国攻城略地,大宋内忧外患。 他在京中除了从小习得的一身武艺,其余哪能与那些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相比,偌大的将军府只他一人苦苦支撑 天子年幼,荣华公主摄政,颁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让另一位老将军带着沈赴与军队远赴边疆 临走时他与老将军跪在公主跟前接旨,目之所及是她繁复的裙摆垂在地上,用金丝绣着尊贵的龙凤花样,精美的绣鞋上却还沾着殷红的鲜血,像踏过尸山血海而来 “ 沈将军,接旨吧”公主清脆而坚定声音在头顶响起,那充满着野心的声线带着愤恨与力量,感染着老将军与沈赴 “臣!定不辱使命!”老将军与沈赴接过圣旨,声音铿锵悲壮,无论成败,已决心誓死一战 “ 别怕,本宫会在朝中为你保驾护航。”她托起沈赴的手臂,只用两人才能听到的语气说着 沈赴只看见少女稚嫩美丽的脸眸光沉着,微微昂起的下颚带着矜贵与嗜血的傲气,看得人心惊,那一刻舞剑的红影与面前的脸在沈赴眼中重叠,连阳光都汇聚在她的身上,夺目而耀眼 那样的气度与身姿在沈赴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两年内,老将军带领着沈赴在战争中飞速成长,将敌军驱赶回境, 公主也言而有信,那两年,军中的一切物资军费,从未短缺,真正的做到了为他们保驾护航 后来,在六年前,那位老将军也已故去,只留沈赴一人了 “ 市井之谈,不过一叶障目”沈赴的眼中还带着回忆,对艾玉清如是回答道 艾玉清挑眉,竟不想荣华公主在沈赴心中的形象竟不似传言 “ 将军倾慕公主吗?”艾玉清笑着看他,问的问题直白,像一个旁观者一般表达着好奇 “ 天下爱慕长公主之人众多,沈赴只觉敬佩,不敢肖想” 京城似黑不见底的漩涡,他怜惜一个少女孤立无援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那也是公主自己的选择 他们只见过两面,若说爱慕,谈何而来,宫中波谲云诡,她以一己之力肃清朝堂,不可谓不辛苦,当年他仅仅支撑一个将军府便已心力憔悴,更何况长公主撑起的可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天下。 两人像两个老友般,一站一坐眺望着远方,说起这些无关军情的事,沉默却不冷清 “ 下午便要离开,将军公务繁忙,奴家在此先向将军告辞了” 将艾玉清送到帐前,沈赴正准备离开,她似突然想起,抬手鞠身行礼 沈赴顿住脚,有些惊讶,她竟要走 不过沈赴也不好过问“ 今日沈某失礼,还望姑娘体谅” 艾玉清点点头,自是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记恨 “ 艾姑娘,后会有期” “ 后会有期 ” 他拱拱手,转身离去,只给艾玉清留一个挺拔的背影 见沈赴离开,海棠凑到艾玉清耳旁低语几句 艾玉清眉目轻挑 两人快步回到帐中 海棠确认好四周并无来人,这才将手中的信封交到艾玉清的手中, 艾玉清一目十行将信件看完 “ 将查到的东西都透露给周襄,此事我们不再插手”她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不留痕迹 “ 收拾一下便离开吧,去告诉姑父,若是有事便派人来白鹤堂” 艾玉清看着手中徐徐燃烧的密信,神色莫名 这西京,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6章 调查 西京城内 “ 你说什么?!兄长被抓了!” 听到来人禀报,美人眼皮一跳从躺椅上惊起,她容貌秀美艳丽,手拿羽扇,眼底一滴泪痣我见犹怜,婀娜的身姿在轻薄的羽衫下若隐若现,美人正是韩参将的爱妾周烟 打探的小厮不敢抬头,只规矩的站在一旁 “ 可知兄长所犯何事?”她急急问到,心中七上八下 “ 小的无用,还未打听到......” 一时间周烟万千思绪,脑中混乱 “ 夫人,老爷回来了!”大丫鬟翠儿从门外走进,脚步匆忙,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急促 周烟深吸一口气,掩饰好心中忐忑,又强打起精神,又换上一脸妩媚之色 看着韩参将大刀阔斧的从外门走来 “ 你先下去,今日之事不许多嘴”她敲打着小厮,看见来人进门的身影眼底一瞬间蓄满泪水,似受了无尽委屈 “ 老爷~”美人入怀,韩啸将娇软的身子接住,一身疲惫一扫而空,娇小的身体在他魁梧的身躯下,更显柔弱,美人双眼含泪,面色楚楚,让人心底不自觉怜惜 他才从城外的军中回府休沐,一身铁甲还未换下 “ 夫人怎的哭了?是不是家里有人惹你不快?”韩啸眉目一肃,神色凶恶,带着刀疤粗犷的脸吓得一旁的翠儿心中一抖,只颤抖的扑通跪下 “ 不是这样的老爷,将才听小厮说,妾兄长突然下了大狱,妾心中好生担忧.....这才.......这才忍不住........”说及此,美人那泪珠跟断了线簌簌而落,惹得韩啸一阵心疼 周校尉负责城中秩序,平日里喝酒吃肉也算与韩啸交好,连周烟也是周校尉牵线结识,因着周烟身份不高,这才只抬了良妾的位置,并未明媒正娶,即使这样也不妨碍韩啸对她的宠爱 “ 老爷可知道兄长是犯了什么罪名?”周烟脸上还挂着水珠,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试探 “ 本将也未曾听闻” 近日城中有敌国内应的消息在军中传遍,沈赴与郡守在城内外大肆清查,府中家丁皆是军中退下的老将,做事缜密忠心,他虽脑中平平,但忠君坦荡,并不多想 “ 或是城中近日不太安宁,兄长掌管着城中安防,被请去调查罢,美人莫要担心。”他安慰的说道,粗糙的大手小心的拂去美人脸上的泪珠 “ 待明日得空,本将替你去军中打听打听,可莫再哭了” 听他这样保证,周烟心中也稍稍放下心来,扬起笑意献上香吻 一时间旖旎从心而起,两人调笑的向房里走去 而此时的周校尉却在军部的大牢中遭受着严刑拷打 “ 你到底说是不说!” 昏暗的地牢里,鞭子的声音无情的打在身上,在寂静的牢中格外刺耳,听得人心惊胆战 男子被绑在刑柱上,四肢被锁链捆住,剧烈的疼痛让他止不住痉挛,却忍着不发一言 沈赴挥挥手,让行刑的郑渠停下“ 周校尉铁骨铮铮,让本将着实钦佩,但证据确凿,若不老实交代,也只是白白受苦罢了” 周校尉虚弱的睁开眼,眼中模糊,只能看见男人一身墨黑,坐在那里,翻看着手中的情报,一张脸在昏暗的牢中忽明忽暗 面前的桌子摆着铺满着各式各样的刑具,那些刑具上沾着陈旧的血迹,在昏暗下让人不寒而栗 “ 末将不知将军要我说什么?” 周校尉声音带着疼痛的颤抖,声音虚弱,却也让牢中的人听得清楚 前日他在府中休憩时,被周襄突然闯入府中捉拿,捆入地牢,行刑的人已鞭打几轮,皆一无所获 “ 你贪污军饷,敛财作乐,你认是不认!”郑渠在一旁言辞犀利,身上还带着刚行刑的煞气,冷然呵斥道 周校尉平日里负责军中粮草的采购调度,情报中详细记录着他以次充好,暗度陈仓 “ 呵,将军不是早已调查清楚,何故多此一问”他开口,像是认命般自嘲一笑 沈赴却皱着眉,看着手中的情报,除了刚才郑渠问的两项,也并无多余,只是贪污的军饷给了谁,背后又有何人,周校尉却是死活不开口 沈赴走到他郑渠身旁,来到他跟前,男人的身上被打得血肉模糊,脸上血迹斑斑 “ 你可知道吴大是谁?” 他墨黑的眼深不见底,直直的看着男人,带着森然的寒气,让人不自觉想要臣服 他顺着艾玉清的建议查到吴大,周校尉与此人联系频繁 “ 末将不知” “ 撒谎!他是你送给周烟带到韩府的家丁,你竟不知吗!”郑渠厉声 “ 末将府中奴仆无数,随手送出个家仆,怎会每个都认识。”他语气虽虚弱,但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露马脚 “ 说出你背后之人,本将,或可饶你一命。”沈赴道,他来到西京十年,这西京的每个有职位的人都曾与之共事,有些还是他一手提拔,看着昔日同僚如此,沈赴心中一时有些沉痛 周校尉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他咬咬牙,深知走到这个结局,已然是必死之路 “ 末将,无话可说!” 郑渠心中有愤,抬手预准备挥鞭,却被沈赴拦下“ 把他交给郡守吧” 他对着郑渠吩咐,昏暗的地牢他神色莫测,似乎有些东西还未浮出水面,让人抓不住头绪 而此时与西京相隔不远的北城 “ 竖子多事!”啪的一声,男人气愤的拍桌站起,将茶杯重重的砸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他胸中似有熊熊火焰,眼中冒着森森寒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撕碎 “ 主公消消气,此事已无转圜,那周鸿断断留之不得,现下尽快将他料理才是正事” 一旁的人似是谋士,留着长须美鬓,拱手对面前的人献计 男人忍下心中愤怒,复又坐下 “ 此事需尽快通知少主” 他提起笔快速的写着 不一会儿将一封信递过去 “ 快马加鞭,记住,要掩人耳目,莫叫任何人知晓”他郑重的吩咐道,看着男人匆匆离去,眼底狠意四起 沈赴 !......... 周校尉死了! 刚刚从寺庙出来的周烟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震惊,脚下一崴,差点儿跌在地下 “ 小心”身旁的翠儿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便被另一人猛的扶住,女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周烟稳住心神,向来人看去,女子一身素白的襦裙,红梅点点在裙身绽开,一张普通的脸勉强算得清丽,柔顺的长发用素簪挽起,只那一双微挑的凤眼带着惊艳,让人难忘 来人正是艾玉清,她带着海棠来到寺庙上香,正好与周烟遇到 “ 多谢姑娘”周烟带着翠儿行礼 “ 夫人美貌,若是不小心摔着了脸,倒是任谁也不忍看到的”艾玉清眼中含笑,语气带着些许关心,人心生亲切 “ 是妾疏忽了,方才听闻家中传来噩耗,一时心中悲痛,这才没有站稳” 她一身烟紫,美目中带着化不开的愁绪与悲伤,眼底的泪痣更添几分凄美 艾玉清恍然,随即露出惋惜的神色“ 夫人节哀,斯人已逝,夫人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她细细宽慰,周烟却笑得勉强 “ 多谢姑娘关怀”周校尉的事在她心中盘旋,面对陌生人实在无心多说 “ 奴家乃白鹤堂的掌柜,我观夫人脸色苍白,若是身子不适,可来找我诊问调理”她微微笑着,心知此刻周烟心中悲痛,也不多言,没有过多打扰,于是两人点头拜别,带着海棠缓缓向山下走去 “ 艾大夫回来了” 刚走到白鹤堂门口,隔壁卖成衣的婶子便笑着打起招呼 旁边的卖糕点的商贩也笑着问好 “ 艾姑娘从军中回来何时还会再去吗?” 张婶嗓门亮得像檐角的铜铃,上次说给周世缝的鞋垫子已经制好了,若是方便,她厚着脸皮想请艾玉清帮忙捎去 “ 奴家暂时不去了,若婶子要带物什,交给海棠便好,她派人帮你送去”艾玉清笑着回应,她在军中也与周世见过见面,是个伶俐的少年 “哎唷,那可怎么好意思”张婶老脸一红,心中更觉艾玉清心善 “ 那婶子待会给你送几身好料来,姑娘可莫嫌弃”张婶家开的是一间布料铺子,只能这样表达着心中感谢 “哦,对了,这西京虽有沈将军坐镇,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还算平稳,但毕竟是边陲,艾姑娘以后出城采药可要多带几个有力气的小厮才是”张婶善意的提醒着 医者难得,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年轻的柔弱女子,若遇到危险,不免让人揪心,同是女人,张婶对艾玉清总是有许多关怀 艾玉清感激的谢过,在门口与她闲聊几句 不一会儿便拜别张婶,带着海棠走回白鹤堂 门口还有病人看诊,一老者正坐在脉案前为病人把脉,是艾玉清雇来的大夫 她绕过外门走到内院,内院开阔,海棠花树在院中簇立,树下则放着桌椅,闲适的来到树下坐下 “ 小姐,这是家中这月送来的药”海棠从房中拿出一个小小木盒,递给她 艾玉清淡淡一瞥,并不接手 “ 明日竟又到了初一吗.......”她喃喃道,神情恍惚似是说给自己听 “ 收起来吧,上次在城郊崖上看到一株如梦草,今日我们便去采回来吧” “ 可是小姐,明日便是初一,还是奴婢去吧........” 海棠担忧的说道,小姐的顽疾根深蒂固,明日便是发作之日,还是莫出门才好 “ 无妨,近日无事,我也出去走走” 第7章 暗杀 白日里街道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车马路过,街道两旁的小贩吆喝着,好不热闹 黑木黄字的牌匾跃于眼前,白鹤堂三个字映入眼帘,沈赴有些恍神,脑中竟浮现起那一抹嫩绿的身影 今日休沐,许久未回城内,沈赴一人闲来无事在城中闲逛,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城西 隔壁的婶子高声的给沈赴打着招呼 她心中惊奇,平日沈将军军务繁忙,难得见他在城中闲逛,连忙从家里拿个小包出来递给沈赴 “ 将军,这是我近日才纳的鞋底,又厚又结实,仿着我家儿的尺寸,将军可不要嫌弃” 她心思单纯,在此时遇见沈赴,送上薄礼,也不过是希望沈赴在军中能对自家的亲人照拂一二罢了 “ 对啊,军中伙食无味,这是我今日才鲜卤的猪头肉,拿回去给将士们分着吃,打打牙祭”对街卖猪头肉的朱老大也忙提着一大坨卤好的猪肉过来 “ 对对对,还有这些,这是我家婆娘酿好的桂花酒,将军也拿回军中......” 街道的乡亲们好不容易见着沈赴一回,拉着他热情的递上自家的东西 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却饱含心意 十年前西京在宗国的攻打下本已失守,是沈赴带着手底下的十万大军增援,才将野蛮的敌军驱赶出境,在这边疆驻守十年,哪怕敌军时常来犯,都被沈赴抵挡在外,未曾被敌人踏进城内一丝一毫 再加上沈赴除了在军中威严,在百姓面前却是拳拳爱护,城内的百姓对他很是尊敬 他难得出来一次,乡亲们实在是热情,沈赴一时有些窘迫,两手都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本想脚底抹油,却看见艾玉清带着海棠背着小篓从堂内走出 不料在这里看见沈赴,艾玉清看着被乡亲们围住的沈赴表情带着些许诧异,带着海棠向他走来 “ 见过将军” “ 见过将军” 两人来到沈赴跟前行礼 乡亲们见两人熟络的交谈,一时都好奇的看着她们,眼中还带着八卦 艾玉清看着沈赴一手提着猪头肉,一手提着糕点,怀中还抱着一壶酒和鞋垫子,不由得轻笑出声 他何曾见过一位将军如他一般被百姓围着塞东西的样子,一点架子也没有 沈赴神色有些无奈,乡亲们的热情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艾玉清挥挥手,示意海棠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吩咐白鹤堂的小厮帮忙送到他府上,算是帮他解围 东西送完,百姓们也都四散开来,回到自己的摊位,只升长了脖子好奇的观看 东西被拿走,沈赴身上轻松,感激的朝她颔首 “ 艾姑娘有事出门?” 他一身玄色宽袍,发冠高束,站于街边,高大俊朗的身姿在人群中瞩目,年轻的姑娘没有张婶那样的热情勇气,只趁着路过的机会频频回看 “ 是,奴家正准备出城采药”没想到两人上次说过后会有期后这么快又见面,她笑着点头 “ 将军可是要回军营?”她亦好奇的问到,平日里这位将军不是待在军中就是回自己府上,鲜少看见他出门 本漫无目的,但沈赴看着女子好奇切切的眼神,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 艾姑娘可要同行?” “ 如此甚好,奴家便叨扰将军了” 她眉眼弯弯,看着心情似乎很好,不由得让沈赴眼底也带起笑意 跟着沈赴出城,未用得着海棠准备的通行证,守城的将士看着看到是沈赴的脸,便轻松放行 城外的军队驻扎在离城门二十里地的地方,若是敌军来袭,首先就得突破城外的大军,才能来到城门,更甚城内还有十万将士,现如今的西京在沈赴与郡守的安排下,也算铜墙铁壁 若遇着城内的人想要出城办事,便要交与守城的将士特有的通行文书,回城亦是如此 本以为沈赴出了城便离开,没想到他道闲来无事,跟着艾玉清两人一同来到城郊,他莫不是还怀疑着自己,跟着一路想要知道自己的行踪?艾玉清思考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里离城门甚远,倒挨着驻扎的营地后山,山中绿树成荫,带着丝丝阳光的阴影,泥土与芳草的清香入鼻,倒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 如梦草在离山脚十几米上方”艾玉清指了指自己前方,示意海棠去摘,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望去,一株碧绿的小草在半空颤颤巍巍,不甚起眼 “ 我来吧”沈赴看着那小草,离地还有些距离,足间一点,飞身而去 他轻盈的落地,衣脚不沾一丝泥土,将手中草递给艾玉清“ 可是这株?” 艾玉清惊叹于他身姿矫健,轻功如燕,轻轻松松便拿回如梦草,眸中星光闪亮 “ 正是,多谢将军了”她言语轻快,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这不起眼的小草似乎对她很是重要,她低着头轻轻摆弄 猛地一群黑影从草丛中窜出,泛着寒光的冷剑直指沈赴与艾玉清 沈赴面色一凝,把如梦草匆匆揣进怀中,单手搂起艾玉清急速后退 “ 小姐!”海棠目龇皲裂,眼间那刀剑逼近艾玉清,惊慌的喊道 黑衣人似乎冲着沈赴而来,一击未成,眼中相视一对,攻势更加凶狠 真是倒霉!艾玉清被沈赴带着后退,心中升起无语,平白无故出个门,竟不想还遇到暗杀! 艾玉清随着沈赴站定,稳住心神,双眸微眯向海棠投去一个阻止的眼神,海棠正准备拿出袖剑的手一顿,顿下想要冲过去的脚步 她心中暗恨,咬了咬牙,悄悄隐身奔跑着离开,得尽快通知郑副将与周副将! 沈赴凭着强大的内力与黑衣人周旋,奈何敌众我寡,他一手牵着艾玉清将她护在身后,一手迎敌,宽大的袖袍被内力吹得在艾玉清眼中翻飞 黑衣人的剑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两人面前,又被他阻挡回去 他们出招带着誓死的杀意,钳制着自己的行动,令沈赴节节败退 两人被逼至悬崖边,裙摆被风吹起,深不可见地的悬崖下是湍急的流水声 黑衣人心中沉重,已有几人倒地,若再拖延,怕是不能得手! 他们将两人围住,几人围攻沈赴,几人对着沈赴一旁的艾玉清出手 呃...... 纵使有沈赴在身前保护,艾玉清却被黑衣人找到空隙,一剑刺在锁骨下 她痛得闷哼一声,软着身子向后倒去 沈赴一惊,挥掌击退一人,急忙伸手去捞,却不想被另一个黑衣人刺中手臂,脚下一滑,带着艾玉清直直的从崖边坠落下去 咚的两声,河中水花四溅,跌落下来时沈赴将艾玉清护在自己怀中,两人猛的砸入水中 背后的河水传来巨大的冲击力,沈赴只觉胸中气血翻涌,猛吐出一口鲜血,将周围的河水染红一片,受伤的手臂嗑在礁石上,沈赴只觉感到一阵剧痛,随即眼前一黑便不醒人事..... “ 就是这里!”海棠焦急的带着周襄郑渠与一队人马来到山下,地上除了几个黑衣人的尸体,其他早已不见踪影 她方才慌乱的跑到城外的驻地求救,正好遇见带着将士巡逻的周襄 一听是沈将军被人刺杀,周襄心中一惊,召集百名士兵准备出发,带着人匆匆赶来 众人遍寻无果,海棠面色更加难看 那血迹断在悬崖边,再也没了线索 “ 快派人去河下寻找”郑渠吩咐道,眉目紧锁,脸上也带着凝重 周校尉刚死,他们才摸到一丝线索,这青天白日将军被人追杀,很难不让人心中联想 这背后究竟是何人....... 海棠焦急的踱步,若今日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万死难以其咎 如是一日未找到小姐,怕是得传信给京中了........ “ 将军与艾大夫吉人自有天相,姑娘歇歇气吧”郑渠见海棠担忧之色溢于言表,一来一回的路程汗湿了脸颊,不禁宽慰着 那悬崖看着凶险,若掉下河中深处,不砸在硬石上,凭着沈将军的能力,尚有一丝生机 海棠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他如何知道,若是自家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后果怕是自己一人承受不起 海棠谢过郑渠的好意,看着周襄又带人准备去悬崖底下,又匆匆跟在后头 第8章 坠河 咳咳....... 沈赴一声闷哼,咳出几口河水,痛苦的睁开眼,全身上下像被人碾过般疼痛,那河水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心口淤堵 眼下天已全黑,也不知被河水冲到了哪里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潺潺的水流在黑夜中萦绕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的是滑腻的淤泥,还有不知名的水草缠在手腕上,黏黏糊糊的 半个身子还陷在浅滩里,河水还在轻轻拍打着手臂上的伤口,每一次起伏都带着伤口的钝痛 周围静得可怕,风穿过崖壁缝隙时带着呜咽,像谁在暗处叹息 借着天上那点极淡,被云层遮得只剩轮廓的月色,他缓缓偏过头去寻找 不远处,艾玉清正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声息 沈赴忍着疼捂着手臂艰难的撑起身子,踉跄的走过去查看,手指放在她的鼻尖 还好,还有呼吸 他拍了拍艾玉清,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对方却并无反应 受伤的手使不上力,沈赴便微微用力用另一只手一上一下的按着她胸口进行着急救 咳咳..... 她嘴中呛出几口水,却不睁眼 艾玉清同自己一样,全身湿透,浸湿的衣裳勾勒出女子美好的曲线,可此时沈赴却无心欣赏 她紧闭着双眼,似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钗发散乱,几缕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唇中苍白,胸口处的剑伤还冒着茵茵鲜血 沈赴抬起眼在四周望了望,在不远处看见一处山洞 他费力的单手将艾玉清背起,朝着山洞走去 他将艾玉清背入山洞中,这里似乎是一个天然洞穴,洞中没有人生存的痕迹,因靠着河边,洞中的石壁透着寒湿之气。 他打量一番,将艾玉清放在一处凸起的石壁旁坐下 艾玉清依旧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她一身湿透,鲜血从湿漉漉的衣衫中晕染开来,一袭白衣被染红,看得人心惊 沈赴犹豫着伸出手,缓缓拉开…………他看到的画面过不了审 沈赴呼吸一滞 被水泡过的剑伤泛着冷白透出一道猩红的伤口,在雪玉的肌肤下触目惊心 伤口并不深,索性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不知道为何还未清醒 沈赴稍稍放下一口气,他别开眼,不敢多看,将她轻轻放下,起身走向山洞外去寻找草药,点燃篝火 燃起的火堆在山洞中照着沈赴的侧脸影影绰绰,他坐在火堆前,身上的衣服架在木枝上,在火旁烘烤着 沈赴手中拿着草药摩挲着,出神的看着,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 好痛.......” 直到一旁的艾玉清口中传来一声细小的声音,这才将他思绪拉回 他飞速穿好里衣,将手中的草药捣碎,来到艾玉清面前。 她脸色苍白,长发披在肩上,遮住大半张脸,呼吸轻得像随时会断 此时篝火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眉头无意识地蹙着,像在昏迷中也承受着疼痛,下唇被牙齿碾出一道浅痕 沈赴呼出一口浊气,稳住心神缓缓闭上眼睛,把头转向一侧,动作慢得近乎凝滞 他摸索着生出手,小心翼翼的想要将艾玉清身上的湿一拖下,却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肌肤,沈赴喉咙一紧,手指反射性的猛缩成拳,不敢再动 刹时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山洞中格外清晰 他犹豫着再渡伸手,却是更加轻柔小心。 或许是篝火炙热,沈赴只觉汗水浸湿了里衣.......... 他敛下思绪,快速将艾玉清的湿依换下,又将自己的外袍为她穿上,这才长舒一口气缓缓睁眼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笨拙的拨开脸上的发丝,小脸在火光中带着泛着瓷玉的白,额间因痛苦冒出细密的冷汗,连带着身体都在微微发抖,脆弱得只要自己轻轻用力便会碎去 沈赴每日除了军中那些将士,从未与女子亲近,今日属实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安静的坐在火堆前,心中滚烫,久久不能平息 “ 好疼........”不知过了多久,艾玉清猛的蜷缩在地,意识不清,只下意识的抱住自己 沈赴皱起眉将她扶起,她的头无力的倒在沈赴肩脖上,只喃喃的喊疼 沈赴皱着眉,心中疑惑,刚才伤口也已用草药敷过,按理来说不该如此,怎的这么严重? 他偏过头看她,上齿紧咬着下唇,渗出丝丝血迹,双手紧攥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他拿起她的手腕细细探脉,脉像平稳,除了外伤并无不妥,到底是为何这般痛苦? 沈赴疑问重重,心中不禁疑惑到是否女子都是如此娇弱? “ 好疼.......”她的呢喃越发虚弱,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沈赴拍了拍她肩“ 艾姑娘,艾姑娘!醒醒!” 似是有人说话唤回了艾玉清的神智,她朦胧的睁开眼却又无力的闭上 “ 沈将军......” “ 你怎么样?还好吗?”沈赴带着一丝焦虑 “ 我好疼........” 似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她的手环上沈赴的腰紧紧的抱住,手指用力的抓着他腰间的衣服以此来减轻疼痛 两人紧挨在一起,隔着薄薄的布料,沈赴只感觉,过不了审的地方,贴着自己,炽热的温度从身旁传来,周遭闻到的全是她身上带着淡淡草药的香气....... 沈赴全身僵硬,挺着背不知如何是好,将将平复的心跳复又加速起来,他不自觉的握拳,只觉汗水又打湿了里衣........ 他手中源源不断的为她输送内力,希望有所缓解 她不停的喊痛,滚烫的泪珠从脸颊不住的滑落,最终滴在沈赴颈脖的皮肤,烫的他心中一紧 夜是如此漫长,对沈赴来说更是一种揪心的折磨,就这样沈赴在洞中僵着身子静坐一整夜........ 天已大亮,洞口传来明亮的光,艾玉清眉间微动,受伤的伤口传来阵阵的痛,她忍不住蹙起眉,头枕在男人坚实的肩膀上,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有些僵硬 缓缓睁眼,取暖的篝火已经熄灭,还带着一点昨夜的温度,篝火旁还用树枝架着艾玉清昨夜被浸湿的衣衫,山洞有些寒凉,可自己身上却披盖着男人厚厚的外袍,身边一侧传来他源源不绝的温度 她靠在沈赴身上,沈赴背靠着山洞的石壁一角,抬眼看去,只能看到男人刀削的下颌,挺拔的鼻梁,带着坚毅的弧度,似是疲惫的睡去,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下巴冒出了几许青色的胡渣 呃.........轻轻一动,艾玉清伤口传来时不能忽视的痛,昨夜万骨穿心的疼已经过去,可身上的箭伤却更加具体,令她不自觉轻吟出声 沈赴警觉的挣开眼,入眼的便是艾玉清蹙着秀眉,挣扎着坐起 挣扎间,披盖在身上宽大的外袍从肩滑落,一大片雪白的皮肤入眼,带着伤口泛白的红,与她苍白的唇色,似凌虐的美看得沈赴瞳孔幽暗一瞬 他不敢再看,动作迅速的将外袍往上一拢,盖住他雪白的肩膀 “ 你醒了?”不动声色的,沈赴与她拉开距离,身旁的温暖消散,艾玉清冷得一抖 神智瞬间清明,艾玉清看了看身上,又看了看周围,心知昨夜凶险,胸口被沈赴敷上了草药,换上他的衣裳想来也是无奈之举,她不是那般不开明的女子,在性命面前,任何清白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她撑着身子问“ 这是哪里?” 昨夜两人坠下河,河水湍急,不知被水流冲到了哪里,不过两人没有走散,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沈赴见她没有大碍,起身将她烤干的衣衫为她拿来,给她说明了情形 艾玉清皱起的眉越发的深,这条河算不得多大,可河水流长一直从西京通到宗国边界,被冲到下游,只怕是离宗国不远 “ 衣服已经干了,你先换上吧,待会儿我们再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回西京”沈赴将女子天青色的衣服递过去,宽大的手攥着柔软的绸缎,似女子娇嫩的皮肤,他面上沉着,却不想微红的耳廓却将他出卖 艾玉清点点头,没察觉到他的窘迫,她拿到衣衫的那一刻,男人已经自觉回避了出去,站在洞口,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一半洞外传来的光亮,他屹然不动,背对着自己 艾玉清轻轻一笑,眼前的男人战时是凶悍的战神,面对女子时却有意想不到的细心 窸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赴站在洞口,任阳光打在脸上,习武的人耳力极好,从他的外袍落地,女子的绸衣上身,一点点轻微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沈赴脑中又不禁想起昨夜来,她苍白的脸,如玉的皮肤........ 心脏不自觉加速跳动,沈赴狠狠的甩头,将那道身影从脑中挥去 第9章 骨气 待到两人收拾好走出山洞已是太阳高悬,他们沿着河道一路向前走着 因着艾玉清身上有伤,沈赴将她抚着,行动缓慢 河道越来越窄,四周布满长满了半人高润湿的草丛,因着靠近宗国边界,两人走得缓慢,借着茂密的草丛遮掩身形,都暗暗警惕着 几个身着宗国服饰的士兵在不远处的小道走过,似在巡逻,两人心中愈加沉重,可行到这里,她们总要去有人烟的地方搞清楚身在何处才好设法回西京,于是两人猫着腰,借着地势隐藏着,一步一步跟在他们身后 视线逐渐开阔,前面就是卫军一小股部队驻扎的营地,两人窝在草丛中不敢再动,只暗暗的打量着这里,皆秉住了呼吸将身子压得更低 远远望去,几个男人被大字绑在村口,他们浑身赤果,浑身鲜什么血淋漓,细看下去,有些地方露出森什么森白骨,骨头被血染红,像一个个漆黑的大洞 那伤口有旧有新,被风干得黑红,几个男人就这般像晒肉干一般架在太阳底下,不知是死是活,可这般惨状,倒不如死了 纵使沈赴见惯了战场的鲜血和残酷,对这一幕都有些惊悚,他深蹙着眉,一旁的艾玉清已经忍不住干呕 她胃中酸水翻滚得汹涌,可为了不被发现,只能紧紧捂着嘴,后背随着动作剧烈起伏着 沈赴无声的顺了顺她的背,好让她好受些 感受到他掌心在后背传来的温度,艾玉清深吸两口气,四周青草的味道钻入胸腔,他克制的将那不远处那惨烈的一幕从胸口压下去 一旁有个士兵似是不忍几个男人再遭受折磨,趁着无人发现悄悄靠近,拿起手中匕首,想要给几个人一个痛快,却不想被身后另一人一脚踹倒在地 那小兵,捂着肚皮痛苦的爬在地上,身后踹他那人看那装扮似乎是一个小将领 “ 吃里爬外的东西!”那男人狠狠唾了一口,又一脚狠狠踢在那小兵胸口,盔缨从头上掉落,沈赴与艾玉清看得越发眉目深蹙,那小兵的脸,眉目间竟与周烟有七分相似! “ 一个东国人与我国通歼生下的杂种,果然与我们不是一条心,竟然想救他们!” “ 二皇子当初将你姐姐送到东国窑子里去的时候,就该将你也送过去,徒留你在这里心怀异心!还想帮东国人!” “ 我......我只是想杀了他们..........”那小兵诺诺的开口,不敢反抗 那将领眼中嗤笑,他拿出刀不过是想给这几个东国人一个痛快,好叫几人死得容易,他如何看不穿小兵的心思 他钳住其中一个东国男人的脸,面上带着得意的凶狠,伸出的右手竟有六指! “ 打了胜仗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东国狗,还不是一样在这里被我们折磨!”似在发泄心中的不忿,六指男人猛的抽出匕首,一刀狠狠扎在其中一个男人胸口 啊啊啊啊啊!!!!! 男人痛得仰头嚎叫,身体撕裂的痛将他从昏迷中痛醒,那张大的嘴和喉咙带着绝望的呐喊和被折磨的漆黑将他的生命慢慢吞噬 可六指男人仍觉不够,他面上阴狠,手中用力,缓缓下拉.......... 哀嚎过后便是无力,尽管感受到身体的剧痛,可男人却渐渐垂下了头,鲜血潺潺流了满地,男人生命的最后一刻,都饱受折磨 长得像周烟的小兵忍不住在一旁干呕,心中胆寒惊惧,却不敢再说一句 “ 宗国杂碎!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们!折磨俘虏算什么本事!”一旁的男人双眼猩红,看着同伴被他们这样折磨,因愤怒不断的挣扎着,伤口因为动作愈加血流,染红了全身 宋卫两国交战已久,双方时有个别出任务的小队士兵被俘虏,可在宋国对待战俘,要么就地杀了,若是对情报与军事无用,甚至能宽容放回,却不想卫军对待战俘竟这般残忍 他的话似乎挑了起了六指男人的兴趣,他转动着匕首来到男人面前,语气森冷“ 萨满巫师说了,大皇子身死,需得用你们这些东国人极度痛苦的灵魂为祭,大皇子的魂魄才得安息!” “ 怪只怪你倒霉,落在我们手上!” 啊啊啊啊!!!! 六指男人匕首一动,男人止不住与方才的同伴一样哀嚎,他从十八岁参军,如今二十五岁,没有为国英勇战死,却被俘虏在此受卫军折磨,这不仅是他心中的痛,卫军的做法亦是对自己的奇耻大辱! 宗国人这般折磨不仅仅是想祭奠他们大皇子的灵魂,还想看他们痛哭流涕,跪下求饶以此泄愤!可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们跪天、跪地、跪父母、唯独不会跪宗国人! 六指男人欣赏他们的骨气,可落入自己手中,空有一腔骨气也无济于事! 六指男人匕首轻轻滑过男人的胸膛,带出刀刀痕迹 “ 我们大皇子骁战勇猛,就这样没了,难不成还不允许我们找你几个宋军出出气?”留指男人手腕一翻,男人痛得嚎叫 他变态的狂笑出声,一旁的小兵木讷的坐在地上,似被眼前的场面吓没了魂,惊恐的睁大眼一动不动 沈赴与宋徽音周身阴沉,寒意四散在草丛,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盖不住的杀意 艾玉清双手紧攥,指甲陷进肉里,往日明亮沉静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不远处那几个被绑在木架上惨不忍睹的东国士兵,胸口克制不住的起伏发抖,双眼通红,血丝尽显 沈赴从来没见过艾玉清这般样子,看到方才的场景,他厄不住心中愤怒的杀意,可一转头,艾玉清那双眼猩红如兽的可怖模样更是将他吓了一跳 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因愤恨而急速起伏的胸口,全身紧绷着一动不动,只死死的盯着那个六指男人,眸中通红一片,像是要立马冲上去将他一刀了结 若说沈赴在前几天对她的身份还有所怀疑,可如今见她看到东国士兵被宗国士兵这般凌虐如此愤恨,一身杀意就快要藏身不住,沈赴先前对她的种种怀疑全然消失,剩下的便是深深的担忧了 沈赴看到东国士兵如此惨烈也是心中寒气一片,克制不住想要马上将营地的卫军杀个干净,可心中的理智告诉自己,这里是宗国地界,如果贸然去救,且不说他手上还有伤,还带着艾玉清一个受伤的弱女子 这里不知驻扎着多少卫军,双拳难敌四手,如今只能先找到回西京的办法,再做打算,沈赴压抑着眼底的杀意,双手紧攥得冒出了青筋 “ 艾姑娘,你还好吗?”沈赴握住艾玉清冰凉的手,担忧的问道,此刻他不在意男女大防,更担忧的是她的状况来 沈赴的声音将艾玉清拉回神智 她按捺住想要立马将六指男人杀了的心思,冲着沈赴虚弱的摇了摇头“ 我没事” 不远处那个六指男人已经得意的离开,只剩那几个东国士兵还被绑在那里生死不明,前方就是宗国,看来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最好是带着艾玉清从来时那条路回去,另找生路 沈赴暗暗思考着,艾玉清眸中寒气不减,一抹危险的杀意在她眼中渐现,她拉了拉沈赴的袖口,凑在他耳边开口 沈赴惊讶的看她,竟不想她这般大胆,也不想短短几瞬她心中便有计划 “ 此举甚是冒险,需要潜到营地里去,不知将军可有把握?” 她不知道沈赴现在情况如何,可亲眼见到这样的惨状,她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恨,只能求助沈赴 沈赴眼中赞赏,作为东国的将军,方才一幕他看得心痛,可时机不对,纵有心报仇也只能强行忍耐,现下艾玉清有了办法,他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为那几名东国士兵报仇! 他点点头同意她的想法,两人又猫着腰折返回去采药 方才路过河道,她看到有些草药长在河边,若是几株融合,便能生成剧毒! 艾玉清将草药融合捣碎,撕下衣裙装好,需要时只需要用水浇灌,水渗透布料,带着草药的剧毒,流在水源里,喝下水的人必不可生还! 他们略杀东国士兵,那她就要让这一小队卫军的性命来还! 两人原路返回,来到昨夜的山洞,天色还早,沈赴决定等到晚上再行动,艾玉清身上还有伤,此行只能沈赴一人前去,她在山洞等他 山洞隐蔽,若是被卫军发现,一时半刻,恐怕也难找到这里来 两人静坐在山洞,艾玉清看向沈赴,他低垂着头坐在一旁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在心中计划今晚的行动 他的手臂微微屈起,搭在腿上,不知道是不是昨夜落水时伤到了手臂,艾玉清一时竟有些后悔 这次行动也不是非去不可,若想替东国的将士报仇,来日兵临城下时亦为时不晚,可东国将士的哀嚎在耳边经久不散,见之不动,她与沈赴皆愧对于心 “ 这个你收好”他的手宽厚有力,带着常年在军中训练的粗粝纹路,将被蜜蜡封起来的信号弹摊在掌心 艾玉清心尖微动,虽说前面只是敌军驻扎的小股部队,可沈赴势单力薄,敌人人数不知凡几,她心中担忧 “ 若我丑时未归,不必再等,拿着这个一路往水流上游走,这里丛林茂密,你隐蔽些,想来不会被发现”沈赴没察觉到她眼底的担忧,只一味的交代她 那你呢? 那你怎么办? 担忧的话差点脱口而出,艾玉清看着他手中小小的信号弹眸中晦暗,心知若他丑时未归,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半晌,她接过信号弹,郑重的揣进怀中“ 我相信你定能回来的!我在此等候将军好消息!” 她语气肃穆,像一个马上要送别丈夫出征的妻子,带着担忧、不安,却无比坚定他能平安回来 她这般严肃的样子让沈赴轻笑,可手指微动,沈赴又克制的缩了缩手 她临危不乱的聪慧和胆识让自己欣赏,可终归两人相识不久,这般做法,让她看来未免浪荡无礼 沈赴不再说话,两人皆默默的等着夜色的到来 一入夜,沈赴就离开山洞前往宗国营地,这个时候艾玉清不敢点火,时间越久,她的心情越是忐忑 心脏在这寂静的山洞中跳得七上八下,入了夜的山洞更加寒冷,丝丝凉意浸入骨头,她将自己蜷缩在角落,双臂紧紧的抱着身体来获取一丝安全感 她在害怕,害怕沈赴被敌军抓到,害怕沈赴被敌军抓到后宗国士兵会像对待那几个东国士兵一样对待他,沈赴可是东国的战神,一军之将,若被抓到,沈赴受的折磨只多不少 艾玉清从不信佛,可这一回,她在心中无数次祈祷 东国不能失去这个骁勇的战神......... 胸口的剑伤仿佛是这山洞里唯一滚烫的热源,烫得灼手,可艾玉清却越来越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艾玉清被冷得神智恍惚,眼前漆黑一片,连山洞外的月光都被遮住,透不出一丝亮来,艾玉清眼前黑得恐怖 无声的夜仿佛要将她的心跳吞噬,荒籁的无声,诡异的寂静 沈赴猫着身体,借着黑夜的掩护,悄然在营地穿梭,入夜的宗国士兵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沈赴手起刀落从一个宗国士兵身后出现一刀割破那人的喉咙,士兵还未来得及呼喊,就被沈赴悄无声息的了结 他将尸体藏好换上那人的衣服,躲着光亮和人,在营地寻找着共用的水源,一遍警惕着四周,一遍快速的行动着 沈赴崩紧了神经如鬼魅在营地穿梭,不会想到远在山洞的艾玉清此时正发着高烧,蜷缩在山洞,支撑着受伤的身体在默默的为自己祈祷 他绕了营地一圈,终于在一个僻静的深处找到一条小溪,几个士兵正在不远处打着火把巡逻着,沈赴心中一喜 “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后面传来士兵的厉声,沈赴脚步一惊,几个士兵打着朝他快步走来 艾玉清神智越来越模糊,丑时已过,沈赴让他不必再等的话在脑中回响,可她却没有力气再动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一片漆黑,身子被夜晚的寒冷冻得僵硬不已 “ 沈赴.........”她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倒地 沈赴从营地回来看到的就是艾玉清倒地的身影,他心中一惊,快步将她抚起 手覆上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热得吓人,她胸口的伤只草草处理,落水又受寒,娇弱的体质终于发起了高烧 沈赴心中一横,迅速将她抱起,借着夜色的掩护,匆匆向河道上方走去,他方才得手回来时已经发出信号,敌军说不定马上就要发现这里,而自己的手下想来看到信号也会往这里赶来,他们得尽快离开 第10章 动怒 沈赴一路抱着艾玉清疾行,河道上方的路更加难走,可怀中的女子呼吸越发急促,全身滚烫,脸上带着高热的潮红,沈赴一刻也不敢耽误 还未入秋的夜带着热意,因为焦急额头与鼻尖冒出细密的汗水,沈赴却恨不得下一刻马上飞奔回营来为她诊治 不知走了多久,沈赴眼前一亮,一大队打着火把的人出现在前方,正是郑渠带队来寻找两人的队伍 沈赴长呼一口气,缓了缓因为急行而起伏的胸膛,怀中的女子唇色苍白,脸上却潮红一片,紧紧闭着双眼,无力的垂着手,看不见那双明亮的双眼,一张小脸只算清秀普通,可沈赴此时满心皆系在她身上,再也顾不了任何 “ 小姐!小姐!”海棠推开前方的郑渠跑到两人面前,眼中焦急万分 从京中带来的药没有服下,不知昨晚小姐是怎么熬过 只见艾玉清娇小的身子被沈赴抱在怀中,苍白的小脸埋在他的胸膛,从外面看只能看见女子柔弱的身形 海棠匆忙拿出一粒药喂到艾玉清嘴中,这才稍稍定下心 本欲从沈赴手中接过,沈赴却忽略海棠伸出的手,径直抱着人大步离开 “ 回营!” 他步伐迈又大又急,海棠只得匆匆跟在身后 等到沈赴回到军营天已大亮,一路上他将艾玉清抱在手中,一刻也未放下,营中士兵来来往往,看着沈赴抱着一个女子匆匆回营,大家眼中震惊,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 这是怎么了?” “ 不知道哇” “ 看着像朝着艾大夫的帐中去的” “ 将军有两日未归,那岂不是与艾大夫一直在一起?” “ 将军铁树开花了?” 沈赴遭遇刺杀一事并未透露,只几个心腹知道,是以将士们看到这一幕都瞪大了眼睛,议论纷纷 沈赴轻轻将艾玉清在塌上放下,盖好被子,身后跟着匆匆而来的宋大夫 自吞下海棠喂的药丸后,她终于渐渐呼吸平稳,闭着眼安静的睡着,唇色苍白,彷如没有生机的画中人 “ 有劳将军,这里有奴婢和宋大夫照料,烦请将军移步”海棠客气的行礼,似在赶人 沈赴见她安稳,也知男女有别,深邃的双眸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躺在床上的女子,羸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他转过头,眼中浮现出汹涌的杀意 将艾玉清交给宋大夫诊治,沈赴回到帐中,郑渠和周襄都在 “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 和那吴大一样,都是宗国的死士,只是和吴大不一样的是,这些尸体手中老茧深厚,显然是经过许久的训练” 线索又断在了周校尉身上,他们还没动作,却不想将军就被遭到暗杀,能动用这么多死士的人,绝不可能是个无名小卒,只怕势力庞大,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 “ 周烟那边如何?”沈赴又问道 “ 还未有所动作” “ 她倒是沉得住气!派人将她盯紧,不要放过任何一点小事”沈赴眼底寒冷 今日是他疏忽,不过.......那山崖与军中相隔不远,卫国死士能在这么近的地方潜伏而不被察觉,只怕军中还有内鬼........ 待艾玉清醒来,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她睁开眼,胸口的疼痛袭来,她蹙着眉,只见海棠在帐中忙活 见她醒来,海棠快步过来,走到她床边,关切的看着她“ 小姐您醒了!” “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海棠轻手轻脚的将艾玉清扶着坐起,拿来软枕垫在她身后 海棠一边将那天的情形娓娓道来一边递来温水,伺候着喝下,这才让艾玉清恢复了些力气 “ 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她的语气带着刚醒的气弱,脑子却渐渐清明,与沈赴想的一般无二,周校尉刚死,背后之人就迫不及待动手,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害怕,害怕被沈赴查到一丝线索! 海棠摇头,那伙黑衣人突然出现,留下的尸体除了宗国标志的图案,姓什名谁,从何而来,她们一概没有线索 “ 无用!” 艾玉清动了怒,手中的茶杯猛的砸出去,摔在海棠的衣裳上,砸出一片水渍,又滚落在地发出咚的响声,或许是前日东国士兵的凄惨让自己心中久不能平,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 咳咳....... 这一动牵扯到胸口的伤,艾玉清又疼得轻咳起来 这西京乃东国的边境,也是军中重要的一道边防,宗国的死士进出如无人之境,竟查不出来一点线索!不敢想象这样的死士在西京还有多少,只怕在看不到的地方西京的各个地方都被宗国渗透成筛子了! 海棠心中一惊,直直的在她身前跪下,温水浸透了衣裳,贴着皮肤带着粘腻的感觉,海棠却不敢去擦,只垂着头等待着艾玉清发落 “ 三日之内,给我查出线索,不然你就滚回桑城,不必再来伺候!”她语气冷漠,与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大相庭径,像藏起来的另一幅面孔,露出了危险的锋芒 冰冷的语气让海棠心中一抖,不敢多言,只默默的退下 艾玉清心中思绪混乱,一时间吴大,周烟,周校尉和那些死士的样子像走马灯一般在脑中转动,却不能串成一线,她只觉心中烦闷,不知觉又咳嗽出声 “ 艾姑娘”沈赴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他安排好军事,看见海棠低着头出来,猜测她可能醒来,遂出声问道“可否方便一见?” “ 请进”艾玉清敛起心神,撑了撑身子 沈赴撩开帐帘走进,只见她脸上还带着苍白,坐在榻上,只着一身寝衣,青丝垂落在双肩,未着发钗 沈赴脚步一顿,复又将掀起挂好的帐帘放下 “ 伤口好些了吗?”沈赴坐在帐中的桌前,并未靠近 她对上沈赴关怀的眼,眸中星辰散布“ 多谢将军关心,宋大人来看过,奴家无碍的” 明明前夜那般脆弱的颤抖,今日却状似如常,甚至还能扬起礼貌的笑,与沈赴谈话,一时竟让沈赴分不清,到底那日脆弱的她是本来的样子,还是今日云淡风轻性格温和的她才是本来样子 一时间脑中浮现起那晚她靠在自己肩颈的痛苦的呢喃,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紧靠着自己的体温,娇弱的身子........... 沈赴不自觉的握紧双手,又自顾的拿起桌上的茶,为自己倒上一杯 “ 是赴连累姑娘了” 那天的黑衣人明显是冲着自己而来,因此连累艾玉清同自己坠崖受伤,心中升起一丝愧疚 “ 将军切勿自责,那种情况下,将军能舍身保护奴家,奴家亦是感激不尽”她宽慰着沈赴,落入水中之前她看得清楚,是沈赴将她护在怀里,这才没有受到水流的冲击 “ 海棠说那天回来时........” “ 无事便好,那你好好休息,沈赴便不打扰了”艾玉清话还未说完,便被沈赴打断,他突的站起,转身告辞,留下艾玉清一脸错愕 她只是想问,海棠说那天出山洞时也看见他伤到了肩膀,不知情况如何? 怎的走得这么快?艾玉清满脸疑惑,难道突然想起军中要事? 走出营帐的沈赴狠狠的深呼吸一口,那晚的情形一幕幕的从脑中闪过,耳廓红得似要滴血 他今日本想来看看她的伤势,可一见到她,脑中浮现的竟是她那日在山洞娇弱苍白的模样,被河水浸湿………不能过审了 他不敢再多呆一刻,匆匆出来 她是一个极聪慧的女子,心中自有沟壑,临危不惧 沈赴抚上心口,自从那日他抱着她回来之后,脑中时常想起她的样子来,异样的情愫在心口悄然滋生,是沈赴这辈子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 唷,将军来看艾姑娘呢”路过的士兵对着他揶揄,平日里除了在军事上严肃,也不大发脾气,是以军中大小的军士对他恭敬之余偶尔也会开开玩笑 那日将军抱着姑娘回营被许多人看到,早就已经传遍营中每个角落 几个人凑在一起看看沈赴,又看看他身后的帐篷,眼中暧昧,似刚刚发生了什么不可说的事一般 “ 艾姑娘身体虚弱,正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将军可要走动勤快些” 军中少有女子,是以他们都似看热闹般为他出谋划策,虽说艾姑娘容色平平,但她有着一身好医术,性子温柔,又好相处,若是将军能追到手,将她变成将军夫人,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 沈赴冷下脸,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跑这么远来看热闹,今日都这么空闲么?去校场都跑二十圈给你们练练腿脚” “ 啊~~~~属下不敢了将军........” 沈赴大步离开,不想听他们绝望的哀嚎 天已入秋,风中带着寒意,沈赴一时竟感到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第11章 风起 在军中修养几日过后艾玉清又回到了白鹤堂,军营的紧迫并没有影响到城中的氛围,白鹤堂隐于闹市偏居一隅,在人来人往的城中带着安宁的寂静 张婶子依旧热情的在门口招呼着,朱老大也奋力吆喝 无论多大的事情,在百姓眼中都抵不过每日的安稳生活 北城........艾玉清坐在内院听着海滩汇报着查出来的线索,心中喃喃 北城与西京相隔不远,处于西京的左后方,地处平原,同样是大宋一道防线,现如今掌管军中的乃是一位朝中的老将 “ 可有查到证据?” 她漫不经心的询问着,只看见海滩浅浅的摇头,她们将那吴大的身世与平日里接触的人一五一十的查了个遍,只查到吴大有个堂兄是北城人,两人只靠着家书联系并未见面,连家书每次看完都会立即销毁不留证据,这条线索还是在一位专写家书的书生口中得到的,而吴大的堂兄正好在北城当差 “ 这是桑城才到的信” 海滩将封着火漆的密信递给她 贵妃有孕,皇后于上若寺面见长公主......... 艾玉清接过,缓缓的看着 她眼中晦涩莫名,十年前荣华长公主摄政,新皇年满十六后,长公主被太傅逼迫还政,不再插手朝中,于上若寺清修至此也已有五年了 不知皇后在此时面见长公主是有何意....... “ 左相可有所动作?”她收起密信,对着海滩问到 “ 并未发现异常,只是在得知贵妃有孕时在宫中呆了一日” 皇后当年乃太傅之女,在太傅故去后,皇后一族渐渐式微,现如今贵妃却背靠左相,是真正大权在握的世家贵女,三年前入宫后得天子青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风头甚至盖过了当今皇后,如今贵妃先怀有孕,皇后怕是坐不住...... 艾玉清素手纤纤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却没有心思喝下“ 皇后去上若寺可有发现异常?” “ 小姐放心,姒音只称公主静心礼佛,推诿了” 艾玉清轻轻点头,心中思索,如今宗国蠢动,贵妃在这个时候有孕,怕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大宋好不容易安宁几年,只希望不要再度动乱才好........ “ 研磨,替我传信给上若寺”艾玉清放下茶杯,对着海滩吩咐道 一小厮从外间走进来,凑在艾玉清耳边低语“ 小姐,韩夫人来了........” 艾玉清轻轻挑起眉,拿笔的手中顿住,眼中露出个莫名的笑来,她快速将手中的信写好,交给海滩 “ 走吧,随我出去看看”她带着笑意,眼底却没有波澜 艾玉清走到白鹤堂的外间,雇来的大夫和三两个学徒抓药的,看诊的,各司其职,忙碌又安静 艾玉清走出门便看见周烟坐在那里,身旁还站着韩参将,那小山一样的身躯将其他病人隔开,络腮鬓下带着爽朗的傻笑,似听到了什么特别高兴的事 艾玉清走上前微微行礼“ 见过韩参将,韩夫人” “ 艾姑娘” “ 艾姑娘好” 韩参将眼中带着挡不住的高兴,语气兴奋 韩啸在军中也听过艾玉清的名字,是以也客气的抱拳,周烟也点头示意 “ 韩参将荣光满面,是遇见喜事了?”艾玉清坐在周烟对面,却见她却笑得勉强 “ 哈哈哈,艾大夫慧眼,大喜事!内妾刚确认有了,哈哈哈”韩参将突自大笑起来,引得其他病人好奇的观看,却碍于他庞大的身躯不敢靠近 艾玉清似被他的爽快感染,眼中也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奴家那在此恭贺韩参将了” 韩啸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大老粗可能一辈子娶不上媳妇,再加上要上前线杀敌,刀口舔血有今日没明日的,本不做希望,老天眷顾,不仅给了他这么漂亮一个媳妇,今日还在白鹤堂诊出有喜,是以面上是遮不住的高兴“ 哈哈,说是月份还小,内妾担心诊错,这才叫了艾姑娘您出来,实在打扰了” 韩参将说道,看了看周烟,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美人抬起头笑了笑,面上却带着忧愁 “ 将军客气,这本是医者本分” “外间嘈杂,怕是不能心静,若方便,可否让夫人随我去内间问诊?”她含笑着问道,一时韩参将恍然大悟拍拍脑袋,是他一时高兴疏忽了。 外间许多病来来往往,他这个形象是挺引人注意,他嗓门又大,怕是让大夫不好静心扣脉,是以憨厚的摸摸头 韩参将那粗犷的人看着周烟,眼中却显出一丝柔情来“ 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 韩夫人,请” 艾玉清将周烟带到内间,这里是从外堂隔出来的一个小间,离外堂有些距离,是以两人说话也算清净 艾玉清把手中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韩夫人似乎有些忧愁?” 周烟沉默着,她只与艾玉清那次见过一面,有些事也不好开口,她不过是一介戏子,从小颠沛流离着长大,被周校尉买来送给韩啸,原以为也像从前一般,是个讨好人的玩意儿,已经做好了被打骂折磨的准备,却没想韩啸对她视若珍宝,她哪敢奢求更多,只是........ “ 确实是有喜了,恭喜韩夫人”艾玉清收回手,语气温柔,像对待平常病人那般 “ 只是夫人心中郁结,若是长此以往,只怕对胎儿发育有损” “ 若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艾姑娘可有法子?”周烟突然问道,美目带着急切,像是要逼迫自己下定什么决心 艾玉清微微挑眉,没料到她竟会这么问 “ 现下胎儿只有两月,若服药流下,对母体伤害也不算太大,可韩夫人这样做怕是会让韩参将很是难过。” 她似想起什么,眼神透过屏风看着站在外面等候的韩啸,遂又补了一句“ 方才,奴家看着韩参将那高兴的样子不似作假,他很爱你” 周烟低下头,不作回答,她轻轻的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很平坦,却有一个小生命正在缓慢生长着 难道她要告诉韩啸,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戏子?告诉他自己那不堪的从前?告诉他其实自己呆在他身边其实另有目的?告诉他其实最开始自己对他只是逢场作戏? 在韩啸身旁的日子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可是,她不敢赌,若是此事被那人知道了,自己下场会如何 “ 无论从前如何,前路漫漫亦有光明,韩夫人为何不试着相信韩将军呢?” 周烟猛的抬头,听到此话,心中有片刻慌乱,总感觉眼前的女子知道些什么,但是她黑眸璀璨,面上带着笑意,语气温和,一双眼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自己的一切仿佛就这样被她看穿 她将自己当成一个平常一般的病人宽慰,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力量,有一瞬,给了周烟心中勇气 前路漫漫亦有光明吗?.........周烟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是啊,她可以试着相信韩啸的,只要,与那人讲清楚........以后的日子必不会比从前更难了 周烟终于露出一个真心放松的笑来“ 妾在此谢过艾姑娘了” 她真心实意的对着艾玉清行礼,脚步没有来时那般沉重,轻快的走出去 艾玉清静静的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人,将军高大魁梧,美人柔弱无骨,好一对璧人 艾玉清敛了笑,一身温和的气度蜕得干净,看向两人从白鹤堂相携走出去的背影双眸幽暗,带着秋日的寒 我怜你身世不易,周烟,你可莫叫我失望......... “ 将军!有消息了” 沈赴一如既往在站在校场的高处听着周襄汇报,他凑在沈赴耳边轻语“ 周烟昨日借着采买,托人传了密信出去....” 沈赴掀起眼眸,面上却不动声色“ 盯紧了!这次,不要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他语气森冷,负手站在那里,一身宝蓝色对襟窄袖长衫给刚毅的轮廓添了一丝明朗,没有以往的深沉,更显俊美,比京城中的世家公子更增一分洒脱,她脑中闪过女子躺在床上苍白的脸颊,寒意从周身散发,冷得旁边的人一个哆嗦 “ 将军你看,那不是艾姑娘吗?”周襄眼尖的看着营地那边 艾玉清今日着一身淡蓝色宽袖襦裙,白色刺绣腰带勾出纤细的腰身,裙身海棠绽放,几根白玉簪盘出发髻,只留几缕碎发在脸颊飘落,似乎在为士兵分发药汤 习武之人目力及好,她耐心的为士兵把脉,微风吹过,她似有所感的朝着这边微微一笑,遥记得第二次见面时也是这般,那时心里对她只觉萍水相逢,想的只是怎样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今日突的看见,心中热情跳动的心预示着沈赴此刻的心情,身上的冰雪融化,带着脸上都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来 “ 看着像是在领汤药,将军,咱们也去吧” 周襄语气带着激动,跟了将军好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将军对一女子亲近 他语气兴奋,上次在落水回来时,他可是亲眼看见的,将军将艾姑娘紧紧抱在怀里,一张脸上全是紧张她的安危,连自己受伤的肩膀也顾不得处理 沈赴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他那狗腿的样子让人不忍直视,却未斥责他的怂恿,口不对心的掩饰着“ 若是想喝汤药,自去领便是,本将身强体壮,这些东西于我无用”说完便大步离开 “ 咦~ ~ ~本将身强体壮,这些东西于我无用~ ~ ~ ~”周襄撅着嘴,学着他的样子阴阳怪气道“ 等下没喝到,你可莫要后悔” “ 沈将军”艾玉清端着汤药来到沈赴的帐中,她看着男人正襟危坐,手中拿着书简正认真的看着“ 今早奴家熬了一些汤药,未曾看到将军,是以给将军送来” 她笑吟吟的将手中的汤药轻轻放在桌上 “ 姑娘费心了”沈赴端起桌上的汤药送到嘴边,带着一丝甜,没有想象中那么苦涩 “ 奴家听说,将军身强体壮,不需要滋补,于是单独为你熬的一碗.........” 噗! 咳咳....... 一句话让沈赴被汤药呛住,他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些尴尬,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定是那周襄多舌! 周襄带着几个将士躲在外面,露出几双看戏的眼睛,难得看到将军窘迫的样子,他们正兴奋的偷笑,却不料突然收到将军带着寒意的眼神,像带着刀子,吓得几人一抖,慌不择路的跑开,边跑还不忘发出暧昧的调笑 待会儿便收拾他们! 帐中只剩艾玉清与沈赴两人,她眉眼弯弯,眼含笑意的看着沈赴,他的反应让自己愉悦 本就是存了故意逗弄他的心思,没想到他竟这么大的反应,他面色不显,耳廓带着一丝微红,那故作正经的样子让艾玉清忍俊不禁 自从上次沈赴从她帐中落荒而逃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是以沈赴端得一副冷淡模样,好似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那个冷面少将,但心中窘迫,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 将军.......” “ 艾姑娘........” 似是空气中弥漫的气氛有些不对,两人同时开口 “ 你先说” “ 你先说” 似形成了什么默契,又一次同时开口 这简单的小插曲打破了沈赴的尴尬,他不自觉的勾起唇 “ 还是将军先说吧”艾玉清笑着 沈赴微微思索,想着该怎么措辞才不显得唐突...... “ 后日.......韩啸设宴,姑娘可有空同去?”似是怕她觉得突兀,遂又补了一句“ 听闻是艾姑娘问诊出来的喜事” 韩参将请了军中几个交好的将领,一般这种内宅宴会都会携家眷同行.......... 原来是这个事情!艾玉清恍然,自上次和周烟一别,正好,艾玉清也想去看看她的,沈赴这个邀请正中下怀 她答应得毫不犹豫 见她同意,沈赴心中轻轻松了一口,“ 艾姑娘方才想说什么?” “ 噢,奴家是想问,上次将军帮忙摘的如梦草还在吗?” 呃........ 他想起被自己现在还揣在怀中的如梦草,本想着找个时机交给她的,她突然说起,一时不知该拿还是不该拿出来,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将这不起眼的小草揣在怀中许久,会不会觉得自己别有心思? “ 我交给郑渠了,一会儿便让他为你送去”他如是说到,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艾玉清了然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多谢” “ 那.......后日酉时,我去白鹤堂接你”沈赴看着她,语气中带着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小心 第12章 抉择 热闹的街道店肆林立,齐整宽阔 沈赴一身玄色暗纹劲装,身姿绰约,腰间系着墨绿的宽边腰带更显挺拔 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 白玉郎君,当如此 上次已经来过,所以沈赴对白鹤堂的路已然熟悉 沈赴以往从未约过姑娘,他心中忐忑,生怕哪里不妥,是以早早的来到白鹤堂等待 隔壁的张婶她们今日没有往沈赴手中塞东西,只各顾着自家的生意 “ 沈将军来了”海棠正在外间打扫,看见沈赴有些惊讶于他来得如此早,忙放下手的活,去请艾玉清出来 女子身着青衣,大片的海棠花瓣用细线勾勒出绽放的模样,她从堂内款款走出,裙摆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摆动,清丽的容颜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浑身透露出一种从容的自信,给人一种舒适的安定 一时间沈赴那略有些拘谨的心在看到她的一瞬被熨平,妥帖的放好 “ 沈将军安好”她屈身行礼,落落大方,长发用一支流苏发钗挽起,长长的流苏顺着乌黑的发垂落在肩膀,手中还提着一小袋包好的药材,是带去给周烟安胎的 “ 将军来得这般早么?”她好奇的问道,她将将穿戴整齐,本以为会再等一会儿,没想到沈赴早早就来了 “ 军中无事,便想着早些出来走走” 实则不然,他在军中踱步许久,怕来得早了,又怕来得晚了,实在是郑渠看不过去,拉着他出门,此时郑渠已经先行去韩府了 “ 天色还早,既如此,我们沿街走走吧”她笑着,准备好的马车未能用上,许久没有逛街,她也想到处转转 风里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混着面摊飘来的葱花气息,慢悠悠的在青石板路上打转,竟让艾玉清有一种海晏河清之感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沈赴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药草香 她只到自己的肩膀,低头看去,只看得她发间的流苏在沈赴眼前晃晃悠悠,让他的心也跟着荡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走着,沿途一路的店家热情的与他们打着招呼,两人则一一回应,大家看着两人似一对璧人般配 沈赴宽大的衣袖偶尔扫过她的手肘,像一片羽毛擦过,艾玉清心中微动,却没有转头,只把目光飘向旁边的摊子 “ 将军单名一个赴字吗?” 华灯初上,街边商家都点起了笼灯,艾玉清边走边打量 “ 是,儿时母亲常随父亲征战,父亲常笑她有木兰之资,便取自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之意” “ 沈将军父母恩爱,令人羡慕”听着他的话,旁人亦能想象得出镇国将军与夫人的日常,那定是一个很好的氛围 只可惜.........两人都在十年前的宫变中逝世........ 艾玉清脚步微微一顿,她思绪飘远 忽的目光被一个小摊吸引,那小摊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饰品 “ 姑娘看看吧,物美价廉,上好的玉都是自己手工雕刻的” 摊主热情的招呼着 艾玉清走过去,拿起一片白玉海棠玉佩,仔细的观看着 她似乎偏爱海棠,侍女取名海棠,衣衫也常绣着海棠 艾玉清把玉佩拿在手中转过身在沈赴的腰间比了比,似是满意的样子,嘴角带笑不自觉的点点头 她爽快的付钱,把玉佩递给沈赴“ 送给将军” “ 就当..........犒劳将军为天下百姓.....为西京鞠躬尽瘁了”她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是无厘头,像是匆促找的一个借口 沈赴心中惊异,他看着女子,一双微挑的凤眼,眉目含情似装着莹莹秋水,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她知不知道送玉佩给男子代表着什么........ 艾玉清将玉佩放在他手中,心情颇好的转身,继续向前逛着,只留沈赴在原地思绪万千.......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走到韩府门口 “ 哟,艾姑娘和沈将军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韩参将正带着周烟站在门口迎客,看见两人热情的打着招呼 “ 韩夫人” “ 艾姑娘” 将手中的安胎药递给管家,艾玉清与周烟相互见礼 今日的周烟没有那天的愁绪,一身烟紫轻衫带着笑意,现下还没有显怀,依旧腰身纤细 大宋设宴没有区分男女,是以沈赴与艾玉清一同都来到内院落座 两人本欲分开,却被一同而来的郑渠和周襄一把拉住,硬是按坐在一起 两人笑得暧昧,艾玉清对着沈赴无奈的摊手 众将士纷纷打趣,将两人当成一对,倒让沈赴露出一丝不自在 艾玉清也不解释,只含笑的坐在一旁 “ 今日韩某家中有喜,众兄弟不要客气,大家吃好喝好”韩参将站在主位容光满面,一脸豪迈 “ 韩某以茶代酒!敬众兄弟一杯!”说着便爽快的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分外爽快 “ 韩兄弟从前可是豪饮,如今怎么宴请兄弟们倒喝上茶来了?这可不像话!”另一身着甲胄的将士说道,他似是刚刚下职,特为了今日酒宴匆匆而来 韩啸看了看身旁的爱妾,心中柔情,昨日她特地拉着自己叮嘱一番,今日宾客多,不许饮酒,作为主家可千万别因酒醉闹了笑话 美人嗔怒,更何况她现在怀着身孕,韩啸哪敢不听,只连连向兄弟们告罪 将士也只是调侃,并不勉强,只假装愤愤不平的找着身边另一位抱怨 舞姬琴师登场,觥筹交错,院内一时间分外热闹,将士举杯划拳,女眷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沈赴也被几个副将参将拉着被灌了好几杯,那白玉的海棠玉佩不知何时被他挂在腰间,在拉扯间摇摇晃晃,玄色的衣裳显得玉佩更加显眼 实在受不得两位副将口无遮拦的打趣,沈赴脚底抹油,悄声坐回艾玉清身边 这酒是周烟亲手酿的,加了几味滋补的草药,并不辛辣,带着甘醇入喉 因着氛围实在很好,艾玉清不自觉的多喝了几口,沈赴看着她双颊浮起红晕,第一次同她喝酒,不知道她的酒量如何,竟忘了叮嘱让她少饮两杯 他拿过一旁的清水为她斟上 “ 将军似乎酒量很好?”她脑袋轻晃,有些微醺,灿若星辰的眼半眯着,托着脑袋看着他 他但笑不语只看着她轻轻摇头,哪里是酒量好,不过是克制着自己,从不叫自己喝醉罢了 他面色如常,一身玄衣带着沉稳的气场,不似其他将士般豪迈,只端坐在身旁静静的看着身边的女子 两缕碎发贴在脸颊她脸颊,想要将它别在耳后,沈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动了动手指,却克制的缩回 院内觥筹交错,将士们谈天论地,举杯共饮,悠扬的丝竹入耳,让人的人都随着乐声飘荡起来,如此平稳的日子,让艾玉清一时心中感慨 只愿........这边疆日日如此,再无战争....... “ 你做得很好”艾玉清眼神扫过院中,不自觉的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像久居上位的贵女,带着猫一般的慵懒,那姿态少了平日的笑靥,露出几分不符年纪的透彻来 “ 什么?”院中嘈杂,沈赴有些没听清,向她稍稍凑近,男子高大的影子将她包围,放大的侧脸凑到艾玉清眼前,带着沉稳的温柔,中和了凌厉的轮廓,让人心动 他将耳朵凑在艾玉清唇边,视线下移是微微滚动的喉结,带着成熟的性感,让微醺的艾玉清微微眯起眼,让人想要靠近,想要占有,想要,收入囊中.......... “ 我说.......沈赴!你做得很好!”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如今,你都做得很好! 你战功赫赫,十年前夺回西京,十年后镇守一方,你保护着这里的百姓,庇佑着这里的土地,让这里免于战乱,让将士们能在这里热闹的饮酒欢笑 沈赴,你是边境的雄鹰,是西京的英雄......... 艾玉清如是想到,不过后面的话只说在她的心里,沈赴并未听到 她双眸闪烁,像带着满天星辰,沈赴转过头直直对上她的眼,月光印在她的瞳孔里,带着沈赴小小的影子,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缱绻和悸动 一瞬间,两人距离挨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粉红的唇微张,带着酒香扑鼻 两人视线交织着,沈赴心脏忽然漏了一个节拍,不知如何反应 心跳如烟花般突突的绽放,不知是风动还是心动,沈赴只觉自己咚的一声沦陷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眸 呜~ ~~ 号角声从城外突的传来打破了这里的欢乐 “ 敌袭!敌袭!” 乐曲骤然停下,打破了两人暧昧的情绪,沈赴猛的回神,众将士也不再说话,放下手中酒杯,都露出严肃的神色,刚刚饮酒作乐的场景如潮水般退去,连空气中都带着肃静 他们眼神转过都看着沈赴,等着他做决定 “ 众将士听令!”他站起身,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箭,锋芒毕露 “ 属下听令!”将士们的声音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 整装回营!做好战斗准备!”沈赴快速的说道,因为饮酒还带着一丝暗哑,却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中 众将恭敬的抱拳答是,整齐洪亮的声音带着军中的肃穆,让人心中一时豪情万丈 不过须臾,院中将士纷纷四散,匆忙回去整装 沈赴转过头看了看艾玉清,神色复杂,战事来得突然,他可能没办法送她回去了 “ 我等你回来!” 艾玉清率先开口,因着这一出她已然清醒,那处变不惊的从容眼神,似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令沈赴心安,恍惚间,竟又让他想起长公主来 他摇摇头,军情紧迫,现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 等我回来!” 终于,他伸出手轻柔的将那两缕碎发替她别在耳后,眼中一瞬间坚定起来,一身久经沙场的禀洌四散,他转身大步转身离去 “ 将军!将军!等等末将!”韩啸从家中换好甲胄匆匆跟上 周烟从内间急切的追着出来,却是只看见两人奔赴前线的背影 韩啸性格实在执拗,众将士都去迎敌,说什么也要去并肩作战 院内舞姬琴师已被管家送出去,只剩艾玉清与清扫收拾的几个侍女 “ 艾姑娘,我让车夫送你回去吧”周烟见她还未离开,天色渐暗,她终归是一个弱女子,更何况今日也算未尽到地主之谊,心中惭愧 艾玉清行礼谢过,她心中隐隐有些感到一丝怪异,却说不上来是什么事 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敌袭? “ 韩夫人上次与我说那个事,有考虑清楚吗?”她看着周烟,突的问到 周烟自是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她轻轻抚摸着小腹“ 妾身已经想明白了,多谢姑娘开解” 周烟视线飘远,看着院中被将士们匆忙放下的杯盏,东倒西歪的搁在桌上,仿佛刚刚韩啸还在院中豪迈的大笑与众将士一起推杯换盏,她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 希望.......我没有做错选择........” 听她这样说,艾玉清心中那怪异之感越加明显,她乘着韩府的马车匆匆回到白鹤堂 已然入夜的城内,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显然也听见了号角声,百姓只忐忑的待在家里,内心默默祈祷着,保佑西京这次,也一定要胜利啊....... “ 海棠!”人还未走近,艾玉清急急的呼喊“ 可知道为何突然敌袭?” 她蹙着眉,或许是因为方才饮了几杯的缘故,现在有些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混乱,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却理不清头绪 “ 近一年来卫军偶有偷袭的情况,不过都是小打小闹,都被沈将军击退,或许这次也是吧?更何况上次卫大皇子才在战中身死,或许是剩下的卫军负隅顽抗?”海棠斟酌着开口,她心中也没底,派出去的探子也说没有发现异常,她实在猜不到 “ 海棠,你派人现在去韩府将周烟死死盯住”艾玉清心中不安,总觉得周烟最后说的那句话别有深意 “ 再将之前调查出来吴大的消息再给我仔仔细细说一遍” 艾玉清撑着额头,手中摩挲着茶杯,一字一句的仔细听着海棠汇报 “ 那吴大每月都会在城东街口找一书生写好家书寄给北城的堂兄..........” 北城有奸细的消息他们早已知道,顺着吴大堂兄这条线还未抓到幕后是谁,难道今夜是北城那边透露了消息............ 但西京在沈赴的部署下严防死守,纵然有奸细透露出一丝消息也不可能翻出风浪来 实在想不出头绪,艾玉清稳住心神,心中只期盼能像海棠说的那样,又是卫军一次小小的偷袭罢了 “ 可有打探到此次敌袭的位置?” 在艾玉清还未回来前,海棠就已经派人去打听了,遂拿出地图给艾玉清呈上 “ 敌袭的位置在城南十里出,那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因地势长着许多天香花......” 海棠也有些奇怪,为何会选在这里,那里因着地形对西京有利,只有一小部队驻扎 咚,艾玉清手中的地图猝不及防的碎落在地 天香花....... 她轻声呢喃,轻启的唇内还带着些许酒味,那淡淡的酒香和着清新的药味在嘴中唇齿留香 可其中一味药,与天香花加在一起.............. “ 马上派暗卫把周烟给我抓过来!”艾玉清眼底寒光闪过,带着狠意,她心中怒气翻腾,恨不得马上将周烟千刀万剐 第13章 山谷 艾玉清心中祈祷着,希望沈赴能带着将士们平安归来 她将才已吩咐海棠通知大军前去支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她唯一担心的便是他们所中的毒,她万万没想到周烟如此胆大,喝了那酒的人若闻到天香花的味道神智昏聩,四肢发软使不上力,战场瞬息万变,一点差错就会丢了性命,不知在宴会上的将士去了几人.......... 扑的一声,暗卫将周烟扔在院内,朝艾玉清恭敬的行完礼后退下,消失在夜色中 周烟心中惊恐,她本在家焦急的等待前线的消息,却被几个黑衣人抓过来,她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挣扎中鬓发散乱,有些狼狈 她被丢在冰凉的地上,不明所以,只抬头望去,竟是白鹤堂! 艾玉清坐在前方的木椅上,黑暗中微弱的烛光照得她的影子似恶鬼般停在自己面前 周身带着如刀锋般的寒,一张脸如冰般冷漠,是周烟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与平日里那温和的模样大相庭径 海棠站在一旁像个守卫般矗立 艾玉清缓缓的走到她面前,周烟跌坐在地,白色的寝衣带着皱褶,沾了些泥 艾玉清缓缓俯身,打量着周烟如花似玉的脸,冰凉的指尖从她的脸颊划过,让周烟一阵瑟缩,如毒蛇一般冰凉的触感让她皮肤起了战栗,她心中藏着心事,不知道艾玉清为什么叫人把自己绑来,只觉心中畏惧,身子也冷得颤抖 忽的,艾玉清用力掐住周烟的尖俏的下巴让周烟身子猛的一抖,迫不得已与她对视 “ 告诉我,是谁让你下的毒?” 她凑近,直勾勾的看着周烟的脸缓缓的问到,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像带着冷刺,想要撕碎周烟的灵魂,她的语气中带着压迫的威慑,让坐在地上的周烟更觉势弱 “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烟脑中浮现出那人的脸,一时心中惊恐,只强撑着心神装作不知 啪! 巴掌的脆响划破寂静的内院,脸颊传来刺痛,这一巴掌艾玉清带着愤恨的力气,将周烟被打得头偏了过去,将鬓发黏在脸颊 “ 你可真该死!” 艾玉清口中吐出冷酷的一句,带着森森的狠弑,让周烟瞳孔一缩,那一瞬她感觉到了她周身汹涌的杀意 背后的人既然在这个时候能指使周烟下毒,只怕也已经沦为一枚弃子,想在她身上在挖出什么东西,怕是难了! 艾玉清甩袖再度走到前方的木椅上坐下 至于周烟........现下还不急着处置 她就在这里等.......等沈赴带着将士们回来! 白鹤堂又恢复了寂静,静得似乎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到,周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她不知道艾玉清是什么身份,但肯定与她做的事有关系 但她不能说,只要今晚事成,那她和韩啸定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一定会的! 艾玉清手中端着的茶杯冒着幽幽水雾,可她的视线却穿过水雾静静的看着白鹤堂的大门,面上冷然 外面漆黑一片,像要将院中的人都吞噬进去,院内的人不敢呼吸,皆在等待胜利的号角响起........ 山谷中刀光剑影,将士的厮杀声,尸体的倒地声不绝于耳,鲜血染红了林中盛开的花朵,带着刺目的红 地上的鲜血越来越深,越来越红,仿佛要将整个树林染色,黑暗笼罩大地,只有刀刃碰撞的火花偶尔照亮将士们沾满鲜血的脸,那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决绝与悲壮,他们用生命守护着身后的家国,让那片土地依旧安稳 沈赴杵着刀单膝跪在地上,他已力竭,胸口还不断渗出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泥土中 来到山谷时,周襄和韩啸为左右先锋各带领一小队冲在最前方,这里地势易守难攻,本胜券在握,却不想刚进山谷便使不上一点力气 周襄惊觉有诈,指挥着人且战且退,敌军却攻势凶猛,来势汹汹,他们人多,带着誓死的气势,一步步将周襄带来的人包围在山谷中 “ 不要过来!” 纵使今日战死沙场他亦无悔,却不愿沈赴带着其他将士身陷囹圄,周襄扯着嗓子在分不清敌我的包围中大吼,却为时已晚 沈赴在后方看见周襄危险,拎着单刀带着一小队精锐冲进包围圈相救,却不想身子一软,险些挥不动刀,卫军显然有备而来,外围的将士想要突破这包围圈,却被敌军层层阻挡,他与周襄对视一眼,眼底都带着沉重 沈赴眼神略过地上倒着的几个敌军,露出的一片衣角刺绣,竟是东国特有的成衣料子! 有人串通敌军,今日在山谷中欲夺他们性命! “ 宗国杂碎!敢拦你老子我!看老子今日把你们砍碎!” 韩啸像小山一般的身躯在一群人中格外突出,他就在旁边的包围圈中,见沈赴周襄无力抵挡,挥着大刀无情的收割着敌军的性命,他心中愤怒,力大如牛,竟一时被他渐渐突围 沈赴与周襄抓住机会,猛的蓄力,带着人往韩啸那方靠近 敌军在外围只守不攻,在包围圈中却异常凶横,狠狠的挥刀只想取里面一群人的性命 “ 将军!” “ 韩啸!” “ 呃.........” 两道惊慌的喊声同时在山谷中划破天际 无数冷枪朝着沈赴而来,周襄目龇欲裂,眼睁睁看着沈赴胸前被刀滑过,韩啸猛的上前用身躯挡住沈赴背后的长枪,他杵着大刀猛的跪在地上,胸口剧痛,提不上力 一把长枪在韩啸身上穿胸而过,他终是忍不住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韩啸却突的放声大笑起来,手臂上健硕的肌肉厚厚的鼓起,脖颈的青筋毕露,带着悲壮的怒吼,咬着牙“ 宗国小贼!想要老子的命!也得有本事来拿!” 他因疼痛不住的颤抖着唇,眼中带着似死如归凶狠,如绝境的野兽,止不住的鲜血从胸膛流下,他亦不管不顾,不肯服输 “ 今日,就算老子死在这里,也要拉你们陪葬!” “ 来啊!.........” 韩啸猛的爆发出巨力一刀砍断胸口的长枪,拉起沈赴,那威猛的身躯在敌军中横冲直撞,以一敌百气势冲天,迎着无数刀光,带着包围圈中的小队精锐,在包围圈中撕开裂口,用血肉之躯带着沈赴和周襄突出重围 沈赴和周襄身上各受了不同程度的刀伤,援军终于赶到 两人赶紧扶着韩啸退到后方,而前方的援军加入战场,形势逆转 “ 兄弟!撑住!我这就带你回城中治伤”钢铁一般的汉子声线中都带着颤抖,韩啸小山一般的身躯无力的倒在周襄怀中,两人冰凉的甲胄都沾满了鲜血 鲜血从他身上潺潺流下,不知道有多少伤口,浸湿了身下的土地,贯穿胸膛的断枪还插在身上,疼得韩啸忍不住又咳出两口鲜血 沈赴双手用力握住他的手,眼眶泛着红,他狠狠的咬着牙,呼吸粗重,微颤抖着唇“ 你且忍住!我带你去疗伤!”说着就要将他扶起 “ 将军.......” “ 韩啸今日........咳咳........怕是不能回城了.......” 韩啸声音带着吃力,猛的又咳出鲜血,他看向沈赴,似交代后事一般,对着沈赴微微一笑,扯着两鬓的络腮须露出一个向上的弧度 “ 帮我告诉.........告诉烟烟.........韩啸以后........不能.....不能保护他了........” 刹时手无力的落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 韩啸!龟儿子给我起来!说好了一辈子陪兄弟喝酒吃肉呢!韩啸!你给老子起来!” 周襄心口悲痛,扑在韩啸身上奔溃大吼,几个时辰前两人还在一起喝酒,这才过了多久,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就这样没有声息的倒在自己眼前 “ 呜呜呜......韩啸!你给老子起来!起来!”周襄用力摇晃着韩啸逐渐冰冷的尸体止不住呜咽,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却是泪洒在这血流成河的战场中 沈赴深吸一口气,悲痛的闭上眼,双手抓着韩啸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握得泛白,手背泛起青筋 他颤抖的手不自觉捂住脸,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从指缝中浸出,带着沉痛的悲怆。 他不似周襄那般痛苦的大喊,身为一军之将,他还有更多事要做,前方的战士还等着自己带领!还有许多像韩啸一般的汉子,正等着自己带他们回家! 沈赴收敛心神,随后坚定的睁开眼,最后一滴泪水从脸颊划过,他黑眸恢复着平日的沉着,将韩啸的手轻轻放下,刹那间寒意四起,利剑出鞘带着伤人的冷,沈赴目视前方,分析着局势,果断的下着命令.......... 四周只有一片死静,周烟突然感到心慌得厉害,空气中只听到她沉重的呼吸 艾玉清一身青衣静静的坐在那里,面容平静,身子一半在光亮里,一半在黑暗中,似慈悲的菩萨,又似地狱的女鬼,神色晦暗,让人猜不透 周烟撑着身子,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 敌军撤退了!” 海棠奔跑着从门口进来 “ 小姐!卫军撤退了!” 鸣兵熄鼓的号角从城外吹响,街道的百姓也纷纷落下一口气,窸窸窣窣的关起门说起话来,庆幸又一次守住了城池 艾玉清猛的站起身,她如释重负的缓缓闭眼,终于吐出心中那憋了许久的一口浊气 她就知道!有沈赴在,西京定会安然无恙! 周烟撑着身子的手一松,身子一晃,也松了口气 “ 韩参将阵亡,还有许多将领都受了伤,宋大夫忙不过来,已经派人将沈将军和几位将领送到白鹤堂来了,马上就到” 海棠快速的说道,前线传来消息,这次虽又击退了敌军,不过战况惨烈,双方情况都两败俱伤,算不得大胜 “ 什么?!” 一瞬间周烟只觉一道惊雷劈在自己身上,耳中嗡嗡作响,她不可置信的瞪着眼,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死死的抓住海棠的手臂,掐得海棠皱眉 “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明明........明明她没让他喝那酒!明明那个人向自己保证过!他保证过不会动韩啸的! “ 不!我不相信!” 她状若疯妇,疯狂的摇头 今日他还在家中高兴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要带自己回他的家乡,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 恰好,一群人抬着沈赴他们来到白鹤堂,艾玉清吩咐榴心准备好药,匆匆去接 周烟比她更快,她披头散发,像黑夜中飘荡的女鬼 只见士卒们用担架抬着几人走进来,她慌乱的挨个查看,视线缓缓停在最后门口那盖着白布的担架上......... 士兵们本欲将韩啸送回韩府,同其他人一起从白鹤堂路过,却不想韩夫人从白鹤堂跑出 周烟眼中含着不可置信的眼泪,她心中惊慌,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小心翼翼的摸上白布,猛的掀开 韩啸青白的脸跃于眼前,魁梧的身躯一动不动,脸上还带着血迹,紧紧的闭着眼,再也不能睁开 “ 不!!!” 周烟无力的扑在韩啸身上半跪在地,发出绝望的哀嚎 那悲痛的声音让一旁几个抬担架的士兵不忍再看,纷纷别过眼去都红了眼眶,她们不知道周烟的作为,只看到一位夫人失去了丈夫,在丈夫的尸体前失声痛哭 战火纷飞悲歌起,血染山河泪满衣 一名勇猛的将领就这样悲壮的死去,众人无不泪眼盈眶 艾玉清将沈赴他们安顿在内院,亲自查看着沈赴的伤口 还好,只是失血过多,因为力竭而昏过去了 她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周烟绝望的抱着韩啸的尸体痛哭,心中掀不起波澜 现在才来悔恨,为时晚矣! 第14章 悸动 窗台的阳光打在脸上,告别了阴霾,感受到身上的温暖,沈赴睫毛微颤,似要醒来 他缓缓的睁开眼,沉心感受了一下,伤口已经被人细致处理过,妥帖的包扎好了 他动了动,想要看清这是哪里,却牵扯着伤口有些疼痛不自觉皱起眉 淡淡的药草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柩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映如眼帘,带着一丝女子的秀美,窗柩放着青白的花瓶,插着几株粉红的海棠花,给房间带来一抹亮色 “ 将军醒了” 艾玉清手中端着药,小碗中还冒着热气,她将药放在床柜上,扶着沈赴轻轻坐起 “ 这是哪儿?” 沈赴打量着她,今日的她着一身嫰黄宽袖长裙,带着明丽的俏,给清秀的脸更添几分活泼 “ 这里是白鹤堂的内间,前日军中多有伤亡,姑父忙不过来,遂将你送到我这里来了,军中还有郑副将主持大局,将军不必担忧” 她语气轻柔,像哄着小孩子一般,拿起床柜的药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沈赴看了看自己 赤果的上身裹着一圈厚厚的纱布,下身只着一条裘裤盖在被子下,因着坐靠了起来,被子只盖住腰腹 这般模样,竟让他想起与艾玉清的初遇,自己也是这般受着伤躺在床上,她也如那次一般为自己端来药,只不过换了个地方 两人相处已有些时日,已经是第二次受她的照顾,沈赴没了初时的无措“ 我自己来吧” 他接过艾玉清手中的药碗,指腹碰到她的指尖,砰砰砰,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 我能否去看看周烟?” 艾玉清状似无意的问到,药汁苦涩,她转身去拿桌上的蜜饯 周烟已经交给郑渠,现在正在军中的地牢 听及此,沈赴眉目微沉,那天在山谷,他浑身上下使不上气力,像中了软骨散一般,他心中已有猜测 不外乎艾玉清没有察觉到端倪,实在是周烟动作隐秘,那酒只是加了几味滋补的草药,平时喝着没有什么问题,坏就坏在,天香花与之相克 她纵是神机妙算也想不到敌军会在那里进行突袭 “ 周烟还怀着韩参将的孩子,我与她相识一场,想去瞧瞧她的身子”似是怕沈赴怀疑,她又补上一句 艾玉清拿过蜜饯,将那天周烟看见韩啸尸体的状况细细讲给他听 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打出几片虚影,沈赴视线停在她倾身下来的脖颈,那里的皮肤光滑,比脸上的皮肤更加细腻泛着瓷玉的白,发丝滑落,从他的手背扫过,让人心也跟着痒痒起来 她气质从容,带着泰山崩于眼前也不惧的淡然,嘴角衔着一抹柔柔的笑,让人想要探寻 他不知道艾玉清为何会想去见周烟,他时常感到眼前的女子不是平常女子,也不知她有何目的,但她救了自己两次,沈赴肯定她没有恶意 他轻轻点头接过艾玉清喂来的蜜饯,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蜜饯带着一股清甜,像此刻他的心一般 喝完药,艾玉清扶着他躺下,看着他睡着,这才孤身来到地牢 “ 这封密信是交给谁的?” 郑渠手中拿着行刑的软鞭,阴测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周烟,昏暗的地牢只透着一缕烛光,趁得他像勾魂的恶鬼,显得可怖 上次因着周校尉的事,周烟秘密托人送出密信被郑渠截获,现下正顺着这条线往下调查,已查到北城军中,只是到底背后是谁,还未浮出水面 兄弟战死,郑渠看着眼前这个通敌卖国的女人,恨不得一刀将她了结! 周烟始终不发一言,形容憔悴,因为还怀着韩啸的孩子,所以郑渠并未用刑,只将她关在其中一个牢中,任她不吃不喝 “ 郑副将军”艾玉清从幽暗的牢口缓缓走进 她手中提着食盒,一身嫰黄的衣裙给昏暗的牢中带来一抹亮色 “ 奴家有些话想要同韩夫人说。”她走进对着郑渠浅浅行礼 郑渠皱眉,这牢中本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更何况牵扯到周烟,他警惕的打量着艾玉清,像要看穿她有什么目的 “ 奴家已经给沈将军知会过了,只需一刻钟便好,郑将军不必担心” 听她如此说道,郑渠压下心中怀疑,收起软鞭朝她客气的拱拱手 “ 将军既已知晓那我便不打扰艾姑娘了,我就在外面,若有事情,大声喊我便是” 艾玉清微笑着回礼,目送他退出去 视线转过牢中,周烟似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周身萦绕着浓浓的死气,似乎已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 你想寻死?”艾玉清拿着食盒在她面前蹲下,眼神恢复了那天的冷漠 她一语猜中周烟心中所想,让周烟心中一顿,只觉面前的人更加可怕 她还身着那日被艾玉清绑走时的白色寝衣,现如今也粘满污秽 呵 艾玉清心中讽刺一笑 一个被从小培养以色侍人的戏子,现下做出这一副要死要活的殉情模样做什 “ 你既然已做出了选择,如今在这里不吃不喝,倒让我以为你真对韩将军用情至深,实在可笑” 艾玉清发出讥讽,将食盒摊开,把里面精致的糕点一一摆在她面前,仿佛今日她来这里真的只是和周烟聊聊家常 “ 你知道什么!” 不知哪句戳中周烟的心口,她愤怒着,猛的挥开面前的食盒,糕点散落在地上,引得几只阴暗中的老鼠争相抢食 “ 我们俩的事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她一个在家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小姐,怎么会懂她以前过的都是什么食不果腹的生活!怎么会知道她走到如今有多么艰难!怎么会明白自己曾经被主子当成玩物一般送出去遭遇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只有韩啸........只有韩啸!他心无城府,只把自己捧成珍宝,纵使只有一个妾的名分,她也不在意 他为人侠义豪爽,只在自己面前才柔情袒露,她怎么知道..........在西京的日子是自己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了........ 周烟捂住脸,泪珠断了线一般从指缝滴落,她喑哑的抽泣着,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 是啊,我当然不懂”艾玉清轻轻叹气,那冷漠的语气似乎刚从地狱爬出来般带着森寒“ 我怎知道你会下毒让韩啸死在战场上呢” 那日周烟并没有让韩啸喝酒,她得到的命令至始至终都是只要沈赴一人的性命而已,是他见沈赴和郑渠身陷囹圄,舍身相救,这才牺牲自己!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艾玉清凑近,靠在她的耳边,低低的声音像恶魔低语,轻轻说着“ 我知道你主子是谁..........” 周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呼吸一滞,她怎么会?.......... 看见她的反应,艾玉清心中的猜测已然确定,她微微挑眉,心中也有些诧异,竟然真的是他....... “ 若你死了,那韩将军这辈子就算绝后了,韩将军对你用情至深,不知他在你心中又有几分?” 她站起身,掸了掸裙摆并不起眼的灰,似是心中厌恶,淡淡的撇了一下周烟的肚子,转身离开 纵使能看出周烟对韩啸亦有情谊,但通敌卖国的人,不值得怜悯! “ 艾姑娘回来啦” 因为受伤的几个将士在白鹤堂养着伤,白鹤堂内院这两日十分热闹,能下地走的几个,或帮忙,或走动,都笑着跟艾玉清打招呼 “ 我来看看将军的伤”她笑着回应 郑渠正在房内跟沈赴汇报着什么,周襄因为受了伤,绑着绷带吊着手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看见艾玉清走进来自觉的收起声转移起了话题 “ 艾姑娘来得正好,我们正说着明日想要祝贺一场” 上次那场战争也算险胜,战后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将士们有今日明日来日的,都想放松放松,也算.......给韩啸送别了 艾玉清笑着走近,自然的走到沈赴身边坐下 “ 如此也好,各位身怀有伤不宜劳累,若是诸位将军不嫌弃,就在让奴家来置办吧” 她伸手去剥沈赴的外衣,想要查看他的伤口,刚碰到衣角,却不料被他抓住手腕,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她纤细的腕间,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艾玉清疑惑的看向他 他垂眸,俊朗的脸庞带着一丝尴尬,耳廓微红,因着受伤并未冠发,就那样披在肩后,让坚毅轮廓都带着一丝柔和 郑渠和周襄伸长了脖子在一旁看着热闹,脸上带着暧昧的偷笑 “ 咳” 沈赴正经的假装咳嗽两声,阻止他俩揶揄的眼神 “ 你们先出去吧” 两人默契的对视,眼神中一副我懂的模样,行礼告退,给她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 奴家手要被将军捏断了” 艾玉清语气带着一丝逗弄,眼前的男人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在凌厉的轮廓下显出阴影,薄薄的嘴唇好看的轻抿着,,听到艾玉清的话耳廓的红更加明显 “呃.......抱歉”,似是被她的话语烫到,他大手一缩,将她放下,那羞怯的样子引得艾玉清轻笑出声 她自然的拨开他的外袍,细细的查看他的伤势,两人的姿势挨得极近,淡淡的海棠花香从她发间传来,轻柔的呼吸围绕身前,让他不自觉全身紧绷 他心绪紊乱,脑中又浮现出那日在山洞的情形来 “ 伤口正在结痂,再修养两日,应该行动无碍了”她说道,指尖却不小心划过沈赴的皮肤,一时间,冰凉的指尖带起沈赴一身战栗 “ 多谢艾姑娘...........”他艰难的开口,拢了拢衣襟,只觉时间停滞,这一刻如此漫长 “ 奴家小字徽音,将军以后不要这么生分罢” 她眼波流转,站起身,对男人的反应感到一丝雀跃,不自觉将自己的闺中小字说出 两人相识也有些时日,一起经过刺杀、落水,从上次宴会上,不自觉的两人之间似亲近了许多 沈赴这人在军事上滴水不漏,秉性沉稳,但对待女子却手足无措,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又极容易害羞,不如京中的一墨公子信手拈来,艾玉清心底偷笑 “ 将军好好休息,奴家告退” 沈赴看着那一抹嫩黄的背影,心中悸动久久不下,唇中喃喃轻念起她的名字 徽音...... 徽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