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抚有四海,方欲致苍生于太平,育黎庶于仁泽。宗军犯境,边疆告急,国需良将,以靖烽烟!”
太监尖细的声音划破宫殿的肃静,他手里拿着明黄的圣旨,一字一句郑重的宣读
东国的臣子按着品级跪在议政的大殿前身着整齐的朝服匍匐在地,恭敬的听着
“ 尔镇国将军之子沈赴,承朕厚望,继亡父十万之军,授予将军印,整肃军纪,复故土于疆陲,即刻启程,不得迁延。钦此!”
吕老将军带着沈赴跪在宫门口冰冷的地上,两人皆一身甲胄戎装,膝盖隔着薄薄的衬袍,仍能触到石头缝里渗出来的凉,顺着肌理往骨头缝里钻
天阴得好像随时要塌下来,乌云密布,朱雀门的朱红铜钉在沉暮里泛着冷光,像一排排凝固的血珠。
沈赴单膝跪地,玄色戎装下摆扫过地面,未卸的头盔却遮不住那过分好看的脸,猩红的盔缨垂在颊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即使跪着,脊背也挺得笔直,脖颈修长。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眸却是极亮,细碎的光在眼底闪动,像藏着未出鞘的剑锋。
鼻梁高挺,鼻尖微翘,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桀骜,薄薄的唇抿着,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露出少年人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
宫墙巍峨,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过,却只发出细碎又沉闷的响,连带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都被染得沉甸甸的
身后的十几名武将像沈赴一般单膝跪在宫门正中央低头听旨,他们都是镇国将军,沈赴的父亲一手提拔的心腹
不远处的少女从宫门口慢慢踱步而来,身后漆黑的宫道似要将她小小的身影吞噬,带着肃杀的沉闷,她绣着金线的鞋履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长长的裙摆扫过青石板,带着铁锈味的腥气裹着深宫龙涎的残香,扑在沈赴的脸上
纤细白皙的手拿过太监手中的圣旨,入眼的是女子精致的镶珠绣鞋,大颗的珍珠串着流苏,随着她的脚步在沈赴的眼前定住
“ 吕将军,沈少将军,接旨吧”
她亲自递过明黄的圣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与皇权的压迫,送到沈赴的眼前,她的声音与膝下的石板一般冰凉,带着少女独有的清脆,传到沈赴的耳朵里
入眼的是明黄的袖卷和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刚经过一场残酷的宫变,这双纤细的手不仅握住了圣旨也握住了天下
风扬起少女的长发,带着少女的倨傲与身份尊贵的威严,沈赴终于抬起头
她今年才十六,刚刚及笄的女子一身繁复的朱红宫装,领口的东珠坠子随着她递出圣旨的动作晃荡着,脸颊还沾着点点血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显眼,眉间红色的朱砂一点,像一滴凝固的血,比脸上的血迹更加鲜艳,压着她眼底的锋芒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此刻,一旦接旨,这整个东国的命运就要交到这未弱冠的少年将军与双鬓斑白的吕老将军手里
她脸色带着些许孱弱的苍白,可脸上溅着的鲜血却昭示着她的手段
风掀起她鬓边的珍珠耳坠,也掀起他身后那道小小的身影
是才登基将将十一岁的天子,被两个内侍护着着,抿着嘴,看着乌泱泱跪在她们脚下的臣子,眉眼中还带着怯懦
她们身后的宫门口,还有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就那样随意丢弃冰冷的地上,大片大片的红侵染着白布,所有人都知道死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可没人敢去收尸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成王败寇,输家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在这个染血的宫门留了个全尸
跪着的大臣们心思叵测,看着公主手中的旨意各有思量
先皇子嗣凋敝,膝下只得一儿一女,大皇子纵情声色,脾气暴虐,长公主以雷霆之势拿下了镇国将军的兵权,手刃了亲兄,想要登位
却在离那龙椅只有一步之遥时,被太傅及所有文臣学子罢朝抗议
闺阁从父,出嫁从夫,女子不得议政,更遑论想做女帝!
宗国趁乱而入,边疆西京城已经失守,若再让宗军往前而来,这东国可就要换了名姓!
内忧外患下,长公主向太傅退步,从宫外带回一十岁男孩,证明是现今皇室唯一男丁血脉,由她辅佐登基,垂帘摄政
而新皇登基颁发的第一道旨意,便是由镇国将军之子沈赴,继亡父的十万兵马,即刻启程边疆
一些忠君的老臣跪在地上暗自担忧着,沈赴而今也不过十七,只比长公主堪大一岁,虽从小跟着镇国将军在军中历练,但宗国来势汹汹,他此去,护的是边疆百姓,守的是整个东国,是否能当大任?
宫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两人身上,天子年岁尚小,一个是才掌权的长公主,一个是骁勇善战镇国将军之子
这一刻,两个年少的男女身上肩负着整个东国天下,宗国的铁骑能否踏进国门,篡位的余孽能否清除稳定住朝堂,都落在了这两个年轻的少男少女身上
风吹起两人的衣诀,带着凌冽的寒意,两人视线交汇,都带着晦涩的沉重
“ 微臣接旨!”
沈赴语气誓死而坚定,郑重接过少女递来的圣旨,薄薄的绢布似有千斤,压得两人不敢呼吸
公主的指尖碰到他冰冷的甲胄,眼中泛起晶莹,仿佛看到将士们在战场上赴死的身影
她扶起沈赴,白皙的手在铁甲的衬托下更加纤细无骨
眉间的朱砂华光更甚,她双眸直视着沈赴,那眼底带着托付,带着相信,也带着少女嗜血的野心
沈赴身上的甲胄越加沉重,让他心口沉甸
“ 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归,本宫命你们一月内夺回西京!众将!可有信心!”带着蓄力的怒吼,少女铿锵而肃杀的声音随风传到宫门口的各个角落,鼓舞着士气,令将士们精神一震
“ 臣等!定不辱使命”
“ 臣等!定不辱使命”
........
将士们整齐又壮阔的声音在整条街上回荡,带着风萧萧兮的悲壮,响彻天际
旌旗在风里翻卷如浪,怒吼声随风起,带着千军万马的豪迈气势,裹着御敌的决绝,振聋发聩
他朝少女郑重的点点头,抬手示意将士们出发
“ 众将!随我出征!”
沈赴大声一吼,带着沙场的豪迈与少年坚毅的意气,不再犹豫,利落翻身上马,铁甲落在马鞍上发出哗哗声响
身下的马儿似被感染,高高的扬起马蹄,发出阵阵嘶吼,他肃穆着脸,拉紧了手中的缰绳
少年挺拔的身影立于马上,一时间两人的视线互换,公主不得不微微仰头,他的下颌锋利如刀削,从耳际到下巴的线条没有一丝多余的柔和,像是被这凌冽的风磨出来的棱角。
他勒起缰绳,骑着战马带着将士们转身而去
“ 誓死收复西京!”
“ 誓死收复西京!”
..........
将士们的声音在众人耳边久久回荡,铁马金戈,风沙迷了人们的眼,浸润了眼,少女静静的注视着他们出发的背影,鼻头一酸,眼角逐渐湿润
风雨欲来,阴沉的天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 徽音阿姊.......”
身后的衣摆晃动,天子担忧的看着长公主
十一岁的他已经懂事,看着将士们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忐忑
少女激荡的心还未平复,视线转向身后比自己还矮了一头的男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瘦弱
她不自觉的转过身安抚的给了天子一个拥抱,怜惜的拍了拍他的背
“ 平民百姓才称阿姊,从现在起,你要叫我皇姐,知道吗?”
头上的金钗带着流苏在肩上摇晃,独属于少女的清香充斥在鼻尖,压住了天子心中的不安
若不是眼前的少女,他说不定还在哪个地方与野狗抢食,她将自己洗干净带到皇宫,又将自己送上这整个天下的垂涎的位置,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听
“ 别怕,有皇姐在呢”
感觉到他身子轻微的颤抖,少女低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带着力量与勇气,让天子终于露出一抹纯真的笑脸来
他瓮声的嗯了一句,信任的点头,轻轻回抱着她,依赖在她温暖的怀中,压下了心中的惶恐,只想感受此刻她怀中的温暖
偌大的宫门前,东国最尊贵的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相拥着,带着高处不胜寒的寂寥,在冷风中互相取暖
沈赴出征前的最后一眼便是如此情景
他转过眼,骑着战马缓缓向宫外走去,街道两旁的百姓们都伸长了脖子随军远送,军队肃穆着出城,只听见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泛起些许的尘土
身着粉衣的少女缴着手中的手绢,在二楼的酒楼上担忧的看着他们一行
眼底蓄着泪,却倔强的不让它落下
沈赴察觉那道灼灼的目光,有感而望,见着熟悉的人来相送,微微颔首告别
如今他双亲已亡,孑然一身,即将远赴边疆,在京城的一切都该抛在脑后
只一眼,粉衣少女再也忍受不住,泪水断了线般从眼眶落下
急忙用手帕捂住口,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只悲伤的看着一行人出城,直到最后一个将士的身影也消失眼底,这才悲切的哭出了声
古来征战几能回
沈赴........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