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桃花满园。
小姑娘揉着手帕,神色焦急,步履匆匆,漂亮小脸渗出汗珠,呼吸微喘。
“什么事如此慌张?”
少女款款走来,一袭浅金云纹罗裙,头戴金簪步摇,碎花流苏佩在发间,五官精致可爱,白皙额间缀着珍珠花钿,华美灵动。
“阿祥!”,沈玉珠越跑越快,阳光下,仿佛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最后几乎是飞奔至前,扑进少女怀里,呜呜哭了起来,“你以后别去做那些事了,你知不知道好可怕。”
少女习以为常般,熟练地轻抚后背,笑道:“怎么?”
“近日京城,鬼邪颇多,青云阁的大师已经接连死了好几位了,派去捉鬼的师傅,全都丢了魂,疯疯癫癫可怕极了!”
瑞宁“呀”了一声,神色惊诧:“竟有此事,若束手无策,那该如何是好。”
“反正不是我们能管的事!”
小姑娘往后仰,仔细看了看少女,忽的嘴一撇,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你又骗我,你分明早就知道了,恐怕心中已有了主意呢!”
嘿,真是不好骗了。
瑞宁佯装受伤:“玉珠,你,你怎能这么想我,我往日是爱逗你,但我何曾诓骗过你呀。”
小姑娘神色又犹豫起来,抽噎着,心里拿不定主意,只能一眨不眨盯着她看,试图找出破绽。
须臾,少女终是忍不住,与沈玉珠认真的神情两两相望,眉眼一弯,笑意泄出。
“阿祥!”
沈玉珠愤愤一跺脚,“亏我还担心你,你…你太过分了!”
说罢,将头一扭,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了。
若在平日里,瑞宁便追上去哄了,现下只笑吟吟目送沈玉珠走远了,便施施然返回屋内,往贵妃榻上斜斜一倚,唤来两个婢女。
“东西呢?”
“殿下,都在这呢。”
浅花递上几本折子,皆是近日骇人听闻的鬼邪作乱案。
少女翻了翻,眉头紧锁,“师父可有说什么?”
“回殿下,并无。”
瑞宁松了口气,“探青回来了吗?”
浅花愣了愣,担忧道:“还没呢,这都多少天了,怎的一点信儿也没有呢。”
话音刚落,就有一青衫姑娘从外踏入,步伐稳重,姿态端庄,唇角挂着笑。
“探青,你回来了!”
少女瞬间欢欣起来。
“殿下”,探青俯身行礼,“让殿下久等了。”
“无碍,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查清楚了。”
瑞宁眼眸一亮,侧耳作倾听状。
等了片刻,探青却没出声,在少女探究的目光里,沉声又道:“殿下,先别急,方才皇后娘娘差人召您过去,您先去罢。”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瑞宁豁然起身,心里没来由的一慌,下意识就问出了这句话,有些焦灼起来。
探青摇头,“奴婢不知,只看那传唤的丫鬟,有些眼生。”
这话一出,瑞宁神色骤变,再也顾不得什么,提裙便往外跑。
风鸾宫。
绵绵香气混杂着淡淡的茶香,门窗紧闭,三十八盏琉璃宫灯悬放各处,明亮夺目。
一片寂静中,只有少女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母后。”
少女唤了声,桃花眼滴溜溜一转,细细察看起来。
“祥儿。”
女子静坐,身旁摆着一盘棋,微微一笑,凤眼红唇,肤若凝脂,人间绝色不过如是。
皇后抬手,柔声道:“过来。”
“母后,找儿臣有何事?”
瑞宁坐在软垫上,神色半点未缓和,唇线紧绷,身子往皇后膝上软软一趴,姿态亲昵自然。
“这些日子的事儿,祥儿想必也知晓了,那些东西来势汹汹,万万不可小觑,你平日里玩玩也就罢了,这次你切不可插手。”
“母后”,少女郑重道,“儿臣打小便跟着师父学习,历练,如今已小有所成了,青云阁的大师们损失惨重,如今正是缺少人手之时,京中人人自危,儿臣身为皇室子女,自然也想出一份力。”
顿了顿,熟练地撒娇道:“祥儿不会孤身行动的,有师父陪着我呢,不会有事的。”
皇后叹了口气,“你师父明日便要离京了,去玄灵山请高人相助,这段时日,你给我安分点,听话。”
“什么?”
少女抬起头,这回是真惊讶了,“母后是说,焱阳派的捉鬼师?”
江湖专行捉鬼一道的宗门不计其数,但大多技术平平,远不如皇室设立的青云阁,在寥寥无几的能与之并肩的门派中,焱阳派是其中翘楚,自这个门派出来的捉鬼师,个个赫赫有名,不过这些捉鬼师,大多行踪不定,云游四海,不为任何组织效力。
那焱阳派高居于玄灵山之上,听说有层层阵法盘旋,外人根本无法寻到。
师父他老人家,究竟是何来头。
瑞宁摇摇头,暂且不想,紧张道:“母后,那些东西是不是到宫中来了,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皇后举棋的动作一顿,启唇不容置喙,“祥儿,母后会派人护你左右,旁的不必担心。
瑞宁紧抿着唇,缓缓垂头应下。
一出殿,碰上两位熟人。
“你们怎么来了?”
少女稍作怔愣,立马明白过来,言简意赅。
“护好母后。”
说罢,不待两人作答,又匆匆往外走。
明宸殿。
日头正盛,碧瓦朱檐泛着刺目的光,两侧白虎雕像怒张,百步玉阶守卫森严,个个玄铁面罩遮脸,眼如鹰隼,目不斜视。
瑞宁在一众行礼中微微颔首,略微扫了一眼,心下勉强有数。
“哎哟,九公主,您怎么来了?”
笑眼太监甩着拂尘,一脸喜色,神情滴水不漏。
“我要见父皇。”
“这……”
太监犹豫起来,有些为难,“陛下方才歇下了,要不…”
“丰公公。”
少女神色冰冷,“谁给你的胆子欺瞒本公主?让开!”
“殿下!”
太监神色惊恐,“扑通”一声跪下,“奴才不敢啊,殿下明鉴,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怎敢欺瞒殿下啊,实在是陛下近日公务繁忙,方才好不容易歇下,这……”
瑞宁看也不看他,直接推门而入。
身后迅速响起太监焦急的阻拦。
一进殿,入眼骤然黯淡,瑞宁视线扫过熟悉的陈设,迎着扑面而来的安神香,拐弯便猝不及防地吃了一个栗子,被那力道击得后退一步。
“啊!”
少女捂住额头,睁大眼,“父皇,你干嘛啊!”
年轻男子自屏风后缓缓走出,身着明黄丝绸寝衣,手中懒洋洋拿着一本奏章,五官深邃,一片昏暗中神色不明,嗓音没什么情绪。
“做什么?朕好得很。”
瑞宁撇撇嘴,“父皇又瞒着儿臣,自然心里不舒坦,你们不让儿臣出宫也就罢了,如今竟合起伙来把儿臣蒙在鼓里!”
皇帝将奏章往桌案上一扔,旋身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此事不能声张,莫说是你,满宫上下,亦无几人知晓。”
少女咬牙,“这些鬼邪,果然都到宫里来了,委实太过猖獗,父皇,您当真没事?”
皇帝眸光沉沉,“不必担心朕,祥儿若是乖些听话,好好待在宫中,朕便安心了。”
瑞宁没忍住,“可宫中如今亦不太平。”
闻言,皇帝竟露出几分笑意,“他们伤不了你”,顿了顿,又平静道:“宫中近日死了不少人,但这阵子不会有事,且等着罢。”
少女一怔。
………
直到回了瑶光殿,瑞宁还有些出神。
下一刻,一股森森寒意卷上肩头,尖尖细细的声音把瑞宁叫回了神。
“公主,是不是查到了?”
少女偏了偏头,一团黑漆漆的浓稠黑气栖在肩上,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仿佛一块冰。
“嗯”,瑞宁心不在焉道,“你等会好好听听,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探青将忙碌许久的成果细细讲来,大概便是这宫中二十年前却有一位,名唤柳南的掌事姑姑,亦是贤妃的陪嫁丫鬟,因贤妃宠冠六宫,这位陪嫁丫鬟的身份便也水涨船高,平日里便很是嚣张跋扈,当上掌事姑姑后更是不得了,不过没几年,贤妃失势,柳南便也没了踪迹。
有人说她是过惯了富贵日子,一朝沦落,怕被曾经得罪过的人寻仇,干脆一跑了之,也有人说早已被人报复,死了。
“总而言之”,探青总结道,“这人生前生后的名声都极差无比,若是她心有不甘,死后化作怨鬼继续作恶,倒也说得过去。”
“嗯”,想起近期宫中发生的种种事端,死的皆是不起眼的小宫女,甚至还有刚入宫的孩子,何其无辜。
瑞宁便憋着一股气,冷声道:“好,耗了本公主这么长的时间,那便让本公主好生会会她。”
探青有些欲言又止,但又想起,这位九公主决定了的事,一向是谁也拦不住的,且九公主打小千娇万宠长大,无论做什么,都是无人舍得苛责的,哪怕是对那捉鬼驱邪一事极为感兴趣,为了让她高兴,圣上和皇后娘娘都由着她去了,还专门为她请来了高人教导。
其他的都不重要,这位九公主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顺着她去便是了。
思及此,探青彻底放下心,叮嘱道:“殿下要小心些,仔细别受伤了。”
“知道啦”,少女粲然一笑,“时辰不早了,我有些饿了。”
探青一惊,连忙道:“是奴婢疏忽了,这便去传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