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烛火摇曳。林嘤韵独坐案前,白纸上仍空无一字,但她的眼神已不再是茫然,而是某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决绝。
“空口无凭……”罗文翰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它堵死了所有基于情谊和道义的路径。
“难道就真的……毫无办法了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几乎要将她重新拖入深渊。她不甘心!凭什么规则由他制定,凭什么受害者反而求助无门?
就在绝望将至顶点时,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劈入她的脑海——御史台。
是了,谢先生闲谈时曾提过,御史台掌“纠劾百司,辨明冤枉”,乃朝廷之耳目。若地方官员有品行不端、枉法悖德之举,正在其监察之列!
罗文翰最大的依仗,不就是他那新得的官职吗?如果这官职的根基——个人品行,受到官方质疑呢?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这已不是儿女私怨,而是关乎官员风纪!她无法以“未婚妻”的身份去争,但或许可以以“利益相关者”和“潜在受害者”的身份,去质疑他“欺罔师长、悖德失信”!
她猛地铺开纸,研墨润笔。这一次,下笔不再犹豫。
她强迫自己抽离出“林嘤韵”的受害者视角,以一个冷静的告发者身份,字斟句酌。她不提“负心”,只论“负义”;不纠缠婚约细节,只陈述谢先生如何栽培、罗文翰如何承诺、事后又如何公然毁诺,造成恶劣影响,令师道蒙尘,让地方百姓对朝廷新官的品德产生质疑。
诉状的标题“状告新晋凌州官员罗超欺罔师长、悖德失信事”。
写毕,她看着墨迹未干的状纸,手仍在微微颤抖。她深知,这只是一次冒险的试探,成功的希望渺茫。御史台可能根本不会受理这等“琐事”。但,这本身就是一个姿态,一种宣告——我林嘤韵,绝不会坐以待毙,即便在你们的规则里,我也要找到反击的武器。
翌日,她戴上帷帽,亲自前往郡中的通政司分设机构,递上了状纸。接待的书吏看到状告一位新科官员,神色诧异,但见其言辞清晰、格式规整,还是依流程收下,告知:“此类案件,流程繁杂。小案三月回复,大案六月回复,姑娘且耐心等待。”
“多谢大人。”林嘤韵福了一礼,声音平静无波。
走出衙门,阳光有些刺眼。她知道,这状纸很可能石沉大海。但奇怪的是,当她迈出这一步后,心中那股憋闷欲死的绝望,竟消散了大半。行动本身,就是最好的疗愈。她不再只是一个被动的承受者,她成为了一个主动的出题者,哪怕这道题暂时无人解答。
回到家中,她再次坐到镜前。镜中的女子,眼神里少了三分悲戚,多了七分冷冽。
“等待,只是开始。”她对自己说,“御史台的路或许不通,但它提醒了我,我的路,绝不能只有一条。指望他人裁决,终是下策。”
这一刻,她彻底明白了谢先生“嫁妆”的真正重量——那不仅仅是提拔,更是一种视野,一种让她能够从更高维度去审视和破局的能力。指望御史台,不如依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