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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作者:AAA超级卡皮巴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姑苏城,顾府,灵堂里。


    白幡低垂,哀乐阵阵。


    府中之人无不一副哀戚神色。


    泱泱人群中,顾秋水独自一人,跪在爹娘的灵位前。


    一身过于宽大的斩衰孝服包裹住她小小的身子,头发松垮地用白布扎着,脸上泪痕还未完全淡去。


    今日是她爹顾云山和娘苏蓉的头七之日。


    在姑苏,顾氏绣坊的名气是数一数二的。


    五个月前,顾云山和苏蓉照例赶去金陵,再从金陵走水路到泉州一带,去挑选一批海外运来的布料。


    往常这一趟来回,两个月绰绰有余。


    可直到第三个月,她收到官府的死亡文书时,方知“天有不测风云”六个字怎么写。


    从爹娘疼爱到孤苦无依,不过短短一夜功夫。


    前厅里,和尚的诵经声一阵一阵地传来。


    顾秋水最后对着二人的牌位,重重磕了几个头。


    她竭力支撑着身子,站起身,对前来吊唁的众人施礼:“小女顾秋水叩谢各位大人前来送先父一程。。招待若有疏漏,万望海涵。”


    顾云山只有她一个女儿,故丧事中各项事宜,一并都由她揽下了。


    好在父亲生前就不吝啬教她经商之道,时常也带着她出去走南闯北,见过些市面,让她今日还能从容应对,不至于怯场。


    只有今天剩下的这几个不甚自觉的——


    她思索着,脸色也不自觉地冷下来。


    用过了午膳,众人也渐渐散去。


    顾秋水正忙着指挥府里伙计收拾残局,忽听得耳边一声不怀好意的叫唤:“侄女。”


    她头也不回,便知这是她那贪得无厌的小伯父,顾永丰。


    此人生得三角眼,酒槽鼻,肥头大耳,肚皮滚圆。大悲之日,未见他脸上有多少哀恸之色,仔细打量竟可见脸上油光锃亮。


    “侄女,今日兄长头七已过,眼看着就要出殡下葬。”


    “女子不可扶灵。”说到此处,他不禁眯起眼睛来,“这嗣子,我已与族中几位长老商量妥当。几日后出殡,你便好好休息吧。”


    顾秋水立于灵堂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永丰,和那几个贼眉鼠眼的长老。


    真真是司马昭之心。


    这都不是商量,简直是命令了。


    在这姑苏城,上城门去撒一把石子儿,砸到的人里十个有八个,都能讲出顾家两房的恩怨来。


    顾老爷子当年遵父母之命,先娶了一房夫人,生了顾云山。后来又抬了房小妾,有了顾永丰。


    因着小妾生顾永丰时差点难产,顾老爷子便对这个小儿子格外疼爱些。又因着小妾惯会使些手段讨老爷子欢心,时间久了,这心就渐渐偏的看不见了。


    以致后来,顾云山学业有成,中了举人后,顾老爷子心一横,打通关节,让声色犬马的小儿子取而代之。


    顾云山屡试不第,心一横,干脆抛却科考,跑出去做起了生意,没想到竟然发了迹,这才安顿下来,娶妻生女。


    几年后,早已致仕的老苏州府府尹一次喝多了酒,无意间说出了这件事,才被顾云山知晓。


    做生意再有钱,那也是“士农工商”最末流。顾云山心中愤懑,一气之下,与本家闹僵了关系。


    可话说的再难听,顾云山也没想过把自己从顾氏族谱里挪出去,毕竟人是不能忘本的。


    这也就成了今日顾永丰还能腆着脸上门的理由。


    府里丫鬟小厮,还有绣坊里的不少伙计掌柜,今日都在,闻言一片唏嘘。


    顾永丰有些恼怒:“一群狗奴才,好大的胆子!”


    顾秋水冷笑一声:“伯父慎言。”


    “父亲当年与您决裂之时说过,‘尽可老死不相往来’。须知死者为大,如今你这般不请自来,可是违背父亲意愿?”


    “更何况此处非伯父府邸,府中下人均受我之言听我之命。伯父这般无端辱骂,可是在指桑骂槐,指责我一介孤女?”


    “你……”没想到顾秋水如此伶牙利齿,顾永丰一时语塞。后头跟来的那几个族长,各个眼观鼻鼻观心,无人言语。


    顾永丰带着这些人来,摆明了是想要吃绝户。


    预料到这点,顾秋水早有准备。


    刚刚接到官府消息之时,她确实魂不守舍了几日,然后很快便振作起来。


    操办丧事的同时,她迅速将府中下人及绣坊伙计全部排查了一遍,揪出老东西安插在她身边的几个眼线。


    紧接着,挨个过问手下人意愿,放走一批主动想要离开的;同时根据缺减的人员,按照收益变卖了几间稍劣些的铺子,缩减绣坊规模。


    如今无论是当铺里的掌柜伙计,还是府里的管事丫鬟,都是她精挑细选的、信得过的人。


    纵然她知道宗族礼法难以违背,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将爹爹几十年的心血平白地交到顾永丰手里,让爹爹在黄泉下,还要遭受一次生前所受之苦。


    出殡的日子,她也暗中谋划好,比现在告诉顾永丰的时间,提前一日。


    届时木已成舟,只要出殡时扶灵的人还是她,就有周旋的余地。


    接下来几日,顾秋水闭门谢客。


    她定要挨到爹娘出殡那日。


    出殡前一日傍晚。


    顾府后院处,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云纹杭绸直裰,腰间松松系着一条竹青色绦带,外罩一件鸦青色暗花纱质褙子,整个人松散地倚在白墙上。


    夕阳的余晖从他背后打过来,映照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


    半晌,他抬手,轻轻扣了扣门。


    顾秋水本不欲理会任何人,但听丫鬟来报,是陆归舟找她。


    她犹豫再三,还是命人将他迎了进来。


    归舟哥哥同她青梅竹马许多年,情谊深厚。若非此次事出突然,明年上半年,他们就要成亲了。无论如何,他应当都不会害自己。


    况且,前阵子一直没见到,她心里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听说人就在门外,她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思念得紧,也委屈得紧。


    许久不见,顾秋水觉得眼前人有些变化,但又说不出哪儿变了。


    她心中劝慰是自己近日来太累了,总疑神疑鬼,脸上绽出一个笑容来:“归舟哥哥。”


    陆归舟垂下眼眸,躲开小姑娘清澈的目光。


    “你近日来,心情可好些了?”


    顾秋水摇摇头,又点点头,末了说:“总会好的。”


    “唔。”陆归舟应了声,扭头,四处望了望。


    “秋娘,我看这府中,下人们来来往往地,你可是在筹备伯父出殡的事?”


    顾秋水觉得陆归舟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于是她扯住眼前人的袖子,抬起另一只手使劲捏了捏他的脸。


    “唉……”陆归舟右半边脸上霎时多了道红手印。


    “还好不是假的。”顾秋水嘟哝一声,“归舟哥哥你今日怎么支支吾吾的,甚是奇怪。”


    因为是陆归舟,所以她便不再怀疑,放心道:“我打算将出殡的日子提前一天,明日一早就出殡。”


    “好,你辛苦了。我此番就是来看看你,不为别的。”陆归舟满脸担忧的表情,“今日晚上,我来同你一起用晚膳可好?我去买几道你爱吃的菜。”


    “好。”顾秋水眉眼弯弯,连日的阴霾终于在此刻散去些许。


    陆归舟去而复返,用食盒拎了些菜回来,果然都是她爱吃的。顾忌到还在孝期,菜色都很清淡。


    用了晚膳后,顾秋水很快便有些乏了。


    难道是最近实在太累了吗?她迷迷糊糊地想。


    好在明日就能出殡,将爹娘入土为安了,她就能喘口气了。


    想着想着,她感到自己跌入一个有力的臂弯。


    “睡吧。”陆归舟看着毫不设防的顾秋水,声音轻轻的,“睡一觉,就好了。”


    *


    “小姐,小姐,快醒醒啊小姐!”


    顾秋水还在和困意做斗争,忽然感觉有人在用力摇晃自己,把她摇的七荤八素的。


    头好昏……眼睛也睁不开……


    远处好像有什么音乐声音,一阵一阵的。


    “小姐!”那声音隐隐带上了哭腔,“完了呀,他们送老爷出殡回来了!”


    出殡、出殡……!对了,她计划好今日一早,给爹娘出殡扶灵的!


    顾秋水陡然惊醒,与此同时,一阵深深的寒意涌上心头,随即漫过五脏六腑。


    她狠狠抖了一下。


    “小翠……”她出声喊道,刚刚醒来的嗓子还很暗哑。


    “小姐你终于醒了!”小翠闻言,几乎是立刻扑过来,“出事了小姐……”


    小翠跟在顾秋水身边长大,服侍了她很多年,处事滴水不漏,胆大心细,顾秋水鲜少见她如此惊慌失措。


    小翠的惊慌加深了她心头的不安,她几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抱住自己,连连摇头,可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翠抽泣几声,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早上,顾、顾……”


    她咬咬牙:“顾永丰带人闯进来,带着顾如恒,给老爷出殡去了!”


    顾如恒是顾永丰的长子,一脉相承了他的纨绔和游手好闲。


    顾秋水眼前一黑,跌坐到地上。


    不行,爹教过,不能慌。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脑子飞速旋转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为何她与小翠会被锁在房中,昏睡至此刻?


    从头七到今日的变数,是谁?


    一个人影浮现在她的脑海。


    顾秋水抖得更厉害了。


    不,不可能……归舟哥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内心万般挣扎之时,门被打开了。


    她一抬头,便是顾永丰小人得志的嘴脸:“好侄女,睡醒了?”


    “谁叫你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还多遭一重罪。我早就说过了,他顾云山的一切,迟早都是我的!”


    男人眉飞色舞,面容扭曲,说到最后几近癫狂。


    他身后,跟着顾如恒,和顾氏许多族亲。


    还有一个顾秋水此刻最最不想也不愿见到的人——陆归舟。


    顾如恒身上披麻戴孝,但脸上都快要笑出一朵花来了。


    他拉着顾永丰,道:“爹,别废话了!快些让她把地契、铺子,还有账本,通通交出来!”


    顾秋水想都没想,即刻呛了回去:“不可能!”


    “不可能?”顾永丰冷哼一声,胖手一挥,“进去搜!”


    “现在,恒儿是名正言顺的嗣子,顾云山的遗产,全都是她的。你一个女儿家,拿什么来争?”


    顾秋水心中暗道不好,刚刚她是冲动了些,不该硬碰硬。


    可心中怒火,又实在难忍。


    门外涌进一大批小厮,冲进来不由分说,一阵翻箱倒柜。


    这间房子是顾秋水的厢房,里面有不少顾云山从天南海北给她搜集的稀奇物件儿。


    如今被他们,扔的扔,砸的砸。


    她和小翠被几个力大无比的老妈妈按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顾如恒在一旁,清点从房中搜出来的东西。


    见此情景,顾秋水心中,愤怒,耻辱,不甘,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怒极攻心,她终于没支撑住,吐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屋外天已经黑了。


    顾秋水艰难地支起身子。


    身下有点潮湿。这是……湿稻草。


    他们把她扔到柴房里来了啊。


    “小姐。”带着哭腔的声音。


    小翠见她醒了,默默地靠过来,贴住她。


    “好了,莫哭。”再怎么成熟,到底还是个孩子。算起年纪,比她还小两岁。


    “你受苦了。”


    小翠嘴唇翕动,刚要开口。


    门再次被打开。


    月光将来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完全将顾秋水主仆二人笼罩进了黑暗里。


    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顾秋水先忍不住。


    她撇过头去,强忍住眼中泪水:“陆归舟。”


    她极少连名带姓地称呼他。


    “我,我爹娘,可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你到底为什么要……”


    “秋娘。”陆归舟出声打断了她。


    “你很好。但是现在,你没有用了。”


    顾秋水怔怔地。


    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男人言毕,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转身便踏出了这间柴房。


    又过了几日。


    期间顾秋水闹也闹了,求也求了,可没成想顾永丰这次是真学聪明了,软硬不吃。


    除了一日三餐不曾落下,其余时间,她都被关在这间又阴又冷的柴房里。


    无人问津。


    顾秋水咬着牙,竭力撑着。


    顾永丰这是想逼疯她,以绝后患。


    那她就绝不如他的愿。


    直到今天,突然来了人,将她拖了出去,不由分说给她一阵搓洗,换装。


    随后她被带到正厅。


    顾永丰正对着那个坐在上首,身着官袍的男人点头哈腰:“杨大人,这就是贤侄女,顾秋水。”


    “姿色尚可,也是个有才情的。不知给您做妾,您可满意?”


    吃绝户是古代的陋习,是封建社会对女子的压榨[愤怒]现在达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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