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尊处优的城里隐匿条病蛇。
巷子隐秘又寂静,反常的死寂变作猜忌和不安沿着脊椎爬到头上,像是阴沟里老鼠掉进卫哲的衣服里让他心惊肉跳,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又只能紧闭嘴巴防止自己出声惊扰这片固态的寂静,招惹更诡谲的东西来。
卫哲疾步窜梭在鼠尾般小道中,巷子里住满见不得光的东西,一路顺着墙上的涂鸦走到一个拐角,深处清苦的草药味跑出来熏人,卫哲追寻草药味左拐右转,看到门口牌匾写着“二竖为灾,破财消灾”的破烂医馆,走进去。
屋里只有一个人,郎中眉目清明似明月,气质温和如春风,但眼前的郎中站在贫民窟的医馆里,是病蛇巷的郎中,卫哲四处讨生活的经验告诉他,这人或许医术精湛,他一定不是真郎中,悲天悯人的笑意和巷子的草药味一样,是抛出去的饵,专抓人的。
卫哲对别人的过去不感兴趣,但他要吃郎中开的药,对郎中身份有几分疑心,没想出几个猜测便听见郎中问话。
“公子是看病还是抓药?”
卫哲下意识审视郎中,郎中有三双手。一双手放在腹前,另外两双手拿银针、药酒,称得上妙手回春。
郎中从阶上走下,六臂的影子投在地上,台阶扭曲他身影,郎中声音在草药味里泡久也染上尘世的命苦,苦涩修修补补破旧的医馆,拦住穿堂风,倒也不让人觉得寒凉。
克制想跑的冲动,卫哲深吸一口气,选择相信个谋稻:“有没有最劣质的止疼药和疯病的药?”
“有,公子要多少止痛药?”郎中坐在桌前,示意他也坐,拿起毛笔蘸墨准备开方。
卫哲估算自己用多久时间:“劣质止痛药贵吗?”
“劣质止痛药不贵。”
贫民窟的郎中说不贵是真不贵,卫哲多说几粒:“要五粒。”
郎中写下药方又温声细语问道:“好,疯病能详细跟我说说吗,放心,在下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疯病,先开点药吃吧。”卫哲揣摩个谋稻,能让他连话也来不及说,应该相当棘手但又是泛症:“很严重。”
郎中心中有不少猜测,他拿不准是哪种病,放下笔严肃道:“严重的疯病不知病因,不能开药。吃错药会让疯病更严重。”
医馆正的发邪,卫哲愣住,个谋稻说这里卖让人变疯的药方,怀疑自己找错医馆:“我想变疯一段时间,能开药方吗?”
“能开,我还以为你是来治疯病的。”郎中贴心的问他口味:“能吃眼吗?”
卫哲:“不吃。”
郎中尽职尽责嘱咐道:“不吃眼会疼一些。”
郎中墨笔飞快,重写药方递过去,卫哲最先看到刀剑、白头发和安非他命,字体清秀却藏着掖着股不敢见人的疯劲。
卫哲通过安非他命的名字勉强猜出作用,应该是让人变疯的药,后面一串药名他不认识:“刀剑入药是让我生吞刀剑吗?”
“不是,刀剑无眼,可以不见血,至少挨一顿,越多越严重药效越好,吃多了容易出人命。”郎中贴心询问:“需要止血药吗?搭配服用效果好。”
血腥味会引来野兽,卫哲果断:“要。”
看诊过程中的乌龙让卫哲怀疑郎中的实力,拎着一袋子草药站在医馆门口,求个保证:“保证疯?”
身体里装的菩萨心肠开始游走,清雅脱俗的大夫笑得良善,唇角弧度毫无恶意:“保你疯上加疯。”
“在下叔山素,”叔山素慈祥又不舍:“药方没有效果,在下亲自逼疯公子,定对得起公子付的药钱。”
叔山素装不出正常。
看到叔山素眼中触目惊心的癫狂与期盼,脸上泛起喜气洋洋的红色,卫哲心想疯病还得找疯子治,他放心地挥挥手离开医馆。
……
药包挂在车上,卫哲瞪自行车去找个谋稻,一路骑进个谋稻家前院卫哲才下来,跟自己家一样在厨房翻出碗和罐子熬药。
药罐子架在火上,一时半会好不了,卫哲去找个谋稻,一屁股坐个谋稻旁边:“中午吃什么?”
个谋稻:“地瓜粥。”
卫哲抱怨:“怎么喝粥啊。”
“我出去给你打听消息,哪有时间做饭。”个谋稻瞥他一眼,像是怪他没有主子命一身主子病。
说到正事卫哲下意识挺直腰板:“查到什么了?”
个谋稻的眼珠盯紧卫哲,严肃到让卫哲头皮发麻:“卫哲,我目前打听到的信息非常诡异,你大概率会死,你一定要去吗?”
卫哲活跃气氛:“我八字硬得能砍死人,你放心吧。”
不把自己命当命的样子忒气人,个谋稻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递过去,不想理他:“你自己看。”
卫哲接过地图在地上摊开。地图上是一条通往村庄的山路,标注三个方位和几个主要路标,村庄位于南方,他得靠自己找到南方,地图背面写上几条人情世故,有效信息少得可怜,卫哲相信个谋稻的能力不应该只查到这些内容。
“村庄叫什么?”
“不知道,诡得很。”个谋稻给他说自己知道的,有什么说什么,争取让他活着回来:“问几个人,村庄就有几个名字,但是村庄的位置没有变过,应该是有什么限制,春节身边有个春牌,外貌、能力、性情……一概不知,压岁钱只打听出在村子里,祸从口出没有打听到,要么接触过的都死了,要么不存在祸从口出。”
卫哲皱眉:“听起来九死一生啊。”
“这个村庄存在的时间不短,几十年前还在和隔壁山上的村庄交换物件,发现村庄与世隔绝的时候已经无法追溯具体时间,诡异的点在于,前几个月有消息放出来,身份确认是村庄里的村民。”个谋稻急得像有把火在烧,口干舌燥,他提醒卫哲:“去村庄的人后来谁也没见过,消息是口口相传的,不知道最初从谁口中传的。可能是有人做局,拿人命填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你还要进去?”
“进。”卫哲不想被缠着,但是进去之前他得做足准备,“春节长什么样子知道吗?”
个谋稻摇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刀剑 好似果子坠弯树枝,秋压在心儿上,非一个愁字了得,喜愁交加。高兴于卫哲找到脱离苦海的办法,又替他担心,怕他一去不回。
个谋稻偏向这是个局,上头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需要普通老百姓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填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劝卫哲稳点:“消息是不二门二当家送我的,他们大当家已经有段时间没露过面,”
卫哲是个有主意的人,个谋稻话没说死,点到为止:“卫哲你不急于一时,偏方是否能用还是个未知数。”
寥寥几句,构成一条自投罗网的险路,卫哲却不得不走,他叹气:“稻叔,我已侥幸捡到一副偏方,总不能事事寄托在运气上。机缘本靠抢,我去还有一线希望,不去才是真的走上绝境。”
上头的局能不能取走他的命要看他的本事,偏方是真是假也要探过才知,若是假偏方他还有春节,春节有止血、恢复、疗伤的作用,靠吃春节去卖血赚钱也是一条活路。
此行艰险,不得不搏这一线生机。
个谋稻知他去意已决,自己一个人在锅里蒸着,蒸软了嘴,心却干着急。
收起地图,心里觉得卫哲烦人,不想多看他一眼,又憋得难受,转身想骂他真有有命夺那机缘吗,话到嘴边看到卫哲头上的白发,个谋稻揉一把卫哲的头什么也没说,谁也不知道辞去一别人还能不能回来。
卫哲的头发莫名其妙被揉开,气得他去抢个谋稻桌子上的梨,个谋稻走过来压住卫哲的手:“梨不能分,寓意不好。”
卫哲诧异:“你信这个?”
“避谶。”个谋稻进屋里给他拿个丹柰出来,稳稳当当塞进卫哲手里:“听地球人说丹柰又叫苹果,能保平安,吃这个吧。”
手里的丹柰一闻就知道是新鲜的,轻而易举闻到果香味,果皮擦得干干净净。
卫哲去找刀:“咱俩一人一半。”
“不用分,我又不进深山老林,求什么平安,我还能有你危险吗。”
卫哲听乐了:“你自己怎么不避谶?”
个谋稻瞪他:“卫哲你马上要挨打。”
“我的药方里还真有,不过是要我挨一顿刀剑,我可以让你打一顿出气。”
“药方还要人挨打?哪有这个说法。”个谋稻皱眉:“我怕你迷失在南方里才让你喝药变疯,不知敌人底细,负伤进入南方,得不偿失。”
南方没有赚钱的路子,对于南方卫哲了解不深,他只知道南方不能接触:“疯子进入南方不会迷失?我听说有疯子死在南方里。”
看到卫哲一脸疑惑,个谋稻怕他不知道再去好奇探索,万一给自己玩死了,耐着性子给他说:“你理解南方才会迷失在南方里,你一定不可以理解南方,也不要试图窥视和寻找南方,忌大人吃掉南方这么多年,估计已经融为一体,你寻找南方相当于寻找忌大人。”
卫哲自卖自夸:“我这么聪明,变疯了也能理解。”
个谋稻:“……你活着回来再吹牛行不行。”
卫哲说回正经事:“村庄在南方,我不理解怎么进去?”
个谋稻示意他看地图:“地图背面有人情世故,去找星官,用一样东西作押。”
邪门的东西没这么好说话,卫哲问:“只押不抵?”
个谋稻嗯一声:“只押不抵。”
卫哲感慨:“你人缘真好。”
个谋稻冷笑:“还不是便宜你了。”
“这还分什么你我,”卫哲殷勤地端来一碗水:“喝点水润润喉。”
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心,个谋稻警惕问:“你要干什么?”
卫哲露出谄媚的表情:“再给我讲点。”
个谋稻回以无奈的表情:“我都告诉你了。”
说完个谋稻马上闭眼顺便捂住耳朵,熟练躲过卫哲歹毒的撒娇过程。
半晌没点动静,个谋稻心里不得劲,怕他出事,睁开眼就看到卫哲躺在他床上,翘着二郎腿,看见他睁眼说道:“我今天不走了。”
个谋稻面无表情,原来出事的是他啊。
真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