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吃是福[无限流]》 第1章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月光雾蒙蒙的,卫哲冥冥之中感受到熟悉又古怪的东西在指引他,没有恶意却急躁,熟悉在像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但古怪之处不在这里,是这份急躁,来自于局外人的急躁。 是局外人假死引人入瓮的急躁,可卫哲没有感受到恶意,太奇怪了,卫哲不明真相,怪异的感知令他毛骨悚然。 今天与其他日子不同在于今日是他生辰,选择今天的原因是生辰还是年龄?或者两者皆有? 母亲去世后卫哲流落街头,每天朝不保夕,贫民窟底层人命最不值钱,卫哲想不明白谁会大费周章算计他的命。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地面上,冷风灌进屋里,环境不会比现在更恶劣了,卫哲当即起床给自己贴上一层快散架的蓑衣,口中含獠牙,直奔垃圾场碰运气。 垃圾场在他租住的官舍后面不远处,贫民窟人员流动混乱,帮派混战后还有尸体出现,街道司管不过来索性不管,交不起垃圾处理费的贫民会偷扔垃圾,贫民扔垃圾顺便捡垃圾,能用上的都捡走,以物换物,循环利用。 卫哲脚步快,步行不到半刻,卫哲刚走到垃圾场门口看到有人成群结队在垃圾山上翻垃圾,他们分工明确,不像底层混混,卫哲没听说过最近有新生帮派出现,不清楚对方底细,卫哲避开他们走进垃圾场的边缘。 藏在角落阴影里静步穿梭,卫哲在想是谁在指引他?为什么要指引他来垃圾场?今晚的垃圾场有什么东西是他必须或者说可以拿到的? 卫哲还没想明白,耳边炸开许多人高呼,他循声看去是插满彩旗的垃圾车正在倒垃圾。 繁复精致的垃圾车和整个垃圾场格格不入,达官贵人的垃圾不会倒在这里,卫哲想起前几天大办宴席,皇宫里的垃圾流水一样往外倒,估计是专用垃圾场处理不过来,才送到这里处理。 怕好东西被人拿光,卫哲离开阴影找个人少的地方窜进去,也不嫌味道难闻。 垃圾堆最上方是一条坏掉的木制手臂,手背上的可视雕花窗口碎裂,卫哲察觉到上面残留的气息,脑海里过了一遍惊觉是金丹的气息! 一代仙师死后倒进垃圾场的原因卫哲不感兴趣,他更怕仙师死不瞑目突然诈尸,心中虔诚默念仙师仁慈,不要和他一般计较,手上一点不含糊,卫哲抽出鹊桥红线,红线干涸挤不出仙人血,卫哲卷起来藏在自己的神识里,准备拿去卖掉。 仙师手臂附近还有没被人翻过的垃圾堆,卫哲在里面翻到一罐过期地瓜罐头,罐头是好东西,而且还是甜地瓜,贫民窟的糖非常昂贵。 角落垃圾堆翻完,卫哲去其他地方,眼前突然一暗,脚下踩空摔倒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卫哲搬走身上的垃圾,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周边晕开冷气森森的白光,月亮上人影沸腾般跑动,先是脱掉自己的衣服,又扯下一层人皮,再抛开一身血肉,一堆骨架有序地钻进其他人的皮囊下面,动作流畅也难掩顺序的死板生硬,密密麻麻的人影按部就班叠起来覆盖月光,真是冷水煮开了锅,卫哲彻底看不清东西,他怕自己掉进垃圾堆活活闷死,坐在地上看他们排练。 月亮上的人影散开穿回各自的衣服,一块一块的月光随意抛在地面上,卫哲趁机捡几块废铁,炸坏的炼丹炉碎片落在块状的月光里,卫哲伸手去捡碎片,却触摸到某种类似皮肤的柔顺触感,惨白冰凉,只说触感定是一双美人的手,不过卫哲对自己有的东西不感兴趣,他满眼只有丹炉碎片,有炼丹炉碎片可能会有宗门弟子遗弃的丹方。 自从垃圾划区处理后,卫哲能捡到的丹方越来越少,一年也捡不到几张,舍不得点灯夜读,卫哲走到月光亮的地方翻废弃手稿。 炼丹炉附近撒了十几张纸,第一张薄纸上布满雨水砸的洞,坑坑洼洼,卫哲凑过去看,字还算好认甚至还有图画,是教人生女儿、生儿子的偏方。 卫哲心想害人,在底层活着就是受罪,何必来人间吃顿苦,再苦兮兮离去?用手指头在上面戳几个洞,纸张面目全非。 纸上小人活过来,恶毒地盯着卫哲,纸张手舞足蹈自己折叠捂住身上的洞,零星几个小人从纸团里探出头冲卫哲龇牙咧嘴。 能杀人的东西不会浪费时间吓他,卫哲也不管小人,随手一扔任由它们自生自灭,转头去看其他纸张。 其余纸张上笔墨晕开,依稀可见字体正气凌然的风骨,不过雨水浸泡过,张牙舞爪的黑色脉络爬满纸面,压抑得疯狂窒息感扑面而来,卫哲强忍痛苦捡起来捧着看,手指在空中绘画笔迹,大部分字是简体字,他不认识,落后的语言系统无法识别,卫哲连猜带蒙勉强看懂。 他在纸堆里发现一张人血的偏方! 【鱼肉、太岁、香灰、春节、祸从口出、压岁钱,上蒸笼或炼丹炉做成馒头服用】 【材料昂贵,毒副作用过多,故而弃用】 卫哲极度欣喜导致他呼吸一促,继而目光迸发出光彩,足够的人血能帮他请神毁掉工厂替他和吴县衣锦签下的保险,他现在相信是母亲在指引他,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 偏方中的鱼肉、太岁和香灰卫哲知道是什么,卫哲继续往下看却看不懂,作者标注详细,但卫哲从未听说过。 作者下方标注春节、祸从口出、压岁钱多一同出现,春节疑似具有止血、恢复、疗伤的作用,压岁钱是红包里的钱路,配合祸从口出服用后人血过多会从七窍流出,出现癫狂臆想等症状,可以短暂拥有穿墙术,随意进入洞天福地,一副春联入药,药效为七天。 若在穿墙时药效失效,置于墙内的血肉会同化,不影响未接触墙壁的血肉,副作用不明且无法逆转。 特意标注春节是红色的,一定是红色的,只能是红色的,不是其他颜色。 红色的春节是什么东西?卫哲走东闯北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祸从口出和压岁钱只看名字卫哲更是猜不到。 低头仔细阅读纸上有没有漏掉的内容,卫哲在角落发现一堆扭曲古怪的字,内容是【还得吃人】,卫哲倒吸一口凉气。 头脑清醒一瞬,卫哲注意到字体不是他们用的字体,更像是地球人用的简体字,怪不得没有人愿意翻这里的,他们怕地球人的疯病。 这是一个局。 好似一层浓厚雾气笼罩他,勉强提供稀薄的氧气,逼出他一身大汗。 卫哲四处讨生活,接触过许多人,洞天福地是本地人才会说的名称,地球人会说自己下副本,而且他们住在系统提供的空间里,过节办集会才可能和他们有交集。 地球人的偏方出现在这里像是蓄谋已久的阴谋浮出一点水面的尸骸,死了也要算计他,拖他下水。 对方了解他,知道他胆子大敢翻地球人的东西,知道他需要人血的偏方,知道他不敢吃人,甚至知道他识字。 除了他母亲,卫哲想不到第二个人。 线索不明,想破头也只是浪费时间,卫哲忙着活下去,他不浪费时间。 捡回生女生儿的偏方,纸片小人冲他龇牙咧嘴,卫哲一手捏住纸片小人的嘴,一手拿废铁离开垃圾场,其他人忙着翻垃圾没空管他,平安离开垃圾场卫哲观察四周,没人发现他才从角落里拖出一辆重组过的两轮自行车。 掰开纸片小人的嘴,两颗大门牙当钩子用,挂在衣领处,卫哲跨上自行车咣当咣当一路骑到个谋稻的家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个谋稻在院子里,直接推门进去。 个谋稻的视力是个谜,今晚月光忽闪忽亮,有几次卫哲看不清东西,个谋稻却稳稳当当补鱼网,脚边放把属于他的黢黑大剪刀,剪刀柄上缠的布瞧不出原本模样,布和个谋稻一起在海边岁月里晒黑了。 个谋稻年岁高觉浅,老远听到卫哲自行车咯吱咯吱响,被吵醒睡不着索性起来到院子做点活,顺便看看卫哲又要犯什么病。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卫哲半天不说话,个谋稻余光也不给他,专心补鱼网:“大晚上你又要干什么?” 卫哲掏出废铁和鹊桥红线,“收不收?” “收。你最近很缺钱?大晚上来卖废品。”个稻谋放下渔网抬起眼皮,走向屋里取钱:“身上的挂件卖不卖?” 卫哲取下纸片小人拿出一个碗倒扣盖住,“不缺钱,我想打听消息。” “打听什么?”个谋稻眼皮一跳:“碗有豁口,可能会跑出来。” “跑不出来,它俩是胖娃娃。” 纸片小人发出刺耳的叫声。 还让它俩威胁上了,卫哲用力摇晃瓷碗,小人晕倒在碗里。 个谋稻心疼他的碗口:“……赔我碗钱。” 卫哲装听不见,大致估算消息的价格后问:“有没有春节、压岁钱或者祸从口出的消息?有关的人情世故也行。” 个谋稻撇他一眼,他没听说过卫哲口中的东西,属于责任的包袱甩在门口听个响:“我没听说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保证找到消息。” 手里拎秤出来,个谋稻慢悠悠走向废铁:“你坑蒙拐骗可别连累我。” 走到废铁旁边,个谋稻才看到一卷鹊桥红线,问他:“鹊桥红线你准备怎么处理?” “卖给医馆,不要卖给媒人。”卫哲交代完才给个谋稻透底:“我找到一张地球人丢弃的人血偏方,如果我有足够的血,可以请神解除契约。” 孤儿在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已经不容易,卫哲被黑厂哄骗和吴县衣锦签下保险这事说幸运也幸运,至少人活着,说可怜也可怜,精神污染会导致严重的躯体异化,人不人鬼不鬼。 从垃圾场捡来的偏方个谋稻不信,个谋稻沉默片刻劝他:“地球人弃用偏方肯定有原因,地球人的偏方出现在我们的垃圾场,卫哲你也知道里面有鬼,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才有机会。” 卫哲摇头:“越来越严重了,不用偏方我也会死。我不甘心我的命数,我要争。” 个谋稻叹气,他知道卫哲被吴县衣锦缠着,也知道被缠着的下场。 老旧的过往在他眼中淌过,岁月长河里躺满曾经的故人,他们在个谋稻松弛的眼皮上呼吸,借目光将苦涩的气息泼向世界,卫哲被溅了一身。 各有命数。 个谋稻拍拍卫哲的肩,拍掉他肩头蹭的灰,“中午来找我。”说完取出铜板递给卫哲,废铁和鹊桥红线放在原本的地方,个谋稻没收起来,继续去补他的渔网。 下午要去准备东西,明天一早直接出发,他的活计是个谋稻介绍的,卫哲给个谋稻打个招呼:“跑腿卸货的行当我去辞别了。地瓜罐头我放你这,过会找你吃饭。” 个谋稻让他赶紧滚。 和个谋稻分别,卫哲只蹬一半路程的自行车就停下来,再往前走道路两边没有植物,没地方藏车,而且月亮上的排练结束,轮到太阳上值,天亮了,虽然没到上值时间,街上空荡荡的,卫哲还是走过去。 给掌柜留下请辞信后,卫哲回官舍从角落里取出一个破包袱,里面是他攒下来的钱票,纸币显老,皱巴巴的,卫哲用手指一点点抚平,他舍不得他的钱,不过连个谋稻都不知道的东西打听起来肯定费劲,消息也不会便宜。 卫哲浑身充满因死到临头和贫穷导致的干劲,又去垃圾场捡点废铁,蹬自行车一路拖到个谋稻门口,刚停下,门从里面拉开,个谋稻走出来:“具体话过会再说,你先去病蛇巷找一个叫叔山素的郎中,喝点药把自己逼疯。” 卫哲不浪费时间直接问:“疯多久?” “你找到春节为止。”个谋稻回答他。 “我快去快回。”卫哲把废铁放地上:“我回来再拎进屋里。” 这孩子没点心眼,个谋稻忍不住说他:“等你回来早被别人捡走了。” 说完,身体力行教他该如何处理类似情况。 卫哲目送个谋稻背起废铁走进屋,还有余力关门上锁。 未能让老朋友拼尽全力卫哲倍感遗憾。 第2章 第 2 章 养尊处优的城里隐匿条病蛇。 巷子隐秘又寂静,反常的死寂变作猜忌和不安沿着脊椎爬到头上,像是阴沟里老鼠掉进卫哲的衣服里让他心惊肉跳,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又只能紧闭嘴巴防止自己出声惊扰这片固态的寂静,招惹更诡谲的东西来。 卫哲疾步窜梭在鼠尾般小道中,巷子里住满见不得光的东西,一路顺着墙上的涂鸦走到一个拐角,深处清苦的草药味跑出来熏人,卫哲追寻草药味左拐右转,看到门口牌匾写着“二竖为灾,破财消灾”的破烂医馆,走进去。 屋里只有一个人,郎中眉目清明似明月,气质温和如春风,但眼前的郎中站在贫民窟的医馆里,是病蛇巷的郎中,卫哲四处讨生活的经验告诉他,这人或许医术精湛,他一定不是真郎中,悲天悯人的笑意和巷子的草药味一样,是抛出去的饵,专抓人的。 卫哲对别人的过去不感兴趣,但他要吃郎中开的药,对郎中身份有几分疑心,没想出几个猜测便听见郎中问话。 “公子是看病还是抓药?” 卫哲下意识审视郎中,郎中有三双手。一双手放在腹前,另外两双手拿银针、药酒,称得上妙手回春。 郎中从阶上走下,六臂的影子投在地上,台阶扭曲他身影,郎中声音在草药味里泡久也染上尘世的命苦,苦涩修修补补破旧的医馆,拦住穿堂风,倒也不让人觉得寒凉。 克制想跑的冲动,卫哲深吸一口气,选择相信个谋稻:“有没有最劣质的止疼药和疯病的药?” “有,公子要多少止痛药?”郎中坐在桌前,示意他也坐,拿起毛笔蘸墨准备开方。 卫哲估算自己用多久时间:“劣质止痛药贵吗?” “劣质止痛药不贵。” 贫民窟的郎中说不贵是真不贵,卫哲多说几粒:“要五粒。” 郎中写下药方又温声细语问道:“好,疯病能详细跟我说说吗,放心,在下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疯病,先开点药吃吧。”卫哲揣摩个谋稻,能让他连话也来不及说,应该相当棘手但又是泛症:“很严重。” 郎中心中有不少猜测,他拿不准是哪种病,放下笔严肃道:“严重的疯病不知病因,不能开药。吃错药会让疯病更严重。” 医馆正的发邪,卫哲愣住,个谋稻说这里卖让人变疯的药方,怀疑自己找错医馆:“我想变疯一段时间,能开药方吗?” “能开,我还以为你是来治疯病的。”郎中贴心的问他口味:“能吃眼吗?” 卫哲:“不吃。” 郎中尽职尽责嘱咐道:“不吃眼会疼一些。” 郎中墨笔飞快,重写药方递过去,卫哲最先看到刀剑、白头发和安非他命,字体清秀却藏着掖着股不敢见人的疯劲。 卫哲通过安非他命的名字勉强猜出作用,应该是让人变疯的药,后面一串药名他不认识:“刀剑入药是让我生吞刀剑吗?” “不是,刀剑无眼,可以不见血,至少挨一顿,越多越严重药效越好,吃多了容易出人命。”郎中贴心询问:“需要止血药吗?搭配服用效果好。” 血腥味会引来野兽,卫哲果断:“要。” 看诊过程中的乌龙让卫哲怀疑郎中的实力,拎着一袋子草药站在医馆门口,求个保证:“保证疯?” 身体里装的菩萨心肠开始游走,清雅脱俗的大夫笑得良善,唇角弧度毫无恶意:“保你疯上加疯。” “在下叔山素,”叔山素慈祥又不舍:“药方没有效果,在下亲自逼疯公子,定对得起公子付的药钱。” 叔山素装不出正常。 看到叔山素眼中触目惊心的癫狂与期盼,脸上泛起喜气洋洋的红色,卫哲心想疯病还得找疯子治,他放心地挥挥手离开医馆。 …… 药包挂在车上,卫哲瞪自行车去找个谋稻,一路骑进个谋稻家前院卫哲才下来,跟自己家一样在厨房翻出碗和罐子熬药。 药罐子架在火上,一时半会好不了,卫哲去找个谋稻,一屁股坐个谋稻旁边:“中午吃什么?” 个谋稻:“地瓜粥。” 卫哲抱怨:“怎么喝粥啊。” “我出去给你打听消息,哪有时间做饭。”个谋稻瞥他一眼,像是怪他没有主子命一身主子病。 说到正事卫哲下意识挺直腰板:“查到什么了?” 个谋稻的眼珠盯紧卫哲,严肃到让卫哲头皮发麻:“卫哲,我目前打听到的信息非常诡异,你大概率会死,你一定要去吗?” 卫哲活跃气氛:“我八字硬得能砍死人,你放心吧。” 不把自己命当命的样子忒气人,个谋稻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递过去,不想理他:“你自己看。” 卫哲接过地图在地上摊开。地图上是一条通往村庄的山路,标注三个方位和几个主要路标,村庄位于南方,他得靠自己找到南方,地图背面写上几条人情世故,有效信息少得可怜,卫哲相信个谋稻的能力不应该只查到这些内容。 “村庄叫什么?” “不知道,诡得很。”个谋稻给他说自己知道的,有什么说什么,争取让他活着回来:“问几个人,村庄就有几个名字,但是村庄的位置没有变过,应该是有什么限制,春节身边有个春牌,外貌、能力、性情……一概不知,压岁钱只打听出在村子里,祸从口出没有打听到,要么接触过的都死了,要么不存在祸从口出。” 卫哲皱眉:“听起来九死一生啊。” “这个村庄存在的时间不短,几十年前还在和隔壁山上的村庄交换物件,发现村庄与世隔绝的时候已经无法追溯具体时间,诡异的点在于,前几个月有消息放出来,身份确认是村庄里的村民。”个谋稻急得像有把火在烧,口干舌燥,他提醒卫哲:“去村庄的人后来谁也没见过,消息是口口相传的,不知道最初从谁口中传的。可能是有人做局,拿人命填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你还要进去?” “进。”卫哲不想被缠着,但是进去之前他得做足准备,“春节长什么样子知道吗?” 个谋稻摇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刀剑 好似果子坠弯树枝,秋压在心儿上,非一个愁字了得,喜愁交加。高兴于卫哲找到脱离苦海的办法,又替他担心,怕他一去不回。 个谋稻偏向这是个局,上头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需要普通老百姓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填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劝卫哲稳点:“消息是不二门二当家送我的,他们大当家已经有段时间没露过面,” 卫哲是个有主意的人,个谋稻话没说死,点到为止:“卫哲你不急于一时,偏方是否能用还是个未知数。” 寥寥几句,构成一条自投罗网的险路,卫哲却不得不走,他叹气:“稻叔,我已侥幸捡到一副偏方,总不能事事寄托在运气上。机缘本靠抢,我去还有一线希望,不去才是真的走上绝境。” 上头的局能不能取走他的命要看他的本事,偏方是真是假也要探过才知,若是假偏方他还有春节,春节有止血、恢复、疗伤的作用,靠吃春节去卖血赚钱也是一条活路。 此行艰险,不得不搏这一线生机。 个谋稻知他去意已决,自己一个人在锅里蒸着,蒸软了嘴,心却干着急。 收起地图,心里觉得卫哲烦人,不想多看他一眼,又憋得难受,转身想骂他真有有命夺那机缘吗,话到嘴边看到卫哲头上的白发,个谋稻揉一把卫哲的头什么也没说,谁也不知道辞去一别人还能不能回来。 卫哲的头发莫名其妙被揉开,气得他去抢个谋稻桌子上的梨,个谋稻走过来压住卫哲的手:“梨不能分,寓意不好。” 卫哲诧异:“你信这个?” “避谶。”个谋稻进屋里给他拿个丹柰出来,稳稳当当塞进卫哲手里:“听地球人说丹柰又叫苹果,能保平安,吃这个吧。” 手里的丹柰一闻就知道是新鲜的,轻而易举闻到果香味,果皮擦得干干净净。 卫哲去找刀:“咱俩一人一半。” “不用分,我又不进深山老林,求什么平安,我还能有你危险吗。” 卫哲听乐了:“你自己怎么不避谶?” 个谋稻瞪他:“卫哲你马上要挨打。” “我的药方里还真有,不过是要我挨一顿刀剑,我可以让你打一顿出气。” “药方还要人挨打?哪有这个说法。”个谋稻皱眉:“我怕你迷失在南方里才让你喝药变疯,不知敌人底细,负伤进入南方,得不偿失。” 南方没有赚钱的路子,对于南方卫哲了解不深,他只知道南方不能接触:“疯子进入南方不会迷失?我听说有疯子死在南方里。” 看到卫哲一脸疑惑,个谋稻怕他不知道再去好奇探索,万一给自己玩死了,耐着性子给他说:“你理解南方才会迷失在南方里,你一定不可以理解南方,也不要试图窥视和寻找南方,忌大人吃掉南方这么多年,估计已经融为一体,你寻找南方相当于寻找忌大人。” 卫哲自卖自夸:“我这么聪明,变疯了也能理解。” 个谋稻:“……你活着回来再吹牛行不行。” 卫哲说回正经事:“村庄在南方,我不理解怎么进去?” 个谋稻示意他看地图:“地图背面有人情世故,去找星官,用一样东西作押。” 邪门的东西没这么好说话,卫哲问:“只押不抵?” 个谋稻嗯一声:“只押不抵。” 卫哲感慨:“你人缘真好。” 个谋稻冷笑:“还不是便宜你了。” “这还分什么你我,”卫哲殷勤地端来一碗水:“喝点水润润喉。” 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心,个谋稻警惕问:“你要干什么?” 卫哲露出谄媚的表情:“再给我讲点。” 个谋稻回以无奈的表情:“我都告诉你了。” 说完个谋稻马上闭眼顺便捂住耳朵,熟练躲过卫哲歹毒的撒娇过程。 半晌没点动静,个谋稻心里不得劲,怕他出事,睁开眼就看到卫哲躺在他床上,翘着二郎腿,看见他睁眼说道:“我今天不走了。” 个谋稻面无表情,原来出事的是他啊。 真遗憾啊。 第3章 是福不是祸 日落夕阳,已过官道,脚下全然草铺路,山路坑坑洼洼,前不包村后不包店,只能借宿林间,山里晚上不安全,卫哲夜晚不赶路,去附近找木头和野果为晚上做准备。 借个谋稻“祸害遗千年”的吉言,卫哲路上平平安安,还有闲情逸致让果子变好吃。 祭完五脏六腑庙,卫哲从神识里拿出一本书,书封上的名字模糊不清,是几年前卫哲从退出乐队的孔方兄手里买来的。书中内容清清楚楚,纸张触感正常,只是纸张泛黄,卫哲之前大致略过一遍,里面多是用大量人血供奉的方法,所以卫哲一直搁置没用过。 卫哲上过私塾,他母亲教过他几招也教过他人情世故,脑子还算灵光,他从书里挑出几招灵活性高的方法自己改良,没有仙丹,人血不可能快速恢复,卫哲只能用小石头、其他飞禽走兽模拟一遍,测试搬运或者逃跑的极限距离。 供奉的人血和卫哲想要的结果不成正比,卫哲脸色隐隐有抹苍白,不到万不得已卫哲不会用。 头顶烈阳滑到山峰边缘,即将入夜,夜里深山阴冷,卫哲收起书籍去捡树枝生火,用来引诱夜晚出没的野兽和不知名的东西。 火焰倾倒进木堆,在木头间炸开,木头噼里啪啦地惨叫,惨叫声所到之处视野开阔。其余地方是泼墨一样漆黑,一丝光亮也无法刺透,黑色吸纳和同化所有温度。 卫哲坐在火堆旁边取暖,拿出地图查看。个谋稻的地图极其简易,几根孤零零的线条像小孩学字乱画似的,穷山僻壤无人能问路,卫哲必须提前确认明日的路线和周围的环境。 指尖在地图上点来点去,卫哲摸索半天也看不懂地图上标注明日要走的山路朝向,他推测自己即将进入南方。 南方的位置要找星官指引,不同地界的星官脾气不同,收的东西也不同,有的要钱,有的要命。 树枝在地面划过,卫哲四处漂泊的时候跟地球人学到一招召星官的法子,大概率能召出不要人命的星官,不过要借用地球人宋代诗人欧阳修的一句诗。 卫哲不认识欧阳修,但是欧阳修的字体卫哲会写,简体字卫哲不会,卫哲写简体字像作画,鬼画符似的,扭曲蠕动,不过确实是写给某些东西看的。 地面上爬了一句:“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注1] 写完收笔,卫哲目光在树林中搜寻。 树叶无风自动,哗啦啦往下掉,刹那间十几张嘴一样的东西从枝叶里掉下来,悬在空中,在树丛中闪烁微弱的光,它们外貌变幻无常,或方或圆,身上缠满写着各种名讳的红布条。 最中间的星官嘴巴张合,红布条四处乱飞:“所为何事?” 星空深处凡人不可窥。 卫哲不问,以免窥探未知陷入疯狂:“劳烦星官把分辨南方的能力借我一用。” 星官声音空灵与广阔,仿佛来自远方,红条却延伸到卫哲脸前对准他的眼睛,声音听起来阴险狡诈:“喔谁曾水士?” 各个地头都有一套自己的暗号和人情世故,对上了五湖四海皆兄弟,外来客对不上轻则刮一层油水,重则扒皮抽筋。 红条怼在眼皮上,顶住眼珠按压卫哲也不发怵,个谋稻给他的人情世故里有这条,卫哲知晓暗号,能对上:“兰贵人。” 知道卫哲背后的人情世故是谁,星官给他几分薄面,“我只取走你一样东西,离开地界再还给你。” 卫折松口气。 捞不到油水星官没什么兴致,收回两条红布,溶解成无数条线,分出零星几根黑线飞到卫折手中的地图上,留下一句:“仅限这块地界,自己找。” 十几只星官在树林间销声匿迹,卫折没缺胳膊少腿,感知里出现陌生又模糊的认知,他仔细感受发现是分辨方向的认知,地界是多大卫折不清楚,持续时间是多久也说不上来,玄之又玄,口不能述,怪不得在东西北三方位都在的情况下也没有人能说出南方的位置。 无法理解,不能窥视。 现在卫折能分辨出方向,他观察树木枝叶哪边茂密判断大致方位,朝南枝叶茂盛,北方枝叶稀疏。 拿起地图查看路线,卫折在地图上比划,指尖的触感是粗糙的纸张,可他的感知里多了不属于他的巨大恐惧,他感知到后面的路途会非常顺利,是建立在冰冷、蹊跷和……刻意为之的顺利之上,顺得不正常非常诡异,正常来讲人都会徒增几分惊悚和不安,可卫折很清楚这份恐惧不属于他,他像是一个局外人。 卫折心中不免打鼓,想转身离开,但是现在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卫折咬牙决定继续往前走。 …… 明日可以到达山庄。 卫折赶半天路程,腿脚酸痛,跟随地图的指引,他已经接近村庄,卫折不知道村庄民风如何,人心隔肚皮,有时候比鬼怪还恶毒,卫折选择在村庄外附近凑合一晚,养足精神明日入村。 入夜山中寒,绿阴浓,生凉风,绿色爬满卫折的身体,钻入他的皮肤,渗入他的血,翠绿是活的,变作一颗颗卵顶起他的皮肉,汲取他的温度。 托山里层层紧叠翠绿的福,凉风卷起阵阵吸气声。山中气温低得不正常,冻死的危机感驱使卫折不停给火堆添柴取暖,他顾不上明火会吸引某些东西来,火焰升起,心里获得充盈的满足感,翠绿被架在火上烘,忙不迭从他的四肢流出逃入林间,一阵阵哗哗声响起。 手脚变暖,卫折大病初愈般有进气没出气的喘气,取出陶瓷罐子,罐子只剩一半,勉强能煮药。 一日一副,今日是第三副。 喝完药浑身暖和些,临近村庄,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村民肯定能看到浓烟,卫折没有熄灭火光,轻手轻脚爬到树上,取出野猪牙塞进嘴里咬着。 野猪牙连接进入神识,舌搭在牙上随时可以耍牙,四根獠牙从唇里延伸出来,野猪牙的线条光滑圆润,牙尖又饱含锐利,牙身雕刻繁复不明令人恶心的纹路,纹路里藏满恶意满满的邪气。 卫折没把自己和树干绑在一起,他环顾四周,尽可能记住周围树木的位置,才安心闭目歇息。 风不止,树不静。 哗哗声不断。卫折通过獠牙感知到一张红薄纸,薄纸上有个字,薄纸下方是纠缠成结的类似混乱黑色肢体的东西,这诡异东西在地上爬行,爬过草木,爬过草鞋,爬到卫折手边,站立不动。 卫折也没动,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动。 红薄纸方方正正,边边角角尖锐地能划破人的喉咙,纸上只有一个大写的字,字在变动,形变了但是内在没变,卫折认得这个字,能感受到还是原来那个字,脑海里有个恶毒又癫狂的声音告诉他是“福”字。 獠牙发烫,烫到舌头卫折吃痛,卫折回想记忆里的福字是这么写的吗? 卫折失去思考的时间。 “福”字下方变幻出一张嘴,卫折分不清是笔画还是牙齿,充满恶意的呢喃声又快又多地从嘴巴吐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作威作福,自求多福,福为祸先,祸福相依,福薄灾生,福不盈眦,福过祸生,福浅命薄!” “福生无量天尊!” 无数黢黑蠕动的“福”字从嘴巴里喷涌而出尽数倾泻在卫折的嘴里,它们组成一条蠕动舌头,试图涨破卫折的胃,弄坏他的五脏庙。 卫折不光听到、看到甚至尝到它的低声轻语,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邪恶味道,卫折痛到浑身抽搐,从树上跌落,摔在地上猛吐几口血,吐出的獠牙也摔在地上,血里夹杂黏连成团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密密麻麻,一团团蠕动着,字吸饱血变成鲜艳的大红色。 喜气洋洋的颜色。 血挂在唇角来不及擦,卫折哆嗦着手想捏起獠牙,手疼得软成面条,又软又滑,卫折拼口气滚到獠牙旁边张嘴咬着。 无数“福”字在他的身体里膨胀生长,泼天的“福”坠在躯体内部压着他。卫折的脸隐约有嵌入地面的趋势,他动弹不得,方便“福”字取走卫折体内某样东西。 有东西从身体内被抽离。“福”字狰狞,为了压制卫折全身换了位,左边的去右边,右边的在下面,“福”字早已打结扭曲,面目全非。 卫折在土地里越陷越深,跟种在地里似得,等到獠牙被彻底压进嘴里,卫折顾不上口中的伤,强行用舌弹动口中的牙耍起来,满嘴鲜血,卫折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用它做一把弓! 不用买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省钱。 口中四根獠牙苏醒巡视,獠牙变换,左右收放,其中两颗小牙溶解成为卫折躯体的延伸,獠牙是他报复的利器,含进口中只留牙尖,裹挟凶猛力道,猛地吐出四根獠牙,又快又凶,某个卫折无法到达的世界里,獠牙扑杀、刺穿、撕裂某样东西。 “福”字和充满恶意的呢喃声一起逃走,轻飘飘的散了,噼里咣当掉下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在卫折心口。 卫折吐出獠牙,趴在地上扣喉咙干呕不停,手指扣到嘴巴里獠牙磨破的地方五官疼得移位。先是吐出来食物残渣和鲜血,卫折不信用力捶打自己腹部,五脏六腑都在震痛,吐出的血里有“福”字死掉的笔画,到后面不光吐出来完整的“福”字还有红纸碎片,连清水都吐不出来卫折才罢休。 吐干净之后卫折吞下止疼药,神识在身体里搜寻一圈没找到残留的“福”字,卫折想起“福”字从他身体里取走某样东西,爬起来沿着“福”字逃走的方向去找。 卫折在不远处的草丛堆里找到了。 卫折火冒三丈。 “福”字抢他命中的富! 只剩半串铜钱状的富落在草堆里,淡淡的金黄色不停流转。卫折连滚带爬滚过去抓在手里,脸颊和耳朵因气愤充血滚烫,不敢用力抓,从头到尾匆匆看一遍,便大口吞下。 和抢钱不一样,钱没了还能赚,命中的富被抢走这辈子都赚不到钱,命里没有,就像衣兜是个破口子,装不住。 一想到“福”字抢走他命中一半的富,卫折恨得咬碎一口牙,村庄总不能凭空消失,现在不追“福”字以后可能就找不到了。 抓起地上不断蠕动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它属于“福”字,卫折准备用它问“福”字在哪。 卫折抓一把泥土闭眼塞进嘴里吃下去,拿出一跟用红纸包裹的供香点燃,张嘴直接吞下火焰,他足够愤怒也足够的痛,五脏六腑庙瞬间庙门大开,香烟冲天! 卫折用自己的五脏六腑庙供奉后土娘娘,求仙人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