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持盈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自然是,想同王爷做对恩爱夫妻……”
“妾身不敢奢求太多,只盼着能与王爷相敬如宾,让旁人无可指摘,也让王爷,不至于因妾身而失了颜面。”
卫玹垂眸,借着从窗纸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
若非能读她心声,他几乎要为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表演喝彩了。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姜持盈内心七上八下,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那期盼的表情。
卫玹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散落在枕畔的鬓发,动作温柔,与他眼底的冷静探究截然不同。
“恩爱夫妻?”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低沉,唇角微微扬起,仿佛在咀嚼其中的含义。
姜持盈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随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啊。”他说道,语气轻松,仿佛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既然王妃有此心愿,那本王……必定时刻警醒自身,必定与王妃做一对恩爱夫妻。”
“多谢王爷!妾身定会恪守本分,绝不会让王爷失望!”姜持盈悬着的心猛地落下,立刻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
卫玹收回手,重新将她揽紧了些。
姜持盈温顺地应着,依偎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怀中人的变化,卫玹就着当下的姿势,将手臂又收紧几分,手掌隔着寝衣拂过她的肩膀,仿佛真的只是一位怜爱妻子的夫君。
“不过,王妃既懂得要与我做恩爱夫妻,那为何方才孙嬷嬷那般刁难,你却只知隐忍,不会反抗?若非本王及时回来,你岂不是要白白受了她刁难?”
姜持盈嘴角轻扬,她早有准备。
“王爷……妾身不敢。”
她从卫玹怀里缓缓抬起头,在黑暗中寻找另一双眸子,努力憋出泪珠,再对上他模糊的视线。
卫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着她的发丝,顺着她的话继续问。
姜持盈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胸膛,“孙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得用的人,妾身刚入王府,根基全无,母家亦非权倾朝野之门第。”
“妾身担心,若当场与她争执,无论输赢,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只怕都会觉得妾身仗着王爷之势,嚣张跋扈,不敬中宫。届时,恐怕会连累王爷,被扣上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
勾着发丝缠绕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姜持盈的后颈也传来一阵温热,他的指尖滑过,轻轻摩挲着,带来一阵战栗。
“是吗,王妃竟是如此为本王着想?”
【卫玹!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怀中人被他摸得浑身发软,却不得不强忍着不适,更往他怀里缩了缩,“王爷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往后的倚仗,妾身自是盼着王爷好的。”
“原来如此。”卫玹轻轻拍抚她的背脊,“倒是本王错怪王妃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姜持盈见他不再开口,自己的双眼在漆黑的屋内扫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是耐不住困意。
晨光熹微,透过大红帐幔,在寝殿内洒下朦胧柔和的光晕。
姜持盈醒来时,她整个人被圈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后背紧贴着身后人温热的胸膛,他的手臂依旧横在她腰间。
是卫玹。
姜持盈瞬间清醒,昨夜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记忆以及睡前说要同他做对恩爱夫妻的浑话,此刻都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
纵然深知这不过是局势所迫,并不打算付出真心,可仍觉羞涩。
但比这更强烈的,是心底的惊涛骇浪。
前世的最后时刻,那时她咳血卧榻,奄奄一息,派人去求见他一面,得到的只有“公务繁忙,无暇他顾”的冰冷回绝,便是要出门请个大夫,也不被允许。
可现在,同样是这个男人,昨夜才与她有过肌肤之亲,此刻正将她拥在怀中的,此时呼吸平稳,睡颜沉静,下颌稍稍抵着她的发顶。
为什么?
为什么前世那般冷漠,今生却如此不同?
是因为她重生产生的变数,还是他此刻的温存,不过是男人在新婚初期惯有的新鲜感?
姜持盈心口一阵绞痛,她身体猛地一僵,随后便开始用力,试图挣脱开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然而,卫玹的手臂箍得很紧,她这一挣,非但没有挣脱,反而像是惊扰了他。
“别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和颈侧,惹人一身战栗。
姜持盈听着这满带宠溺的一声,浑身僵住,原先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
前世,他何曾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便是新婚时,也只有夜里话多些,但大多时候都是相敬如宾,不苛待,也不关心。
姜持盈被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压到他怀中,对比起前世今生,各种委屈交织,鼻尖一酸,嘴角抿紧,瘪了下来,眼眶也跟着红了。
就在她愣神的刹那,卫玹似乎清醒了,他低下头,下巴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蹭了蹭,像是对待一件珍爱的所有物。
“怎么了?”
她迅速调整呼吸,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收敛所有情绪,转身将脸埋进他胸前的寝衣里,藏起眼角就要滴落的泪。
“王爷……妾身方才做了个噩梦,好可怕……”
她这突如其来的脆弱和依赖,让卫玹微微一怔。
“梦见什么了?”他顺着她的话问,手掌在她背后轻轻拍抚。
姜持盈吸了吸鼻子,“梦见……梦见好多坏人追着妾身,对着妾身喊打喊杀,妾身怎么跑也跑不掉,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好冷……好黑……没有人来救妾身……”
【反正噩梦随便编,你总不能钻到我脑子里去看!】
卫玹听着她的描述,以及内心那点小得意,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不过是梦而已。”他语气放缓,将她搂得更紧。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抗拒和恶心感强行压下。
脑中灵光一现,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新婚燕尔,夫妻恩爱……
【既然都是新婚燕尔的新鲜感,那不如好好利用如今卫玹对我还没那么冷淡,多捞些好处,往后管他要钱要人岂不容易许多!】
姜持盈将脸在他胸前蹭了蹭,“那王爷再抱紧一点,妾身害怕……”
她声音娇软,甚至主动将一条腿蜷起,贴向他。
卫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怀中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言语间全是依恋,纵然知道她多半是在做戏,但这戏,着实演得引人入胜。
他喉结微动,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他低下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应了声。
“嗯,有王爷在,妾身就不怕了。”
【忍!就当被狗啃了!为了以后……】
姜持盈在心中咬牙切齿,表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
卫玹似乎很满意她的柔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搭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薄薄的寝衣。
【这登徒子!大清早的……】
姜持盈身体一僵,心中暗骂,脸上却迅速飞起红霞,不知脸上,很快也爬上了耳根。
“王爷……该起了吧?”她微微侧过头,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
卫玹低笑一声,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唇凑近她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吻。
“还早。”他含糊道,气息灼热。
姜持盈知道他现在看不见,眉峰险些皱成小山。
姜持盈与卫玹并肩而坐。
她侧眼瞧了身边人,此刻正靠在车壁上假寐,他倒是说话算话,并未同前世一般留她一人面对。
姜持盈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他随意搭在膝上的手。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自己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卫玹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并未睁开眼,也没有抽回手,仿佛真的睡着了,无知无觉。
姜持盈见状,胆子更大了些,用指尖轻柔地在他手背上划动。
“王爷……今日在宫中,多亏有您在。”
卫玹依旧没有反应,姜持盈也不气馁。
“皇后娘娘问话时,妾身心里紧张得很,幸好王爷在一旁,王爷方才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应对自如,妾身心中,敬佩不已。”
【还真睡着了?我都这么卖力表演了。】
实在没动静,姜持盈心中嘀咕一声便要收回手,可那叠在姜持盈手心下的手,却忽然反过来,轻轻勾住了她。
姜持盈心中猛地一跳,动作瞬间僵住。
卫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两人缠绕的手上,然后又缓缓上移,对上她的双眼。
“手有些凉。”
姜持盈脸颊微热,想要抽回手,却被他勾住的手指稍稍用力,阻止了。
“许是,许是车内有些凉。”
“是吗?”卫玹不置可否,另一只手却抬了起来。
姜持盈张了张嘴,却只是轻轻唤了卫玹一声,再无其他。
“嗯?”
卫玹应着,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姜持盈只觉得被他摩挲的皮肤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热度迅速蔓延至全身,她呼吸微促,脸上浮现红晕。
“没……没什么。”
她最终只是低声嚅嗫了一句,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甚至微微回握。
“王妃方才说,心中敬佩本王?”
姜持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是啊,王爷风姿卓绝,气度不凡,妾身……自是敬佩的。”
卫玹微微倾身,“那王妃可知,本王最不喜的,便是口是心非之人?”
姜持盈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口是心非,背脊一阵发凉,只能面上强撑着露出困惑:“王爷何出此言?妾身对王爷……”
“你的手在抖。”
姜持盈触电般要收回手,却被他追着抓住。
不同于方才的包裹,这次他顺着指尖网往上,最终停在她腕间。
“脉搏这么快,在害怕吗?方才不是很大胆。”
“妾身是,头一回进宫,有些紧张罢了。”
她急中生智。
“是吗?可本王怎么觉得,你从上车开始就在盘算别的事?”
他的指尖停在某处,轻轻按住:“比如......现在。”
姜持盈呼吸一滞,他太敏锐了,敏锐得让她无所适从。
“王爷多心了,妾身只是......想与王爷多说几句话。”
“说什么?说那些哄人的敬佩?还是......”他忽然凑近,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别的事?”
【太近了。】
姜持盈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双眼要将鞋尖盯出个窟窿来也没想明白卫玹为何会突然起疑。
她以为会被揭穿,可卫玹却忽然松开了手。
“罢了。既然不愿说真话,本王也不勉强。”
姜持盈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片刻后,她轻轻吸了口气,试探着伸出手,指尖揪到他的衣袖。
“王爷......妾身确实有事想说。”
卫玹没有睁眼,微微侧过头。
“妾身听闻京郊有处温泉庄子,景致极好……妾身想着,若是得空,不知能否请王爷陪妾身去小住一两日?就我们两个......”
卫玹缓缓睁开眼,“就为这个?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费尽心思想了一路?”
姜持盈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妾身只是想和王爷单独待一会儿。府中规矩多,妾身不习惯。”
【看我做什么,去京郊别院可是比真金白银还真的真话!】
“还有呢?除了独处,就没有别的......想要的了?”
姜持盈心尖一颤,“没有了,能得王爷相伴,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卫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低声沉吟,“倒是会挑地方。”
姜持盈见他神色不明,急忙补充:“若是王爷政务繁忙,也不必……”
“从前母妃在时,父皇曾赐给母妃养病。”
她顿时噤声,没想到随口一提竟触到了他的生母。
“那时本王尚幼,记得梅林深处有眼热泉,冬日里雾气缭绕,确实是个好去处。”
“那王爷的意思是……”
“想去便去。”卫玹淡淡道,“不过……为何突然想去那里?”
他骤然靠近,姜持盈被迫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脑中飞快转动。
“妾身是听说新婚夫妻去那里……能沾些喜气。”
“喜气?”
她脑中忽然浮现昨夜睡前说的混账话,“比如举案齐眉,白首同心……”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个理由太过直白,简直像是我求着和他多好似的。】
卫玹凝视她良久,忽然松开手。
“府中预备和庄子打扫还需些时日。”
姜持盈还没从刚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怔怔地问:“王爷答应了?”
“不然呢?答应了王妃要做对恩爱夫妻,那抽些时间陪伴妻子也无可厚非。”
她眉眼弯弯,伸手遮住下半张脸,【蹬鼻子上脸!才不要跟你做恩爱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