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 第1章 第 1 章 是梦吗? 这是嫁衣? 我不是已经死了,怎么会穿着嫁衣? 姜持盈屈起手指回握,指甲用力掐入掌心,清晰地痛感一下子传遍全身。 不是梦! 她猛地抬起头,打量着周遭。 视线被眼前的红盖头遮住,只能看见周边模糊的影子。 案台上,龙凤喜烛燃烧,烛光将案台上的摆件照映再窗纸上,光影跳动,仿佛是喜烛的影子在为今日的婚礼喝彩。 身后正对应着大大的喜字,头上凤冠沉重无比,压得她脖颈酸涩难耐。 透过盖头下面的空隙,姜持盈一眼便瞧见了自己那双粉嫩玉手,以及在烛光下泛着光泽的刺绣纹样嫁衣。 即使隔着盖头看不真切,可屋内的一应物件陈设,都与记忆深处那个多年前的新婚之夜,一般无二。 这是她与晋王卫玹的新房! 姜持盈心虚打乱,却没来得及理清头绪,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但似乎不是卫玹的,这脚步声缺乏力量感,步频也不似卫玹那般稳重。 果然,很快能见一个面容刻板的嬷嬷,身后跟着两名侍女,站在她面前。 “晋王妃,老奴姓孙,从皇后娘娘身边来,皇后娘娘挂念王爷和王妃,想着王妃初入王府,许多事情兴许不大明白,特地派老奴来,看看王妃可有需要提点之处,以免这新婚之夜闹了笑话,损了皇家体统。” 姜持盈心头一紧。 孙嬷嬷! 那个皇后身边颇为得力的老奴! 皇后与卫玹并非亲子,先前也都是维持着嫡母与庶子的表面和气,只是近些年卫玹开始出头,皇后担心他阻碍自己的孩子,才开始在暗地里给卫玹使使绊子。 如今皇后在新婚夜派人来,美其名曰是提点照看,但但凡有脑子都能看出来,这就是来找茬的。 借着新婚夜新妇失仪,给她这个晋王妃下马威,也好借此打晋王的脸。 “有劳孙嬷嬷跑一趟,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姜持盈身边的清漱见姜持盈久久不出声,笑着接过话茬。 孙嬷嬷似乎对此并不买账,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眼珠转动开始审视起新房,以及房中的人和物。 “晋王妃,瞧您这双手,交叠的位置似乎不太对,这过于靠下了,显得不够端庄,倒是多了几分……小家子气。” 孙嬷嬷说着,竟然上前一步,不顾姜持盈的意愿,在她手背上按了一下,力道不重,却不是在宫中多年的老奴该有的举动。 “还有这盖头,放的位置也不大好……”孙嬷嬷绕着姜持盈走了一圈,“王妃需知,这新婚之夜的一言一行,皆在众人眼中,若有半分差池,损的不只是王妃您的颜面,更是晋王殿下和整个皇家的颜面。如今王妃才同王爷成婚,更应该督促自身,您自个儿以身作则,才能规劝下人,您说呢?” 孙嬷嬷语毕,对着姜持盈身边清漱的劝阻充耳不闻,直接伸手扒拉了姜持盈的盖头。 烛光闪烁下,姜持盈才从重生的混沌思绪里回神。 朱唇轻启,没来得及出声,便被门口处传来的声响打断。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从外面推开。 “孙嬷嬷不在皇后宫中伺候,怎的有空到本王这里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身上还带着一身清冽的酒意,最终停在了姜持盈面前。 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而来,即使隔着盖头,姜持盈也能感受到一直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无声的审视着。 男人目光在姜持盈相互扣住的手指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孙嬷嬷身上。 “回王爷的话,是皇后娘娘惦记着王妃年轻,又初入王府,担心王妃一时难以适应,故而特命老奴前来帮衬一二,才不至于丢了皇家颜面。”孙嬷嬷脸上挤出笑容,微微屈膝地讨好。 姜持盈并未男人回答,只是瞧着哪个模糊的身影朝着自己靠近了些,手上的玉如意也在烛光下有些晃眼。 她不由得心脏一缩,膝盖上那交缠在一块的手指绕得更紧。 面前扑来一阵细小的风,光线瞬间涌入姜持盈眼中,她不适应地微微眯了眯眼,下意识抬起眼帘。 映入眸中的,是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庞。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勾勒出几分疏离与矜贵。 他身上的大红吉服极其亮眼,金线绣制的四爪蟒纹在烛光下栩栩如生,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气势迫人。 正是晋王卫玹,也是她今日才刚拜堂的夫君。 比起记忆中后来那个权倾朝野的新君,此时的他,眉宇间尚存几分少年锐气,只是那双眼眸一如既往的幽深,仿佛没有什么事能令他泛起波澜。 “王妃。” 姜持盈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王妃。” 姜持盈周身一震,猛地回神,侧眼便瞧见孙嬷嬷已然弯下腰凑到自己耳边,见她没动,又开口唤了声,眼底的嘲弄饶是姜持盈退开十步都能瞧见。 “王妃方才可是走神了?这皇家新妇,礼仪规矩是最紧要的,尤其是面对王爷,需得时刻恭敬谨慎,王妃务必紧急。老奴既然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教导,这就少不得要多嘴一句,还望王妃莫要见怪。” 若是前世那个才刚嫁进晋王府不谙世事的姜持盈,此刻怕是早已羞窘得满面通红,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如今,这具躯壳俨然换了灵魂,又怎会惧怕一个刁奴的三言两语。 孙嬷嬷见姜持盈没有立刻回应,只当她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王妃,王爷在此,您可不能失仪。便如现下,您该起身……” “孙嬷嬷。”玉如意被人扣在桌上,声音不大,却不容忽视,“今日大婚,王妃劳累整日,有些许失神,也是人之常情。王妃虽年轻,但到底是官宦人家出来的,本王信她行事明理,懂分寸,嬷嬷不必拿着宫里那套吓唬她。” 姜持盈瞳孔微缩,卫玹这是,在维护她?。 孙嬷嬷张了张嘴,还想再分辨:“王爷,老奴是奉旨……” “孙嬷嬷,今夜是本王的大喜之日,是谁给你的胆子,叫你当着本王的面挑剔本王的王妃,需要本王亲自送你回宫,到皇后面前复命吗?”卫玹抬眼扫过孙嬷嬷,眼里的寒意加重了几分。 孙嬷嬷浑身一颤,深深躬身,言语磕绊,“是……是,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告退,不敢打扰王爷、王妃安歇!” 说完,几乎是踉跄着,带着伸手那两个一样被吓着的侍女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姜持盈看着孙嬷嬷的身影离去,原先要发作的话到了嘴边倒是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门被合上后,屋内的侍女立即端着合卺酒。 两只用匏瓜剖成,以红线牵连的酒杯分别落入两人手中。 姜持盈与卫玹手臂交缠,仰头饮下那祝愿新人白头偕老的合卺酒。 放下酒杯后鼻尖仍萦绕着酒香,一旁等待多时的嬷嬷上前说着吉祥话,过后得了主子的赏,便带着身边一众嬷嬷和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新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姜持盈瞧着眼前人,前世的记忆再次翻涌。 与卫玹数年夫妻,从最初相敬如宾,到后来日渐冷淡,最终落得凄凉惨死的下场,若要究其根源,也不过是因为那时的姜家比起晋王府已然处于弱势,在皇位角逐场上再也不能为晋王出力,稍有不慎,还可能成为累赘,对于累赘,没有人会想要留着。 “累了一日,早些安置吧。” 姜持盈应下,悄然叹了口气,抬脚走向梳妆台,脑中依旧一团乱。 背对着卫玹抬手,摸索着准备卸下头上那顶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的凤冠。 然而,不知是她心绪不宁,还是那机括太难解开,手指在头上摸索了一通,竟未能顺利解开那环扣,反倒是自己的肌肤泛起了红。 铜镜中的娇俏美人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眉宇间染上了几分焦躁与怒意。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地覆上了她仍在胡乱摸索的手,带着她的手触到了凤冠上那处卡住的环扣。 姜持盈被这一举动吓得一个激灵,身体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迅速收敛神色,对着面前的铜镜,扯出一抹满带娇羞的笑意。 然而,在垂下头的瞬间,只剩下被咬得发白的下唇和一旁悄然蜷曲的指尖。 【别碰我!】 第2章 第 2 章 带着抗拒的心声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卫玹的脑海。 正准备帮她解开卡住发丝环扣的手指微微一顿,眸中染上一阵诧异。 卫玹凝视着铜镜中的人,屋里就两个人,这声音分明就是姜持盈发出的,可她唇瓣紧闭,方才铜镜中一闪而过的,也只是温顺羞怯的表情。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不动声色地继续手上动作,指尖捏住环扣微一用力,随着“咔哒”一声,剩下的几个环扣也被打开。 凤冠摘下,姜持盈的满头青丝瞬间失去了束缚,顿时倾泻而下,披散在她单薄的背脊上。 【呼——】 【总算拿下来了,虽说这凤冠美丽,但戴了一整日,着实压得人头疼欲裂。】 又是跟方才一样声线的心声,这次明显带着如释重负的舒缓。 卫玹凝眸,这次他听得真切切切,再无怀疑。 连续两次的声音的确是来自他这位新婚的妻子,可她也确实未曾开口。 他能听到她的……心声? 卫玹惊奇。 他也翻过几回志怪话本,读人心声这样的异能只在书中听闻,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样的本事,竟然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而且,还是他这位刚成婚的妻子,明明她从方才到现在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这么柔顺温婉,俨然就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伺候本王宽衣。” 卫玹收回思绪,抿唇后,决定再试探一番。 姜持盈早已调整好神情,依言转过身来。 她上前一步,抬起手覆上他的腰间,开始解那些盘扣。 【这熏香,真呛人,前厅那些伺候的都是什么狗鼻子,用这么浓的香,是想呛死谁!】 【他今日在前厅定是饮了不少酒吧,前世便是如此,每每饮宴归来,身上总带着这般酒气,然后……总要折腾到半夜……】 卫玹眉头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自认并非重欲纵情之人,即便饮了酒,也大多自律,从未有失去仪的时候,何来折腾之说? 【若能早些安歇便好了,成婚当真累人。】 【今夜也不知要熬到几时,我还能不能睡个好觉。】 姜持盈心里抱怨着,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卫玹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颤动,显得格外乖巧顺从。 若非那一道接一道传入脑中的心声,他决不会想到,这位刚刚过门的新婚妻子,内心对他这个夫君,竟是满满的嫌弃。 终于,最后一颗盘扣被解开,吉服的前襟微微敞开。 姜持盈暗暗松了口气,正想借着收拾衣物退开一步,给两人拉开距离。 “王妃似乎,有些怕本王?” 姜持盈心中猛地一凛,警铃大作。 猛的被问住,她也不知是不是哪里漏了马脚,会叫他这么问。 纵然心中茫然,她面上却迅速浮起一层红晕,愈发垂下头,声音细弱,“王爷天潢贵胄,威仪天生,妾身……妾身初见,心中自是敬畏的。” 卫玹凝眸,眼底波光流转,若非亲耳所闻她心中那些大不敬之词,他倒真要信了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说辞。 卫玹不再追问,他转身,径直走向那张铺设着大红喜被的床榻。 他坐在床沿,并未自行脱去脚上的锦靴与绫袜。 姜持盈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却又因他接下来的举动再次提了起来。 姜持盈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不愿走上前,依着规矩,蹲下身去,伸手替他除去靴袜。 【罢了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总归这样伺候人的事,前世也没少干。】 【只要能让我安安生生地度过今夜,好好理清眼前这一切,再睡个踏实觉,此刻便是再屈辱些,我也认了。】 她的心声再次传来,似是认命了一般。 待姜持盈起身,卫玹已自行脱去了吉服外袍,只着一身素色的中衣,躺到了床的内侧,阖上了眼眸,似乎准备就寝。 姜持盈看着他完全没有等待她继续伺候的动作,眼皮轻轻一跳,心中惊疑不定。 【真的就这样歇息了?】 【难道他……那方面不行?才刚成婚,已然力不从心?】 【不能吧?前世明明……咳,虽然后来关系冷淡,但早年间,在这床笫之事上,他可是挺正常的呀!甚至称得上精力充沛……】 “王妃还有事?” 卫玹并未睁眼,低沉的声音却打断了姜持盈的思绪。 她猛地回神,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连忙摇头,意识到他闭着眼看不见,又赶紧出声:“没、没事。” 走到桌案边,吹熄了远处几盏明亮的灯烛,只留下床边那一对的凤喜烛。 【什么都不做才好,正合我意,还是早些歇息,养精蓄锐来得自在。】 姜持盈磨蹭着走到床榻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锦被的一角,和衣躺了下去。 她几乎是紧挨着床沿,与内侧的卫玹拉开最大的距离,然后迅速翻过身,背对着他,将自己蜷缩起来。 姜持盈紧闭着眼,努力放缓呼吸,假装自己已经入睡。 不多时,身旁传来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似乎卫玹已经真的入睡。 【睡着了么?】 【唉,也不知道前世我那般诚心诚意地求神拜佛,究竟是拜到了哪路神仙座下?真是皇天后土不保佑,既然要给我一个重活一次的机会,又为何偏偏要将我送回到这木已成舟的时候。】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这要是能早一日,哪怕只是早几个时辰,就是跳河装病,哪怕拼着名声尽毁、抗旨不遵的风险,我也是定要想法子逃了这桩婚事的,火坑啊……这晋王府!】 卫玹闭着眼,看似已然熟睡,实则将身边人的心声,听了个一清二楚。 跳河逃婚?抗旨不遵?火坑?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不禁微微蜷紧,成婚于她而言,竟是跳进火坑? 为了不嫁他,甚至连抗旨这等抗旨不遵的大罪都敢想? 他是她的夫君,明媒正娶,圣旨赐婚。 即便此刻尚无深情,于情于理,他也自会给予她正妃应有的尊重与护佑,况且,他们刚成婚,他甚至未曾苛待她半分,连房事都因察觉她的抗拒而并未强求,她这就给他扣上了“火坑”这么大一顶帽子? 思及此,卫玹深吸一口气,胸膛上的起起伏伏暴露了他的怒气,他双手渐渐握拳,才勉强压下想要直接睁眼同姜持盈对峙的冲动。 但又不愿意就这么认下姜持盈的胡乱指控,索性继续装作熟睡,顺便换了个姿势,朝外侧卧。 他这一动,姜持盈却紧张了,她浑身紧绷,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声响砸在耳膜边上,让她更加紧张起来。 【卫玹!你这个……你这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浪荡子!】 姜持盈锦被之下的手攥得死紧,紧咬着后槽牙,内心一遍遍控诉着。 卫玹闻言,心下一沉。 在心中冷哼一声,既然她如此想他,他若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白白担了这虚名? 随即,他抬起手臂,准确地落在了她腰侧柔软的锦被之上。 感受着腰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姜持盈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锦被底下的手揪着被角,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这成何体统!堂堂晋王,怎的睡相这么差?】 【登徒子!伪君子!】 卫玹听着她气急败坏的怒骂,原本的怒气反而消散了些许,反而是一种他自己都无法言喻的情愫萦绕心头。 他手臂上的力道并未松懈,反而手掌又往下滑落了几分,几乎要贴上她的腰臀曲线。 “王爷!您不是说安置……” 姜持盈被他这一举动勾得浑身汗毛倒竖,再也忍不住,猛地一个翻身,抽出锦被里的手朝着腰上探去,试图解救自己。 然而,话还未说完,便被更大的动静淹没了。 卫玹骤然睁眼,仿佛是被她的动作惊醒,亦或是本就心怀不轨在守株待兔,在她翻身的同时,他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 “唉!” …… 再次回到床上,姜持盈身上还带着净房里的水汽,她本欲逃离,却被卫玹一手捞过,困在他怀中。 黑暗中,腰间手臂的力道不曾松动半分,姜持盈的脸颊贴着寝衣,感受着卫玹胸膛炙热的温度,以及他平稳的呼吸,一下下拂过她的发顶。 她浑身僵硬,将自己定在床上不敢有别的动作。 前世惨死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姜持盈只觉得后背一阵凉意。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像前世那样死去,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哪怕身处泥沼,她也要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来! 而眼下,卫玹是她必须面对,甚至倚仗的人。 至少在获得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她需要稳住他。 心思电转间,姜持盈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她甚至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自己的脸颊不至于完全埋在他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王爷,”她声音软弱,手指有意无意的戳着卫玹,做足了娇羞样,“妾身……有些睡不着。” 卫玹睁眼,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却很快消散。 “不累?” 姜持盈平坦的眉峰有了弧度,声音提高了几分,“不是因为这个!” “嗯?那是什么事,竟能叫王妃夜不能寐?” 姜持盈瘪嘴。 【在想怎么才能不被你弄死!顺便想想怎么利用你活下去,见死不救的东西!】 “妾身初来王府,今日又见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孙嬷嬷,心中实在惶恐。” “皇后那边,你无需过分忧心。往后入宫,你都跟在本王身边,本王不会让她为难你。” 他身上还留着丝丝冷气,因着姜持盈靠近的动作,几乎都过渡到她身上了。 “王爷……”她佯装被他的话安抚,声音更软了些,甚至主动将脸颊在他胸膛的寝衣上轻轻蹭了蹭,温顺得像只猫。 这个动作让姜持盈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前世无论何时都从没做过这个举动,但如今是为了活命,这点演技算得了什么? 那带着讨好意味的触碰,让卫玹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应着,等待她的下文。 “妾身想……” 见姜持盈许久不说话,那覆在她后背的手掌轻微的摩擦了下,“想什么?” 第3章 第 3 章 姜持盈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自然是,想同王爷做对恩爱夫妻……” “妾身不敢奢求太多,只盼着能与王爷相敬如宾,让旁人无可指摘,也让王爷,不至于因妾身而失了颜面。” 卫玹垂眸,借着从窗纸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 若非能读她心声,他几乎要为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表演喝彩了。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姜持盈内心七上八下,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那期盼的表情。 卫玹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散落在枕畔的鬓发,动作温柔,与他眼底的冷静探究截然不同。 “恩爱夫妻?”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低沉,唇角微微扬起,仿佛在咀嚼其中的含义。 姜持盈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随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啊。”他说道,语气轻松,仿佛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既然王妃有此心愿,那本王……必定时刻警醒自身,必定与王妃做一对恩爱夫妻。” “多谢王爷!妾身定会恪守本分,绝不会让王爷失望!”姜持盈悬着的心猛地落下,立刻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 卫玹收回手,重新将她揽紧了些。 姜持盈温顺地应着,依偎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怀中人的变化,卫玹就着当下的姿势,将手臂又收紧几分,手掌隔着寝衣拂过她的肩膀,仿佛真的只是一位怜爱妻子的夫君。 “不过,王妃既懂得要与我做恩爱夫妻,那为何方才孙嬷嬷那般刁难,你却只知隐忍,不会反抗?若非本王及时回来,你岂不是要白白受了她刁难?” 姜持盈嘴角轻扬,她早有准备。 “王爷……妾身不敢。” 她从卫玹怀里缓缓抬起头,在黑暗中寻找另一双眸子,努力憋出泪珠,再对上他模糊的视线。 卫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着她的发丝,顺着她的话继续问。 姜持盈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胸膛,“孙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得用的人,妾身刚入王府,根基全无,母家亦非权倾朝野之门第。” “妾身担心,若当场与她争执,无论输赢,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只怕都会觉得妾身仗着王爷之势,嚣张跋扈,不敬中宫。届时,恐怕会连累王爷,被扣上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 勾着发丝缠绕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姜持盈的后颈也传来一阵温热,他的指尖滑过,轻轻摩挲着,带来一阵战栗。 “是吗,王妃竟是如此为本王着想?” 【卫玹!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怀中人被他摸得浑身发软,却不得不强忍着不适,更往他怀里缩了缩,“王爷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往后的倚仗,妾身自是盼着王爷好的。” “原来如此。”卫玹轻轻拍抚她的背脊,“倒是本王错怪王妃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姜持盈见他不再开口,自己的双眼在漆黑的屋内扫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是耐不住困意。 晨光熹微,透过大红帐幔,在寝殿内洒下朦胧柔和的光晕。 姜持盈醒来时,她整个人被圈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后背紧贴着身后人温热的胸膛,他的手臂依旧横在她腰间。 是卫玹。 姜持盈瞬间清醒,昨夜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记忆以及睡前说要同他做对恩爱夫妻的浑话,此刻都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 纵然深知这不过是局势所迫,并不打算付出真心,可仍觉羞涩。 但比这更强烈的,是心底的惊涛骇浪。 前世的最后时刻,那时她咳血卧榻,奄奄一息,派人去求见他一面,得到的只有“公务繁忙,无暇他顾”的冰冷回绝,便是要出门请个大夫,也不被允许。 可现在,同样是这个男人,昨夜才与她有过肌肤之亲,此刻正将她拥在怀中的,此时呼吸平稳,睡颜沉静,下颌稍稍抵着她的发顶。 为什么? 为什么前世那般冷漠,今生却如此不同? 是因为她重生产生的变数,还是他此刻的温存,不过是男人在新婚初期惯有的新鲜感? 姜持盈心口一阵绞痛,她身体猛地一僵,随后便开始用力,试图挣脱开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然而,卫玹的手臂箍得很紧,她这一挣,非但没有挣脱,反而像是惊扰了他。 “别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和颈侧,惹人一身战栗。 姜持盈听着这满带宠溺的一声,浑身僵住,原先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 前世,他何曾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便是新婚时,也只有夜里话多些,但大多时候都是相敬如宾,不苛待,也不关心。 姜持盈被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压到他怀中,对比起前世今生,各种委屈交织,鼻尖一酸,嘴角抿紧,瘪了下来,眼眶也跟着红了。 就在她愣神的刹那,卫玹似乎清醒了,他低下头,下巴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蹭了蹭,像是对待一件珍爱的所有物。 “怎么了?” 她迅速调整呼吸,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收敛所有情绪,转身将脸埋进他胸前的寝衣里,藏起眼角就要滴落的泪。 “王爷……妾身方才做了个噩梦,好可怕……” 她这突如其来的脆弱和依赖,让卫玹微微一怔。 “梦见什么了?”他顺着她的话问,手掌在她背后轻轻拍抚。 姜持盈吸了吸鼻子,“梦见……梦见好多坏人追着妾身,对着妾身喊打喊杀,妾身怎么跑也跑不掉,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好冷……好黑……没有人来救妾身……” 【反正噩梦随便编,你总不能钻到我脑子里去看!】 卫玹听着她的描述,以及内心那点小得意,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不过是梦而已。”他语气放缓,将她搂得更紧。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抗拒和恶心感强行压下。 脑中灵光一现,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新婚燕尔,夫妻恩爱…… 【既然都是新婚燕尔的新鲜感,那不如好好利用如今卫玹对我还没那么冷淡,多捞些好处,往后管他要钱要人岂不容易许多!】 姜持盈将脸在他胸前蹭了蹭,“那王爷再抱紧一点,妾身害怕……” 她声音娇软,甚至主动将一条腿蜷起,贴向他。 卫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怀中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言语间全是依恋,纵然知道她多半是在做戏,但这戏,着实演得引人入胜。 他喉结微动,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他低下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应了声。 “嗯,有王爷在,妾身就不怕了。” 【忍!就当被狗啃了!为了以后……】 姜持盈在心中咬牙切齿,表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 卫玹似乎很满意她的柔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搭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薄薄的寝衣。 【这登徒子!大清早的……】 姜持盈身体一僵,心中暗骂,脸上却迅速飞起红霞,不知脸上,很快也爬上了耳根。 “王爷……该起了吧?”她微微侧过头,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 卫玹低笑一声,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唇凑近她的后颈,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吻。 “还早。”他含糊道,气息灼热。 姜持盈知道他现在看不见,眉峰险些皱成小山。 姜持盈与卫玹并肩而坐。 她侧眼瞧了身边人,此刻正靠在车壁上假寐,他倒是说话算话,并未同前世一般留她一人面对。 姜持盈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他随意搭在膝上的手。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自己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卫玹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并未睁开眼,也没有抽回手,仿佛真的睡着了,无知无觉。 姜持盈见状,胆子更大了些,用指尖轻柔地在他手背上划动。 “王爷……今日在宫中,多亏有您在。” 卫玹依旧没有反应,姜持盈也不气馁。 “皇后娘娘问话时,妾身心里紧张得很,幸好王爷在一旁,王爷方才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应对自如,妾身心中,敬佩不已。” 【还真睡着了?我都这么卖力表演了。】 实在没动静,姜持盈心中嘀咕一声便要收回手,可那叠在姜持盈手心下的手,却忽然反过来,轻轻勾住了她。 姜持盈心中猛地一跳,动作瞬间僵住。 卫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两人缠绕的手上,然后又缓缓上移,对上她的双眼。 “手有些凉。” 姜持盈脸颊微热,想要抽回手,却被他勾住的手指稍稍用力,阻止了。 “许是,许是车内有些凉。” “是吗?”卫玹不置可否,另一只手却抬了起来。 姜持盈张了张嘴,却只是轻轻唤了卫玹一声,再无其他。 “嗯?” 卫玹应着,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姜持盈只觉得被他摩挲的皮肤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热度迅速蔓延至全身,她呼吸微促,脸上浮现红晕。 “没……没什么。” 她最终只是低声嚅嗫了一句,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甚至微微回握。 “王妃方才说,心中敬佩本王?” 姜持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是啊,王爷风姿卓绝,气度不凡,妾身……自是敬佩的。” 卫玹微微倾身,“那王妃可知,本王最不喜的,便是口是心非之人?” 姜持盈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口是心非,背脊一阵发凉,只能面上强撑着露出困惑:“王爷何出此言?妾身对王爷……” “你的手在抖。” 姜持盈触电般要收回手,却被他追着抓住。 不同于方才的包裹,这次他顺着指尖网往上,最终停在她腕间。 “脉搏这么快,在害怕吗?方才不是很大胆。” “妾身是,头一回进宫,有些紧张罢了。” 她急中生智。 “是吗?可本王怎么觉得,你从上车开始就在盘算别的事?” 他的指尖停在某处,轻轻按住:“比如......现在。” 姜持盈呼吸一滞,他太敏锐了,敏锐得让她无所适从。 “王爷多心了,妾身只是......想与王爷多说几句话。” “说什么?说那些哄人的敬佩?还是......”他忽然凑近,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别的事?” 【太近了。】 姜持盈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双眼要将鞋尖盯出个窟窿来也没想明白卫玹为何会突然起疑。 她以为会被揭穿,可卫玹却忽然松开了手。 “罢了。既然不愿说真话,本王也不勉强。” 姜持盈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片刻后,她轻轻吸了口气,试探着伸出手,指尖揪到他的衣袖。 “王爷......妾身确实有事想说。” 卫玹没有睁眼,微微侧过头。 “妾身听闻京郊有处温泉庄子,景致极好……妾身想着,若是得空,不知能否请王爷陪妾身去小住一两日?就我们两个......” 卫玹缓缓睁开眼,“就为这个?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费尽心思想了一路?” 姜持盈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妾身只是想和王爷单独待一会儿。府中规矩多,妾身不习惯。” 【看我做什么,去京郊别院可是比真金白银还真的真话!】 “还有呢?除了独处,就没有别的......想要的了?” 姜持盈心尖一颤,“没有了,能得王爷相伴,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卫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低声沉吟,“倒是会挑地方。” 姜持盈见他神色不明,急忙补充:“若是王爷政务繁忙,也不必……” “从前母妃在时,父皇曾赐给母妃养病。” 她顿时噤声,没想到随口一提竟触到了他的生母。 “那时本王尚幼,记得梅林深处有眼热泉,冬日里雾气缭绕,确实是个好去处。” “那王爷的意思是……” “想去便去。”卫玹淡淡道,“不过……为何突然想去那里?” 他骤然靠近,姜持盈被迫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脑中飞快转动。 “妾身是听说新婚夫妻去那里……能沾些喜气。” “喜气?” 她脑中忽然浮现昨夜睡前说的混账话,“比如举案齐眉,白首同心……”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个理由太过直白,简直像是我求着和他多好似的。】 卫玹凝视她良久,忽然松开手。 “府中预备和庄子打扫还需些时日。” 姜持盈还没从刚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怔怔地问:“王爷答应了?” “不然呢?答应了王妃要做对恩爱夫妻,那抽些时间陪伴妻子也无可厚非。” 她眉眼弯弯,伸手遮住下半张脸,【蹬鼻子上脸!才不要跟你做恩爱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