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小镇教堂内。
彩色玻璃窗外,一条巨大的阴影触须缓缓划过,引得室内光线明灭不定,引发出一片压抑的抽泣。空气中弥漫这血腥、汗水和**混合的怪异气味。
庄严肃穆的圣像下,神父虔诚地跪在祭坛前,烛光将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拉长扭曲。他声音温和,语调中充满了悲悯:“慈爱的天父,请护佑您的子民,引领他们的脚步,循着荆棘,归于光明......”
一个浑身发抖的孩子依靠在他的膝边,仿佛找到了依靠。
“神父,我们一直守在教堂里也不是办法。”艾伦 查博尔说道,他的声音被可以压制很是低沉。他是查克的父亲,镇长的有力竞选人。
此刻,他昂贵的西服上沾着灰尘和污渍,头发也不再一丝不苟。他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扬扫过挤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们,最终落在神父看似虔诚的背影上。
“现在教堂里的人太多了,”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冰冷不容置疑的考量,“如果,我是说,如果外面那些东西找不到足够的猎物,你觉得下一步它们会冲着哪里来?”
几乎同时,沉重的撞击声猛地从大门外传来,伴随着木材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门栓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它们来了!!!”
人群里爆发出绝望的哀嚎,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神父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似乎早已经预见到了一切。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岌岌可危的大门,只是平和地笑了。
“我的孩子们,”神父的声音奇异地盖过了门外的撞击声,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不要害怕,教堂里有个地方,或许可以庇护我们。”
他的话瞬间吸引了所有惊恐的目光,人们如同潮水般向他涌去,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但,”神父的声音有了起伏,“那个地方空间有限。”
人性的天平在生存面前开始剧烈倾斜。强壮的男人们下意识的向前推搡,将弱者挡住身后。艾伦 查博尔眼神闪烁,手不经意间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森林里依旧是安静的。
但太静了,连之前隐约的虫鸣和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脚下腐烂的树叶在踩踏时发出的轻微的、细碎的声响。
整片森林都在屏息静气,正期待着某些事情的发生。
林霜侧耳倾听,眉头紧锁。
“不对劲。”她低声说着,“太安静了......”
丽莎整个人下意识地靠近朗度,死死地贴在他身上,“我,我感觉有东西在看着我们。”不是来自一个方向,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来自每一棵树后,每一片阴影里。
那种被窥视的惊悚感,比直面怪物更让人腹背发凉。
“往这边,往这边......”
一阵带着腐烂气息的风毫无征兆地吹过,森林里顿时响起了密密麻麻、重叠的回声,像是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存在在同时指引。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伴随着诡异的回声,他们周围的树枝轻轻摆动,整齐地指着同一个方向。
“你们看到了吗?”丽莎气若游丝,紧紧抓住朗度的胳膊。
“看到了。”朗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它们在指路。”
“怎么办?”大卫的手已经按在了随身携带的的铁棍上,“跟不跟?”
这看似是指引,却更像是一种驱赶。他们像是被牧羊犬和鞭子驱赶的羊群,正被推向一个既定的目的地。
林霜站在原地,沉默着,她正权衡:拒绝指引?在明显已被某种力量控制的森林里,他们如同盲人,乱闯可能死得更快。接受指引,则意味着放弃主动权,一步步走入对方精心布置的舞台上,成为瓮中之鳖。
那密集的回声还在催促着他们,一声声地敲打在他们的心脏上。
她思忖片刻,决然地抬起头,“跟上去,”她做出了选择,“这是我们直捣黄龙最快的路了。”
林霜迈开脚步,她不是茫然地跟随,而是带着挑衅的决绝,走向树枝所指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准备好,”她一边走,一边对着同伴们说,“我们要见到‘主人’了。”
这条路出奇的好走。
与其说是森林的兽径,不如说是一条被精心维护的小路。脚下是压实了的泥土,连突出树根和碎石也被清理到了一边,与盘根错节、荆棘丛生的原始森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然而这种顺畅本身,就成了一种新的、更令人不安的阻碍。
它太过刻意了,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早已为他们扫清了一切障碍,只为了他们能更快捷地抵达某个终点。
“这里太干净了,”查克喉咙里挤出了一丝哀鸣,他走得小心翼翼,感觉每一步都走在某种庞大生物的食道上。
丽莎看着道路两边静止不动的树木,感到一阵窒息:“它们好像生怕我们走慢了一样。”
这种被期待、被安排的感觉,像是被黏腻的藤蔓缠绕,他们从来不是在探索,而是在按照一个剧本,走向命中注定的终结。
林霜没有说话,但她加快了脚步。既然对方铺好了路,那拖延毫无意义。她倒要看看,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道路在前方微微转弯。
当他们转过那个弯,所有人都猛地停下了脚步,呼吸为之一滞。
这并不是他们预想的祭坛或是迷宫入口,而是一片巨大的,突兀的圆形空地。空地的中央没有任何植物,只有漆黑的、凝滞的湖面。
这片静止的水面上,倒映着扭曲的树冠和灰蒙蒙的天空。
水面上有个人影正垂手站立。
他背对着他们,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个人影缓缓地转过头来。
“瓦莱,果然是你!”林霜无声地笑了笑,并不意外。她向前走了一步,漆黑的湖水漫过她的鞋面,与水面上的瓦莱遥遥相对。
眼前的瓦莱,与之前被裂缝吞噬、或是在森林里追杀他们的形象有所不同。他站在那里,异常安静,周身的气息与这片森林、这潭黑水融为一体,透着股深不可测的诡异。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很是平静,带着了然于心的笃定。他看向林霜,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开口道:“这条路,走得还顺畅吗?”
瓦莱的声音不大,隔了老远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等于默认了他就是那个清扫道路的人。
“托你的福,畅通无阻。”林霜语带讥讽,“怎么,不继续扮演那个被命运摆布的可怜祭品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看向天空叹息着:“祭品从来就不止我一个,或者说你、我,整个镇上的居民全都是祭品。”他微微抬手,指向他脚下漆黑的水面,“你们要找的迷宫入口,就在我的脚下。”
水面表面如镜,深不见底,倒映着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孔。
“这里?”朗度失声道:“这怎么进得去?”
“钥匙,一直握在你们手里。”瓦莱的声音低沉,“当你们齐聚在这里,以血为引,入口自现。”
瓦莱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时间不多了,选择权在你们。跳下去,面对迷宫核心真相。还是留在这里,等待仪式完成,一切无可挽回。”
他的话就像是最后的通牒,将最残酷的选择摆在他们面前,而他自己的影子却彻底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面对这如此境遇,他们依旧没有选择的权力。
天空渺渺,只剩下那潭幽深的黑水,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等待着一个血腥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