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 第1章 开端 踩着昏暗的灯光,林霜拖着疲累的步子走到家门口。她掀起眼皮看一眼墙上的监控,吐出了一口气。 进门后她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灯,而是疾走几步跨到了饭桌边,桌上唯一干净的地方放着一个信封。 白色的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在上面画了个笑脸。 那个笑脸像是用凝固的,发黑的血写就上去,歪斜着、带着扭曲的恶意。林霜捏着信封的手指,关节发白,这已经是第四封信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信封时的心情,只是那时候的信是放在她桌子上的。她以为不过是同事无聊时的玩笑,直到,第二封信出现在了她汽车的副驾驶上。 她颤抖着撕开信封,四张圆形的纸张飘落下来,洒在她的脚边。 这似乎是某种倒计时,等到最后一张纸钱到她身边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不想知道,毕竟这些信封出现在她身边已经足够不详了。 这几天她查了医院和停车场的监控,那封信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没有嫌疑人,也没有其他线索。她也报过警,警察查过一遍之后没有任何发现,最后只能帮她写个备案。 等她死了之后做个案情备注吗?林霜苦笑着,面对看不见的敌人她能做什么呢? 屋里屋外的监控她也不想再看了,反正屁用没有,她捋了捋头发,走到门口打开了灯。 这几天过得乱七八糟,家里的垃圾堆成了山。林霜捏着自己的脖子,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肩膀。这时,一只蟑螂翘着两根触须从桌子上窜过,她冷笑一声,抓起了碗边的不锈钢筷子。 她端起碗筷走向厨房,只留下一根筷子像钉子一样,贯穿了厚厚的木板,被插了个正着的蟑螂死不瞑目。 清理完垃圾后,她坐到了桌子前打开本子,拿起笔开始写写画画。 前几天她就向医院提了辞职,第七天交接完工作之后她就去市场拿了东西就早早地回家。 今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总得做点准备。 林霜坐在门口,左手握着一柄匕首,右手拿着一个水瓶。瓶盖已然拧开,她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两个小时了,手都有些发麻。 她摇了摇水瓶,听到液体晃动的声音,感受到手指尖微黏的触感,她莫名笑了一声,也不知道那老板给的是不是黑狗血,反正是什么都没差。 如果来得是个人她自然不惧,若不是,这狗血总也派得上用场。 墙上的挂钟指在了十一点五十九分,她死死地盯着那根秒针一格一格移向了终点,她的精神也逐渐紧张。就算做好了心理预设,在面对的时候还是会恐惧。当三根指针重合在了十二点,她的恐惧也达到了顶峰。 五分钟过去了,屋子里什么也没发生,安静地像是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她胸腔里越发强劲的心脏搏动的声音。林霜拧起了眉,她肯定这不是一个恶作剧,能躲过高科技的恶作剧不可能存在,就算存在也没必要用在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身上。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还没等她站稳,耳朵里便传来一阵电流声。一封信凭空出现,晃晃悠悠从空中落下。 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从椅子上跌落。她闭上眼的瞬间还在努力扬起嘴角,展示她最美的微笑。 原来不是鬼,她想着。 睁开眼睛首先回归的不是视觉,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沉重,粘稠,仿佛整个人都泡在弱水之中,浮不起来无根可依。 她睁大双眼,依旧什么也看不到。这是极致的、绝对的、实体般的黑暗,她动了动手指,指尖什么都没触到,耳朵捕捉到的也是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越发地快,咚咚的声音撞击着耳膜,她的精神越发绷紧。 她咬着舌头,竭力控制住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 “你醒了?”悦耳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间,风在此时仿若有了回声。 林霜握住拳头冷声道:“你是什么东西?” 她知道,目前遭遇到的一切既不符合现实,也缺乏逻辑。这种打破认知的事情发生不会是好事,但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声音只徐徐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的不解和困惑,别担心,我会告诉你的。” “咔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紧接着,一道昏黄的烛光在她面前燃起。 这是一盏颇为老旧的烛台,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黄铜的手柄上刻有繁复的纹样,林霜借着烛光观察起这些花纹。 女声轻笑道:“这是古希腊的烛台,上面的花纹是橄榄树。” 林霜沉默了一阵开口说道:“我是中国人。” 女声再次笑道:“这世界哪来人种之分?所有的分歧不都是人类界定的吗?” “所以你不是人。”林霜紧接着开口,“也不是神,神明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你是恶魔吗?” “我都不是,我只是在维持你们这个世界的运转。”女声非常有耐心。 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非常多,林霜想了想又说:“你是网管?” 女声:“.......” 这种**虽不中亦不远,但对于正常思维来说未免也太猎奇。 “你可以这么认为。”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沉重:“这个世界快要崩塌了,有个人打开了禁忌的盒子。” 难怪会给个希腊的烛台,原来是潘多拉的魔盒,林霜回忆起这个故事,心中的疑惑并没有丝毫减少。 “你们流传下来的故事并不准确,那些跑出去的不是妖魔,而是各种美好的品质与祝愿。”女声仿佛明白林霜所想,继续说道:“这些东西都是镇压妖魔的锁链,它们跑出去后盒子已经困不住他。一旦妖魔跑出来,这个世界就不复存在。” “如果跑出去的都是美好的事物,那人间怎么会是现在的样子?”林霜并不相信这个故事。 声音沉寂了几秒,开口道:“因为世间上的一切都是一体两面的,更何况人类并不完美。” 女声没有再等林霜提出下一个问题,继续说道:“我需要你收集起七种美好的品质继续困住妖魔。” 人类?林霜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七种就够了吗?为什么是我?我如何辨别哪些是需要收集的?我怎么收集?” 女声没有答话,倒是林霜手里的烛台发出一声哔啵声,变成了一柄黑色的匕首,林霜握紧匕首,心中有了几分安全感。 一阵刺目的白光后,林霜仿佛听到了一个女人笑着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这片森林是活的,它对生命抱有敌意,高大的古木枝丫横生交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黑色穹顶,偶尔月光穿过云层穿透这厚厚的屏障洒在落叶上,惨白的颜色让空气更多了几分冰冷。 “呼呼......”压抑的喘息在静谧的森林里尤为突出,林霜扣住粗糙的树皮让自己更冷静一点,那一阵白光后她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这里。 鬼知道她睁眼的瞬间看到一柄斧头正冲着面门而来的那种崩溃感,她当时都惊呆了。 这他妈的什么情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也没告诉她是要捞她筋骨啊。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斧头要把她脑门劈开时,树上突然掉下了一个蜂窝,一拥而出的蜂群将杀人的和被杀的一股脑蛰了遍。 微小的生物在拼命时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她的蛮力完全发挥不出来,她这趟夺命狂奔全拜那群蜜蜂所致。 极度的运动之后带来的疲累让她的四肢提不起力气,但林霜知道凶手一旦摆脱了蜜蜂的纠缠马上会来捉自己,以现在的状态她没有必胜的把握。 她抬头望了一眼大树,深吸了口气。 另一边的凶手从水里浮起头来,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人肯定是杀不成了,等那小姑娘回到镇上他很可能会被揪出来。 他沉思片刻嘴角蓦地扯出一抹笑意,眼睛却没有一点光,只是阴狠地望向黑漆漆的树林。 几缕顽固的阳光越过禁锢照到树林里,正趴在古木枝丫上的林霜被咄咄的敲击声惊醒,一只小巧的啄木鸟正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林霜解开绑在树枝上的裤带,揉了揉眼睛。一个晚上的功夫她的身体不仅得到修复,脑子里的记忆也融合到位了。 她为什么会有这次惊悚的遭遇,简而言之就是自作孽。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华裔A国人,目前正在莱伊小镇读高中。学业对于华裔来说不难,种族间隐隐的排斥对她来说,却是极难的,为了融入环境她加入了学校的神秘学俱乐部。 这个俱乐部汇聚了镇上无知无惧的同龄人,这群找死的高中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森林里曾经出现过神灵,便约着一起来这里验证真假。 谁知道,神灵没看到却看到了分尸现场,那些A国小崽子面对危险倒是相当机灵,一哄而散跑了个精光,独独留下柔弱可欺的华裔女孩。 林霜从树上慢慢爬下来,她想要完成任务要先抓住凶手,凶手带着面具她不知身份,可是她的脸却明明白白露在人前。她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感受着刺痛,心里有了打算。 第2章 第 2 章 莱伊小镇位于A国的西南部,森林茂密,交通不太发达,整个镇上不过两千来口人。人不算多镇上的关系也相对简单。 要从这些人中找到凶手很难,排查就很是问题,更何况伪装向来是这类人的强项。 等林霜回到镇上已然是日上三竿,小镇早就乱套了。昨晚几个高中生跑到警察局一通胡闹,镇上又出了其他事搅得整个局里人仰马翻,所以她的那身狼狈并没引起什么注意。 她的妈妈面对异常惨烈的女儿哭得不能自已,十来分钟后,林霜看着正躺在医院走廊里那些肿胀的、辨别不出样貌的人说不出话来。 “妈,这是......”林霜歪过头去问李妍苗。 “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有些人被家附近的马蜂疯狂攻击,还有一些人房子里被丢进了蜜蜂窝......” 果然是个变态神经病,居然能想出这么毒辣的方法遮掩自己。 “两三点?那时候镇上的人不都睡着了吗?” “哎,警察局里有几个高中生在闹事,搅得附近的人听到动静都出来了。”李妍苗正说着突然将注意力转向了她:“你昨晚不是八点多就睡了吗?我今天去你房间里看你不在还以为你去上学了,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林霜:“.......” 这些问题不该一见面就问吗?她看着李妍苗泫然欲泣的脸没有说出来,只是说道:“今天去上学的路上碰到了蜜蜂群,所以,” 她的话没说完,李妍苗就一把抱住了她,眼泪鼻涕一个劲的往她身上淌。林霜很是无语,她一身伤都快痛死了,但李妍苗的怀抱像是铁箍一般她没有力气挣脱。 直到医生来了才将林霜解救出来,因为不是马蜂叮咬毒性没有那么强,医生帮她挑完刺,又开了几瓶止痛药便将两人劝出了医院。 A国的医疗真是牛掰,止痛药都是论斤来。 医院门口的两人面面相觑,李妍苗看着一身伤口的林霜说道:“今天就别去上学了,先回家养伤吧。” 她哪来的那么多时间耽误,林霜这样想着说:“妈,我们的社会研究报告下周要交,我不能缺课。” 听到这个李妍苗马上转了话头:“那行,你先去上学,今天社团别参加了,早点回来。” 林霜点点头应承下来。 镇上人不多,上学的高中生不过几百人,莱伊镇高中是个褪了色的红砖盒子,包裹着社交等级森严的学生们,和古板老套的教职工,像是个监狱一般的学校。 在这里,运动员和拉拉队是整个学校的金字塔尖,其他的学生就是活在走廊阴影里的不起眼生物,这里的每个人都活在别人的注视和流言下,它既是学生们的庇护所也是滋养隐形暴力的温床。 林霜来到学校正巧是下课时分,学校很是喧闹。 “呦,我们的书呆子今天居然会迟到,真是让人意外。”金色卷毛的高个子男人将林霜储物柜的门拍上,咧着嘴笑着说:“你们那什么俱乐部的人除了你全都请假,这该不会是你搞得鬼吧。” 恶意的语言和暴力的动作,林霜看着这个脑子里长满肌肉的蠢货冷笑一声,她抬手握住肌肉男的手腕微一用力,肌肉男发出杀猪般的惨号。 周围嬉笑的学生们安静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那只满是伤口的清瘦的手,他们不能理解,两人的武力值相差甚远,杰克的惨叫是为了碰瓷吗?没必要吧?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这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吗?”林霜眨了眨眼睛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哦~~”围观的学生们恍然大悟,原来杰克喜欢林霜,难怪老是作弄她。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心里却不太瞧得上这种行为。 以杰克的外表和体魄在学校很受欢迎,喜欢他的人不少。但喜欢就光明正大的表白,搞些这些欺负人的事实在太过无耻幼稚。 “胡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么一个......”杰克愤怒的大喊,感受到手腕处骨裂般的疼痛,他噙着两泡眼泪实在没办法喊下去了。古怪的中国女人怎么这么大的力气,他骨头都快碎了,顶着这股疼痛,杰克跪了下来。 “哇,杰克居然向林霜求婚了。” “哦哦哦,好浪漫。” “我男朋友如果双膝跪地我肯定马上答应。” 一时间学生们议论纷纷,都看不到杰克那张宛如吃了屎的脸。 林霜微笑着松开手,听着排山倒海的“嫁给他”,问杰克:“我该答应你吗?” 杰克遮住手腕,涨红了脸,他嗫嚅了几下吐出一句:“你给我等着。” “好啊,我等着你下一次更加盛大的求婚。”林霜看着杰克逃窜的身影扬声道:“杰克,我等着。” 听到林霜的话,周遭的气氛更加热烈。这些学生无知而残忍,旁人受到的伤害他们看不到,却拿着被误导的爱情作为浪漫的象征,简直是将书读到了狗肚子里。 这个学校,或者说整个镇上的生态都不正常。 崇尚自由的国度就连教室里的桌椅也是自由的,林霜把挡住她路的桌椅一一推开,坐到了位置上。 “你们真去了迷雾森林?”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将椅子挪到了她的身边,“我听丽莎说你们在森林里遇到了一些事。” 丽莎是俱乐部成员朗度的女朋友,她昨天也跟着去作死了。 林霜反问道:“朗度和丽莎今天不是请假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昨天发生的事?” 棕发女孩一怔:“你不知道?你没跟他们一起去了警察局吗?丽莎今天上午才回家,我听他们说警察局还派了人去了森林,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也不肯告诉我。” 这群祸头子闯祸第一名,指望他们报警把事情讲清楚比登天还难,真是作孽。 “你身上这些伤痕都是杰克弄得吗?”棕发女孩见林霜没有回答又问了另一件事。 林霜摇头否认,棕发女孩松了口气,她看着也不太像。 课上到一半,学校来了两个警察找她,林霜放下笔跟着老师一起到了办公室。 校长看见林霜来了,笑容就一直没下来,“孩子,警察来你了解一些情况,你不要担心,根据规定我会在这里陪同你接受询问。” 警察一脸和善,他们今天上午就已经把森林附近搜了个遍,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本来都已经当成恶作剧结案了,谁知道那些高中生又跑来说还有一个学生被丢到了森林里。 未成年失踪不是小事,警察局一批人去了森林深处继续搜索,而他俩就来学校查看林霜是不是真的失踪了。 警察一开口林霜就知道他们什么没查到。 “不用太紧张,我是韦芬,这位是丽雅,我们来只是想问你两个问题。”大腹便便的韦芬用手梳了梳自己没剩几根的头发说道。 也不知是那只眼睛看到她紧张了,林霜想。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与查克、大卫他们在一起。”女警察打开一个本子问道。 “是,我们俱乐部有个实践活动。” “去了森林?” “是” “森林里发生了什么?”丽雅继续问道。 林霜沉默了,丽雅自认看出了门道,接着问:“他们说把你丢在森林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看到气氛有些紧张,校长忙打断了问话,“你们这是把我的学生当成了嫌疑犯吗?” 丽雅捏紧了笔杆,沉声道:“如果她是嫌疑人,这个房间里待着的会是律师。” 闻言校长冷下脸,很是不悦,林霜撇了眼校长说道:“我们进森林里不久,他们几个人像是见了鬼一样往外面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又是在捉弄我。” “他们经常捉弄你吗?”丽雅眉头微蹙,学生间的恶作剧在学校里屡见不鲜,但若是跟生命安全扯上关系那就不是简单一句玩笑可以说的。 校长立刻明白了丽雅的言外之意,忙道:“怎么会呢?我们学校绝没有这种伤害别人的无耻之徒,如果他们真做了这种事又怎么会去报警?” 两个警察不置可否,真如校长所说那些学生昨晚上就可以讲清楚事情原委,干嘛非要等到今天再来告诉警方,分明是他们故意而为,报警全是掩人耳目。 丽雅啪的一声把本子合上,起身告辞,未成年人的案子就没有简单的,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们肯定得采取行动。 即将按下门把手的一瞬,丽雅突然回头问了一句:“你身上的伤口是他们造成的吗?” “不,是我今天上学时被蜜蜂叮咬逃跑的时候伤到的。” “哪里?” “沃克街附近。” 丽雅点点头露出一丝笑容,“你是个很勇敢的姑娘。”她的语气很是奇怪,似乎有着某种深意。 第3章 第 3 章 俱乐部的那群孩子关在警局已经两天了,家长们去闹过,可惜欺凌事件并不光彩更何况涉及到了种族歧视,好在没有出现更严重的后果,他们的孩子也不过是在警察局呆几天。为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目的,于是,这些人被劝阻下来。 这两天里林霜并没有闲着,那个杀人狂逍遥法外,随时可能犯案,灭口是凶手的重心,可精神病的脑洞是不能用常理揣测的,她那天误导警方是想借他们之手保护好那些脑子有坑的孩子。 森林里那处分尸现场她去过,尸体确实不见了,但是尸体附近的树上她发现有人用血液刻有奇怪的图画,那些符样不大笔法歪歪扭扭的,不像正经图腾倒有些像恶魔召唤仪式上巫师们画上的图案。 林霜因此想到了俱乐部来森林的目的,这些图案跟精灵有什么关系吗?但她翻遍了所有的资料都没有发现,眼见事情进展不顺,她现在有些急了。 网络、书籍能找的她都已经找了,甚至于镇上的教堂她都去过,但终究是没有线索。 搅动着盘子里的意面,林霜食不知味。 “你今天怎么在餐厅吃饭?”一个声音从头上传来。 林霜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管你什么事。” 杰克顶着那头乱糟糟的卷发也没发脾气,“我记得你都是在家里吃饭。” “看来你很了解我,怎么?真的暗恋我?”林霜将叉子一扔冷嘲热讽道。 “你!”杰克差点要跳起来,没多久他又平静下来,“你不要激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林霜这下是真的笑了,“激怒你又能怎么样?脑子里长筋,身体上无骨的垃圾,我就算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也拿我没办法。”她本来心气就不顺,现在来一个蠢人正好撞到她的枪眼上。 你这不是在指着我的鼻子骂吗?前面虽然听不太懂,但后面的那句垃圾他还是听明白了。杰克怒目圆睁,脸都气白了,如果不是他叔叔逼着他来,他怎么可能跑来找骂? “孩子,别这么生气,是我要杰克过来的。”穿着罗马常服的男人走到林霜面前,他面容英俊,神态平和。 林霜从来不会将怒火对准无关紧要的人,她收敛脾气说道:“原来是神父,很抱歉,在您面前失礼。” 杰克不可思议地看着翻脸如翻书的林霜,最后指着她说不出话来,神父拍了一下他的手劝道:“既然喜欢人家就别摆出这幅蠢样子,太没礼貌了。” 杰克更生气了,他恨恨地瞪了一眼林霜,又没法子发脾气,他旋风似地冲出了餐厅。 神父无奈对林霜道:“这孩子太冲动了,他脾气不好但没有什么坏心眼。” 心眼再坏点政府都要被他推翻了,杰克欺负的又不止她一个人,其他学生被弄到抑郁、退学的不少。不过这世界总有睁眼瞎,自以为家庭教育得当,只能看得到家人的善良,却看不到他们道德的缺口。 林霜也不是来当别人老师的,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余光瞟过神父按在桌子上的手,突然开口问道:“神父也被蜜蜂叮了吗?” 神父看了一眼,将手放下,笑道:“不是蜜蜂,是马蜂。”他摸了摸自己完美的脸,“前两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恶作剧,把马蜂丢到忏悔室,幸好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不然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乱子。” “没报警吗?这是犯罪吧。” “报了,没什么用,小镇里受害人太多了。”神父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对此事的结果并不在意。 林霜垂下眼,背脊靠向沙发,她手轻轻地抚过裤袋上的凸起。 “听杰克说你最近在找什么资料吗?”神父径直坐在了林霜对面的沙发上。 餐厅已经开了十几年,泛黄的墙纸和老旧的家具让人的观感并不愉悦,而且饭菜还不太好吃。可这里毕竟是小镇上唯一的餐厅,所以生意还算不错。餐厅的老板是个高挑消瘦的中年女人,虽然这里饭菜不怎么样,但老板的待客热情相当高昂。 “神父,今天想吃些什么?”戴着围裙的老板冲他抛了个媚眼儿。 神父嘴角扯了扯,他实在不想虐待自己的肠胃,每次在这儿吃过东西,一回家准拉肚子。 “来一份番茄意面吧,我吃着觉得还不错。”林霜愉快地笑了一声。 可那盘子里的意面剩了个十之**,这叫还不错?神父感觉自己的脸都绿了。 老板更开心了,没有什么比肯定她的厨艺更能让她高兴,至于林霜那盘意面还剩多少,她才没在意。 在等待的过程中,神父进行了各种试探,仿佛不问出个一二三决不罢休,都被林霜转移了话题。 等意面吃完,他实在忍不住,直接说道:“你到底在找什么资料?” 钓足了胃口的林霜带了丝委屈开口道:“还不是因为那俱乐部的事。” 终于说到了话题,神父下意思地放缓了呼吸,“杰克说你们去了森林探险,你们看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在闹腾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诡异。 林霜直起身子,凑到了桌子前:“是啊,我们那天都看到了神灵。” 作为神明在人间的传道者,神父相信神迹,于是他也学着林霜把头凑到桌子上说道:“原来你们也看见了,”他定了定神,觉着在这里有些危险,便说道:“餐厅太吵了,我们到教堂说吧。” 莱伊小镇的历史不过七十年,可这里的教堂却存在了一百多年,它是由灰色的石砖与信仰砌成,彩窗上的圣像在风雨冲刷下业已褪色, 只留下哥特式的尖顶执拗地指向天空。 白天的教堂很是宏伟,可到了傍晚,天光渐暗,不知名的鸟叫和蝙蝠的振翅而飞让这座百年教堂显得格外鬼魅。 推开铁门,神父将林霜引到忏悔室。有个二十来岁的卷毛男人正蹲在门口,他百无聊赖的用手指画画。看到神父过来,他一跃而起,朝着他们扑过来。 神父吓了一跳,这情形怕是发生过多次,他一边推阻男人的熊抱,一边示意林霜先进去。 忏悔室是坐落在教堂最西边的特定小阁子,这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深色的胡桃木将内外隔绝,空气里弥漫这一股蜡油、**混合着木香的复杂气味。 门上挂着黄色的帘子,在这里神圣与混乱渭泾分明。昏黄的烛光摇曳在墙壁上,无端让林霜想起了黑暗空间里那个古希腊的烛台。 过了十来分钟,神父才夹着两本书进来。 “抱歉,我来晚了。”神父一脸疲倦地把书递给林霜。 林霜接过书却没有第一时间翻看,好奇地问道:“刚刚那位是?” 房间外响起了像是鼠类抓挠门板的声音,神父扭头看了一眼门口才说道:“是我收养的孩子瓦莱,他有自闭症,某些时候会像个小孩,你别怕,他不会伤害你。” 不会伤害我?不见得吧。林霜想起那男人尖利的指甲,这被抓一下肯定得打破伤风。 翻看完两本书,林霜有了些眉目,很久没有做声的神父等她已经看完了书才开口道:“你现在知道森林里的神灵是什么了吧。” 天使之首的路西法曾是天国光辉耀眼的晨星,是天父最完美的造物。他镇守天国,在漫长的时间里他被无数赞美与荣光所笼罩,神性被黑暗侵蚀,他不再满足于向天父屈膝。 他认为自己生而拥有至高至圣者的形貌与力量,理应与神同等,他忘记了天父对他的爱护与慈悲,一心认为天父是他登顶的阻碍。这种傲慢的妄念感染了身后不可计数的天军,对天父的忠诚瞬间瓦解,化作了反叛的呐喊。 这一场叛乱影响深远,劝阻无效下天父使用本源力量将路西法从天国打落,神圣的本源从他的核心中被强行抽走,没有审判,没有宣告,那一道地狱的界限成为了他与天国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迷雾森林正是传说中路西法神堕封印的地点。 感觉什么都能跟神话扯得上关系,但书里描述并不详实。天父的力量至高至伟,可路西法不是泛泛之辈,不然也不会感染那么多天兵一起神堕成魔。 林霜坐在椅子上,她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室内的温度好像升高了,林霜扭头,这片空间不过一平米,转头就一览无余。 断断续续的旋律从远处传来,林霜仿佛如梦初醒般,马上看向另一边。 神父正闭着眼躺在地上! 第4章 第 4 章 她来不及想太多。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忏悔室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一个男人拖着斧子停在了忏悔室的门口。帘子在粗喘中微微掀起,林霜看到了那双躲在面具后布满血丝的眼睛。 是他! 林霜猛地扯下帘布往面具男头上挥去,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林霜胆敢反抗。但呆愣也只是一瞬间,他拖起斧头,尖锐的利器划过石板擦出一阵火花,闪着寒光的凶器直劈头颅。 她抿着唇,嘴角拧出坚毅的弧度,双膝一矮,避开险之又险的那道直劈。斧头落在地上,将石砖分成几瓣。林霜握住斧柄,往下一拉,面具男没防住这股巨力,斧头脱开了手。林霜乘胜追击,右手撑地,单腿横向扫击面具男的脚踝。 没等面具男站起身,林霜迅速掏出藏在裤袋里的匕首一把将他的手臂钉在地上。奇怪的是林霜并没有匕首刺入了面具男身体的感觉,她的反应相当快,一击没中,顺着惯性翻了个身,离开了面具男的攻击范围。 扫堂腿的威力不小,面具男起来时,腿脚还有些发麻,他知道自己胜算不大,连武器都没拿转身就跑。 林霜没有去追,只定定的看向手上的匕首。这把匕首跟着她从那个空间而来,黑色的刃 身就算在光线里也没有一丝光亮,但仔细看去,那抹纯黑中又隐隐有银丝流动。 这把匕首没有鞘,沿着刀脊镶嵌着七颗透明的宝石,这些宝石按一定的距离排列,非常整齐。它们并没有给这把匕首带来丝毫的华美奢侈,只能让人感到一种被七只空洞眼睛同时凝视的惊悚感。 这绝不是人类或者神明的造物,更像是一件为了渎神而诞生的杀器。 林霜拍了拍身上的灰,把匕首收进了裤袋里,这东西连衣服都划不破,难怪刺不伤人。 林霜离开教堂前把这里找了个遍,地下室的一处墙角发现了与森林中一样的图案。 天色一暗,教堂更摸不着风。她将神父拖到了房间里,就准备离开。 刚走出教堂大门,她就看到丽雅开着车经过。 丽雅也看到了她,于是她停下车,招呼林霜上车送她回家。 “你怎么这时候还没回家?”丽雅问道。 林霜耸耸肩,“我来找神父做告解。” 丽雅踩住了刹车,转头看着她,碧蓝的眼睛里满是尖锐,“你有什么需要忏悔的吗?” “还挺多呢,我上个月偷吃了我妈用来祭拜先祖的贡品。” 丽雅:“......” 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却没半点办法。 “别做一些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丽雅送林霜回家后留下了这句话。 父母早两天出差离开了小镇,留了一些钱给林霜生活。上班的林霜尚且不知道做饭,更别说正在上学的她了。中午还好,学校里有食堂,但放了学她只能拿着钱每天去那家难吃的餐厅果腹。 俱乐部的小崽子们陆陆续续放了出来,神父在第二天出发去了隔壁镇上传道,就连面具男一时间也销声匿迹。林霜很无奈,只能按部就班地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生活归生活,能做的事林霜一件没少过,她把小镇的每一条路都走了一次,包括偏僻又不好走的。 因为这个事,她还进了趟警察局。 小镇偏僻的巷子不少,有几条正好在一些坏人的掌控下。那天她看见有人欺负女孩子,自然不会当看不到,直接捡了根棍子将那群混混揍了个遍体鳞伤,哭爹喊娘。 揍完之后她才发现,不仅是女孩连那个患有自闭症的男人混混们也一起欺负。 女孩们哭便也罢了,那男人牛高马大的个头被打只会捂着头蹲在墙角嘤嘤嘤,林霜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连她的钛合金狗眼都要被那一幕刺瞎了。 然后她又暴打了混混一顿。 更让林霜感到无语的是,经过这件事,瓦莱一有时间就来找她。 “你赶紧回教堂,我还要上学,你.......”话还没说完,一只手臂横在她肩头,杰克半靠在林霜头上朝瓦莱说道:“叔叔明天就要回来了,他如果知道你还缠着林霜会很不高兴。” 他妈的,又来了。林霜觉得自己真是做了孽,奇葩事一件接着一件,自从救了那小子她没一天顺心的。 这狗屁杰克也一样,劝着不走赶着后退的货色,被打习惯倒是黏上来了。 不过,“神父要回来了?”她抬眼问杰克。 得到肯定回答后,林霜没再客气,收拾了杰克一顿后就去了学校,留着趴在地上的杰克和瓦莱痴痴地望着她。 瓦莱畏畏缩缩,杰克自信满满,说实话两人站在一起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不知为什么,林霜总能从两人的眉眼和那头卷毛中看出一点点相似。 还有教堂,教堂里的奇怪之处太多了。相似的图案,昏迷的神父,还有神父手上的那些伤。 林霜看着树上的马蜂窝陷入了沉思,“喂,你出来一下。”敲击课桌的声音惊醒了她,林霜抬眼看去。 女孩的金发像一束被捕捉的阳光,映衬着湛蓝的眼眸。本来这是一副很美的油画,奈何这个少女嘴角微抿,脸上也带着几丝阴沉。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丽莎。” 林霜没惯着她,那次的探险原身没打算去,如果不是丽莎软磨硬泡又以不理她作为威胁,原身也不至于陷入危险之中。 “你是俱乐部的成员,你有义务出来讲清楚。”丽莎眼神更冷,既然撕破了脸,她没必要再装出一副好朋友的架势。 林霜一拍桌子冷声道:“那你呢,你又不是成员之一,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论俱乐部的事。” 丽莎哑了一瞬,马上她又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你乱说,我们怎么会被警察关起来。”丽莎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她的声音也越发高昂。 “明明你也看见了......” “哦,我看见什么了?我只看见你们一群人丢下我跑了,我难道说错了?”林霜反唇相讥,“你们不讲义气,百般捉弄我,现在还好意思来质问我?你的家教在哪里?敢做不敢当,你的父辈都会因你蒙羞!” 丽莎被这一串连珠炮惊呆了,他们什么时候捉弄她了? “你是不是以为你们对我很好?你们以为暗中说我坏话的时候我没在现场就不知道?你别忘记作业得A是谁的功劳,你以为我乐意给你们当牛做马?” 她也不是故意的啊!丽莎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作业不是林霜心甘情愿帮忙的吗?他们只是开几句玩笑怎么就要被这么责骂! “你们一个个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是人群的焦点,是宇宙的中心。不把别人当人,肆意折辱、随意嘲笑,还把这些作为谈笑的资本,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言不惭要我讲清楚。” “我们没有,我们......”她一时语塞,随即讲道:“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撇清自己的责任,你把自己标榜的这么高尚为什么还要玩弄杰克?你这种人......” 林霜的视线落到了丽莎的眼睛上,丽莎不安地眨眨眼,闭上了嘴。 “怎么不说了?”林霜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不敢说是吗?你到底在为谁打抱不平?” 丽莎余光窥见其他同学渐渐围拢过来,垛了垛脚,挤开人群走了。 围观的学生有不少也受过这群天之骄子的气,见林霜帮他们出了口气很是激动,一时间口哨声鼓掌声不绝于耳。 丽莎觉得既生气又羞恼,步子也加快了。 跟林霜预想的一样,这姑娘善良不够纯粹,恶毒也不够彻底,是个纠结于几方情爱的蠢人。她来找麻烦不过是因为杰克最近痴迷她的行为。 她本来事情已经够多了,绝不能容许再有别人给她添乱。 “呦,未婚妻,把我约到这里该不会是要投怀送抱吧。”杰克贱兮兮的贼笑。 “你跟我这么耍贱,是想达成什么目的?你该不会还要我再打你几顿吧。”林霜当着他的面开始绑头发,仿佛下一步就要动手。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抖M,被我打上瘾了?” 杰克脑子不好不代表他听不明白威胁,不然第一次不会那么轻易认怂。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吧,败给你了,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别再来骚扰我。”言简意赅,林霜自认为很是克制了,她无意惹出更多麻烦。瓦莱是个意外,这种意外不能再多了。 杰克不解道:“我喜欢你,怎么能叫骚扰?” “喜欢我不应该从你自身出发,这不是我感到困恼的理由。更何况你真的喜欢我吗?你扪心自问,从以前开始你一直在语言霸凌我,行动粗俗,态度轻浮。我不认为这是喜欢的表现。” “我这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杰克撇过头去。 林霜内心翻腾,话却没停下,“你骗别人,骗自己都可以,别把我也扯到陷阱里来。你不会这么蠢,要我把你心里的盘算一一说明吧。” 杰克还待要说什么,林霜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出来吧。” 第5章 第 5 章 几个人各自从自己藏身的地方滚落出来,有趴墙角的,有躲在草垛里的,还有人藏到了树上。 “你,你们,”杰克大惊失色,他没料到林霜居然把她那俱乐部的人全聚集到一起看他的笑话。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黑发女人,平静了下来,眼神里透出不同以往的凶戾,“我会用行动表示的。” 他推开拦在身前的大卫,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林霜没有当众羞辱杰克的意思,但事发突然,她没有纠结这件事,“我记得我约的时间是两点钟。” 查克无所谓地耸耸肩,“丽莎看到你约了杰克,想知道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躲在朗度身后的丽莎把身子压得更低,她知道查克没脑子,只是没想到他是用整个灵魂证明自己是个草包,每个从他嘴里蹦出的词,都像是对自己羞辱。 “你胆子这么小,怎么有勇气去迷雾森林的?”林霜皱着眉道。 她怎么知道能撞上那么可怕的场景,谁会把杀人凶手手里送啊。丽莎觉得自己很无辜,她已经不记得她逼着林霜一起去的情形。 朗度转头望了一眼丽莎,随即转移话题,“你让警察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可不信你对丽莎说得那些话。” 俱乐部里的人大多都是智商洼地,但朗度还算是一个聪明人。 下午的阳光正好,风也是温良的,没有染上盛夏时的毒辣,空气里浮动着嫩叶与娇花的生气,但林霜的一席话却让他们在这个温暖的季节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不会以为逃出了森林就万事大吉了吧。”她将恐惧娓娓道来,“那个杀人狂的首要目标是我,但你们也在他的猎杀范围之内,如果不把你们弄进警察局,说不定现在我就要对着你们的尸体祷告了。” “凶手只有一个,我们这里5个人,怎么说也不用怕他吧。”大卫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们都是年轻男人,身体强悍又练过几天的自由搏击,哪里真的会怕那个杀人犯。至于那天晚上丢下林霜跑了他将原因归类为应激了,如果真枪实弹的面对面,他们不一定输。 他真的对自己一点B数都没有,林霜想着,她把这些人叫来是为了一个计划,盲目的自信总比他们害怕到窝在角落里强。 月色被彩窗裁剪成几块诡异的阴影,散落在空旷的礼拜堂里。五个人点着脚尖穿过圣堂,为首的林霜摸了摸地下室的门锁,用手电点点了门。 “是这里,”她压低声音,“我那天看到的图案就在地下室里面。” 朗度摸了摸那把崭新的铜锁,从背包里掏出工具递给了林霜。金属的摩擦声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很是刺耳。丽莎突然开口道:“你真的在森林里看到了恶魔的图案?”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从家里带来的十字架,不是她胆小,她只是不相信林霜能这么勇敢去查探真相。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们只听见“咔哒”一声,泛着黄光的铜锁从门栓上滑落,直直坠下石板地面。 就在它即将与地面发生碰撞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如鬼魅般从旁边探出。几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林霜,脑子里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她怎么接住的? 手电的微光晃过,照亮了手背上因为发力而绷紧的血管,林霜微微垂眸,握住了那把锁。 木门向里面吱呀划开,一股陈旧的霉味涌出来,除了林霜和大卫,其他人不由自主地齐齐后退半步。 林霜紧盯着悠深的入口,往前探出一步。 “跟紧一点。”大卫紧握双拳,率先迈步走到了林霜前面,脚步声在狭小的阶梯上激起了回声。 初夏时节气温回暖,但是地下室却异常湿润冰冷,仿佛能拧出水来。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尘土,手电光柱下,木质的圣象也呈现出扭曲的轮廓。经文整齐地排列在角落的书柜里,灰暗的石墙上攀附着一层层湿滑的青色苔藓。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他们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以及更加惊心动魄的吱呀声。 这声音是从上面传来了,门要被关上了! 来不及思考他们的跑动会惊起什么声响,一眨眼他们就跑到了入口处。 门果然被关上了。 他们也顾不得会吵醒其他人,纷纷喊起了救命,可奇怪的是叫喊了一阵都没有一个人过来。 直到他们看到一股股透明的液体从门缝中往下面淌,才惊觉有人要烧死他们,他们又没命地往底下跑。看看林霜一无所觉地查看着石墙,查克急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凶手过来了,他要烧死我们。” “你这不是告诉我了吗?”林霜语气平淡,没有丝毫动容。 中国人这么刚的吗?面对死亡也毫无惧色。四个人不理解但是大为震撼。 几个人也冷静下来,他们知道凶手不会放过他们,心里也有预感。 既然生不在一处,死了同在一处也是好的。 查克呼出一口气,很是认真地对林霜说道:“我知道我们以前对你很不公平,欺负过你,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上帝的旨意。” 敢情是上帝派你们来折磨原身的么?简直岂有此理,林霜正要驳斥这种说话,谁知查克话音一转道:“我们来结拜吧。”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简直是骚断了腿,不愧是青春正盛的少年。 查克没有注意林霜的脸色接着说道:“我听说过你们国家古代的传说,我们结拜成兄妹,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 “去了天堂我们会保护你的。” 其他四人异口同声地答应:“对。” 林霜:“.......” 去你大爷的!神经病! “我看书上说结拜要用血,还要几根棍子......”朗度摸着下巴道。 “我记得是要用酒。”丽莎紧随而上。 “我们还是未成年,喝酒犯法的。”朗度说道。 “我们都要死了,还怕犯什么法。”大卫不屑一顾。 “这里哪里来的酒给我们。”朗度继续说道。 听着这些智障发言,林霜觉着自己脑子嗡嗡的,她不明白这话题是怎么进行下去的。 “谁说我们要死了?” 四个智障立马停住了话头,齐齐看向她。 林霜从裤兜里掏出本子看了两眼,走到书柜前。她飞快地将书柜每层的第十二本书都拨开,在第四层的《以塞亚书》后面,藏着一个铜币大小的金属按钮。 随着林霜按下按钮,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快得如同眨了一次眼。 一个黑影手提着东西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灼热的空气舔舐着混沌的烟尘。地下室里,火焰仍在圣像上跳跃,将神的影子拉成跳跃的鬼魅。 他的目光扫过灼灼火光包围下依旧伫立的书柜,落在了一处角落。鞋底碾过发黑的地面,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不大的空间里没有什么遮挡,黑影有些疑惑。 “该死的混蛋!”一声暴喝从背后传来,黑影转头,一本《旧约》裹挟着风声拍到了他的脸上。 旋即大大小小的书也纷纷砸过来,一时间他眼冒金星,脑袋发沉。他晃了几下,终究没有倒下,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拳脚。 “别,别打了,我是来救你们的。” 停顿了几秒之后,更重的拳头砸了过来,“放屁,火烧完了你才过来,是看我们死没死吧。” 直到把人打成了猪头他们才彻底停下来。 “等等,这不是瓦莱吗?”丽莎惊叫起来,也不知她怎么从这浮肿的脸上看出来的。 丽莎指着那人尖锐的指甲道:“你们看他的手。” 几人:“......” 朗度用手戳了戳如死狗般的瓦莱,“他也可能是凶手。”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大卫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凶手不会这么弱吧,他不至于被我们打成这样都没有还手之力。” 丽莎瞅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的林霜道:“林霜,你不是在森林里见过凶手吗?他到底是不是?” 林霜从角落抬腿走了过来,“凶手戴了面具,我没看到他的脸。” “后面你没碰到过凶手了?”朗度犹疑道。 林霜翻了个白眼,“我要是遇到了现在还能跟你们说话?” 也是,那凶手人高马大体壮如牛,他们中的哪一个单独碰见都是去送菜的,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几个人赞同地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了地上的瓦莱。 可惜昏倒的瓦莱回答不了他们的疑问,发现叫不醒人后他们将人丢回了地上。 由机关打开的暗室很是明亮,一点也没有暗室的自觉。 墙壁上挂着几盏照明的灯,他们进入后就已经摸索着打开了开关。这间暗室不过十数个平方,中间竖着一张石床,四周砌了一条水道将石床围在了中间。 石床是由整块的大理石雕琢而成,四面的石板上篆刻着十六个图案,形状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五个人围在石床边研究这些古怪的符文,“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丽莎挠着下巴陷入沉思。 “在哪在哪?”查克嘴里总也存不住话,一旦开口就是机关枪的扫射,“哪一个图案还是你都看到过,大小一样吗?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我记得我叔叔的卧室里有本书上画了这个图案。”丽莎指着石板上第三个图案说道。 林霜接道:“什么书?” 丽莎摇摇头,“是本羊皮书,上面没有名字。” 朗度马上道:“羊皮书?我家也有。” 剩下的两人也开口道:“我爷爷家有。”“我阿姨家也有。” 所以只有她家没有?这也太不现实了,要是电视剧、小说,肯定参与的每个人都有,林霜决定回家去翻一翻。 第6章 第 6 章 几人将石床上的图案拍了照就准备回家,约定找到羊皮书再带到学校一起研究。 回到地上后,他们忽视了躺在地上的瓦莱,直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半响没看到林霜出来,他们也暂时熄了回家的念头,老老实实的靠在教堂门口等她。 “你们说那个凶手到哪里去了?”丽莎感觉脑子乱成了一盆仰望星空。瓦莱若不是那晚的杀人狂魔,谁才是呢? 朗度没有说话,这次如果不是林霜找到密室,他们铁定会被杀死。瓦莱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是个知情人,可他是个自闭症,大部分时候 话都说不清,指望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想都别想。 他思忖良久,才说道:“凶手这次没成功,肯定不会放弃,我们下次不一定还有逃脱的运气,不如拼一把。” 大卫有些不理解,“我们要怎么拼?” “不如先把瓦莱解决掉。”朗度狠下心肠,做了个手势,相比于自己的命别人他可没那么在乎。 “你疯了?!”丽莎马上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一条人命,我们不能干这样的事!” 查克望向他,惊讶于朗度此刻展现出地残忍。他接口说道,“其他人的生命一样重要,如果查到瓦莱是凶手,我们也必须交给警方处理,不能私自处决。” 朗度有些莫名,“我又没疯,干嘛要杀人?” 丽莎:“.......” 查克:“.......” 大卫:“.......” 你不是要杀人,干嘛做个砍头的手势? “我们先把瓦莱绑起来放到暗室里关几天,如果那个凶手没出来,那不就知道真相了吗?何必还要苦苦追查?” 其他三人恍然大悟,觉得这主意相当了不起。 原来自己一直在鸡同鸭讲,朗度此时明白了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寂寞。 而此时一门之隔的林霜却不置可否,她走出来提醒众人,“你们把教堂里的那些修女和牧师当空气?就算他们不记得瓦莱的存在,你们 忘记神父马上就要回来了吗?瓦莱失踪,你们能肯定神父不会报警?” 哦,他们还真没想到这点。 “那你说怎么办!”朗度不服气地道。就算这不是个无懈可击的计划,好歹也能知道瓦莱的嫌疑啊,还是值得尝试的。 “你能通过这个计划找到凶手吗?”林霜说话很犀利,“我们又不是警察,非要用几天的时间来证明一个人是不是清白的?” 几人被说动了,他们把精力全放在瓦莱的身上,如果是瓦莱还好,若不是他们就完全处于被动,不仅要担心凶手突然的袭击,还要担心事情败露。他们才刚被放出来几天,不想因为非法拘禁又被逮回去,而且这个罪名也不是简单拘留几天就能了事的。 “我记得,你的父亲正在竞选镇长,如果有了丑闻,你父亲还能成功吗?查克。”林霜甩出了最后一击,宣告了计划的失败。 “这不行那不行,我们还能做什么?总不能等着凶手来杀我们。”大卫更烦了,他不喜欢弯弯绕绕,有事直接刚就完事了。 林霜比了个手势,轻声说道:“以凶手熟练度肯定不止杀一个人,我们从小镇失踪的人口查起,说不定能查到什么。这些人会有相似的地 方,或者有内在联系,找到这个,凶手就离我们不远了。” “不过,”她话里有了转折,声音也随之高昂起来。 “不过什么?”查克赶忙问道。 “我总感觉凶手跟密室符文有脱不开的关系,我们还是得先拿到羊皮书。” ...... 等他们拿到羊皮书,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在这两天里,凶手相当知趣并没有来骚扰他们。 五本羊皮书并排摆在桌上,皮面同样黝黑,磨损的边角却在诉说相似的岁月不一样的历史。 丽莎有些惊讶道:“原来你也有。” 林霜嗯了一声,她是在自己卧室的地板下发现的端倪。 那天,她跪在地板上,用裁纸刀撬开了那块微微隆起的松动木板,一股陈年木屑混合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 当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用油布包裹的羊皮书时,心里微微一沉,这个小镇上说不定不止五本羊皮书。 他们小心翼翼地翻开羊皮书,破旧的页面泛着黄晕,像被岁月浸泡过。然而,与预想中迥异的图文不同,所有的文字,无一例外,都是用古老的希伯来语写就。 林霜微微吐了口气,她早就把书翻了个遍。不出她所料,这些书都是她看不懂的希伯来语。那些蜷曲的文字在泛黄的纸页上扭动,像一群沉睡的黑色蚰蜒,严密地守护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朗度拿出手机,熟练地解锁,点开一个黑色图标的应用——即时翻译。 镜头稳稳地对准了那堆希伯来文,“嗡-”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 屏幕上,原本陌生的文字如潮水般褪去,被一行行英文取代:“当乌西雅,约坦,亚哈斯......” 是《以赛亚书》书! 这五本羊皮书全是圣经的内容,圣经不仅仅是一部宗教经典,更是一部跨越千年的史诗、律法书、诗歌集和带有神秘预言色彩的合集。 要从这部经典中找到线索难上加难,林霜不死心,将书合上,她的指尖顺着冰凉的羊皮封面摸索,忽然,她停住了动作。 羊皮书背脊内侧有一处凸起,她将书拿到窗前,就着阳光,她辨认出那里有一个模糊的刻痕。 林霜心跳漏了一拍,她迅速将其余四本也反转过来。第二本、第三本、第四本......每一本的背脊内侧,同样的位置,有着同样的刻痕。 她从抽屉里拿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将冰冷的刀尖探入封面内侧的刻痕处。 刀锋划过,发出“撕拉”声,黑色的羊皮封面被缓缓掀起一角,露出了暗金色的内衬。朗度仿佛得到了某种提示,抢过林霜手里的剪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剩下的羊皮书剪开。 五个人围站在书桌旁,如同五尊被施了魔法的雕像。桌面上,五本羊皮古籍不知去向,只剩下五张被摊开的暗金色丝绸。 他们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丝绸内衬上。每张丝绸的上方,都用红色的丝线描绘着一个熟悉的图案。 图案的下方,依旧是一连串蜷曲而复杂的希伯来文,这些红色的、凸出的文字十分刺眼,看久了,笔画边缘开始微微蠕动,像是有极细的血色虫子在丝绸下爬行。 林霜猛地移开视线,用力眨了眨眼,可那些残影却顽固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引得她的头微微刺痛。她看向其他人,发现他们也在使劲揉着眼睛。 她将丝绸快速叠好,重新压回沉重的羊皮书下。 俱乐部的活动室里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声,视网膜上那灼烧般的刺痛终于消退,视野逐渐清晰。 “那些文字......到底是怎么回事?”丽莎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发胀的额头。 作为看得最久的查克,脸色更加苍白,他晃了晃晕眩的脑袋,试图整理出思绪,“这不是简单的视觉残留,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直接钻进了脑子里。” “这是诅咒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得见的敌人好对付,看不到的精神攻击可着实吓人。 而一直沉默的朗度突然开口道:“我觉得不是诅咒,更像是一种精神污染。” 他将手指按在羊皮书上,指尖因眩晕感而微微颤抖。“你们......听说过克苏鲁神话吗?”他声音干涩,眼睛扫过同伴们惊疑不定的脸,“不是怪物传说,是它的核心设定--某些知识本身对人类而言就是剧毒。” 很好,相当好,又来一种神话体系。 林霜咬紧了牙,眼睛里像是藏了刀,陡然锐利起来。 朗度没看到林霜僵硬的脸,继续说道:“我曾经看过类似的小说,刚才那些文字所携带的信息量,它的复杂度和纬度可能远远超越了我们大脑能处理的极限。如果强行解读,大脑会承受不住,我们现在感受到的种种负面状态是意识的自我保护。” “照你这么说,我们永远也不能知道这些图案表示的意思了吗?”查克有些生气,他好不容易从阿姨家偷出来羊皮书,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当然不满意。 林霜敲了敲桌子,冷静地接过话头:“这也不尽然。” 她指着桌子上的那几本羊皮书道:“让我们产生负面状态的是画在丝绸上的那些图案和文字,我们只要不打开它们就不会受到污染。” “可,可我们如果不打开,怎么能查到真相呢?”丽莎的声音还带着恐惧的情绪,但她的眼神十分坚定。她上前一步,拂过桌面上的黑色封面。“我们早就被卷进来了。” 她回头看向众人,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或许,从那天去到迷雾森林就已经注定了我们的结局,现在退缩,还有用吗?” 第7章 第 7 章 丽莎的这几句话振聋发聩,像在沉闷的水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激得众人涟漪四起,也让他们陡然生出了几丝豪气。连胆小的丽莎都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不就是痛吗?咬咬牙就过去了。”不知道是谁低吼一声,男人才不会惧怕痛苦。相信自己能做到,人生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然替代,他们同时将手伸向了暗藏玄机的羊皮书。 当手指即将被触碰到黑色的封面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旁边伸出,“啪”地一声,稳稳地按在了书籍之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质疑的力道。 众人愕然抬头,出手的竟是林霜,她不知何时来到了桌边,动作迅捷,一勾手就把那五本羊皮书端在手上。平时寡淡的神情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锐利。 “不需要翻开丝绸,我们也能找到答案。”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句话让所有人为之一怔,短暂的沉默后,讨论声爆发开来。 “你有透视眼?”大卫眼神里有些不解。 “你是复仇者联盟的?不对啊,复仇者里有中国女性吗?”丽莎一时间也被大卫的话带跑了。 旁边瘦高的查克眼睛一亮,兴奋道:“难道,难道你是神盾局的?或者是复仇者里新招的中国特工?” “怎么可能,你电影看多了。”朗度用手顶了一下他的肚子,自己也忍不住猜测,“你是中国道教的修仙者吧,是开了天眼?” 林霜原本严肃的表情整段垮掉,她哭笑不得地扶住额头:“你们的脑洞能不能收一收,往现实一点的方向想想?” 林霜这句话刚说出口,整个房间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四人动作整齐划一,齐齐指向那叠羊皮书,底下那角诡异的丝绸还在幽幽发着微光。他们异口同声,语气里满是荒诞的反问:“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些能叫现实?” 好吧。 林霜被噎了一下,“我承认我们遇到的事情本身不太科学,但解决问题的办法,未必需要超能力,或者复仇者。” 她扯扯嘴角,不再卖关子,从兜里拿出一个普通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我没有透视眼,也没有所谓的天眼,只是在你们慷慨激昂的时候把我所看到的文字和图案记录下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笔在纸上快速勾勒、记录、补充,线条与符号逐渐成型。 “而且,”林霜笔尖一停,“你们没有发现吗?从我们打开丝绸开始,所有的异常都围绕着视觉和痛觉,我们把丝绸收好之后,负面的感觉全部消失了。” 她抬起头来,目光越过众人,看向玻璃的一处,“这是不是一种刻意的引导?它不希望我们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其他方式去感知。” 她将画好的图案亮给大家看,这个图案看上去像一个迷宫,可惜这个结构精密的迷宫尚缺几个重要的构成部分。 “或许重点不全在那些文字或者图案上,而在于承载文字的容器本身。这个迷宫是根据五本书的书脊纹路拼接而成,但这几本书不是全部,” 她手指轻点图案,继续说道:“要解开谜团,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剩下的羊皮书。” 就在众人凝视着迷宫图案,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线索之际,几声微响从紧闭的玻璃窗那边传来。 声音不大,却足以打破室内沉寂的气氛,几人悚然一惊,猛地转头望向声源处,窗外只有树枝拍打玻璃的簌簌声。 林霜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来了。” 她的反应太多反常,以至于其他人都愣住了。 “什么来了?”朗度问道。 大卫下意识地握住椅子,摆出防御姿态。 “书来了。”林霜说着,率先走到床边,抬手拉开了窗户。 微风携带着清新的空气涌入,让人耳目一新。四人惊疑不定地凑过去,探头往窗外一看—— 不久前才抽出芽头的草地上,此刻竟赫然多出了几叠书。 它们不是随意散落,而是以一种奇特的、近乎仪式的规整方式,呈四方形排列在地上。书的材质与房间里的羊皮书一模一样,陈旧的皮革封面,在下午的阳光下泛着不详的光泽。 “这是怎么出现的?”朗度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恢复正常的眼睛又重新布满血丝,“我到活动室经过了这边草地,当时地上什么都没有!” 丽莎吸了口气:“有人趁我们不注意放下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 俱乐部的成员除了林霜外,家里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主。他们的活动室自然也不是其他社团可以比拟的,这里环境优美,庭院空旷,要藏个人很难。 林霜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那些书上,目光扫过封面和书脊。片刻,她开口道:“小镇里还有其他的知情者,”她指着草地上的书:“看它们的摆放方式,是不是和我们在密室看到的石床很像。” 经她一提,其他人再仔细看去,那叠四方形的书边还被人凿出了几道坑,像极了石床周围的水道。 “那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朗度双手紧紧扣住窗沿,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 “是敌是友还有那么重要吗?”林霜指着那些书道:“现在,我们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谁去把书拿回来?” 大卫与朗度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 “我去!” 他利落地翻过窗台,稳稳落在草地上,将书一一拾起。 “拼图,已经全部集齐。”她低声说道,感受着那熟悉的凹凸纹路,眼神不由自主地投向桌上那张复杂的迷宫图。 他们所追寻的答案,即将展开。 丝绸上的文字被逐一破译,当最后一句再众人心中清晰起来后,活动室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的死寂里。 内容很是熟悉,大部分是路西法的传奇,只不过它记录的不仅仅是路西法的个人自传,还有详尽的操作指南。 一份令人脊背发寒的,释放恶魔的方法。 “以吾信徒之血为引,祈我主降临于天门。”丽莎念出符文里表达出的文字,嘴唇发颤。 “这,这听起来太邪恶了,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何止是不该发现,”朗度脱力般靠向椅背,仿佛想离桌上那几本羊皮书远一点,“这就是一本恶魔召唤书,”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慌,“这几本书是从我们家里拿来的,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父母亲人......” 也是恶魔的信徒,朗度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像一块块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因丽莎、林霜的鼓舞而升起的斗志,此刻被更深的绝望笼罩。他们之前只顾着面对眼前诡谲异常的局面,下意识地回避了最根本的问题——这些蕴含了超自然力量的羊皮书,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亲人的家中。 那些摆在草地上的书又是从哪里来的?这是不是说明镇上还有更多的恶魔信徒。还有迷雾森林里那诡异符文下的杀人狂,他在这个剧本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丽莎捂住嘴,眼中蓄满了泪水,她想起叔叔卧室里藏着羊皮书的古怪盒子,还有她的父亲面对叔叔时偶尔流出的叹息和忧虑。 朗度也回忆起小时候无意中撞到的一个画面,他的父亲在深夜里翻开那本羊皮书时深深的叹息。当时他只以为自己是梦游,现在想来,去让人不寒而栗。 “不,不一定的。”林霜在这片恐慌中依旧冷静,“如果小镇上有这么多的恶魔信徒,为什么到现在恶魔还没有被释放出来?” “拥有这本书的不一定就是恶魔的信徒,也有可能是监狱的看守。” “看守?”朗度茫然地重复着,其他三个人也一起看向林霜。 “是的,封印往往需要守护。” 第8章 第 8 章 林霜自然知道她的父母不会是恶魔信徒,毕竟中国人只信祖宗和自己的神明。 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她指向羊皮书:“如果这些书是解开封印的一部分,或者是记录封印关键的信物,那它们被分散收藏在值得信赖的家族里也是完全合理的。”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其他人:“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因为我们的家人是信徒,而是上帝的旨意,他要我们这些守护者的后裔去保护封印,将恶魔永镇地狱。” 这是个全新的视角,它将陷在绝望中的四人拖了出来。他们的家人是“看守者”,那么他们的处境就不再是莫名的灾难,而是一场延续了不知多少代的正邪之争。 大卫站直身体,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怒:“我才不管什么信徒还是看守者,我只知道恶魔绝对不能释放出来!既然上帝需要我们,那没什么好说的,干它娘的。” 既然冲突不可避免,那只能迎难而上。 朗度平复了翻涌的心绪:“对,不管亲人隐瞒了我们什么,我们必须要承担起责任。” 家族的秘密于眼前的危机交织在一起,让他们的使命变得更加复杂和急迫。他们不仅仅是在为自己求生,也是为了人类而战。 林霜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同伴,沉声道:“接下来,我们不仅要解密,更要重新审视我们的家庭背景,或许能从里面找到被我们忽视的线索。” “啪啪啪......” 一阵清晰而缓慢的击掌声,突兀地响起,沉浸在家族秘辛推论中的几人一惊,转头看向门口。 那扇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了,一个修长的人影倚在门框上,姿态慵懒,看上去旁观了许久。 光线从他身后传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延续在桌角,正好把那些羊皮书覆盖了大半。 当他们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反差,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果然如此的叹息。 瓦莱。 在森林中,那个强壮而致命的幽灵,将恐惧深深植入他们骨髓的杀人狂,那位慈祥于威严并存的神父养子,那个自闭症的男人。 他来了,仿佛一切的混乱与异常,最终都汇集到他这里。 “真是精彩的推理秀,”瓦莱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让人不适的金属刮擦感。“我差点要为你们鼓掌了......抱歉,我已经鼓过了。”他摊摊手,动作里带着一丝戏谑。 他的目光像是冰冷的探针,扫过桌上摊开的羊皮书、翻译稿,最后停留在那张迷宫图上。 “尤其是你,林霜。”他的话语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欣赏,“看守者,多么精准而浪漫的猜想,几乎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核心。” 大卫瞬间冲到瓦莱面前,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他将伙伴们护在身后,声音戒备而粗粝:“瓦莱,你现在还想玩什么把戏?” “把戏?”瓦莱轻轻挑眉,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大卫,森林里那只是热身,让你们适应一下游戏的规则,而现在......” 他缓步走进房间,每一步都带着某种节拍,压迫感随之蔓延开来。他推开大卫,停在桌边,修长的手指点在那份翻译稿上。 林霜的爆发毫无征兆。 就在瓦莱带着那副讨嫌的似乎掌控一切的微笑,即将再度开口的刹那,她突然一脚踹向他的膝窝!动作冷厉、干脆,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瓦莱显然没料到她的突然袭击,身形一个趔趄,虽然他反应很快稳住了身子,但那份从容终究出现了裂痕。 林霜冷冽的声音如冰锥刺破了空气:“干你娘的,装你妈的大尾巴狼。”她冷笑了一声,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浓浓的嘲讽,“也对,你哪里来的妈,你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傻逼。” 空气仿佛凝固了。 大卫、朗度、查克,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霜,感觉是第一次认识她。从事情发生以来,林霜都是团队的大脑,很少有情绪崩溃的时候。他们从没有见过她如此尖刻,甚至粗鲁的一面。 丽莎:“......” 她虽然没看过林霜打人,但也领教过林霜的尖酸刻薄。 瓦莱背对着他们,肩膀僵硬了一瞬。当他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却没有丝毫预想中的愤怒和阴鸷,反而有一种近乎无奈的抱怨神情。 “好歹我也帮了你们,装一下高人又能怎么样?”他撇撇嘴,俯身动作轻柔自然地揉揉膝盖,嘴里不停地嘀咕:“你这下手也太狠了,比上次在忏悔室还要狠。我这脚是旧伤你又不是不记得。” 忏悔室? 旧伤? 比上次还要狠? 这几个词像几枚原子弹,将众人炸得不轻。他们彻底呆住了,这几分钟真是**迭起。他们的眼睛在林霜和瓦莱之间来回移动,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这是什么情况?他俩除了在森林和密室还有过不止一次的交手?甚至两人之间林霜是占据上风的。 林霜也没跟他们说过呀。 林霜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脸上冷意并未消退,她只是抱着胳膊冷哼一声。 “行。我不装了。”他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只是那姿势里依旧有几分玩世不恭。他的语气稍微正经了些,开始述说他所知道的真相。 迷雾,似乎在一步步消失,但拼凑出的现实却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庞大和黑暗。 “你们猜的看守者没错,但不够完整。很久以前,嗯,这个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 远古时期,上帝将路西法打入地狱后,将封印的方法交给了几个先驱者。他们不仅加固了封印,更将启动或者逆转仪式的“权限”,或者说钥匙隐藏在特定的血脉之中。 他们就是那些“钥匙”的后裔,羊皮书既是历史记录,也是一种程序。当这些书聚集在钥匙持有者周围时,最终导向两个可能的结果:彻底的封印,或者成为释放路西法的祭品。 神父并非单纯的宗教人士,或者说他已经被邪魔蛊惑,成为了路西法的傀儡。他认定路西法的降临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在承认这个事实下,他需要成为释放路西法的功臣,这样他才能保住整个世界。 但神父的计划已经失控了。 瓦莱的语气彻底沉了下来,“失控的后果就是,他已经亲手处理掉了三位‘钥匙’的后裔。” 他叹了口气,“那天在森林里,我就是去帮他处理尸体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和深深的疲惫。而这份沉痛在此时终于不堪重负,他的目光随后移向林霜,眼神复杂,包含了歉意、无奈还有难以言喻的关切。 “在忏悔室里,我本来只是想提醒你,神父要对你不利。但,当我看到他将刀对准你时,来不及思考,就贸然出手了。” “你也别将所有事推到神父身上,做出这个样子想让我认为你爱我吗?”她此刻表情平静得可怕,眼神里没有丝毫被打动的迹象,“如果不是我在你装昏迷时说的话,你也不会帮我们的吧?” 瓦莱脸上那混杂着疲惫与无奈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一幅幅的假面被骤然敲破,露出了底下更真实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林霜向前一步,逼视着他微微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道:“毕竟,你,才是那个最重要的祭品,不是吗?” 这句话带来的震撼,远超之前所有信息的总和。 丽莎他们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在这个混乱的场景里,他们甚至在想今天晚上要吃些什么? 祭品?什么祭品?有汉堡好吃吗? 瓦莱最后一丝伪装被彻底剥落,他没有愤怒,也没有辩解,脸上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近乎死寂的平静。 过了好几秒,他才笃定地开口道:“你果然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林霜毫不留情地道:“所以,收起你拙劣的表演。你要合作,就拿出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来。现在,请先告诉我们,作为神父的养子,‘最重要的祭品’,你能帮到我们什么?” 第9章 第 9 章 瓦莱,从敌人到暧昧的盟友,再到此刻,变成了一个难以揣测的变数。他本身是仪式的核心,又是掌控者的养子。 如果他只是作为最终会失去生命的祭品,因同病相怜而帮助他们,逻辑上可以说得通。 但倘若不是呢? 这层疑云笼罩在所有人心里。 “因为......”瓦莱刚要开口解释,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虎啸般的地鸣打断。 声音不是来自脚下,而是源自四面八方,仿佛整个天地在痛苦的呻吟。 “来不及了!”瓦莱脸色骤变,“封印已然松动,祂要苏醒了。” 他将林霜往门口推去,“快,拿上东西,去迷雾森林等我。” 说完,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自己却骤然转身,往房间另一扇玻璃窗冲去。 “呯——哗啦!” 他毫不犹豫地撞碎了厚重的玻璃,身影消失在碎片和窗外弥漫的灰雾之中。 “他跑了?”大卫又惊又怒。 林霜虽有些惊愕,却立刻做出了判断。此地不宜久留,她拉起身边的丽莎,率先冲向门口。 就在他们沿着走廊疾奔时,恰好经过一段能俯瞰庭院的位置时,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曾经摆放羊皮书的庭院草地,此刻像是沸水翻涌。土地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巨兽般张开了口。 而在那道裂缝之中,他们清晰地看到,挖来的身影正被无数只由泥土和灰雾构成巨手死死抓住,他奋力挣扎却无法挣脱。 在被彻底吞噬前,他似有所感的抬起了头,目光穿透迷雾,准确地落到了林霜身上。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焦急,有绝望,最后呈现的是一种近乎哀求的祈愿:去森林,去迷宫! 下一秒,裂缝轰然合拢。 瓦莱的身影彻底消失,只留下恢复平整的庭院。以及,在走廊之上亲眼目睹惨象的其他人。 他不是逃跑,而是被那个苏醒的存在回收了。 “他,他被抓走了。”丽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霜盯着瓦莱消失的地方,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走”林霜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转过身,“一旦祂打破封印,我们的家人和朋友绝没有好下场。这条路我们必须走!” 小镇已经陷入了混乱。 熟悉的街道扭曲变形,粗壮的、有黑影构成的触须从底下破土而出,肆意挥舞,卷起惊恐奔跑的的镇民。 然而,在这边地狱画卷里,却有个极其扎眼的安全区——远处的的教堂尖顶依然矗立在原处,散发着一种诡异柔和的乳白色的光晕,将靠近教堂的阴影驱散。 那光芒如同黑夜的灯塔,吸引着无数惊惧交加的镇民拼命跑向那里,涌入了那扇看上去能提供庇护的木门。 丽莎失声喊道:“他们,他们在往教堂跑!” 其他三人也急得大喊:“不能去,那里更危险!” 但他们的声音叫不醒疲于奔命的人们,他们如同抓住蛛丝想要逃离地狱的罪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涌向人间。 查克的拳头拽得死紧,他看着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在躲过一条触须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教堂的门廊,她的身影被柔和的光芒吞噬后,一股冰凉的无力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我们快走,来不及了!”大卫怒吼着,他一拳砸向墙壁,愤怒和焦灼在折磨他的神经。 瓦莱被吞噬,小镇沦陷,无辜的人们生死难料,这一切都化作了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往那条越发危险的前路狂奔。 “右边,往三岔路的右边跑!”朗度厉声道:“那里有条近路可以去森林。” 此刻前路充满未知,但至少是逃离这边触须肆掠街道的唯一希望。 众人没有犹豫,立刻转向右边,沿着朗度指示的方向跑去。然而,仅仅跑过一个拐角,他们的心就沉了下去。 眼前所谓的“近路”,早已被更密集、更粗壮的触须彻底封锁。他们像一团纠缠的巨蟒,盘踞在道路中间,蠕动着,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道路周围的民宅被它们搅成了废墟。 更远处,路面完全塌陷,露出了一个散发着灰雾的深坑。 “路没了!”大卫刹住脚步,将差点冲过去的丽莎拽了回来。 希望破灭了,众人陷入了绝望中。 “退回去!快!”朗度脸色煞白,为自己错误的判断感到懊恼不已。 “来不及绕路了。”林霜停住了脚步,将其他人拦在身后。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大脑飞速运转,比对着她大脑里那份无人能及的地图。 正当时,一根触须似乎觉察到了他们,呼啸扫来的瞬间,林霜指向与来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 那是一条堆满杂物、看似死胡同的小巷。 “走这边!”她斩钉截铁地说道:“穿过这条巷子,连续左转两次。” 话音未落,林霜已如离弦之箭,率先冲向那边死胡同。 “跟上!”大卫低吼一声,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紧贴着她的侧后方。他神色警惕的,预防着可能从两旁扑来的危险,查克则脚步不停地追在林霜的后方。 另一边的朗度眼看丽莎体力不支,脚步踉跄,几要软倒在地。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拉住丽莎的手臂,然后腰腹发力,竟在奔跑中硬生生将她甩上自己的后背。 “抱紧我!”他大喊,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他的体能不是最强的,此刻背着一个人狂奔,肺部似风箱般剧烈拉扯,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全凭着不能丢下爱人的意志在苦苦支撑。 他不能倒下,尤其不能在她之前倒下。 伏在他背上的丽莎,嘴唇颤抖,她没有尖叫,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说一句“放下我”之类徒增负担的话。她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双臂死死环住朗度的脖颈,将脸深深埋在他汗湿的背上。 她的眼泪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衣衫,回忆在眼前快速略过,最终停留在此刻沉重喘息声中。 巷子狭窄,朗度背着一个人,闪转腾挪间更加艰难,速度也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身后的阴影紧随其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大了起来,仿佛死神的指尖即将触及后背。 就在这时,伏在朗度背上的丽莎身体一颤,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哼声。 “怎,怎么了?”朗度心头一紧,焦急地问道。 “没,没事。”丽莎环住他脖子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快跑,别停!” 前方的大卫似乎感觉到什么,回头瞥见朗度艰难的身影,想折返回来帮忙。 “别管我们,按林霜的路走!”朗度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把丽莎的小腿箍得更紧。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霜的身影,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也是他们所有人背负的希望。 第二个左转! 林霜猛地停下脚步——一堵塌陷的砖墙挡住了去路。 “没路了?”朗度心头一凉。 “穿过去!”林霜毫不犹豫,沿着砖墙的一道缝隙,狠狠踢出一脚,砖墙轰然倒塌。 众人:“.......” 如果不是在逃命,真想给她竖个大拇哥。 他们跟着林霜鱼贯而入,撞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冲进了弥漫着尘埃的空旷房间。 当最后的朗度也撞进房间后,大卫在他身后将门狠狠甩上。 “呯!” 几乎在门合上的同时,外面传来重物撞击在门板上的巨响,整个房子都在震动。 短暂的死里逃生,五人在这布满灰尘的废弃房屋内剧烈喘息,朗度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他却仍小心地将丽莎放下。 “谢谢。”丽莎的气息有些微弱。 朗度没有说话,而是慌忙转身,目光急切地扫视她的全身。 “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 他的目光定格在丽莎左侧的小腿上——牛仔裤已经被腐蚀破了一个洞,边缘冒着细微的黑眼。中心处有个渗出黑血伤痕,周围的皮肤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得青紫。 丽莎疼得额头沁出冷汗,还想撑着摇头说不严重。 林霜见情况不对,快步走了过来,她蹲下身只是看了一眼伤口,眼神有些波动。 这鬼东西有毒! 她的余光略过丽莎强忍痛苦的脸,又撇了一眼随时可能被破开的木门。思考片刻后,她站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匕首。 第10章 第 10 章 这把匕首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了几分,黑色的刃身上仿佛凝聚了比那些邪异触手更加不详的气息。 大卫下意识地挡在朗度和丽莎身前,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可置信。这把匕首看起来绝非凡物!比起凶器,倒更像是某种邪灵的器物。 “林霜,你......”查克本能地感到恐惧。 但丽莎抬起手,阻止了查克即将说出口的质疑。她脸上的汗已经浸湿了鬓角,向林霜投来了信任目光。 “让她来。”丽莎的声音微弱却不容置疑,“我相信她。” 接下来,林霜没有丝毫迟疑。她单膝跪在丽莎身边,左手摁住丽莎受伤的小腿,右手握住匕首精准地剐去腐肉。丽莎疼得浑身紧绷,可硬是没叫出声。 就在腐肉被清除,血液渐渐从暗红转变为鲜红色的刹那—— “你刚刚看到没有?”查克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旁边紧盯着过程的朗度,他压低声音,惊疑不定道:“那匕首上的宝石刚刚是不是闪了一下?” 朗度瞳孔一缩,他的确看到了!就在刀尖触碰到伤口时,匕首上的透明宝石,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抹暗红色的幽光,快得就像怪物眨了一下眼睛,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林霜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眼皮低垂,没有抬头,只是利落地用布条为丽莎包扎好伤口。 “暂时控制住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林霜包扎完毕,目光落到了丽莎的脸上,“去森林,只有消除隐患,丽莎残留的余毒才能彻底清除。” 她没有解释宝石为什么会发光,也没有再给其他人提问的机会,而是指向了房子一侧的破窗。 “走!” 朗度和查克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真相,随着匕首的出现,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这把能吸收毒素的诡异匕首,林霜究竟从 哪里得来的?它和目前发生的一切又有什么样的关联?林霜真的值得信任吗? 但现在,他们就算再不安也只能压下满腹的疑问,扶起虚弱的丽莎,再次跟上林霜的脚步。 生存的压力,暂时压下了对真相的好奇。可那抹一闪而过的幽光,如同枷锁,深深的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底。 森林里没有镇上那么危险。 至少暂时是这样。 那些巨大的触须似乎被限制在城镇范围内,又或者这边古老的森林本身存在这某种界限。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对的对的**气息淡了许多,耳边也不再是持续不断的崩塌与哭喊。 但,寂静本身也是一种压力。 光线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落叶层投出变幻不定的阴影。每一根扭曲的枝干后都可能藏着东西,远处偶尔传来的、无法辨识来源的声响,不断挑动着他们的神经。 林霜走在最前面,她的脚步放得很轻,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那把匕首已经被她收回了口袋,可它的存在感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 大卫和朗度一左一右搀扶着丽莎。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但腿上的伤终究限制了她的行动。 “方向对吗?”查克的疑问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其他几人也停住了脚步,大卫望着头顶遮天蔽日的树冠,浓密的枝叶几乎完全阻隔了天空,让人失去了方向感, 他喘着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茫然:“这森林太大了,我们到底往哪里走才能找到迷宫?” 瓦莱只说了去森林,可这片林地看起来无边无际。 “你们还记得我们是在哪里遭遇到的瓦莱吗?”林霜问道,她的目光从手上的翻译稿抬起,扫过众人。 这个问题让众人为之一愣,之前的森林探险充满了混乱与恐惧,让他们的记忆蒙上了一层黑色的迷雾。 朗度皱着眉回忆:“我记得,记得当时走过了一条河流。” “对,那片河床上有很多白色石头垒的石堆。”丽莎补充道:“石堆还摆成一个奇怪的圆圈。” 大卫也拍了拍脑袋:“我还记得经过一片红色的花海后就到了那个地方。” 林霜指向不远处的河流说道:“那不就是吗?”她微微一笑,“河流的上游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就在众人准备动身时,她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们还记得,最初是谁告诉我们森林里有神灵降临吗?” 就是这个看似虚无缥缈的传说,将他们拖入了致命的漩涡中。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记忆的迷雾。 “路雅,”丽莎最先开口,“是路雅,她知道我们这个学期要写关于本地的社会实践报告。她特意找到我,告诉我森林里那个神灵传说很独特,如果实地调查,肯定可以写出一篇优秀的报告,拿到高分。” 朗度深吸了一口气:“维克多也用了类似的理由,他说森林里的神灵能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好心地给了我一些模糊的线索,怂恿我去森林里看看。” 大卫一拳砸在粗糙的树皮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查理也一样,说光靠文献不够,要有实地探访的勇气。” 查克没有说话,他的理由更加奇葩。校橄榄球队的经理告诉他,如果遇到了神灵可以向神灵许愿让自己变得更加聪明一点。 路雅、维克多、查理还有学校橄榄球队的经理,线索瞬间清晰起来。 这不是随意的闲聊,而是有针对性的、利用他们各自的需求和心理的精准投放。 林霜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结冰的湖面。这个人太了解我们了,了解我们的学业,了解我们的性格,甚至了解我们需要什么。 她的目光投向那条向远处奔腾的河流,以及它蜿蜒而上的前方。 “是神父吗?”丽莎靠在朗度身上,问道:“只有他有这样的身份和手段吧。” 丽莎的推断合情合理,神父作为镇上的精神领袖,的确有机会了解很多家庭的情况,他也有足够的动机这么做。 然而,林霜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仍旧锁定在那条通往未知的河流。 “不一定。”她的声音里带着令人不安的审慎,“谁都有可能。” 这个回答让其他四人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朗度忍不住追问,“除了他,还会有谁?” 林霜终于收回目光,看向他们,“神父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他需要解除路西法的封印,那么作为祭品的我们,知道得越少对他的计划越有利,不是吗?” 她喉咙有些干涩,抿了抿嘴,抛出一个更加惊人的猜想:“他只需要确保我们能进入森林,落入迷宫之中就足够了,何必大费周章,针对我们各自的性格和需求,设计如此精细又难以追溯的诱饵?” 更何况神父已经告知了路西法封印的事,如果神父真是主导者,那早几天的事完全是多此一举。 “计划越细致,枝节越多,越容易出纰漏。一个计划周详的设计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林霜接上前面的话,心情更加复杂,“所以,这件事上至少有两个‘意志’在运作,一个是隐藏在迷雾之后,耐心编造传说,引导我们入局的设计师。另一个才是需要我们解除封印、释放路西法的人。” “神父可能不是唯一的主导者,”朗度感到喉咙发涩,“我们周围还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存在。”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脊背发凉,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单一的敌人,而是一个结构不明、动机未知,内部可能还存在矛盾的庞大阴谋。 “所以,答案可能不止一个,不要轻易下结论。”林霜不再多言,转身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无论幕后的人是谁,有几个,答案都在迷宫里。只有到了那里,我们才能看清,究竟是谁在拨弄我们的命运。” 第11章 第 11 章 与此同时,小镇教堂内。 彩色玻璃窗外,一条巨大的阴影触须缓缓划过,引得室内光线明灭不定,引发出一片压抑的抽泣。空气中弥漫这血腥、汗水和**混合的怪异气味。 庄严肃穆的圣像下,神父虔诚地跪在祭坛前,烛光将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拉长扭曲。他声音温和,语调中充满了悲悯:“慈爱的天父,请护佑您的子民,引领他们的脚步,循着荆棘,归于光明......” 一个浑身发抖的孩子依靠在他的膝边,仿佛找到了依靠。 “神父,我们一直守在教堂里也不是办法。”艾伦 查博尔说道,他的声音被可以压制很是低沉。他是查克的父亲,镇长的有力竞选人。 此刻,他昂贵的西服上沾着灰尘和污渍,头发也不再一丝不苟。他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扬扫过挤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们,最终落在神父看似虔诚的背影上。 “现在教堂里的人太多了,”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冰冷不容置疑的考量,“如果,我是说,如果外面那些东西找不到足够的猎物,你觉得下一步它们会冲着哪里来?” 几乎同时,沉重的撞击声猛地从大门外传来,伴随着木材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门栓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它们来了!!!” 人群里爆发出绝望的哀嚎,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神父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似乎早已经预见到了一切。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岌岌可危的大门,只是平和地笑了。 “我的孩子们,”神父的声音奇异地盖过了门外的撞击声,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不要害怕,教堂里有个地方,或许可以庇护我们。” 他的话瞬间吸引了所有惊恐的目光,人们如同潮水般向他涌去,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但,”神父的声音有了起伏,“那个地方空间有限。” 人性的天平在生存面前开始剧烈倾斜。强壮的男人们下意识的向前推搡,将弱者挡住身后。艾伦 查博尔眼神闪烁,手不经意间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森林里依旧是安静的。 但太静了,连之前隐约的虫鸣和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脚下腐烂的树叶在踩踏时发出的轻微的、细碎的声响。 整片森林都在屏息静气,正期待着某些事情的发生。 林霜侧耳倾听,眉头紧锁。 “不对劲。”她低声说着,“太安静了......” 丽莎整个人下意识地靠近朗度,死死地贴在他身上,“我,我感觉有东西在看着我们。”不是来自一个方向,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来自每一棵树后,每一片阴影里。 那种被窥视的惊悚感,比直面怪物更让人腹背发凉。 “往这边,往这边......” 一阵带着腐烂气息的风毫无征兆地吹过,森林里顿时响起了密密麻麻、重叠的回声,像是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存在在同时指引。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伴随着诡异的回声,他们周围的树枝轻轻摆动,整齐地指着同一个方向。 “你们看到了吗?”丽莎气若游丝,紧紧抓住朗度的胳膊。 “看到了。”朗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它们在指路。” “怎么办?”大卫的手已经按在了随身携带的的铁棍上,“跟不跟?” 这看似是指引,却更像是一种驱赶。他们像是被牧羊犬和鞭子驱赶的羊群,正被推向一个既定的目的地。 林霜站在原地,沉默着,她正权衡:拒绝指引?在明显已被某种力量控制的森林里,他们如同盲人,乱闯可能死得更快。接受指引,则意味着放弃主动权,一步步走入对方精心布置的舞台上,成为瓮中之鳖。 那密集的回声还在催促着他们,一声声地敲打在他们的心脏上。 她思忖片刻,决然地抬起头,“跟上去,”她做出了选择,“这是我们直捣黄龙最快的路了。” 林霜迈开脚步,她不是茫然地跟随,而是带着挑衅的决绝,走向树枝所指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准备好,”她一边走,一边对着同伴们说,“我们要见到‘主人’了。” 这条路出奇的好走。 与其说是森林的兽径,不如说是一条被精心维护的小路。脚下是压实了的泥土,连突出树根和碎石也被清理到了一边,与盘根错节、荆棘丛生的原始森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然而这种顺畅本身,就成了一种新的、更令人不安的阻碍。 它太过刻意了,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早已为他们扫清了一切障碍,只为了他们能更快捷地抵达某个终点。 “这里太干净了,”查克喉咙里挤出了一丝哀鸣,他走得小心翼翼,感觉每一步都走在某种庞大生物的食道上。 丽莎看着道路两边静止不动的树木,感到一阵窒息:“它们好像生怕我们走慢了一样。” 这种被期待、被安排的感觉,像是被黏腻的藤蔓缠绕,他们从来不是在探索,而是在按照一个剧本,走向命中注定的终结。 林霜没有说话,但她加快了脚步。既然对方铺好了路,那拖延毫无意义。她倒要看看,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道路在前方微微转弯。 当他们转过那个弯,所有人都猛地停下了脚步,呼吸为之一滞。 这并不是他们预想的祭坛或是迷宫入口,而是一片巨大的,突兀的圆形空地。空地的中央没有任何植物,只有漆黑的、凝滞的湖面。 这片静止的水面上,倒映着扭曲的树冠和灰蒙蒙的天空。 水面上有个人影正垂手站立。 他背对着他们,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个人影缓缓地转过头来。 “瓦莱,果然是你!”林霜无声地笑了笑,并不意外。她向前走了一步,漆黑的湖水漫过她的鞋面,与水面上的瓦莱遥遥相对。 眼前的瓦莱,与之前被裂缝吞噬、或是在森林里追杀他们的形象有所不同。他站在那里,异常安静,周身的气息与这片森林、这潭黑水融为一体,透着股深不可测的诡异。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很是平静,带着了然于心的笃定。他看向林霜,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开口道:“这条路,走得还顺畅吗?” 瓦莱的声音不大,隔了老远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等于默认了他就是那个清扫道路的人。 “托你的福,畅通无阻。”林霜语带讥讽,“怎么,不继续扮演那个被命运摆布的可怜祭品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看向天空叹息着:“祭品从来就不止我一个,或者说你、我,整个镇上的居民全都是祭品。”他微微抬手,指向他脚下漆黑的水面,“你们要找的迷宫入口,就在我的脚下。” 水面表面如镜,深不见底,倒映着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孔。 “这里?”朗度失声道:“这怎么进得去?” “钥匙,一直握在你们手里。”瓦莱的声音低沉,“当你们齐聚在这里,以血为引,入口自现。” 瓦莱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时间不多了,选择权在你们。跳下去,面对迷宫核心真相。还是留在这里,等待仪式完成,一切无可挽回。” 他的话就像是最后的通牒,将最残酷的选择摆在他们面前,而他自己的影子却彻底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面对这如此境遇,他们依旧没有选择的权力。 天空渺渺,只剩下那潭幽深的黑水,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等待着一个血腥的答案。 第12章 第 12 章 林霜重新握住那把匕首,她的动作没有半分犹豫。 “来吧。” 左手摊开,右手匕首利落一划,血立刻涌了出来。 五道血流接触水面,发出细微的灼烧声。平静的水面骤然沸腾。至水中间开始,光线扭曲、旋转,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漩涡之下,不是漆黑的潭水,而显露出由巨大石垒成的阶梯,它一直往下,通往黑暗。 林霜扯下一段布条,草草缠住流血的手掌,第一个踩上台阶边缘。 “没时间犹豫了,跟上。” 她头也不回地向下走去。 这条阶梯十分干爽,丝毫没有建在水下的迹象,空气中没有异味,只是温度比森林里更低。 丽莎打了个寒颤,朗度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立刻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肩上。虽然衣服略有破损,防寒还是没有问题的。 林霜手扶着粗糙的石壁往前走去。这里没有光线,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产生点点回响,成为判断空间的唯一依据。 她的手靠上裤袋,那里空空如也,手机不见了! “什么都看不见。”大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紧张。 “我们站成一列,把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膀上。”林霜的指令简短有力,她的手掌紧贴着石壁,指尖仔细分辨着刻痕的走向。 这些痕迹摸起来深而利落,不像是工具雕刻,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爪子硬生生抓出来的。痕迹越来越密集,林霜的掌心也开始渗出冷汗。 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牙关打架声从队伍中穿出来。 殿后的大卫立刻警觉,用手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膀,低声问道:“查克?怎么了?没事吧?” 前面传来查克断断续续的嗓音:“没,没事,就是这地方太黑了,我有点,有点幽闭恐惧症。”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在通道里格外刺耳。 “冷静点,查克。”林霜的命令像一股冰水,“深呼吸,闭上眼睛。” 朗度也侧过头,尽管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坚持住,伙计,我们就在你身边。” 查克努力地吞咽了一下,试图控制呼吸,但这个效果有限,他的呼吸依然沉重。 队伍像一只瞎了眼的蜈蚣,在黑暗中缓慢前行,彼此的接触成了唯一的慰藉和坐标。林霜肩头的重量,丽莎手指轻微的颤抖,大卫均匀的脚步声都在提醒着他们并非独自一人。 “前面有岔路。”林霜道。 在这片黑暗里,其他人根本无从判断方向,但林霜似乎能通过石壁的触感感知到通道的分岔。 “哪边?”朗度问道。 林霜沉默片刻,右手依然扶着主通道的石壁,左手向前方探去。 “左边通道的石壁是温的。” 她带着队伍,毫不犹豫地转向那条温热的左侧通道。 进入这里以后,温度的变化更加明显。空气里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如同生物体腔内的闷热。石壁上的痕迹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杂乱无序,而是变成了有某种规则的、重复的螺旋状纹路,指尖摸上去甚至能感觉到轻微的搏动。 “这条路......好像在动。”查克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喊道。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脚下传来一阵蠕动感,他们仿佛踩在一个巨大生物的肠道里。 “不是路在动,”林霜没有停下,但她的脚步更加谨慎,“这整个通道是活的。”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朗度扶着石壁的手马上缩回。那温热、带着搏动的触感,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骇人。脚下感受到的不再是坚实的石阶,而是一种富有弹性的,起伏的表皮。 空气潮湿闷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查克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幽闭恐惧症混合着未知,让他更加崩溃。 而在不远处的黑暗里,两点闪烁的红光,无声地亮起。 紧接着,是第二对,第三对...... 那些诡异的红点突然加速,大卫见状一把将查克往身后拉,自己冲向最前方,形成一道稳固防线。 石壁的蠕动加剧,地面开始肉眼可见的起伏。 几对红点已经逼近到可以看清轮廓——那是嵌在肉质墙壁上某种发光的眼睛,而眼睛之间,是数个数十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扭曲人影,它们细长的四肢攀附在墙壁上,正无声地滑过来。 林霜将匕首横在身前,率先冲向那点点红光。 林霜侧身避开它们的攻击,手中的匕首由下至上斜斜撩开,那黑色的躯体腰部至肩胛被轻易切开。没有血液,只有一缕黑色的雾气溃散在地上,被通道迅速吸收、吞噬。 “不要被碰到!”林霜反手隔开另一只怪物的攻击,低喝道。 朗度怒吼一声,将从侧面包抄的怪物撞开,手掌却不小心陷入到黑影之中。他感觉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没忍住嘶吼了一声。 大卫护住颤抖的查克和丽莎,用棍棒猛击逼近的人形怪物,每一次的击打只能让其短暂后退,而更多的怪物正从深处的黑暗中不断生长出来。 一声短促的惊叫! 一只不知从哪里伸出的苍白手臂缠住了朗度的脚踝,巨大的力量将他拽倒,拖向通道深处。他甚至来不及抵抗,身体就在黏腻的地面上飞快地滑行。 丽莎大脑里一片空边,身体先于思考行动。她挣脱了大卫的阻拦,不顾一切地扑向朗度。 指尖相触的刹那,另一只手臂如鞭子般甩出,精确地圈住丽莎的腰,将她一同拖入雾气翻涌的黑暗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查克和大卫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被吞噬。 通道深处,丽莎最后的呼喊隐约传来:“去迷宫的中心。” 林霜一刀劈开眼前的怪物,回头没看到另外两个人,脸色瞬间结冰。 大卫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要冲向黑暗。 “站住!”林霜死死盯住两人消失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她指着空荡荡的通道,说道:“丽莎和朗度是被活捉的,这意味着他们需要祭品,我们暂时不会死。” 牺牲已经出现,撤退绝无可能,他们只能带着更沉重的负担,冲向终点。 五人小队变成了三人。 通道里只剩下他们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脚下**地面那令人作呕的蠕动感。丽莎的呼喊还回荡在他们耳边,气氛沉闷得如有实质,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大卫一拳砸在墙上,柔软而坚韧的触感让他怒火中烧,却又无处发泄。查克蜷缩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颤抖。 林霜没有停下,她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同伴消失的方向。她将匕首握得更紧,沿着通道继续向前走去,她的背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僵硬,也都要决绝。 走过一段让人窒息的黑暗,前方渐渐有了亮光。 白色的幽光,从远处弥漫过来。光芒驱散了黑暗,也让他们看清了面前的道路。 整个通道笼罩在白光之下,两侧的墙壁是暗红色的肉质结构,表面布满了搏动的血管脉络,墙壁的表面不断渗出粘稠的透明液体,带着淡淡的腥甜。 就在光芒渐盛,眼看就要到达尽头时。 “呃!” 一声闷响。 查克不见了。 就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墙上一道看似褶皱的裂痕正迅速闭合,地面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拖痕,延伸至墙壁。 查克连一声呼喊都没能发出。 大卫撞向那处墙壁,用拳头猛砸,可墙壁十分坚韧,除了沉闷的撞击声,什么也没留下。 林霜拉住他:“没用的,它在分开我们。” 两人更加警惕地前进,就在他们能看到通道尽头那开阔的洞穴和中央祭坛时,林霜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她反应极快,匕首插向旁边的墙壁。 墙壁瞬间缩紧,“大卫!”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个名字,整个人就坠下了脚下的那片黑暗之中。 塌陷合拢,地面恢复原状。 转瞬之间,五人小队,如今只剩下大卫一人。 他孤零零地站在通道尽头,前面是散发着不详幽光的祭坛,身后是吞噬了所有同伴的通道。 第13章 第 13 章 “林霜,林霜,你在想什么?” 丽莎的声音惊醒了林霜,她仿佛如梦初醒。 她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站在那潭黑水之中,那把漆黑的匕首正紧紧握在她手里,但掌心并没有伤口,也没有血滴入水中。 冰冷的水没过鞋面,四周已经沉入黑暗。丽莎、朗度、大卫、查克都站在她的身边,关切地看着她,他们从未离开,也从未进入过通道。 “你刚才突然不动了,”查克走近了些,眉头紧锁,“眼神完全空了,叫你也没反应。” 刚才的一切到底是记忆的回溯,还是侵入意识的幻觉? 林霜不知道,那体验过于真实,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脑子里,但逻辑和现状又明确指向那是虚假的。 她唯一有把握的是,那个存在需要他们进入水里,找到迷宫中心。 这个“需要”是关键。无论是通过幻境恐吓,还是用其他方式引导,最终的目的都指向水下。这意味着,水里有祂想要的东西,或者有祂必须遵守的规则,这个存在无法直接获取,需要借助他们来完成。 想到这一点,林霜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她不再试图分辨虚实,而是将幻觉视为一份扭曲的情报。 “是幻觉,”她声音嘶哑,“祂在试探我们,不要相信任何突然出现的景象。” 所有人面色为之一变,物理的危险尚可对抗,这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攻击令人防不胜防。 林霜低头看向手中漆黑的匕首,又看向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水。 真正的入口,或许从来不需要血来开启。祂一直在等待他们识破幻想,用正确的方式看见祂。 林霜对围拢过来的同伴说道:“我没事,”她语气平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这只是个下马威,它想让我们害怕,想让我们混乱。” 她眯着眼睛,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但这恰恰说明,祂急了,”她举起手中的匕首,刀尖指向水下,“答案在下面,祂越是恐吓,我们越要下去。” 恐惧仍然存在,但被更加强大的决心覆盖。林霜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向下潜去。 与其在岸上猜测黑暗中的怪物,不如直面祂。 潭水冰冷,与之前幻觉中通道里的温热形成了残酷的对比。绝对的黑暗包裹上来,比岸上更加浓重,仿佛连意识都要被冻结、吞噬。 那匕首上的宝石在水中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幽光,仅能照亮前方一臂的距离。借着这缕微光,她看到其余几人也相继潜了下来,气泡从他们口中溢出,在光线里反射出短暂的光泽。 下潜不过几米,异变发生。 周围的水开始变得粘稠,不再是水的质感,更像是潜入了一片巨大的、冰冷的生物组织液。水中的阻力变大,他们的行动变得迟缓。 紧接着,前方出现了墙壁。 那不是石壁,而是由无数纠缠、蠕动的阴影根须构成的屏障,这些东西填满了前方的水域。根须之间,可以隐约看见一些被包裹在薄膜里苍白扭曲的人体。它们静止不动,像是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标本。 林霜没有犹豫,用匕首向前划去。 刀刃到的地方,那些阴影根须全都惊恐退缩,仿佛拥有了思维。它们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后方,不再是无尽的潭水,而是一片无法言喻的虚空。悬浮在其中的是,无数破碎的、玻璃般的碎片。 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照出不同的景象。有的是他们刚刚经历的幻觉片段,有的是小镇正在发生的惨剧,有的甚至是他们童年遗忘的记忆...... 迷宫的核心,似乎就是一个由无数时空碎片和精神印记构成的混乱集合体。 所有碎片环绕的中心,悬浮着一个东西。 可这并非是预想中的祭坛,也不是什么怪物。 那是一枚巨大、沉寂、用最纯粹黑暗构成的心脏。 它缓慢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都引得周围的镜面碎片为止震颤,所有的根须也随之蠕动。 林霜明白了。 这个黑水潭,这些根须,这个混乱的核心,它们都是延伸出来的血管和神经。 他们此刻,正悬浮在真正的迷宫上。 “这......这是什么东西?”查克觉得用语言形容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诶,我在水里怎么能说话? 这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也瞬间惊醒了其他四人。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清晰地听到了彼此的声音,感受到自己正在呼吸。但吸入的并不是空气,而是一种带着奇异活性能量的物质。 他们不是在水下呼吸。 而是这片水域,或者说这片由古老存在力量构成的领域,扭曲了物理规则,维持着他们的生命和沟通。 这个认知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刚刚看到的那颗心脏。 “这里没有常理可言。”林霜带着一种明悟的凝重,“祂维持着我们,也囚禁着我们。” 她仰着头,黑色的眸子里带着坚定,“祂就是迷宫,我们一直在祂的身体里。”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颗黑暗心脏再一次剧烈收缩。 随着这次搏动,周围那些镜面碎片中的景象骤然变得清晰、放大,洪流般地强行涌入他们的意识。 他们看到了神父在暗室里,正将最后一段祷文念完,他的周围是失去生命的人民,脚下是一个鲜血绘成的巨大逆十字;看到了小镇边缘,更多的阴影触须正从中涌出;看到了瓦莱,他被无数的根须缠绕在一个石座上,如一个被固定的傀儡...... “钥匙已齐,仪式完成。”一个毫无感情的意识覆盖了他们的思维。 那颗黑色的心脏,开始了最后的、越来越剧烈的搏动,仿佛是一个沉睡了无数岁月的恐怖存在,正在睁开它的眼睛。 林霜几人感觉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拽住了,窒息感排山倒海袭来,他们的生命正在被那颗心脏的搏动同步抽离。 整片水域开始沸腾、蒸发,那股席卷一切的、原始纯粹的黑暗力量正在完全苏醒和释放。光芒被吞噬,阴影根须疯狂舞动,碎片接连炸裂。 在意识彻底淹没,视野被黑暗吞噬的最后瞬间,他们看到了。 那颗巨大的心脏,最后一次搏动后,睁开了。 心脏的表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那是一只冰冷、古老、漠然到极致的眼睛。它凝视着他们,也透过他们,凝视着整个世界。 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一种看淡一切的、绝对的虚无。 紧接着,无尽的黑暗从那只眼睛中奔涌而出,吞没了他们最后的身影,吞没了整个水下空间,势不可挡地向上、向小镇、向整个世界蔓延开去。 一切,归于沉寂的黑暗。 “看到了吗?这就是最后的结局。”瓦莱垂着头,深深地叹息。他的身影在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看上去随时都会消散。 林霜睁开双眼。 她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潭黑水之中,丽莎他们也在身边,脸上带着从同一个噩梦中惊醒的茫然与惊悸。 那毁天灭地的一起容,依旧是幻觉。但这一次,是如此的真实。 “每一次,”他的声音轻地像耳语,却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每一次尝试,每一次挣扎,无论是反抗、牺牲还是智取,你们看到的未来,最终都指向这个结局。那颗心脏总会睁开,终结总会到来。” 他从水中间走过来,声音像被一阵风吹散,“这个迷宫,这个仪式,祂真正的考验,从来不是如何战胜某个具象的怪物或者完成某个复杂的步骤。” “这是一场预演,一场让你们亲眼见证所有的努力都归于虚无的绝望预演。” “现在,告诉我,”瓦莱带着近乎残酷的平静,“在知晓所有努力终将徒劳之后,你们......” “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真正的抉择,此刻才**地呈现在他们面前。不是与什么东西搏斗,而是与虚无本身的对抗。 第14章 第 14 章 林霜发出一声嗤笑,打破了那些绝望,“所以,你给我们看这些幻觉,就是为了让我们放弃抵抗?” 她的表情平静,声音很是昂扬,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挑衅。林霜没有丝毫被绝望压垮的迹象,反而燃起了更盛的火焰。 “你让我们看遍了所有失败的可能,无非是想告诉我们,挣扎是徒劳的,命运是既定的。”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但这正好证明最重要的一件事。” 林霜环顾身边尚未完全从绝望幻想中恢复的同伴,目光最终回到了瓦莱身上。 “祂害怕了。” “如果结局真的注定,不可更改,又何必费功夫恐吓我们,祂可以直接吞噬我们,完成仪式。”林霜嘴角勾起一抹看穿一切的弧度,“祂害怕的,正是无数种可能性中,唯一一条我们没有走过,却无法预知的,通往胜利的路。” “你展示的所谓结局,不过是基于已知逻辑推演出的失败。真正的变量,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看向每一个同伴,“在我们的选择里,在我们的意志里。这是祂无法计算、无法预演,也最为恐惧的东西。” 她再次举起匕首,这一次,不是对着黑水,而是直指瓦莱,或者说,直指他背后那个操纵一切的存在。 “现在,告诉我们,怎么进去,或者我们自己闯进去。” 瓦莱弯腰,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绅士礼。他脸上复杂的情绪已然收起,只剩下一种漠然的平静。 随后,他轻轻压下手掌。 言出法随,那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在转瞬间凝结。翻涌的波涛、荡漾的涟漪,刹那间定格,化为一片光滑如镜、坚硬如铁的黑色冰面,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他直起身,对着冰面之下,那幽深不可测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有言语,但意思明确:路已铺好,请君入瓮。 林霜没有犹豫,踏上了黑色的冰面。鞋底与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片空间里回荡。她步伐稳健,走向冰面中央,那里就是通往真相的入口。 丽莎、朗度、大卫和查克紧随其后,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决绝。 但五人全部踏上冰面,走向中央时,瓦莱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悄无声息地分解、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他像是从未存在过,只是一个引路的幽灵。 冰面之下,无尽的黑暗在等待着他们。那里不再有幻觉,不再有误导,只剩下最本质、最原始的核心,以及一场无法预知结局的最终对决。 林霜站在冰面中央,低头俯视着脚下深渊巨口下的黑暗。 “走吧。” 她向下跃去,其他四人紧随其后,义无反顾。 冰面上,空无一物。只有刺骨的寒冷,见证着他们的离去。 跃下之后,他们探入了一个空旷的腹腔。 穹顶高远,柔和的、月光般苍白的光辉,照亮了整个空间。光滑平整的暗色地面,延伸至视野尽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这股宁静中甚至带着一丝神圣。 这里没有狰狞的器官,没有蠕动的通道,也没有之前幻觉中任何恐怖的元素。只有一种非人的纯净与寂寥。 这边广阔空间的中心,唯一的存在物是一个低矮的平台。 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是瓦莱。 他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无数极细的丝线,从平台的基底伸出,轻柔地连接着他的身体,仿佛他本身就是这个核心空间的一个组件,一个终端。 林霜几人谨慎地靠近,但不知是什么缘故,他们怎么也走不到平台前。 明明近在眼前,清晰可见,可无论他们如何加快脚步,甚至到最后开始奔跑,与平台之间的距离都没有丝毫缩短。他们像是在一台跑步机上徒劳的移动,周围的景物没有任何变化,唯有脚下坚实的地面传来真实的触感。 “怎么回事?!”大卫焦躁地停下,重重跺了跺脚,“我们在原地踏步。” 朗度试图向侧方移动,想绕过去,但结果一样,那个平台就像是宇宙的重心,无论从哪个方向接近,都无法拉近距离。 丽莎看着平台上的瓦莱,声音发颤:“是祂,是这个地方不让我们过去。” 林霜早就停下了脚步,她冷静地观察四周苍白的光源、地面和穹顶。这里的一切都过于完美,过于均匀,没有任何参造物。 “这里的空间本身被扭曲了。”她心下一跳,得出结论,“我们和平台之间,可能隔着一层无法用距离衡量的纬度,或者隔着无数个折叠的空间。在这里,物理上的移动没有意义。” “理解是第一步。” “要抵达终点,你们需要正确的频率,或者,”凭空出现的声音有个转折,“付出足够的代价。” “代价”?“频率”? 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代价绝不会那么简单。 那个声音刚说完,整个空间像是被按下了关灯键。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黑暗中,一点微光亮起。 没多久,整片空间大亮。 那并非之前地下空间苍白的光,而是熟悉的柏油路,周围是熟悉的建筑。天空湛蓝,阳光明媚,他们甚至能听到远处集市隐约传来的喧闹声。 刚才那诡异地下空间,发生的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逼真的集体噩梦。 丽莎他们都站在身边,完好无损,脸上满是错愕,他们互相打量着,确认彼此的存在。 “我们回来了?”丽莎难以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臂。 大卫打量着四周,“我们怎么回来的?”这里的一切都正常得令人心慌。 朗度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林霜:“刚才那些难道又是幻觉?” 林霜低头看向着自己的手,那把漆黑的匕首,紧紧窝在她的手中。刀刃上的第一颗宝石,内部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流动的光晕。 这不是幻觉。 她又看向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林霜大脑里乱哄哄的,她听到了朗度的问题,却没办法回答。 这里太正常了,正常得诡异。而且,她注意到,广场上那些来往的小镇居民,他们的眼神似乎有些空洞,行动里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僵硬感。 就在这时,教堂的钟声,敲响了。 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声音,透过广场的喇叭,温和地传遍了整个小镇。 “我的孩子们,欢迎回家。” 是神父的声音。 “请于正午时分,前往教堂。” “最后的弥撒,即将开始。” 阳光依旧明媚,但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沁入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们从未真正离开这个棋盘,所谓的回归,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广阔,更残忍的舞台。 人们直挺挺地立在礼拜堂里,不是坐着,不是跪着,而是直立在这里,好似一排排木偶。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所有没能逃离小镇的居民,此刻都齐聚在教堂里。 他们面朝祭坛,怒目圆睁,瞳孔里却了无生机。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空白。 整个礼拜堂里安静得可怖,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祭坛上,神父正对着他们,张开双臂,正大声疾呼。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口中念念有词,表情激动而狂热,可如此激烈的场景却没有一丝声音传来。 这里变成了一场被按下静音键的舞台剧,视觉上的激烈与听觉上的死寂形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冲突。 几人越发恐惧,这时,身边传来一个突兀的男声。 “你们,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几人悚然一惊,只见一个穿着衬衣的男人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他紧紧按住林霜的肩膀,他面色惊恐地扫过那些直挺站立的居民,压着嗓子问道:“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一醒过来,人就到了这里?” 他还有清晰的意识?他不是那些木偶的一员。 “你还记得你睡觉前发生的事吗?”林霜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说道:“杰克,你先冷静下来。” 第15章 第 15 章 “我不记得了,我就在家里睡觉,一睁眼就在人群里了。”杰克有些语无伦次,他眉眼俱颤,“我看他们都不动,我就,我就藏到后面来了。” 他是被某种力量强行传送过来的,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抵抗住了精神控制。 祭坛上的神父终于完成了他的无声布道,他转过身,张开双臂的动作定格。 伴随着他的动作,僵住的居民,以一种非人的协调性回过头来。这个物理性的回头,甚至让林霜能听到了颈椎骨摩擦的咯吱声。 他们齐刷刷地往后迈了一步,“咚”数百只脚同时落地的声音,沉闷又整齐。 丽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朗度身上。 “去地下室!” 林霜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犹豫,没有提问,求生的本能和长久以来建立的信任让其他四人动了起来。 林霜转身,匕首划出一道寒光,逼退最近处伸来的手。 朗度一把拉住丽莎,大卫、查克和杰克紧随在后,六人利剑般射向那扇通往地下室的、平时紧锁的小门。 神父站在祭坛上,并没有阻止,脸上反而露出更加深邃,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咚!咚!咚!” 身后,是整齐的脚步声,那些被控制的居民,正以那种僵硬却迅捷的姿态,步步紧逼。 林霜冲到地下室门口,门锁着。 “让开!”大卫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撞去。 老旧的木门应声而开,碎屑飞溅。 六人鱼贯而入,冲下狭窄的楼梯。 就在最后一人进入的刹那,林霜反手一挥,匕首带着黑光飞向门框上方。 上门一块原本看似装饰的沉重石头落下,伴随着大量灰尘,死死封住了入口,暂时阻隔了外面的脚步声。 地下室里一片漆黑,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 从地下室更深的黑暗中,传来的一阵轻微的铁链拖拽声。 “是谁?” 女人? 林霜皱起眉,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思量片刻后,道:“丽雅女士?” 角落里的身影一颤。 “你认识我?”女人的声音激动起来,带着惊喜。她摸索一阵,只听“咔哒”一声,地下室的灯光亮起,刺破了黑暗,也照亮了她苍白却难掩英气的脸庞。 正是给她做过笔录的女警察,丽雅。 丽雅仔细辨认着他们的脸,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心里升起了更大的困惑和恐惧。 “是你们......可,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的职业素养让她保持了相对的冷静,但抑制不住的颤抖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正是我们想知道的。”林霜快速说道,目光扫过她怀中的婴儿,“您为什么在这里?还带着孩子?” “我不知道!”丽雅摇着头,“我正在家里休息,突然听到外面乱成一团,我想出去查看,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醒来,这孩子就放在我身边。” 杰克也看到了孩子,他端详一阵后忽然惊呼道:“这,这不是我叔叔的孩子吗?” 叔叔的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杰克和丽雅怀中的婴儿身上。 “怎么,怎么会......”丽雅显然被惊到了。 神父的孩子? 一个不可婚娶的神父,竟然有了孩子? 看着与杰克如出一辙的卷毛,林霜的思绪活跃起来,无数的线索瞬间串联。 莫非...... “轰!!!” 封住入口的石头炸开,朦胧的烟尘中,一个扭曲、高大、散发着浓郁阴影气息的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它是由那些被控制的居民强行融合的集合体,无数张麻木的脸镶嵌在它的表面,无数只手在它的躯干上挥舞。 神父,缓缓从楼梯上走来,他目光越过人群,直接落在丽雅怀中的婴儿身上,眼神复杂难明,有期待,有挣扎,还有一丝近乎父爱的温情。 “时间到了,”他把手伸向丽雅,声音中充满魔力,“你们也该履行自己的使命。” 丽雅拥紧了孩子,用身体形成保护的姿态,她无声地拒绝了神父。 她不是孩子的母亲,可她知道,这孩子一旦交到神父手里,十死无生。作为警察的良知和保护弱小的本能,在此刻压倒了对超自然力量的恐惧。 神父脸上的平静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不悦。他向前走出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丽莎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朗度会意,立刻挡到了她的身前。 “神父,这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孩子?”查克大声喊着,“作为一个父亲,你如此不称职,你哪里来的脸找我们要孩子!” 神父的动作一顿,他歪了歪头看向查克,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冰冷,“谁说......” 一声突兀的响动打断了他的话。 是丽莎,她趁着神父的注意力被查克吸引,迅速退到了角落那个老旧的书柜前,她启动了按钮。 “走这边!”丽莎朝着众人大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神父勃然大怒:“拦住他们!” 那堆怪物蠕动起来,扑向丽莎。 “你的对手是我。”林霜挥动匕首挡下一击,将其逼退。 “快,快进去!”朗度护住丽莎,示意其他人先走。 杰克看了一眼暴怒的神父,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最终也咬牙冲进通道。 神父看着即将逃脱的众人,脸上肌肉抽搐,发出一声咆哮:“查克,你的父亲还在我这里!” 怪物也尖叫着,继续冲刺,在它的手就要碰到林霜后背的刹那,一个身影拉住了林霜的手,将她甩到密室里,而他,则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向怪物。 “走!”查克朝着林霜嘶吼,他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体死死抵住怪物的利爪,一边把手伸向地下室的开关。 地下室陷入黑暗。 沉重的石门疾速落下。 在光芒彻底被吞没的那一瞬,她看到查克并非在与怪物搏斗,而是用双手死死拥抱住那团扭曲的影音。 他放弃了抵抗,用全身心作为最后的枷锁。 他转过头,望向石门缝隙中林霜那震惊的双眸,恐惧尽散,他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微笑,喃喃自语:“妈妈,别怕。” “我来陪你了。” 石门彻底闭合,将所有的一切隔绝。 密室里寂静无声。 那个最恐惧黑暗与封闭的少年,最终选择拥抱最深的黑暗,将自己永远封存在永恒的寂静里。 他战胜了恐惧,用最壮烈的方式。 第16章 第 16 章 林霜歪倒在墙壁上,冰冷的石壁透过衣服传来阵阵寒意。 她手里的匕首发着微光,映出她剧烈起伏的肩线。查克拥抱怪物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演练——那个总躲在队伍中间,连进密道都脸色发白的少年,竟选择了最彻底的牺牲。 “他......”黑暗里,丽莎有些接受不了,“他之前还说最怕这种地方......” 朗度一拳砸在墙上,灰尘簌簌落下。 大卫扯开衬衣,纽扣崩开,露出结实的肌肉。肌肉在幽光下虬结贲张,这是他第一次不因炫耀撕衣,而是因为无处宣泄的悲愤与痛苦。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赤红的双眼盯着那扇断绝生路的石门。 “大卫!”朗度低喝一声,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别让查克白死。” 许久,那狂暴的力量化作一声痛苦至极的哀鸣,在密室里救救回荡。他转过身,将所有的愤怒与悲痛压进心里。 他撕下破碎的衣襟,将双手牢牢缠紧,一言不发地走到林霜身侧,用他如山般的身躯,成为了队伍新的、沉默的前锋。 林霜站直了身体,她抹了把脸,将匕首举到眼前。宝石的光芒映在眼底,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凝结。 比悲伤更坚硬,比愤怒更冰冷。 “查克用命换来的路。”她的声音像磨过的刀刃,“不能白费。” 她面向黑暗的深处,婴儿在丽雅怀中发出呓语,那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异常清晰,林霜没有回头。 无需言语,行动即是誓言。他们的每一步,都将踩在未寒的尸骨上。 密室自他们离开后凝固在了时间里,尘埃在手机光柱中缓缓浮动,空气里还残留着之前混乱留下的血腥味。 林霜举着手机,光柱扫过空旷的四壁,最后定格在房间中央。 依旧是那张石床。 杰克望向石床,瞳孔收缩,随即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明悟。 他们靠近石床,在它的一侧符文上,有一滩早已干涸发黑的污渍。 朗度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污渍捻开,脸色凝重:“是血,很久了。” 丽莎抱着手臂,不安地说道:“我们上次来,没有看到这个。” 林霜立刻将光线聚集到那片污渍上,血迹的边缘并不自然,像是被刻意抹开,但靠近石床下方的部分颜色更深,更新鲜些。 “上次我们被追杀,光线也不好,可能没注意到。”朗度想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他自己的语气里也充满不确定性。 “或者,”林霜摸着下巴道:“是在我们离开后,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进来过,留下了它。也可能,是这间密室本身,在显露一些之前被隐藏起来的东西。”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令人心生不安。 杰克突然指着石床内侧的一条缝隙,“看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卡着。” 那是一片破碎的,带着焦痕的深蓝色布料,边缘参差不齐,看上去是被强行撕扯下来的。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都认得这种布料,和瓦莱之前穿着的T恤一模一样。 “瓦莱,”丽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他来过这里?在我们之前,或者更早?” 所有的线索瞬间被洗牌。 为什么瓦莱能一次次巧合地出现? 为什么他知晓那么多内情?为什么他能操控部分森林的力量? 如果这片布料属于他,并且是在石床旁发现的......那是否意味着,瓦莱与这个进行过血腥仪式的石床,有着某种直接,他们尚未知晓的关联? 林霜想起瓦莱那复杂的眼神,看似帮助又似是而非的指引,以及他那些意味深长的话。 “这个石床有点问题。”抱着婴儿的丽雅皱着眉,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推了推石床。石床与地面接触的部分,传来一丝极其微小、不自然的松动感。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林霜立刻蹲下身,仔细检查石床与地面连接的边缘。那里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污垢,接缝处异常规整。 “帮忙!”林霜低声道。 杰克和大卫立刻上前,两人分别抵住石床一侧。 “一、二、三,用力!” 随着两人低吼发力,沉重的石床发出一阵沉闷的“嘎吱”声,竟被缓缓推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一股比密室中更加阴冷、带着腐气的风,从洞口涌出, 手机光柱向下探去,照出下方是一段向下的、粗糙开凿的石阶,深不见底。 “这下面,才是真正的秘密吧。”丽莎匆匆扫了一眼洞口,马上转移了目光。 林霜看着着突如其来的通道,又想起瓦莱的那片布料,以及丽雅和婴儿的重要性。 神父需要容器和引子。 瓦莱似乎引导他们来到这里。 而现在,一个隐藏的通道出现在石床之下。这一切,像是一条被精心安排好的路径。 林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同伴,“看来,我们找到下一步了。” 石阶陡峭而潮湿,空气里那股陈腐的气息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果香却又更加甜腻的气味。 大卫打头,丽雅抱着婴儿紧随其后,丽莎和林霜护在她身后,杰克和朗度断后。通道狭窄,每一次呼吸都在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向下走了约摸二三分钟,阶梯到了尽头,连接着一条更加低矮、需要弯腰才能通行的甬道。甬道的石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并刻满了与石床同源、但更加古老和复杂的符文。 “我们是不是在往教堂主殿的方向走?”丽萨紧贴在丽雅身后,带着不确定问道。 “方向是对的。”朗度确认道,他的方向感一向很好。 走在最前面的大卫突然停下,举起手示意安静。 他们侧耳倾听,前方隐约传来了声音。 不是神父的吟诵,也不是怪物的嘶吼,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持续不断的祈祷声。 那声音庄严肃穆,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和麻木,与之前教堂里那些被控制的居民状态如出一辙。 林霜打了个手势,让众人放轻脚步,贴着湿冷的石壁,向前摸去。 甬道在这里开始向上延伸,前方透出微弱的光亮,祈祷声也越发清晰。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光亮来源——那是一个隐藏在巨大浮雕后面的通风口。 透过缝隙,他们向下望去。 空间的穹顶镶嵌着一块巨大的镜子,透过镜子可以看到,下方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甚至比上方的教堂还要宏伟。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由骸骨和黑色岩石垒成的逆十字架祭坛。 祭坛周围,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正是那些失踪的、以及之前在主殿里如同傀儡般的居民。他们是最虔诚的信徒,朝着逆十字架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发出麻木而持续的祈祷声。 逆十字架的正前方,神父张开双臂,而在神父的身旁,恭敬地站立着一个他们绝没想过的人。 瓦莱。 他穿着一身与神父相似的黑色长袍,神情冷漠,垂手而立。之前的挣扎、复杂、无奈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绝对服从与近乎狂热的平静。 “瓦莱果然是帮凶,”微薄的希望被打破,大卫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查克的牺牲、一路的恐惧与挣扎,此刻都化作了对背叛者最深的憎恨。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林霜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波涛汹涌,所见非所得,他们一路经历的教训还不够多吗?她继续道:“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神父高举双手,吟诵的声调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刺耳。 瓦莱,则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他们清楚地看到那是装饰得十分古朴的十字架。 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扯开十字架的底座。隐藏的机括弹开,里面露出的,竟然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下一秒,在神父最无防备的刹那,瓦莱眼神一厉,将那道寒光狠狠刺进了神父的身体里。 “呃啊——!” 第17章 第 17 章 空气突然扭曲了一瞬,如同水面上的涟漪荡开。 他们所见的景象——瓦莱的背叛、奇诡的仪式,像是被橡皮擦去的画作,瞬间烟消云散。 眼前还是那条阴暗、逼仄的甬道,前方的缝隙里透出的依旧是那抹幽光。 林霜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待在原地。 没有争论,没有质疑。经过一路的生死考验,绝对的信任已经建立。朗度重重地点了下头,大卫弓起手臂,以便随时策应,丽莎和杰克护在丽雅身边。 林霜将匕首反手握在身后,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的向前潜行。她的每一步都落在灰尘最厚的地方,以免发出声音。 然而什么也没有。 林霜贴近缝隙,等瞳孔适应了光线之后,她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仪式。 眼前是一个大到让人心悸的空间,空旷、死寂。 一样的祭坛、一样的穹顶,但这片空间里没有神父、没有瓦莱、也没有被控制的小镇居民。 林霜僵在原地,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缓缓后退,回到同伴中间,“外面,什么也没有。”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响起,“有的只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怎么会?”杰克失声叫道,他刚刚明明还看到了叔叔和瓦莱。“我亲眼看到的!”他不顾林霜的阻拦,急切地跑到缝隙前。 片刻之后,他踉跄着后退,失魂落魄地回来,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没了,真的都没了。”他喃喃自语,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靠在石壁上滑坐下去。 他亲眼所见的现实在瞬间崩塌,这种冲击远比听别人诉说来得更加猛烈。如果连自己的眼睛都不能相信,那他们还能相信什么呢? 几个人的脸色更加难看,林霜抬起眼,望向那条缝隙。 “我们得去那边。”朗度用手指向那道缝隙,“现实和幻想只存在一个共同的空间结构。” “祭坛!”丽莎脱口而出。 “没错,”朗度点头,无论他们看到的内容如何光怪陆离,那个空间本身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怎么过去?”大卫看着那道狭窄的缝隙,比了比自己的身子,“我可过不去。” 将匕首的刀尖抵住缝隙,林霜余光撇向一边,笑着道:“把这个缝隙扩大一些不就可以了?” 杰克低垂着头,手指着左侧的甬道轻声道:“那边,那边应该可以过去。我刚站在缝隙边上时,感受到了左侧有风。” 风,通常意味着空气流动,意味着通道,意味着可能的出口,或者是更大的空间。 这是一个符合常理和物理规律的选择。 林霜挑眉一笑,“好啊,”她声音平稳,嘴角处带着一丝微妙的意味。 这个干脆利落的回应,反而让杰克愣住了,他抬起头,脸上那丝急迫遮掩不住。 “把缝隙扩大......不是更快吗?”丽莎忍不住拉了拉身旁的丽雅,低声说道。比起踏入未知的通道,直接进入祭坛似乎更加直接。 丽雅却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微微摇头。她感受到了林霜做出选择时的决心,也敏锐地察觉到杰克提议时那一闪而过的异常。 队伍沉默地在甬道里前行,坡度越来越陡,空气也愈发稀薄,墙壁上开始出现黏滑的苔藓。那所谓的风,依旧微弱,仿佛带着某种低语,萦绕在耳边,听不真切,却搅得人心神不宁。 走在中间的杰克,步伐渐渐有些迟缓,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突然,走在最后的大卫出声道:“有东西跟上来了,快走!” 众人悚然回头,只见他们来时的甬道深处,传来一阵密集的爬行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快!”朗度催促道。 前路未知,后有追兵,他们被堵在这条即将向下倾斜的通道里。 林霜眼神一凛,冷声道:“你们先走。” 朗度护住丽莎,立刻加速向下走去。杰克犹豫了一下,也低头跟了上去。 等到大卫经过身边时,林霜以极快地交代了几句。 大卫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顿,眼中闪过震惊,随即化为沉沉的领悟。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脚下步伐加快,紧紧跟在杰克身后。 通道内,只剩下林霜一人。 她转身,独自面对那从黑暗中涌来的爬行声。 匕首的微光在她手中稳定地亮着,映照出她冰冷而坚定的脸庞。她要亲手揭开这群追兵的真面目—— 看看它,究竟是阻碍他们的威胁还是驱赶他们的牧羊犬。 通道向下延伸到一个天然的溶洞,地下河在旁奔流,水声掩盖了脚步声。 杰克走在最前,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 “杰克,慢点!”朗度在后面喊。 杰克却像是没听见,他甚至伸手进口袋,像是要掏出什么。 就在此时,一只厚重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力量之大让他一个趔趄。 是大卫。他面无表情,眼神却像一只锁定猎物的鹰。“急什么?”他声音低沉,让人无端生出许多压力,“等林霜。” 杰克身子一僵,慢慢放下手,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变换不定。 “看那里!”丽莎指着溶洞深处,借着地下河边发光的苔藓,他们看到在溶洞尽头,连接着一个人工建筑的入口。 那是一座由苍白巨石垒成的拱门,风格与之前的祭坛一致,门上雕刻着熟悉扭曲的图案。 而在拱门之下,静静地沾着一个人影。 是瓦莱,他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丽雅怀中的婴儿,不安地扭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啜泣。 几个人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杰克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大卫那几乎要将钉在原地的目光。 朗度站在丽莎和丽雅身前,目光在瓦莱和那扇门只见游移。丽雅则抱紧了孩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远离那扇门。 打破这僵局的,是一向沉默丽雅。她看着怀中越发焦躁、已经哭出声的婴儿,又看向那扇门,问道:“门后面有什么?这个孩子会怎么样?” 瓦莱将目光移向她,或者说,移向她怀中的婴儿。那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难以形容的波动。 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吐出两个字:“归宿。” 这两个字如同丧钟,在每个人心中敲响。杰克仿佛是被这两个字刺激,抬起头,脸上充满了绝望的疯狂,他大喊一声:“不能进去!” 他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手中赫然握着一把老旧的、闪烁着危险绿光的匕首! “杰克,不!”朗度惊呼。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绿色的匕首与瓦莱接触的瞬间——时间凝固了。 杰克的匕首,像是刺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只是让瓦莱胸前荡出了一圈墨色的涟漪。匕首上的绿光疯狂涌入瓦莱的体内,而瓦莱那空洞的眼神,在那一霎那,竟然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他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匕首,又看向陷入疯狂的杰克,嘴唇微动,用只有杰克能听到的气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谢谢你,我的......” 他最后的话语,被湮灭在爆发的能量狂潮中。 以瓦莱为中心,刺目的白光混合着墨绿色的能量,轰然炸来!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疯狂扩散。 “趴下!”朗度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就感到有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将他狠狠掀飞出去! 巨石崩落,水浪滔天,整个溶洞在这恐怖的能力释放中剧烈摇晃,随时都要坍塌、 强烈的光芒吞噬了一切视觉,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在这场纯粹的混乱与毁灭中,隐约听到了瓦莱最后一声解脱般的叹息,以及某个古老存在发出的、愤怒而不甘的咆哮。 当光芒与巨响渐渐平息,溶洞内一片狼籍,碎石堆积,地下河被暂时阻断。 那扇苍白的拱门依然矗立,但门栓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 瓦莱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仿佛随着这场爆炸,一同化为了虚无。 第18章 第 18 章 林霜从通道处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断壁残垣的景象。 溶洞顶部被撕开巨大的缺口,惨白的光线从上方渗下,原本壮观的钟乳石林碎裂一地,奔腾的地下河被塌方的石块阻塞,形成一片不断上涨的浑浊水洼。 同伴们正艰难的相互搀扶出来,除了丽雅怀中的孩子,其他几人身上都挂了彩。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废墟,除了杰克其他人并没有少,她松了口气,一股虚脱般的庆幸涌上心头。 “瓦莱死了。”朗度看向某个点,神情哀伤,他凝视着拱门前那片颜色略深的影子轮廓上。 那影子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态,边缘残留着细微的墨绿色光点。 林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尽管对瓦莱的观感复杂,但一个以惨烈方式表明立场的存在就这样消逝,她心里还是生出了一种沉重的虚无感。 丽莎的啜泣声低低响起,不知是为了瓦莱,还是为了生死未卜的杰克。 林霜走到影子前蹲下,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最后的印记。突然,她的目光猛地一颤。 在那影子的心脏位置,一点极其微弱的纯白光芒,如风中残烛般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 但那惊鸿一撇,让她心头巨震。 教堂礼拜堂内,神父似有所感,他昂起头,看向祭坛前那尊低眉垂目、悲悯众生的圣像。 圣像依旧,但神父的感知里,某种根植于血脉、灵魂,或者说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的东西,断裂了。 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湮灭。连同他植入的、用于控制和汲取力量的那部分本源,也一同被抹除。 源自灵魂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伴随着计划彻底失控的暴怒,瞬间席卷了神父。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脸上那副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流露出一丝狰狞的、属于失败者的惊惶。 可他毕竟是经历了岁月沉淀的神父。 那裂痕只出现了一瞬,便被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扭曲所覆盖。 “呵呵......呵呵......”他低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教堂里显得格外诡异,“也好,也好,旧的枷锁已碎,新的门户将更加纯粹。” 他张开双臂,将全部的精神与力量,更加疯狂地倾注到脚下的逆十字仪式中。 “来吧!来吧!降临吧!” 他嘶吼着,彩绘玻璃上圣徒面容在他的声音震荡中扭曲,发出无声的哀嚎。他要在林霜抵达最终核心前,强行完成仪式。 林霜走过拱门,进入那片空间。 眼前所见,与他们之前在缝隙中窥探带的景象别无二致。 巨大、空旷、死寂。 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来源不明的冷光从头顶洒落,映照在空间中央那个祭坛上。 丽莎几人紧随着林霜穿过了拱门,看到眼前的一切,他们都松了口气,至少这里没有出现他们无法理解的恐怖怪物。 “还好,还好。”丽莎小声说着,带着一丝庆幸。 但林霜的眉头却紧紧皱起,她快步走向中央,手中的匕首在此地发出了一阵阵的嗡鸣声,幽光在宝石间流转不定。 她停在了空地的正中心,低头看着脚下。 黑色的地面很是平整,但仔细看去,以她所站之地为圆心,蚀刻着一个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圆形符文阵。 “这,这不是石床上的符文吗?”朗度用手指虚划过符文的线条,语气充满了震惊。 经他提醒,所有人都认出来了。这个符文阵的核心纹路,与石床上那些古老、狰狞的刻痕同出一源。只是这里的更加完整、宏大,也更加规范。 如果说石床上的是潦草的草稿,那这里的就是最终定稿的完美蓝图。 “石床是试验场?”丽莎的话语失了真,“或者说是失败品的坟墓?” 林霜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瓦莱留在密室的那边布料,想起他复杂难明的眼神。 她明白了! 瓦莱或许很早以前就发现了石床的秘密,他一次次在那里留下痕迹,甚至故意引导他们发现,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刻,提供一个破解仪式的参照物。 他知道完整的、完美的符文阵就在这里,轻易不能破坏。但他知道那个粗糙的、充满痛苦印记草稿——石床上的符文有不完美之处。 那因痛苦挣扎而产生的、横梗在符文上的血迹,就是这个符文阵中,最脆弱、最容易被攻破的节点。 “朗度!”林霜立刻喊道,声音激动而变得有些破音,“石床上左侧的符文,在靠近右上角的地方,是不是有一道血痕。” 朗度愣了一下,努力回忆,眼睛猛地瞪大:“对!没错,是有一道。” “找到这个阵法上对应的位置!”林霜命令道,同时开始快速比对脚下宏大的阵法与记忆中石床符文,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紧张地在地面上搜寻。 “在这里!”大卫在不远处喊道,他指着一处极其细微、几乎与周围完美融合的接缝,“这条线有问题!” 就是那里! 虽然被巧妙地掩饰了,但它依然是这个阵法中最脆弱的一环。 林霜举起匕首,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其中,匕首幽光大盛,对准地面上那道难以察觉的脆弱节点,狠狠刺下。 整个空间开始晃动,他们所处的地面开始崩塌。 巨大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符文发出光亮在裂缝中明灭闪烁,发出不稳定的噼啪声。 “小心!”朗度大吼一声,一把拉住里裂缝最近的丽莎,向后退去。 大卫也护着抱着孩子的丽雅,躲避塌陷的区域。 林霜在失重感传来的瞬间,强行扭转身体,将匕首狠狠扎向一块尚未完全碎裂的符文。 匕首刺入其中,幽光与符文的光芒激烈对撞! “咔嚓——” 以那块碎片为中心,整个符文阵如连锁反应般彻底崩塌,所有的光芒瞬间熄灭。 “不——”教堂里,神父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随着脚下阵法核心的崩溃,他周身汇聚的庞大能量瞬间反噬,将他狠狠掀飞出去。 而那团混合着人们生命力的怪物,在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后,开始扭曲、膨胀,然后失控。 它不再受神父控制,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周围的一切!首当其冲的就是神父和教堂。 与此同时,林霜他们所处的空间也在加速崩溃。 “这里要塌了,回去!”林霜拔出匕首,冲着众人大喊。 来时的那道拱门早已经消失,他们的路被彻底封死了。 “这边!” 丽雅怀中的婴儿被混乱惊扰,放声啼哭起来,而随着他的哭声,他纯净的眼睛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那里,空间仿佛被泪水融化,荡开一圈柔和的、白色涟漪。 一条全新的、散发着安宁气息的通道缓缓打开。 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让所有人一愣,但他们没有时间犹豫了。 “走!”林霜当机立断。 五人毫不犹豫地冲向那条充满未知却散发生机的通道。 在他们身后,那片巨大的空间连同教堂里失控的怪物与神父的野望,一同被埋葬在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