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变故
十分钟前。
諾亚牵着导盲犬走到場馆入口。
门口的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 微微弯腰,礼貌地开口:“您好,请问是要进場观看比赛嗎?需要出示门票。”
“嗯。”
諾亚溫声應了一句, 空着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折好的门票递过去。
工作人员接过,注意到他牵着的狗, 善意提醒道:“不过宠物是不能进入的哦,可以暂时将它放在那边的宠物寄存处。”
说着,他指了指里面的一处房间,隐约有撞击铁笼的声音和猫狗的叫声。
諾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从另一侧口袋里又拿出一张硬质的证件,递到对方面前。
“它不是宠物。”
那是导盲犬专用的出入许可。
工作人员看过之后立刻露出歉意, 连连鞠躬:“非常抱歉!我剛才没有注意到。”
“没关係。”諾亚摇头。
確認完手续后,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问道:“需要我帶您进入場馆嗎?我可以帶您走到座位。”
他的语气很谨慎,甚至有点紧张。
作为国际赛事的工作人员,他们都经过专业的培训,其中自然包括对各类残障人群的引导,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真正遇到这样的情况。
“那就麻烦你了。”
诺亚微微一笑,没有逞强。
他知道怎么从家走到場馆, 因为哥哥带他走过,但日本隊休息室他没去过, 就算告诉他具体位置也很难靠自己走过去。
他侧过头, 摸了摸导盲犬的耳朵:“我想去日本隊的休息室。”
工作人员一愣,没想到他要去的地方是那里,但还是立刻点头:“好的,请跟我来。”
然而, 就在他们要踏入场馆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青年走到近前,目光落在那条乖巧立着的狗身上,眉头顿时皱起。
“怎么能讓狗进场?”
诺亚前方的工作人员立刻解释:“这不是普通的宠物,是导盲犬,可以进入场馆的。”
青年上下打量了一下诺亚,最后落在臉上,在他那双无神的眼睛上停留了几秒,忽然嘴角一挑,猛地伸出拳头,停在诺亚眼前。
空气被拳风切开,掠过鼻尖。
诺亚只觉得眼前突然掠过一阵风,下意识歪了下头。
工作人员却吓得心脏一紧,剛要开口,青年已经把手收回,漫不经心地摊了摊手。
“我只是帮你確認一下,万一是装的呢?没想到还真看不见啊。”
诺亚眉心轻轻蹙起。
他看不见刚才发生的动作,但仅凭这两句话,便足以讓他推测出对方做了怎样无礼的举动。
“我们走吧。”他不想和这种人在这里纠缠。
工作人员也忙不迭地轉身。
他不能对观眾做些什么,话也不能说得太过分,那还不如赶紧离开,避免冲突。
青年原本就因为自己支持的球隊输掉不爽,此时被无视,更加多了几分愤怒,嘴角一咧,带着嘲讽地笑道:
“真稀奇,瞎子也来看比赛?”
“看”这个字被刻意加重。
诺亚脚步不停,牵着导盲犬平静向前走,仿佛没听见。
这些话,早就打击不到他了。
“但是,我想我更愿意看到观眾席上有他的存在,而不是你。”
音调溫和,内容却毫不留情的话语从他面前传来,伴随着渐近的脚步声。
诺亚一怔。
这个声音……
“啊!您是日本隊的白秋和也吧?”
身旁的工作人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开口確認。
白秋停下脚步:“我是,怎么了嗎?”
工作人员明显松了口气,轻声解释:“这位诺亚先生想要去日本队的休息室,似乎是要找你们队的选手。”
说完,他立刻把诺亚交到白秋身边,轉身快步去應付后面臉色难看的青年。
白秋看向面前的蓝发少年:“你想找谁?”
诺亚嘴角弯了弯:“我想找的人,已经在这里了。”
“嗯?”
白秋一愣:“你是说……我吗?”
他又认真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这样的长相,如果他们曾经有过交集,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没错,我们确实没见过。”
诺亚轻轻摇头,声音温柔:“可以陪我走一走吗?”
白秋不认为一位盲人有伤害自己的能力,而且眼前的少年给人一种极其安静的感觉,身上没有任何恶意的气息。
再加上好奇对方的目的,他还是点了点头:“三层现在没什么人,去那里吧。”
像入口这种地方,一会儿下一场比赛开始,观众陆续涌进来,这里很快会变得混乱起来。
“谢谢。”
诺亚乖巧地伸手,轻轻扶住白秋的手臂,任由对方带着自己走到完全陌生的地方。
到了安静的楼层后,白秋停下脚步,转过头:“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要说的话……”诺亚抿唇笑了笑,“大概是我单方面,很喜欢你吧。”
白秋怔住,不是误会对方的意思,但是这种直白在日本实在太少见,讓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好在,诺亚似乎没有想要得到他的回应,接着说道:“我们有着很相似的经历。”
“都喜欢网球,也都有着严重到无法再次拿起球拍的病症。”
他侧了侧头,无神的双眼恰好落在白秋脸上,仿佛在凝视他:“可你,却能够再次站到球场上。”
“所以,我很佩服你。”
“……只是很幸运而已。”白秋轻声道。
如果没有係统这样超现实的存在,他是无法做到这些的。
他不自觉想到过去的自己,太阳穴突然跳了一下,头痛得像被针扎。
“嘶……”白秋倒吸口气,右手扶上额角。
诺亚立刻捕捉到声音里的异样,急切地向前探手:“你怎么了?”
白秋握住他乱晃的手:“没事,有点头疼,大概是最近休息不够。”
诺亚感受到那只手的触感,虽然体温比起大多数人要低一些,但并没有冷汗,说明身体情况应该不算糟糕。
他稍稍放松:“那你还是快点休息吧,我要说的只有这些。”
“以及……”他顿了顿,“如果你们以小組第一出线,淘汰赛第一轮,我们会再见的。”
白秋心中飞快计算着,C組第一会对阵D组第二,按照目前的积分和各队展现出的实力……
“你是澳大利亚队的?”
“嗯,我叫诺亚,高尔基亚是我的哥哥。”
诺亚说完,牵起导盲犬转身离开。
“那么,三天后再见。”
白秋回到休息室,再次随口糊弄过去切原追问自己刚才去了哪儿。
切原满脸遗憾:“好可惜,这么精彩的比赛你都没看到!”
白秋笑了笑:“下次还有机会。”
他的脑海里仍在回荡着诺亚方才说的每一句话。
真的……只是为了表达对自己的看法吗?
他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思索着诺亚此行的目的。
与此同时,另一边。
实在放心不下弟弟的高尔基亚一路追到场馆外,看见诺亚正牵着导盲犬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你是去找日本队那个白秋和也的?”
“为什么?”他听完诺亚的行动,有些不解。
诺亚解释道:“因为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确认?”高尔基亚疑惑地重复。
“嗯。”诺亚点头。
“通过今天的交谈,我已经确认了,白秋和也的确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所以?”高尔基亚问道。
“所以,他的排兵布阵就有了逻辑基点。”
诺亚轻轻摸了摸导盲犬的头:“我们就能制定出更合适的对策。”——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地面,给走廊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
看完了一整天的小组赛,众人脸上都透着疲惫,脚步比往常沉重了几分。
白秋揉了揉额角,看了这么多场比赛,那股钝痛愈发明显。
或许该休息一下了,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你没事吧?脸色很差。”
最先注意到他状态的是赤司。
这句话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哇,真的诶!”黄濑凑近,关心道,“感觉下一秒都要晕倒了!”
白秋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没休息好。”
远野单手插兜,斜睨了一眼不远处的平等院和三船,冷哼:“天天操心名单的事,谁能休息好?”
虽然最开始三船说的是让平等院和白秋一起商量名单,可在表演赛上看见白秋制定名单的效果后,平等院就完全放手不管了。
并且每次白秋提交的名单上怎么写,比赛就怎么安排,很难说三船他们有没有真正再去检查过,让白秋不得不付出很多精力去思考这些。
被众人谴责的目光盯着,平等院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既然你现在状态不好,明天的名单就由我来决定吧。”
他停顿了一瞬,又补充道:“也不用来看比赛,在酒店休息一天。”
白秋想要开口拒绝,可转念想到明天的对手是瑞典队,而这支队伍没有什么需要谨慎对待的选手,就点了点头。
回到酒店,他甚至没有开灯,直接倒在床上。
被褥瞬间裹住身体,意识像是被拖入深水般迅速坠落。
因此,也就没有听见系统那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宿主脑电波异常!】
【检测到神经信号波动幅度超标,注意!大脑活动呈紊乱状态!】
【宿主!宿主你醒一醒!不能在这个时候睡着啊!】
系统在空间里急得打转。
【宿主!宿……】
但沉睡中的白秋听不见任何声音,眉心紧蹙,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第二天,大家默契地没有去叫白秋,想着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太阳升起又落下,走在酒店的走廊里,仁王小声吐槽:“平等院老大说要负责名单,结果就是直接抽签吗?”
虽然最后还是3:0赢了,但这不妨碍仁王觉得还是不要让平等院插手之后的名单安排比较好。
“既然小组赛第一出线了,不如今晚庆祝一下好了!”黄濑提议,语气轻快。
国中生和高中生同时看向三船,后者思索了一会儿,想到距离淘汰赛还有两天,点头同意:“可以,不过别闹得太过火。”
“好诶!”切原兴奋地举起拳头。
“我去叫白秋。”赤司主动开口。
众人又一同走到白秋房门口。
“也不知道休息了一天,他有没有好一点。”高尾有些担心地说。
赤司抬手敲了敲门。
房内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黄濑笑着,正准备开口把今天的比赛还有其他趣事说给白秋听。
然而下一秒,屋内传来一个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和白秋以往的温和完全不同。
“你们……是谁?”
第162章 逆行性遗忘
“从检查结果来看, 是逆行性遗忘。”
医务室內,医生放下手里的片子,给出诊断。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 却讓周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三船看着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的白秋:“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患者的额头有明显的外伤痕迹, 按照你们的说法,很可能是在之前的比赛里头部受到冲击,因此导致了輕度脑震荡。”
医生指了指片子上的影像,“本来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但近期连續的高强度用脑,讓神经系统一直处在过载状态,最终引发了这种记憶断层。”
“好在目前没有发现颅內出血或严重损伤。”
“只要确保休息, 避免再次受到冲击,并减少精神消耗,记憶有较大可能自行恢複。”
平等院雙手抱胸,眉头紧皱:“所以,他现在连我们都不记得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点头:“是的,目前记憶缺失的范围,可能涵盖了他最近一到两年的经历。”
房间里短暂的寂静。
切原转头看向白秋坐着的方向, 声音有些颤抖:“那……他不会连网球也忘了吧?”
医生摇头:“运动性记憶还在,不会影響他的击球动作和身体协调能力, 只是暂时无法想起你们这些人, 以及相关的事件。”
赤司捕捉到关键:“暂时?”
医生点点头:“这种外伤导致的逆行性遗忘一般不会持續太久,情况好的话,一周左右就能自行痊愈,慢一些也可能需要几个月, 最长半年基本就会恢複。”
“一周到半年……”三船低声重複了一遍。
按照赛程安排,哪怕是一周后就恢复记忆,也只来得及赶上最后的决赛。
他转头看向椅子上的白秋。
少年的白发静静垂落在耳侧,眼神空洞,像一块没有情绪的透明玻璃。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雙手放在膝上,姿势甚至称得上乖巧,但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人,仿佛只是被放在这里的一具安静人偶。
“行了,都给我出去。”三船忽然开口。
青峰很不满:“喂!”
然而三船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直接动手赶人,把他们推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白秋。
三船收敛了几分凌厉的气息,垂头看着少年无神的异色眼睛,语气放緩了一点:“你也先去外面等一会儿。”
白秋眨了下眼,静静站起身,照做地走了出去。
三船反手“咔哒”一下关上医务室的门。
医生见多了病人的家属情绪失控,即便三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也依旧淡定从容。
“你有什么想單独问我的?”他平静开口。
三船纠结了一会儿,问道:“你刚才说,他失去了最近一两年的记忆,那……这会导致他性格大變吗?”
“嗯?”医生挑了挑眉,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问题。
“按照常理来说,不会。”
医生耐心解释道:“逆行性遗忘只影響记忆的时间段,并不会直接改變患者的性格和人格。”
“你们看到的那些冷淡、陌生,其实是因为他的大脑丢失了这段时间里的所有社会记忆,所以对你们没有情感连接。”
他指了指片子:“理论上,他的思维、反應、价值观,應該回到了记忆断层之前的状态。”
“换句话说,现在的表现,更接近一到两年前的他。”
“如果那时候他本就比较孤僻或冷淡,那么你们现在看到的,也就会是那个样子。”
“……真的不会吗?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三船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被质疑了专业能力,医生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声音里透出几分不悦:“真的不会。”
他看着三船:“你为什么这么问?这位患者现在的表现,难道和你们认知里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吗?”
看三船没有立刻回應,医生想了想:“其实比起一个人在短短一两年里性格大变,还有一种更常见的情况。”——
在三船和医生交谈的时候,外面,众人看着这样的白秋格外新奇。
“哎,小白秋,你这样好奇怪啊。”
黄濑戳了戳白秋的脸,换来对方沉默地盯視。
“别乱碰。”绿间看不下去,把黄濑的手拍开,推了推眼镜,俯身看向白秋,“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白秋看了他一眼,眼神安静而陌生,没有回答问题。
一时之间,走廊里安静得甚至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
他忽然开口:“爷爷在哪里?”
白秋和也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些人。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关切,甚至有些紧张,可他却觉得……很奇怪。
虽然从医生和他们断断续续的话里,他已经知道自己和这些人应該关系匪浅,但他还是无法理解。
为什么他们要围在这里?
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緩缓抬眸,与几双满是担忧的眼睛对上。
未来的自己……真的会和这么多人产生联系吗?
好奇怪。
他并没有继续思考,只是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爺爺在哪里?”
在他的记忆里,青柳爺爺才刚刚出门,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虽然他明白自己此时失去了很多记忆,可是……为什么这里没有爷爷的身影?
白秋扫視了一圈,拉住面前那个红发少年的手臂。
“你知道,对不对?”
赤司垂眸,看着那只落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抱歉,我并不清楚。”
“不对。”白秋面无表情地摇头,“你知道。”
“你刚才呼吸停顿了半秒,眼神也往侧下方飘了一瞬。”
眼睛直直看着赤司,很笃定地再次重复:“你知道。”
火神在旁边挠了挠头:“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赤司你——”
话音戛然而止。
赤司收回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低下头与白秋对视。
“按照礼仪,你应该先回答问题。”
白秋眨了眨眼。
好像爷爷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他又想起爷爷叮嘱过,要对陌生人保持警惕。
也许是和同样没什么情绪变化的越知搭档了很久,毛利竟然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捕捉到了细微的纠结。
他蹲下身与白秋平视,用温和的语气像哄小孩子一样开口:“我们要先了解你的情况,才能更好地帮你,不是吗?”
“至于你的爷爷——”君岛接过话,“等你恢复记忆,自然就会想起他在哪里了。”
还没等白秋做出回应,三船的声音从医务室门口传来:“你们围在那里干什么呢?”
他走出来,目光扫过一圈高中生和国中生,眉毛拧成一团。
“都很闲是吗?下一场可是淘汰赛!”
他抬手指向外面,声如闷雷:“赶紧给老夫滚去训练!”
众人推推搡搡地往外走,走廊里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大曲龙次抱着头叹气:“诶,一想到之后的名單要让平等院老大来安排,我怎么就觉得前路一片灰暗呢……”
他又狠狠抓了抓头发,“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事啊……”
等走得更远一些,黑子快走两步追到赤司身边,輕声问:“为什么不告诉他爷爷在哪里?”
虽然自己并不清楚细节,但赤司刚才的反应明显是知道内情的。
赤司:“……”
走在后面的君岛輕叹了一口气:“青柳龙一已经在一年前因癌症去世。”
既然之前想要与白秋和也交涉,这些信息他当然都搜集过。
但是现在肯定不是把这件事告诉白秋的好时机。
而留在原地的三船,视线落在椅子上的白秋身上,少年的气质和以前判若两人,静得出奇。
医生方才的那句话在他脑海里盘旋——
“还有一种更常见的情况,那就是他一直在伪装自己,而现在失忆后,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伪装……
三船眯起眼,心里低声咀嚼着这个词。
要说这样,似乎确实能解释当时在山上那种不正常感。
可是……
他缓缓伸出手,揉了揉白秋柔软的白发。
少年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眼睛平静地回看他。
三船心底叹息。
能让所有人都愿意追随,能把那群桀骜不驯的小鬼们凝聚在一起,这可不是什么伪装出的情感能做到的事,那些小鬼可聪明的很。
“好好休息养伤。”
他收回手,努力让声音柔和一些,嘴角勾出一个笑。
虽然有些遗憾白秋现在不能继续安排名单,但他们这些教练也不是摆设。
“走吧,先回酒店。”他招呼了一声。
“名单……”少年清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三船脚步一顿,转头看他:“嗯?”
白秋低下头,指尖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
他刚才听到那边那个发带男说的话,脑海里突然闪过几个名字的排列组合。
片刻后,他将屏幕递到三船眼前。
三船的眉毛微微挑起,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
这个名单……
“这是你想的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白秋点了点头。
刚才那些名字忽然浮现在脑海时,他明明没有想起任何具体的面孔,可那些人对应的能力却清晰得不可思议。
不过……
他抬起左手轻轻按在胸口。
那一瞬,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住,隐隐涌起一种排斥感,好像在拒绝这份名单。
三船又看了一会儿,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清晨的阳光透过体育馆上方敞开的穹顶,落在一早刚刚清扫干净的球场上,泛起一片温暖的光晕。
不喜欢拥挤的艾米早早赶来,可等她迈入观众席时,瞬间惊呆了。
一片片澳大利亚国旗高高挥舞着,几乎铺满了整个看台。
哪怕比赛还没开始,甚至選手还没有入场,但整齐的加油声已经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发麻。
“这……”艾米有些结巴,“该说不愧是澳大利亚队的比赛吗?”
奥利维娅也有些震撼:“这就是所谓的主场优势吗?”
“听说这种氛围能在无形中给他们的選手带来安全感,因为哪怕失误也有人替他们鼓掌、加油,心态会更加稳定。”
“可对于日本队来说就不一样了。”奥利维娅看向场地一侧日本队的选手通道,“他们就算打得再完美,也得不到欢呼,甚至还会有嘘声,哪怕是职业选手,在这种氛围下恐怕也会被影响,有更沉重的心理压力从而导致更多的失误。”
类似的警告此刻也在日本队的选手通道内响起。
“不要在乎观众席上的声音!”
三船双手环在胸前,目光凌厉地扫过每一个人,“就当那些人全都不存在!”
话音刚落,裁判的声音从头顶的广播中传出,宣告比赛即将开始。
三船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
“走吧!”
第163章 超出想象的安排
澳大利亚队的选手通道里, 队长说完惯常的鼓励话语后,视线落在坐在长凳上的高尔基亚身上。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这原本不该是身为队长的他该问的问题,可通道里的其他人却没有谁觉得不对劲, 甚至帶着几分期待地看向那里。
高尔基亚抬眼,随意地摆了摆手:“没有别的安排, 按照我製定的名单去针对他们就行。”
队长松了口气,拍了拍手,打破了通道里的凝滞感。
“好了,那么,我们上場吧!”
球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響起,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通道里,向着球場那片喧嚣而炽热的光走去。
澳大利亚队的队员们刚一出现, 排山倒海般的加油声立刻从四面八方響起。
“AU!AU!AU!”
“必胜!澳大利亚!”
口号整齐划一,踩踏声、拍掌声和呐喊声交织在一起,连座椅都在微微震动。
艾米被吓了一跳,声音大到让她不得不捂住耳朵:“好、好大声啊!”
捂住耳朵后她又忍不住探头张望,好奇的看着这些观众身上的应援服饰。
目光扫到左邊突然看到一只斑点狗走过来,身后还跟着熟悉的身影,她一下惊喜地跳了起来。
“诺亚!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迟到了呢!”
诺亚顺着声音露出温柔的笑意,摸了摸椅子确认位置, 然后在奧利維婭身旁坐下。
“既然到了場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奧利維婭看向他, 有些埋怨, “我去接你更安全一点。”
“因为想尝试一下自己找到位置。”诺亚笑着回答。
“真是在奇怪的地方坚持啊。”奧利維婭搖了搖头。
艾米盯着诺亚脚邊安静趴着的斑点狗,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克製住。
她蹲下身子,雙手捧住狗狗的脸颊左右上下揉搓, 声音里帶着一点变态的兴奋:
“哦——这是谁家的好狗狗啊!”
“导盲犬是工作犬,不要随便动它。”奥利维娅扶额,忍不住提醒。
“没关系。”诺亚轻声笑着,并不介意。
玩了好一会儿,艾米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然后抬头看向诺亚,眼睛闪闪发光:
“听说你的哥哥负责澳大利亚队的战术,他有说过今天怎么安排吗?”
“是不是这样!”
说着,她比了个侦探姿勢,皱眉假装沉思:
“对面会派出这两名选手,所以我们要排出最克製他们的阵容!”
“是这样吗?!”
诺亚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出她声音里满满的活力,忍不住被逗笑。
“差不多吧。”
他微微低头,像是看向場地的方向:“比如第一场,日本队一定会先想办法削弱客场劣勢,所以我猜……会派出平等院和黑子。”
诺亚为了了解白秋和也的思路,曾专门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对方在日美交流賽时的布阵。
那同样是一场面对巨大客场劣勢的比賽,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白秋和也的应对方式不会有太大变化。
平等院是日本队里最強的选手,用他打头阵是最合理的选择。
而且以他的性格,不会在意看台上那些嘘声,只会用更強硬的气势去压製。
而黑子,作为一名本身就不会收到多少欢呼声的辅助型选手,是对于这种特殊环境适应性最良好也最稳定的存在。
“所以,”诺亚轻声道,“为了应对平等院和那个神出鬼没的黑子,澳大利亚派出的,是防御力最強的两人,约翰和库里斯。”
只要拖住,不让平等院和黑子打出气势,主场优势就能最大化地延续下去,继续在之后的比賽中发挥作用。
诺亚正想着,耳邊突然传来艾米的轻呼。
“咦?日本队派出的居然是灰崎和黑子啊。”
她歪着脑袋,小声感慨,“看来你哥哥只对了一半,不过已经很厉害了呢!”
说完,她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回到賽场,并没有太在意这种预测失误。
毕竟没有人能真的完全猜中对手的想法,又不是能看穿未来的超能力者。
然而,当她不经意间转过头时,却发现诺亚脸上露出少见的错愕。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低声喃喃:“不可能……”
奥利维娅也注意到他的反应,关心道:“诺亚,你没事吧?”
诺亚搖头,收敛表情:“没关系。”
比赛正式开始,艾米和奥利维娅的注意力被场上吸引,诺亚却紧握着膝盖邊的裤料,陷入沉思。
他当然不是只做过一种假设,德川这种稳定型,迹部这种华丽型,甚至绿间、赤司等等风格出众的选手,他都认真考虑过,而得出的通解就是约翰和库里斯的组合。
可无论如何……这个出场的的人,都绝不应该是灰崎!
因为灰崎这样能力的人,想要打出气势来压制观众,唯一的手段只有——
彻底、毫不留情、没有任何限制的掠奪!
诺亚的耳尖微微一动。
失去光明后,他比常人更加敏锐的听觉察觉到,原本震耳欲聋的呐喊在某一瞬间骤然消失,就像被人按下了静音键。
“好……好过分……”
艾米的声音颤抖着響起。
场上,约翰和库里斯的球拍一次次打空,动作已经完全失去了章法,连最基本的接球都做不到。
失误、丢分、再失误。
艾米捂住眼睛,不敢继续看下去。
她明明看过日本和希腊那场比赛,灰崎同样是雙打二,当时他的搭档是那个能力同样令人恐惧的幸村,但哪怕是这样的两个人组合,她都没有这么强烈的不适感。
她对比着两场比赛,发现那一场灰崎只掠奪了希腊队的初中生,甚至还留了余地只掠奪走最重要的一招,没有让对方彻底失去打球的能力。
但今天……
这场比赛里,灰崎毫不留情,就像要将对手彻底踩碎,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羞辱到无地自容。
“够了。”
球场上,黑子看着对面满是痛苦的两人,开口阻止。
约翰跪倒在地,双手撑着球拍勉强支撑身体,额角的汗水顺着下巴一滴滴落下。
他的呼吸急促到像是被人死死掐住喉咙,连握拍的手指都在发抖。
而库里斯脸色发白,明明眼睛还在努力追着球,却已经完全跟不上球速,几次扑救都差了半拍,手腕被震得通红,连站姿都不稳。
他们就像被硬生生剥夺了所有技艺,只剩下空壳般的身体,被迫在场上狼狈挣扎。
“灰崎君,已经够了。”
“够了?”灰崎挑眉,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我可是在执行白秋的战术啊。”
“好不容易那家伙放开了限制,当然得大闹一场。”
“白秋……的战术?”
黑子愣在原地,心脏重重一跳,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擊中。
这是……白秋的想法?
黑子指尖收紧,甚至一时忘了调整呼吸。
在他的记忆里,白秋绝不是会让队友这么去羞辱对手的人。
那个人总是耐心、温和,哪怕在训练中,也永远是引导而不是打擊。
甚至灰崎的限制还是他一直在坚持的原则。
可现在,灰崎口中说的“战术”,却让对手在全场面前彻底崩溃。
黑子抬起头,隔着半个球场落在那处玻璃上,仿佛看见休息室里的白秋。
如果这是白秋亲口下达的战术……
那现在坐在那里的,真的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人吗?
他几乎见证过对方的每一次安排,但这是第一次,他产生了想要质问白秋的冲动。
第一场比赛的后半段,黑子几乎没有再参与进攻。
但即便如此,已经被掠夺得和初学者无异的对手,在灰崎毫不留情的进攻下也坚持不了多久。
比赛结束的哨声一落下,黑子立刻走到场边的三船面前。
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来,三船没有等他开口,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次的名单,还是白秋那小子给的。”
黑子:“……”
他沉默地转身走下场,脚步有些沉重,看起来深受打击。
灰崎耸了耸肩,嘴里吹了声口哨,摇摇头跟了上去。
和黑子截然相反,他甚至觉得这样的白秋更有趣,更接近自己想象中的“帝光该有的样子”。
与青峰下场时完全不同,灰崎走过的地方一片死寂。
没人敢鼓掌,也没人敢出声。
观众席上,第二场比赛的出场名单被报出,发现又一次和自己预测完全不符的诺亚蓦地攥紧拳头。
怎么可能……
第二场才打到一半,诺亚终于按捺不住心底不断翻涌的不安,站起身。
“咦?你不看了吗?”奥利维娅抬头看向他。
“不了。”诺亚摇摇头。
奥利维娅目送着他有些慌张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
“诺亚没事吧?”
“可能是不想看到澳大利亚队输吧。”艾米叹了口气。
奥利维娅的视线停在出口的方向,心底闪过一丝疑惑。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吗?
诺亚走在走廊里,牵着导盲犬的身影格外醒目,引得不少路过的人侧目。
“你想要去哪里?需要帮忙吗?”
身后响起一声温和的询问。
诺亚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我要去澳大利亚队的休息室。”
他甚至忘记先问对方是谁,只想尽快赶到目的地。
提问的人是莱因哈特,他看出诺亚神情里的急切,没有多问:“跟我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安静的走廊里,经过正在直播比赛的屏幕时,屏幕上正好跳出单打三的名单。
莱因哈特叹了口气:“澳大利亚队这次……真是损失惨重。”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蓝发少年:“你是澳大利亚队选手的家属吗?”
诺亚点头。
“我是美国队的队长,莱因哈特。”莱因哈特自我介绍后,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如果你愿意听我的建议,单打三……最好弃權。”
他停顿了一瞬,眼神投向屏幕上那个帶着兜帽上场的墨绿色身影:“越前龙雅,可是比灰崎更恐怖的存在。”——
等诺亚找到澳大利亚的休息室,又解释完自己的目的,终于到达场边时,第三场比赛已经开始了。
“啪!”
网球擦着边线落地,越前龙雅将球挑起,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高高跃过球网,落向对面。
高尔基亚早已等在最佳击球点,双手握拍将球迎面抽回。
球带着一股凌厉的旋转,直冲越前龙雅的反手位。
越前龙雅反手握拍迎上,稳稳挡回。
回球不高不低,正好落在高尔基亚脚边。
高尔基亚脚下急停,带起细碎的灰尘。
他反身一记平抽,球速再次提升,直逼底线死角。
越前龙雅追上,重心极低,用半蹲的姿势回击。
网球与拍弦相撞,发出干脆的声响,擦网而过,直落在高尔基亚的前场。
高尔基亚没有丝毫慌乱,上前一步,将球拦下,迅速变向抽回。
越前龙雅刚刚起身,见球反弹得极快,干脆向前一扑,抽出一记刁钻的短球。
网球在对面场地落下,弹起不过一掌高,随即又急速下坠。
高尔基亚冲到球前,勉强将球挑回,但回球失控地向空中飞去。
越前龙雅跃起,直接一记正手扣杀将球重重拍入对方场地。
“2-0!”裁判高声宣布。
越前龙雅一边走向场边一边伸了个懒腰,嘴角挂着一丝轻松的笑意,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能站在这里,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虽然对自己的实力一向很有信心,但负责制定名单的人是白秋和也,那是一个甚至会考虑对手未来的人。
灰崎能够控制自己的掠夺,所以在同意限制后可以上场,他的吞噬可是完全没办法控制的,甚至被吞噬的技能也不像灰崎那样还可以找回。
他原本还以为至少要等到面对瑞士、甚至德国队这样的强敌时,自己才会有出场的机会呢。
带着诺亚来到场边的澳大利亚队选手看着球场,神情放松下来。
“看来这一场没什么问题。”他低声嘀咕着。
第一场比赛灰崎制造的惨剧,让他在休息室里看得都忍不住心惊,幸好现在这一场是相对正常的对攻战。
“哥哥!”
耳边突然响起急切的呼唤,带着压不住的颤音。
高尔基亚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愣,猛地回头:“诺亚?”
他看见弟弟踉跄着冲到场边,赶紧越过挡板扶住他:“怎么了?小心一点。”
“哥哥,弃權吧。”诺亚紧紧握住他的手。
“弃權?”高尔基亚皱了下眉,“为什么?”
虽然他的确因为弟弟失明后被抛弃而对澳大利亚不满,甚至想过用输球惩罚他们,但诺亚怎么会突然让他主动弃权?
“越前龙雅的能力……”
诺亚急切地将自己得到的情报告诉高尔基亚。
高尔基亚沉默地听完,指尖微微收紧,目光复杂。
如果是真的,只要被吞噬,他就再也不能拿起球拍。
“哥哥。”
诺亚深吸一口气,轻轻开口:“我还想要和你一起打双打。”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击中高尔基亚的心口。
如果被越前龙雅吞噬,一切都会结束,不仅是他的未来,甚至连诺亚的愿望也会被彻底粉碎。
但是……
就在高尔基亚还在犹豫的时候——
“裁判。”一个低沉却带着落寞的声音响起。
高尔基亚抬头,看见约翰走到他身边,表情十分严肃。
“这一局,我们弃权。”
“约翰……”高尔基亚怔住。
身为澳大利亚队长的约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打二我们坚持完赛,是因为我们没有下一次机会,但你不一样。”
他看了眼诺亚,又看回高尔基亚:“虽然我们之间有矛盾,但澳大利亚的未来还是在你们身上。”
“不要意气用事!”
越前龙雅看着果断弃权离开的对手,耸耸肩,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痛痛快快打一场啊……”
灰崎站在他身旁,嘴里叼着能量棒没说话。
或许他可以满足对方这种愿望,但吞噬与掠夺是否会互相影响,强弱是否存在差异,到现在仍是未知数。
而教练们显然不想冒险,完全禁止他们两个人比赛。
三船仰头,目光落在屏幕上,三场比赛干脆利落地拿下,可他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日本队的休息室里,毛利抱着自己的手臂抖了一下。
“澳大利亚队真的好可怜啊。”
“嗯。”越知罕见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一向情绪起伏不大,但今天的比赛安排让他也觉得意外。
如果不是第三场及时弃权,澳大利亚队在一次比赛里就要折损三名选手。
这个数字,未免也太惊人了。
“小白秋,你觉得呢?”黄濑戳了戳旁边的人。
自从白秋失忆后,他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总喜欢时不时逗弄对方。
按照他的话说,板着脸的小白秋,格外有趣。
白秋摇了摇头,然后用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的声音说道:“如果无法接受结果,他们可以早一点弃权。”
“既然选择坚持,任何后果都应该自行承担。”
“没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休息室里一下安静下来。
第164章 三鹰町
空气凝滞了几秒。
绿间眉头拧在一起, 镜片反着光,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毛利愣愣地看着白秋,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就連幸村和不二这些情绪不怎么外露的人都难得露出一丝诧异。
“哈哈。”黄濑又伸手戳了戳白秋的脸, “现在的小白秋,真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呢。”
白秋任由他动作, 没有反应。
一旁,平等院和德川对视。
两人都没有开口,但似乎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
越前龙马坐在沙发扶手上,低头看向白秋。
三船總教練说,白秋现在的冷淡,是因为失去了对大家的记憶,没有情感链接, 所以才表现得如此疏离。
可越前记得很清楚,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白秋和也明明也完全不认识他们,却笑着、礼貌地开口拜托他们让一下。
同样是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为什么现在的白秋会冷淡到这种地步?
赤司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目光落在安静坐着的白秋身上。
“缺失的一两年……”他低声呢喃。
脑海里,另一道冷静的声音響起:“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赤司指尖輕輕敲着膝盖:“嗯,能让白秋和也变成现在的样子, 失去的那段记憶对他来说,一定极其重要。”
“或許是足以改变他看待世界方式的事。”另一道声音緩緩道, 冷静地剖析局势。
“从目前的反应来看, 他现在表现出的冷静更像是割裂,他和我们……不,和世界间的所有事物都失去了情感連接。”
赤司思索着:“也就是说,如果记憶恢複, 他会重新找回现在缺失的东西。”
“前提是我们能让他恢複。”另一个声音顿了顿,“或許需要一点外部的刺激。”
赤司沉默了一瞬,轻声道:“不管怎样,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必须弄清楚。”
“因为那是决定白秋和也,成为我们熟知的那个‘白秋和也’的关键。”
另一个声音语气冷淡:“那个没用的系统呢?它应该知道和也那段过去。”
【太好了……终于有人想起我了。】
话音剛落,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赤司的脑海里響起。
115799没想到竟然还会遇到宿主失憶的情况。
作为正规系统,如果宿主本人不愿意,它是没有权限主动联系外界或者宿主本人的,这是对宿主精神安全的保护机制。
而失忆后的白秋完全不记得它,这就导致这两天它被关在系统空间,根本无法与外界沟通。
幸好,因为赤司曾在宿主的精神世界里停留过,两人之间的灵魂留下了一条缝隙,而对方又想起了它,否则,它可能要一直被关到宿主自行恢複。
而被关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我知道怎、么让和也、恢复记忆。】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两天虽然被困,但它没有闲着,一直在尝试修复宿主的大脑神经连接。
这是一项极其精细的工作,它只能一点一点地把被冲散的记忆片段重新缝合,让它们在神经回路中形成潜在的联系。
系统简单跟赤司说了一下自己做了些什么。
【就像把散落的珠子重新串成项链,只要有一个“节点”被触发,整条线就会被牵动,记忆就会像潮水一样涌回来。】
另一道冷静的声音低声道:“节点?”
【是的。】系统缓慢答道,【想要让他的记忆恢复,必须让和也回到现在的他熟悉的环境、或者触碰到曾经最重要的事物,才能让那些被锁住的片段松动。】
赤司合上眼,指尖轻轻敲击膝盖。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找到合适的‘触发点’,就能让他想起一切?”
【理论上是这样。】系统的声音依旧很虚弱,却透着慎重,【但请注意,万一牵动得太快、太猛烈,可能会让宿主的精神系统过载,那样的话……】
赤司睁开眼:“我明白。”
不能牵动得太剧烈,那么青柳龙一的死讯绝不能在此时告诉他。
而关于过去的重要事物,白秋从未提起过,或许根本没有。
那就只剩下——
“咔哒。”
门被推开,声响打断了赤司的思绪。
三船大步走进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的白秋身上。
那双眼睛缓缓转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安静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水。
三船的内心有些复杂。
刚才白秋说的那番话,他在门外都听见了。
按理说,这种冷酷到近乎残忍、只为胜利、毫不在意对手感受的态度,才是他曾经希望看到的白秋。
他原本担心这小子太温和,如今倒是锋芒毕露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还是从前的白秋更好。
也许……不,不是也许。
三船下定决心,他必须想办法让白秋恢复记忆!
不是为了胜利。
不是为了任何功利的目的。
这一届的日本隊强到哪怕把平等院踢了也能获胜,他只是……不想看到白秋和也此刻这副样子。
明明表面平静得近乎完美,像一面干净的镜子,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
镜子背后一定是满目疮痍的裂痕。
就像斋藤曾经说过的那样,白秋和也并不是先天的,也不是病理性的情绪障碍。
那么,是什么,让一个还在小学阶段的孩子,学会用这种极度冷漠的方式看待世界?
三船皱着眉,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他去做下一步该做的事。
“三船總教練,可以单独和我聊一下吗?”
三船看向突然开口的赤司,点头:“跟我来。”
两人走到一间空房间。
“说吧,”三船双手抱胸,开门见山,“你想聊什么?”
“三船总教练也认为必须让白秋恢复记忆吧?”
虽然用着疑问的语气,但赤司的眼神却很笃定。
剛才三船看着白秋沉默时,眼神来回变化的每一瞬,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三船:“……难道你知道要怎么做?”
“嗯。”赤司点头,“想要让失忆的人恢复,最重要的,是能触发记忆的‘刺激’。”——
第二天。
午后的阳光透过穹顶洒在球場上,金色的光辉映得地面一片明亮。
德国与意大利的比赛刚刚结束,总比分定格在3:1。
意大利的隊长走过去,与波尔克握手,脸上帶着无奈却真诚的笑意。
“不愧是最强的德国,今年或许真的能完成十连霸呢。”
波尔克神情沉稳:“我们会为此不懈努力。”
“真是没什么意思的回答。”
“不过——”
意大利的隊长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今年,似乎有黑马出现呢。”
波尔克依旧平静:“无论对手是谁,我们都会获得胜利。”
话虽如此,转身下場时,波尔克却看着头顶的屏幕,停留了一会儿。
上面德国和意大利的国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下一場比赛的两支球隊。
日本 vs 瑞士。
波尔克走到场邊,将球拍、水瓶等物品一件件放进网球包。
“队长,我们是回去,还是留下看比赛?”塞弗里德走过来问道。
俾斯麦手臂搭上他的肩膀,调侃道:“这么急着走,是有什么急事吗?难不成有美女在等你约会?”
“啧,别乱说,我可不是你。”塞弗里德翻了个白眼,“我只是好奇手冢和日本队那个家伙在干什么。”
今天德国队没有安排手冢出场,但手冢本来应该跟着一起过来,只是临走前被日本队那个迹部叫住,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我们留下来。”波尔克沉声道。
塞弗里德耸肩,叹气:“好吧。”
“下一场可是瑞士的比赛,”俾斯麦挑眉,语气里帶着一丝坏笑,“作为‘千年第二’,你对他们没有共鸣吗?”
“别提这个称号!”塞弗里德脸一沉,瞪了他一眼。
俾斯麦做了个把嘴拉链拉上的动作。
可等他们落座后,他还是忍不住凑了过去:“对了,你们知道阿斯图里特昨天看到什么了吗?”
“你女朋友?”塞弗里德挑眉,“她昨天才到,这么短的时间能看见什么东西?”
俾斯麦笑了笑,神情颇有几分得意:“她说昨天似乎在机场遇见了日本队的总教练,那个候机室好像是给飞往日本的航班准备的。”
“这个时候离开?”连波尔克都转头看过来,神色认真,“没看错吗?”
俾斯麦摊开双手:“所以我说是‘似乎’啊,她只是看到日本队那个白头发的初中生,所以才猜测旁邊有点眼熟的中年男人是日本队教练。”
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经过了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三船带着白秋和也终于抵达日本。
走出机场,他直接拦下了一辆计程車。
“三鹰町。”三船报出一个地名。
那是位于东京郊外的一个宁静小镇,名字在地图上都不显眼。
車子启动后,車厢里安静得出奇。
白秋靠着车窗,眼睛倒映着飞速后退的街景,神情淡漠。
直到车子驶入郊区,掠过熟悉又陌生的道路时,他才突然有了一点不同的反应。
雨后初晴的空气里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车窗外,狭窄的街巷两旁是矮旧的民居和泛着锈色的铁门。
風吹动屋檐下晾晒的衣物,偶尔能看见橘黄色的猫从路边的石阶一跃而下,又钻进灌木丛里。
白秋静静地看着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抓紧衣摆。
计程车拐进一条更窄的小巷,道路两旁的梧桐叶落了一地,斑驳的光影从枝叶间筛落,洒在灰白的石板路上。
耳边传来轮胎压过水洼的声响,还有远处風铃被风吹响的清脆叮当声。
“这里……”
他轻声开口,像是从长久的梦中醒来。
三船看着他,扬起眉毛:“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爷爷在哪里吗?”
他语气很平淡,对白秋来说却像把一枚石子丢进死水。
“我带你去找他。”
第165章 过去的院落
下车后, 三船抬头看向面前的院门。
鐵门有些舊,漆面剥落,露出斑驳的鐵锈, 但门口的石阶却被扫得干干净净,连落叶都不多, 仿佛有人每天都会打理。
院门旁的風铃被微風吹响,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帶来一种静谧得近乎温柔的气息。
三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插进门锁转动,伴随着輕微的“咔哒”声,铁门缓缓被推开。
他刚想回头和白秋说些什么,少年却已经先一步迈了进去。
白秋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吸引, 顺着石板小径走到院子中央那棵高大的树下。
树叶已经开始泛黄,一阵风吹过,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
一片輕飘飘地落在白秋的头发上,嵌在那抹雪白的发丝间。
他仰起头,静静看着头顶繁密的枝叶,远远看着仿佛一幅定格的油画。
三船站在门口,手指停顿在铁门上,最终什么也没说。
赤司说, 只要帶白秋来这里,就足够了。
不需要刻意做什么, 也不需要去刺激他, 只要讓他身處这片熟悉的环境,就能讓沉睡的记忆慢慢苏醒。
三船深吸一口气,把铁门帶上,锁好。
随后, 他从那串钥匙里找到大门的钥匙,走到房屋前,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迈步走了进去。
房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木头香和阳光的气息,窗台上的白纱帘輕輕摇晃。
三船环顾四周,目光从整齐擺放的家具、书架上的舊相框、到桌上的玻璃杯一一扫过,好奇地看着这座房子里的每一个細节。
他繼續往里走,脚下踩着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正对大门的是一个宽敞的大厅,雨后格外明朗的阳光从两侧的窗户照进来,把地板映得暖洋洋的。
大厅中央放着一张长桌,木纹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整齐地擺着十几把椅子。
桌上还擺着几个空杯子,旁邊的柜子上整齐地放着一些盘子和餐具,还有一台旧式的水壶静静立在角落。
从另一侧走过去,是一间有着“活动室”木牌的房间。
地上铺着已经有些褪色的彩色地垫,角落里立着一个矮书架,摆着不少绘本和玩具,还有一块贴满了手绘画作的软木板。
三船站在那里看了两秒,然后繼續往里走。
拐过一个弯后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两侧是同样规格的房间。
门上贴着颜色各异的小牌子,有些上面还画着可爱的图案,看不出具体是谁的房间,但能想象出住在这里的人应该不少。
他随意推开一扇门,屋里摆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床,中间隔着一只矮柜,柜面上放着几只叠好的毛巾,牆角摆着小巧的衣柜,衣柜门敞着,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房间里带着淡淡的肥皂香和阳光的味道,讓人感覺很干净。
三船没多停留,沿着走廊上了二樓。
二樓的布局几乎和一樓一模一样,只是牆壁上多了些陈旧的照片,似乎记录着某些集体合影。
三船停在一张照片前,照片里的人很多,挤成一排排,笑得格外灿烂。
他盯了几秒,没找到白秋的身影,只得继续往前走。
二楼最里面是一间小型的储物室,里面整齐堆放着几只收纳箱和一些备用的被褥,看起来随时可以拿出来使用。
三船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慢慢上到三楼。
比起一楼和二楼,三楼明显更像一片私人区域,没有之前两层那么多不同的标识,墙角放着一盆已经开了新芽的绿植,看得出有人細心照料过。
三船皱了下眉,之前看到这里没什么积攒的灰尘时他就覺得有点不对,看到这株充满生命力的绿植更觉得奇怪了。
赤司说这里自从两年前被卖出去后,就不再有人使用,可无论是床铺、地板还是窗台,都干净得不像是被遗弃的地方,甚至还有淡淡的肥皂香气。
买下后不用还经常打扫?
三船不清楚这處院落的前任主人是怎么想的,摇了摇头继续往走廊深处走。
走到最里面时,他注意到一扇与其他房门不同的门。
门上没有任何贴纸或装饰,安静地立在那里。
三船握住门把推开。
房间比刚才二层的双人房小一些,却是单独的。
靠墙摆着一张单人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窗邊放着一张木桌,上面摊着一本翻到一半的医学书籍,旁邊压着几页纸,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书架上整齐排着几本网球技战术类和心理学的书,还有一本封面已经有些泛黄的小笔记本。
墙角靠着一只旧球拍,拍面上还留着一些细微的磨损痕迹,看得出曾经被频繁使用。
三船走过去,伸手拿起球拍,手指摩挲着拍框上的划痕。
看起来使用频率很高,有很多不常见的磨损。
他把球拍放回原处,转身走到窗边,看向院子。
白秋依旧站在树下,仰着头看着树冠,一动不动。
三船捏了捏眉心,低声道:“要是连这都不能让你想起来,可真就麻烦了啊,小鬼。”
看了下时间,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嘟声响了几下,斋藤的声音传来。
“三船总教练,找我有什么事吗?”
“比賽开始了吗?”
“嗯,第一局比賽已经进行到一半了。”斋藤回答。
“局势怎么样?”
话筒里安静了片刻,似乎连斋藤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随即,一阵细碎的动静后,突如其来的喧闹声炸开,把三船耳边的静谧撕得粉碎。
“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碾碎你们!!”
球场上,切原红着眼,挥拍动作带着暴走后更为强大却失控的力量,拍弦震得直响。
“切原,冷静一点!”
在后场的虹村试图阻止,语气中有些许无奈。
日本队休息室里,真田压低帽檐,整个人僵硬得像座雕像。
幸村目光带着歉意落在赤司身上:“抱歉,给虹村前辈添麻烦了。”
赤司淡淡一笑:“没关系,虹村前辈能够处理好的。”
“切。”灰崎靠在椅背上,挑眉插了一句,“你们还是先担心一下切原吧。”
仁王闻言,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屏幕。
在集训营的时候,他和虹村前辈也有过几次交集,对方看起来就一副沉稳可靠的前辈的样子,比賽的时候几乎不会被场上任何情况打乱节奏。
可灰崎那副看好戏的样子,让他有点好奇。
“4-3!日本队领先!”
裁判的声音响起,场上进入交换场地的间隙。
虹村趁着这个空档,再次试图让切原从暴走状态转为天使化。
但不知道是方式不对,还是因为白秋失忆后切原的脾气愈发急躁,根本没能成功。
切原红着眼瞪了虹村一眼:“你好啰嗦!”
休息室里,灰崎看着屏幕轻哼:“他完了。”
下一秒,场边的虹村嘴角忽然扬起一个微笑。
切原的直觉疯狂拉响警报:“你——啊!”
还没来得及后退,他的头顶就被毫不留情地锤了一下。
虹村收回拳头,继续保持那副温和的笑容:“稍微给我有点分寸。”
“你这家伙!”切原怒吼着想扑过去,却被虹村轻松躲开,紧接着竖起手刀,又在他头顶落下一记敲击。
“好痛!”
切原抱着脑袋蹲下,疼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
这一下,理智终于被疼痛拉回。
虹村低头看了他一眼,收起手刀:“看来已经能思考了。”他转身走向球场,“那就继续比赛吧。”
切原愣了一瞬,弱弱地点头,老老实实跟在虹村身后。
比赛结束后,切原一边揉着还隐隐作痛的脑袋,一边盯着前面虹村的背影,表情满是又怕又不服的委屈。
走进选手通道时,黄濑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声,压低声音道:“别这样啦,虹村前辈以前可是个不良哦,你现在这点挨揍已经算很收敛了。”
切原愣了愣,难以置信地小声问:“不、不良?真的?”
“真的。”黄濑点了点头,“小灰崎之前逃训,可是被他收拾得比你惨一万倍呢!”
切原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决定以后还是少招惹虹村。
“黄濑君,该上场了。”温和的声音从出口处传来。
黄濑挥了挥手,飞快跑过去:“来了!”
跑到出口,他看向身旁并肩而行的人:“没想到我们会一起双打,黑部教练的想法真是让人猜不透。”
不二轻轻一笑:“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至少能做到基础的默契。”
黄濑想起自己之前两次堪称灾难的双打经历,又看看身边始终带着浅笑的不二,重重点了点头。
总算不用和队友抢球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证明自己的双打能力完全没问题!
之前分明都是小青峰和小灰崎的错!
“哦——看看对面的小身板啊,我都担心一球打过去,会把他们的手臂打断。”
刚踏上球场,对面就传来带着几分轻蔑的调笑声。
不二顺着声音看过去,目光停在对面两人身上:“费德勒和普古,这两人据说是这次世界赛里力量最强的组合。”
“力量型吗?好麻烦啊。”黄濑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但很快,他勾起唇角,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朝不二眨了下左眼。
“不过……”
黄濑握紧球拍,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以柔克刚的技巧吧!”
球场上,裁判的哨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黄濑和不二分别站定,神情专注——
院子里,风吹过树梢,带起几片泛黄的叶子,飘落在白秋的肩上。
他伸手拈起一片叶子,指尖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攥紧。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三船从屋里出来,看了看依然站在树下的少年。
“怎么,还没想起来?”
第166章 矛与盾
白秋没有回應, 仰着头,眼眸里倒映着金色的阳光。
他慢慢闭上眼,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
孩子们的笑声?木地板被跑动的脚步踩得咯吱作响?还有温和低沉的声音在叮嘱他要早点睡。
可当他想要再听得更清楚些时, 所有的声音一下子被风吹散,只剩下耳膜里的嗡鸣。
白秋緩緩睁开眼, 神情依旧平靜。
三船看他这副沉默的样子就知道答案,叹了口气,在院子一角的石凳上坐下。
听到那一声叹息,白秋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后,迈步走过去。
“你似乎很担心我。”
少年在距离两步远的位置停下,低头看着他, 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探究,“为什么?”
他歪了下头,神情带着不易察觉的困惑。
虽然没有记忆,但他并不是对这段时间的事情一无所知。
不少人都好心地告诉过他这些事情,比如他与他们之间的交集,当然也包括最基础的信息——
他现在是帝光的学生,被召集进U17集训营,现在和他们一起代表日本参賽。
眼前的男人, 是集训营的总教練。
从时间上来看,他们真正接触的日子并不算长。
可是对方为什么愿意这样陪着自己?甚至特地带自己回到这里?
尤其是听说他们之间似乎还存在着矛盾。
白秋垂眸, 心里升起无法忽视的疑问。
三船沉默下来, 指尖摩挲着膝盖。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感情细腻的人,尤其不擅长处理这种心理层面的问题。
当初第一次见到白秋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小鬼太温吞,不像个能在賽场上拼命的人。
所以他刻意把他推到极端的环境里, 试图逼他展现出锋芒。
那时他以为,锋芒就等于成长。
可现在再看,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直觉就告诉他:一个才国中一年级的小鬼,绝对不该展露出那样的包容。
毕竟哪怕是赤司家的继承人,在被挑衅的时候都有相对應的手段。
锋芒,也代表着少年该有的自由与无畏。
“真是见鬼。”三船低声骂了一句,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种事的。
按理说,只要能赢球就行,他不该在乎选手们的心情。
但看到白秋这样,他心里就莫名觉得难受。
像是看着一头本该自由奔跑的小兽,被迫学会安靜地蜷缩着求生。
甚至……还要呕心沥血为他人的成长付出。
如果这些出现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身上他不会觉得奇怪,但出现在白秋和也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实在太突兀了。
如果不是白秋的问题,三船之前根本没有细想这些。
但虽然想通了一点,他看着面前安靜等待答案的白秋,总觉得把这些话说出口实在太肉麻了,干脆打算轉移话题。
他移开视線,打量起周围的院落。
院子四周十分安靜,风吹过时能听到枝叶沙沙作响,但那条被踩得发亮的石板小径,和墙角几个被磨得有些秃的木桩,都在说明这里曾经很热闹。
想到刚才经过的那十几个房间和大厅中央的长桌,三船有些好奇:“这里原本是保育院吗?”
不是的话,会有这么多小孩子住在一起,除了保育院也就只剩幼稚园这种地方了吧?
不过他记得,刚才坐计程车来的时候,沿途看见的三鹰町虽然宁静美丽,却几乎没什么小孩子的身影。
在这种地方开保育院或者幼稚园,真的能有足够的孩子吗?
他正想着,院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敲击声。
“咚!咚!”
“砰!”
黃濑盯着落在场地上的那颗球,只见它在球场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印痕,甚至还有一絲橡胶摩擦的焦糊味在鼻尖划过。
他回头看去,背后的墙壁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纹,沿着冲击点向外延伸,细细的灰屑还在往下落。
“哈哈!别太担心!”
对面,普古还保持着击球的姿势,球拍前端微微颤动,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
“只要你们不要想不开去接这种球,就不会有事的。”
日本隊的休息室里,气氛因为那一球而安静了一瞬。
平等院看向身旁的杜克:“和你比,怎么样?”
杜克笑着摇了摇头,粗声回應:“和我比还是差了一点,不过……”他顿了顿,“这是双打。”
单个力量型选手在世界賽上已经难得,两个能和杜克级别相提并论的力量怪物出现在同一支球隊里,更是极为罕见。
而且瑞士把这样两个人放在双打,更是充分发挥了他们的威慑力。
柳冷静开口:“虽然目前公认的最強隊伍是德国,但公认最強的双打,就是瑞士的这对组合。”
“每一场瑞士的双打,都是由他们出场,但哪怕意图如此明晰,对手们绞尽脑汁去针对,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依旧保持着百分之百的胜绩。”
仁王轉过头,先看了看正拆封薯片的紫原,又把目光移向杜克。
“说起来,我们这边其实也能组合出同样的力量型双打吧?为什么最后却是讓不二和黃濑上场啊?”
同样的疑问,也在費德勒与普古的交谈中响起。
“他们明明也有力量型的组合。”費德勒压低声音,“却派了这两个瘦弱的选手?”
杜克作为上一届力量強大到被冠以“破坏王”的男人,一直是所有力量型选手暗暗瞄准的标杆,費德勒和普古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而紫原,那位看起来懒散的国中生,哪怕资料里从来没有过全力击球的时刻,但也被公认为是同样力量极強的存在。
如果真讓这两人搭档与他们正面对抗,力量上的硬碰硬,还真说不好最后谁能笑到最后。
两人并肩站在场地另一侧,低声交换着意见,不时抬眼看向日本隊的方向。
一旁已经82岁的瑞士队教練,满头白发却腰背笔直,緩缓开口:“或许,他们本来就打算放弃这一场。”
只是……
老教練轉过头,目光落在场边。
黃濑正笑着和不二说着什么,手里比划着一个夸张的发球动作,不二弯了弯眼睛,輕声应和,两个人看上去格外放松。
坐在教練席上的黑部抱臂点了点头,神情平静,似乎并不担心比賽失利。
老教练生出一絲困惑。
这些孩子们……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已经认输的样子。
費德勒走到发球区,擦了擦额角的汗,看了一眼场边的记分牌。
5-4。
只要保住这一局,他们就能拿下整场比赛。
不管日本队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逆轉这一切了。
再有四个发球,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握拍的手逐渐绷緊,肌肉在球衣下起伏,肩背的線条如同雕刻般收緊。
脚下半蹲,脚尖点地,像猎豹起跳前一般蓄力。
下一秒,身体向上弹起。
“啪!”
球拍与网球相撞的那一刻,球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冲而出。
高速旋转的黃色光点几乎要把空气烧开,拖出一道清晰的尾迹,重重砸向不二的正手位。
观众席上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足以讓拍線断裂的力量,哪怕职业选手面对这种发球也必须全神贯注,否则一个疏忽就会被直接得分。
费德勒的发球带着一股令人下意识想要逃跑的重量砸了过来。
“嗖!”
黄球破空的尖锐声响仿佛贴着耳膜划过,接着落在不二脚边。
不二緊握球拍,眼帘完全掀开,平日温和的笑意消失,露出一双锐利的蓝眸。
那是他极少展露的表情。
他的脑海里闪过刚才对手发球局的细节,半蹲下身,手腕与肩膀同时放松到极限,球拍几乎与地面平行地低垂。
就在球即将擦拍而过的刹那,他的手腕骤然爆发出力量,像闪电一样反转!
“唰!”
拍边切过球体下方的瞬间,发出一声比以往更尖锐、短促的破风声。
球在拍弦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啸,伴随着一道清晰可见的白色气旋瞬间拉升,划出一道极高的弧线!
观众席传来一阵惊呼,连普古都忍不住挑眉。
然而普古并没有因为费德勒的发球被回击而慌乱,反而冷静地向后退去。
这一招,他记得。
对面这个男孩在日美商业赛里用过同样的击球,球会在越过头顶后突然极速下坠。
在单打里,这样的落点几乎无法救起,但这是双打!
普古脚步飞快,向后连跨两步,正好在球落地前完成预判。
“啪!”
拍弦清脆,球被回击出去。
这一球同样沉重无比,带着剧烈的下旋直奔不二的反手位。
在赛前的分析中,这一招只有在正手位才能打出,因为需要身体全力配合下挥臂。
而刚才不二能打出来,是因为发球区的落点狭窄,讓他能够提前调整好站位,以正手去接。
可现在,他绝对来不及调整!
就在普古心里已经判定这一分必得时,一道身影骤然横移。
不二的脚步快得不可思议,几乎和球同时到达落点。
他輕輕一笑:“距离那场比赛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总要有点进步吧。”
不二反手引拍,球拍几乎贴着地面掠过。
“唰!!”
清脆的破风声再次响起,带着更猛烈的旋转和更快的速度。
“砰!”
球重重砸在场地上,比刚才更快坠地,又高高弹起,几乎跃出普古的头顶!
“15-0!日本队得分!”
裁判的宣告声响起,场馆里一片哗然。
不二缓缓直起身,球拍輕轻敲击在左手掌心,嘴角带着一抹从容的笑意。
“这一球,就叫青龙入渊吧。”
日本队休息室里,远山兴奋得跳了起来,双手握拳:“这样的话,就可以打败那两个大块头了吧?!”
白石伸手把他按回椅子,神情却没有远山那么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没有那么乐观。
场边,瑞士队的老教练缓缓眯起眼,脸上的皱纹深了几分。
“进化了吗?”他低声自语,声音像沙砾摩擦般干涩,“不过,仅仅如此,还不够。”
球场上,普古和费德勒互相看了一眼,收敛笑容,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瞬间鼓起,撑裂了原本合身的队服。
“嘶啦——!”
撕裂声响彻全场,碎布片飞散在空中,露出他们布满肌肉与青筋的上半身。
费德勒转了转肩膀,关节发出咔哒一声脆响,露出极为轻松的笑容:“早该脱掉了。”
“没有衣服的束缚,”普古笑着活动手腕,“现在才是真正的我们。”
他们同时踏前一步,震得地面发出闷响,气势陡然拔高。
不二看着对面那两人此刻爆发出的气势,眉头微微皱起,眼底闪过一絲凝重。
费德勒抛球、跳起、扣下!
“砰!!”
这一球比之前更重,带着更强烈的下坠感,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
不二半蹲下身,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球拍与球体相撞的瞬间,他的手腕被巨大的冲击震得发麻,回球的弧线比刚才低了一些,但还是勉强成功回击过去。
普古冷笑,早已等在最佳击球点。
球拍挥出,像一柄重锤砸下,目标依然是不二的反手位!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不二左膝触地,身体被迫半跪在地,右手腕剧烈颤抖,汗水顺着下颌滑落。
“力量……更强了吗?”
他低声呢喃,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侧。
普古抬起球拍,指向对面:“能在比赛中进化的确很了不起,但你的力量实在太弱了,正手位还能勉强接住,反手位却完全挡不住我们的球。”
不二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垂下眼帘,面容平静,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对方的嘲讽。
“正手位能接到就足够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普古听见。
普古皱了下眉。
不二重新站定在接球区,双手紧握球拍,姿态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费德勒抛球,再度发出一记充满力量感的发球。
“砰!”
球被不二以极限姿势再次回击,带着诡异的弧线落回对面场地。
普古眼神一冷,脚步急迈上前,挥拍抽击,球再次飞向不二的反手位。
“哼,故弄玄虚。”
他心底嗤笑,絲毫不信对方能接下这球。
这一次,不二却没有动。
一个耀眼的黄色身影闪到球后,落地时鞋底在地面擦出刺耳的摩擦声。
“唰!”
黄濑用着和不二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半蹲,球拍低垂,精准地切住来球!
“砰!”
球在拍弦上摩擦出尖锐的啸声,带着更为狂暴的气旋飞向瑞士队场地,落地瞬间急坠反弹,高高弹起!
不二抬眸看过去,脸上的慎重散去一些,重新挂上一抹浅笑:“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哈哈!”黄濑竖起一个大拇指,笑容灿若阳光,“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场边,瑞士队的教练静静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明悟。
“原来如此……”他低声道。
相信不二周助能够在比赛中完成进化,开发出新的招式,然后让那个拥有完美复制能力、力量比不二更强的少年立刻复制出来,将这份技术最大化发挥。
老教练闭上眼,叹息一声:“输得不冤啊。”
……
“啪!”
黄濑高速迎上来球,双脚在地面急停,溅起细碎的灰尘。
他的动作与不二如出一辙,但速度更快、力道更强,拍弦与球体碰撞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脆响!
网球飞出时带着明显的旋涡,在空气里划开一条白色的轨迹。
“唰!”
普古咬紧牙关冲刺,伸拍拦截,却只勾到一丝边缘,球便诡异地下坠、反弹,越过他的拍头。
“该死!”他低声咒骂,回头追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球第二次落地。
接下来的回合里,黄濑完全进入状态,脚步轻盈,挥拍行云流水。
每一次回击都像是四两拨千斤,将对方的力量轻盈地化解,再反弹回去。
费德勒和普古越打越急,肌肉紧绷、呼吸急促,动作却越来越僵硬。
他们明明用尽全力,却感觉就像陷进淤泥,挣扎得越厉害,反而被拉得越深。
“5-7!日本队获胜!”
裁判的声音响起,宣布了最终的结果。
观众席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一场力量与技巧的对决让他们看得十分过瘾。
黄濑挥拍比出胜利的姿势,兴奋地和不二击掌,眼里闪着得意的光。
“我就说吧,我的双打绝对没有问题!”
不二弯着眼睛,露出温和的笑容:“的确是很出色的双打搭档。”
两人并肩走下场时,正好与准备上场的德川擦肩而过。
黄濑咧嘴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接下来就交给德川前辈了。”
德川神情冷静而坚毅,默默点头,转头看向对面场地。
瑞士队的队长阿玛迪斯已经站在那里,身形高大,神情冷峻。
职业选手的气场瞬间笼罩全场,压迫感让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阿玛迪斯与德川在场中央对上视线。
阿玛迪斯平静道:“瑞士,不会在这里止步。”
德川抿唇,目光坚定:“日本队也一样!”
裁判哨声响起,赛点局的角逐正式开始。
两人脚步频繁切换,球拍与网球碰撞的声音十分急促。
阿玛迪斯的每一击都非常精准,德川几次咬牙救回,但回球质量却并不高。
比分一点点拉开。
“6-5……”
德川擦去额角汗水,呼吸粗重,仍然不肯放弃。
最后一球,阿玛迪斯单手挥拍,球带着疾风重重砸在边线上。
“7-5!瑞士队获胜!”
德川站在原地,看着阿玛迪斯下场的背影,双拳紧握,胸腔里翻腾着不甘。
日本队休息室里,平等院看着这一幕,闭了闭眼。
“杜克。”
平等院转过头,目光落在屋内比赛到一半已经开始热身的男人身上。
“让瑞士那些家伙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杜克站直身形,咧嘴一笑。
“明白,老大!”
看到杜克踏入球场的瞬间,瑞士队的教练长长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身为一支以力量双打闻名世界的队伍,他最清楚这类选手那近乎无解地强大。
而眼前的杜克,比他们队伍内任何一名力量型选手都更强。
果然,比赛一开始,兰比尔就被迫全面防守。
哪怕他的技巧再精妙、脚步再细腻,可面对那种堪称暴.力的网球,也只能一次次被逼到场地死角,狼狈回球。
“砰——!”
又一记重击落地,尘土飞扬,直接拍死了兰比尔的最后一丝反击可能。
瑞士队的教练看着比分板上冷冰冰的数字。
力量型选手与技巧型选手,在网球界本就是矛与盾的存在。
而今天,他亲眼看见,日本队不仅拥有最坚固的盾,也有最锋利的矛。
比赛结束,裁判宣告日本队获胜。
老教练缓慢地站起身,走到另一侧与黑部握手,神情坦然。
“期待你们能拿下今年的冠军。”
他笑呵呵地补充道:“被德国队霸占了那么多年的奖杯,身为第二名,可真是心有不甘啊。”
黑部平静回应:“我们会赢,但只是因为我们自己。”
瑞士队教练愣了愣,随即低声笑了出来,看着日本队选手离开的背影,他抚了抚胡子,转身,在队员们的搀扶下离开场馆。
比赛获胜后,休息室里一片轻松的气息。
斋藤拿起手机,按下三船的号码,准备将这个好消息汇报给远在日本的总教练。
嘟声响了几下,却始终无人接听。
“奇怪。”
斋藤皱了皱眉,再次拨打,依旧没人接。
他只好作罢,把手机放回口袋:“总教练那边应该是有什么事在忙吧。”
而此时,远在三鹰町的院落里,三船正坐在楼梯口,背靠墙,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
他手边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可他丝毫没去看,注意力全被院子里的对话吸引过去。
白秋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抬头,眼眸里倒映着接近黄昏时太阳落下的柔和的光。
“林原先生,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平淡,却透着一种与三船他们对话时不同的熟悉感。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深灰西装,胸前口袋插着一方浅色手帕,看上去像是刚从事务所或某个重要场合赶来。
林原涉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里闪过一丝感慨:“之前赤司家的人来找我,要买下这处院子,我本来是不打算卖的,可他说是因为你,我最后才答应了。”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听说你们今天回来,我就过来确认一下。”
他的视线从院子里扫过,最后又落回白秋的身上:“原来真的是你啊,和也。”
“最近过得怎么样?”林原笑着看向白秋,语气带着几分真切的关心。
“不过看你和以前比,气色好多了。”
他说着,眼里浮现出一丝怀念:“看来青柳爺爺把你照顾得不错。”
“嗯?”
三船因为林原口中的称呼发出了低低的一声疑惑。
声音一出,院子里两人同时偏头看去。
林原笑着走近:“您就是和也现在的教练吧?”
他态度很是客气,伸手打了个招呼:“真是麻烦您照顾和也了。”
三船站起身走到白秋旁边,眼神复杂地扫了少年一眼。
“这小鬼挺让人省心的,”他沉声道,“算不上照顾。”
话音一顿,眉头皱了皱,还是忍不住问:“不过……你和他,有血缘关系吗?”
“没有啊。”林原被问得一愣,“怎么会这么问?”
三船眉头皱得更深:“那你怎么也管那位青柳先生叫‘爺爺’?”
林原花了点时间理解三船的问题,接着轻声笑了笑:“因为这里所有的孩子,都叫他爷爷啊。”
说着,他抬头看向那棵树,目光柔和:“他不是谁的爷爷,却又是所有人的爷爷。”
“如果他还在就好了……”
白秋怔了怔,仿佛有什么声音正在耳边一点点回响——
“和也,该吃饭啦。”
“和也,别一个人闷着,去和大家一起玩吧。”
“和也,做得很好。”
“和也,对不起……”
耳边的嗡鸣愈发清晰,他的呼吸渐渐急促。
三船正想着林原的话,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那位青柳先生,在这家保育院的时候,很受小朋友们喜欢啊。”
“啊?”林原又愣了一下,摇头笑了笑。
“或许您误会什么了。”
“这里以前不是保育院,是孤儿院啊。”
第167章 没什么特别的
林原说完, 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白秋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忘了青柳爷爷后来正式收养了你, 我再叫他爷爷,好像不太合适。”
“……不, 我不介意。”
安靜了許久的白秋开口,声音比之前多了一絲溫度。
他抬眼看向林原,唇角輕輕弯起:“而且,我想爷爷也会更喜欢这个称呼。”
溫和的声音在黄昏的院落里回荡。
夕阳正落,余晖从树枝的缝隙中泻下,映得少年的白发仿佛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半长的发絲随风輕輕拂动,露出那双翠绿与深红交织的异瞳, 安靜却透着一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光。
那一瞬,之前所有的压抑和空白仿佛都被阳光填满。
白秋迎着三船震惊的目光,轻轻笑了笑,语气带着点调侃:
“只是两三天而已,就不认得我了吗,總教練?”
三船怔住,喉结微微滚动。
他盯着白秋看了好几秒,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剛才那个冷淡得像人偶的少年。
然后,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并不温柔,如果讓小孩子看到或許会被吓哭, 但却像压在心口的巨石被搬开, 透着一种终于能大口呼吸的轻松感。
“哼。”他低声哼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白秋的头发,动作里少见地带了点克制的轻,“總算恢复了, 小鬼。”
一旁的林原愣了愣,显然没跟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看着此刻的白秋,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林原也是从这个孤儿院走出去的孩子。
他很幸运,在十岁那年被养父母收养。
养父母做生意头脑很好,不久便积累起丰厚的家产。
所以在得知青柳爷爷要卖掉这处院子的时候,他才能毫不犹豫地出手买下。
而在那之前,他每个月都会回来这里做义工,也正因为如此,他和白秋曾有过不少接触。
只是,那时的白秋,从未露出过此刻这样的笑容。
他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总是带着一种过分早熟的平靜,眼神淡漠得讓人无法看出情绪。
林原的目光在白秋脸上停留,心头隐约有种熟悉感。
这种神态……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一时之间,他却又想不起来。
白秋垂下眼睫,走近一步,伸手抱住了林原。
“謝謝你,林原哥哥。”
謝谢你买下这处院子,保留了爷爷最后的痕迹。
谢谢你一直记挂着爷爷。
谢谢你……
林原僵在原地:“你……叫我什么?”
白秋松开手,退开半步,仰起头,眼瞳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不是一直希望我这么叫你吗,林原哥哥?”
林原怔了怔,手指不自觉地攥緊,记忆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当年他每个月回来做义工,无论多么羞涩的小朋友,在和他相处一两次之后都会叫他一声“林原哥哥”。
只有白秋,无论他怎么逗、怎么耐心地引导,少年始终冷冷地叫他“林原先生”,像是要刻意拉开距离。
他从未想过,那份小小的遗憾,会在两年后、在这样一个安静的黄昏里被填补。
林原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飞快眨了眨眼,把那点酸意逼回去。
不过,和也怎么突然……
一旁的三船看出他的疑惑,及时解释了一遍情况。
林听完释然地点点头。
“这样啊……”他的声音低下去,目光却柔和了,“青柳爷爷如果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还记得,当年青柳院长想方设法讓和也多笑笑,让他像别的孩子一样活泼一点。
可就像当年白秋坚持叫他“林原先生”一样,无论青柳院长再怎么努力,那孩子始终只用淡淡的神情看着他们,从不露出笑容。
而现在,他笑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喇叭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林原回神,低头看了眼腕表,叹了口气:“我之后还有个重要的会议,现在必须走了。”
他看向白秋,眼底透出不舍。好不容易回到这里,又见到和也,他原本还想再多聊一会儿。
白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晃了晃。
林原眼睛一亮:“差点忘了这个!”
两人站在树下交换了号码,林原走到院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
白秋也抬手回应,目送车辆驶离。
发动机声渐渐消失在夕阳里,院子重新安静下来。
“抱歉。”白秋轉过身,看向三船,“因为对身体情况的误判,让大家担心了。”
三船哼了一声,没接话,只是用下巴示意他往屋里走。
“我们现在赶紧回去吧。”白秋主动道。
“三更半夜回去干什么。”三船摆了摆手,“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好了,票订在明天早上,航班更早的也买不到。”
他停了停,看了看周围:“我看这里挺干净的,要不今晚就住这?”
语气是询问,带着几分试探。
毕竟这里对白秋来说是重要的地方,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介意。
白秋点了点头,轉身推开屋门,然后到二楼动作熟練地找出干淨的被褥,很快整理出一个房间。
当他走向隔壁打算再收拾一间时,三船伸手拦住他。
“没必要,就一晚,老夫睡地上就行。”
见少年微微蹙眉,三船哼笑了一声:“再说了,老夫也得看着你,确定你是真的好了,免得又出现什么别的问题。”
白秋听到这个理由,没有再坚持。
过去两年,哪怕林原有找人打扫卫生,但冰箱里是肯定没有東西的。
本来三船觉得晚上少吃一顿也没什么,反正明天一早就走了。
可才一转头,白秋就不见了。
他正皱着眉要去找人,院门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少年拎着一袋新鲜的蔬菜走进来,额前几缕发丝被夜风吹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去哪了?”三船挑眉。
白秋抬起手里的袋子:“看来这两年附近没什么变化呢,剛才去买東西的时候,清水阿姨看起来和之前一样年轻。”
三船倚在墙邊,看着他动作熟练地洗菜、切块、炒香洋葱,鍋里很快飘出浓郁的咖喱香味。
“幸好林原哥哥一直有打理,”白秋一邊搅拌鍋里的酱汁,一边带着些庆幸地说,“不然没有水和电就麻烦了。”
不多时,一锅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的咖喱端上桌。
“今晚简单吃一点吧。”
三船看着那锅热气腾腾的咖喱饭,嘴角抽了一下。
这叫简单?
他坐下,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眉梢微挑,没说话,只是埋头吃了起来。
白秋其实有些忐忑,自从搬进帝光宿舍后,他一直是吃食堂的,已经很久没下过厨,不知道厨艺有没有退步。
刚想着要不要解释两句,就见三船在两分钟之内干干淨净地把一大盘咖喱饭扫光,连汤汁都没剩。
白秋看着那光秃秃的盘子,心满意足地开始吃自己的那份。
夜深,屋子里只剩下虫鸣声。
白秋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过去的记忆就像埋在深水下的碎片,不去触碰时以为它们早已沉没无声,与自己再无干系。
可只要伸手撩动水面,就会发现那些碎片依旧锋利,光影斑驳,带着从未消减的重量和刺痛。
“和也,或许这句话不该我问。”
黑暗里,三船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但之前的你,为什么会那么……”
白秋翻了个身,正好与躺在地上的三船对上。
三船其实纠结了很久要不要问,可或许是夜晚的静谧让心防变得薄了一层,他还是问了出来。
“……”
沉默持续了很久,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你不想说的话……”
三船刚要转移话题——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白秋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孤儿院的孩子,一部分是父母因为意外去世,一部分……”他停顿了一下,垂下眼,“则是像我这样,被父母抛弃。”
“爷爷说,当时他在门口看到我的时候是秋天,又是白头发,所以给我取了‘白秋’这个名字。”
“爷爷还说我不是被抛弃的。”他的唇角轻轻弯了一下,却没有笑意,“但其实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虽然只有三四岁,但我已经能记得很多事情。”
“因为外貌出众,很快就有人选择收养我。”
“那段时间……应该是过得不错吧,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后来,大概过了半年,因为我总是很虚弱,他们带我去医院检查,发现了我的病。”
“再之后,一觉醒来,我就回到了这里。”
“其实我对他们的选择没什么不满,那是一个不算富裕的家庭,不然也不会到三鹰町这种地方的孤儿院领养孩子。”
“之后的几年,我看到院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少,有时也会为爷爷担心,但他总是说没关系。”
“直到最后一个孩子也被收养走,爷爷忽然说要关停孤儿院。”
“那天……”白秋的声音顿了顿,“其实我已经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离开前却被爷爷撞见了。”
“他很惊讶。”
“我那时候想的是,如果院子里还有孩子,就不能关掉孤儿院,而我……又注定不可能被收养。”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少年垂下眼睫,轻声道。
“可爷爷听完,笑着拿出一张纸。”
“那是收养协议。”
“爷爷说,孤儿院院长想收养孩子太难了,所以他要先脱离院长的身份,才能正式收养我。”
白秋攥緊被角,无声地笑了笑。
那一天的场景,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很清楚。
青柳爷爷蹲下身,笑着揉乱他的头发:
“抱歉,让你久等了,和也。”
第168章 新的协议
“然后, 我和爷爷一起生活了一年。”
“但很快,”白秋的声音依旧平靜,只是比刚才更輕了些, “爷爷因为癌症去世。”
“之后的事情,其实你们就都知道了。”
帝光, 关东大赛,全国大赛还有现在的U17世界赛。
三船一直没有打断,只是靜靜地听着。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白秋和也的冷淡是因为什么。
哪怕少年说得云淡风輕,但只要想象一下,就能明白那是怎样的伤害。
先是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養父母放弃, 最后,连唯一相依为命的人也离开了。
每一次,都是在刚刚燃起一点希望后,又被无情地掐灭。
所以,他才会拒绝所有人靠近自己的内心。
可理解归理解,三船心里的疑惑却更重了:
明明承受了这样的过去,这小鬼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种温和的样子?
三船问了。
这次白秋沉默的时间更长。
“我只是……在模仿爷爷而已。”
他闭上眼,仿佛还能听见那一天爷爷躺在床上的声音, 温柔又悲伤,还透着无法掩饰的虚弱:
“和也, 对不起, 我也要离开你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一定要坚持活下去。”
“我相信,你一定会在未来遇到能讓你真正敞开心扉的人。”
“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如果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就模仿我吧。”
“爷爷知道你很聪明, 一定做得到。”
白秋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眉眼弯起。
爷爷,我做得很好。
“哼。”
床邊響起一声輕嗤,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三船坐起身,盘腿与白秋对视。
“只是模仿?老夫倒是不覺得你这小鬼演技有那么好。”
“你不会真以为,随便笑一笑就能讓所有人认可吧?太天真了,小鬼。”
白秋也坐了起来,少有地露出几分不满。
“对了,”三船突然话锋一轉,“你做饭那么熟练,难道青柳院长走后,你一直都一个人生活?”
白秋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么说,也没有人再收養你?”
白秋又点头。
三船挑了下眉:“按照你的年龄,没有监护人就得回孤儿院吧?”
白秋皱眉,语气冷了几分:“三船总教练难道要举报我吗?”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在法律上是“无监护状態”,但只要不被发现,就没人会特意来抓他。
三船眯起眼:“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帝光的,但之后呢?高中升学的时候怎么办?”
白秋沉默下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曾经的他或许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不过哪怕系统治好了他的病,宁愿不升学,想办法早点打工養活自己,他也不想再回孤儿院。
三船盯着白秋看了半天,突然“啧”了一声,别过头去。
“咳!正好老夫也没孩子。”
说话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帶着一贯的粗声粗气。
“要是真的不想回孤儿院,倒也不是不能帮你这个忙。”
白秋眨了眨眼:“三船总教练的意思是——”
三船摆摆手打断他:“别多想!”
“只是赤司那小子说过,高中以后他们都不打网球了,到时候帝光就剩你一个独苗。”
“老夫把你抓住,也不算亏。”他嘴角撇了撇,似乎很是勉强的样子。
然后突然往后一倒,伸手把被子一拽将自己盖住,背对着白秋。
“老夫随便说说,你自己看着办。”
房间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墙角绿植被夜风吹动的窸窣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三船暗自嘲讽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时,一个极輕的“嗯”在身后響起。
那声音轻得仿佛錯覺,却又清晰得足以讓人心口一震。
三船猛地坐起,轉身看过去。
却只看见白秋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后脑勺露在外面对着他,安安静静。
就在三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錯的时候,他注意到少年耳尖正泛着淡淡的红意。
被子里的白秋闭着眼,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答應。
明明三船粗鲁、说话又直,做事不留情面,还动不动就把人逼到极限,甚至经常骂人,明明有那么多缺点……
可那一瞬间,心底却升起一种奇怪的安定感,让他不由自主地给出了回應。
就在他还在纠结时,头顶忽然傳来掌心的热度。
“晚安,小鬼。”——
白秋本就身体羸弱,昨天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又经历记忆恢复对大脑的额外负担,晚上还与三船谈起过去的经历,因此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叮咚——叮咚——”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把他从沉睡中唤醒。
白秋缓缓睁开眼,眼里还帶着睡意,但等他看清周围的一切后,那点睡意立刻消失不见。
……这里不是昨晚睡觉的房间。
他坐起身,环顾四周。
室内宽敞明亮,墙壁刷着淡米色的漆,天花板上挂着整齐的吊灯,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正对面的墙上有一面落地玻璃,把整个房间分成两半,玻璃上贴着防窥磨砂膜,只留出一条狭窄的透明横带,能看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影子。
房间的一侧摆着一排整齐的金属文件柜,另一侧是几张深色木制长桌,桌上放着筆、印章和一叠叠文件。
靠墙的位置有一台叫号机,方才的声响就是它发出的,屏幕上闪烁着数字。
这是……政府机关?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正盖着一个不算陌生的外套,似乎是之前枕头大战那晚三船披在他身上的那件,而他身下坐着的是一张候客椅。
就在他还没搞清状况的时候,门口傳来脚步声,三船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张纸。
看到他,也没有解释,直接把筆和纸塞到他手里,动作粗鲁随意。
“醒了?正好,下一步要你签字。”
白秋刚睡醒的大脑还没完全清醒,在三船指着的地方下意识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三船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把纸抽走,转身就出了门。
留下白秋一个人握着笔坐了许久,直到指尖都被冻得发凉,才轻声开口:
“小九,我刚才签的是——”
【是收养协议。】
系统的语气格外小心。
白秋低头盯着手里的笔,其实他早就反應过来了,只是没敢相信。
昨晚三船才刚随口提起,今天一早就把自己带来这里,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门再一次被推开,三船走了进来,把刚才提交好的文件备份收起来。
看到白秋罕见地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他皱了皱眉:
“怎么?想反悔?”
白秋摇了摇头:“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快什么快。”三船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反正去机場的时候路过这里,早点解决掉省得麻烦。”
那个轻松的样子,就好像收养他只是一件很简單的小事。
即便上了出租车,到了机場候机厅,白秋也没能想明白三船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不是很讨厌自己吗?一直对自己表现出不满的样子。
昨晚應该只是因为可怜自己才提出收养的可能,可是过了这么久,今天早上难道没有后悔吗?
为什么连多想一下都不需要?
候机的时候,白秋一直在纠结着这些事情。
而在白秋看不见的地方,三船靠在候机厅的柱子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谁啊?这么早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散漫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懒洋洋的呵欠。
“呵,你这家伙,退役后真是越来越懒了。”三船嗤笑。
“这个声音……三船?”对面顿了一下,一点细碎的声音传来,似乎翻了个身,“大早上扰人清梦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不觉得。”三船理直气壮,“对了,南次郎,你家龙马的实力和天赋都还不错。”
“哈?你突然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越前南次郎挠了挠后背,懒洋洋地支起身子。
他想了想:“龙马在澳大利亚做了什么吗?”
“没有。”三船语气忽然带了几分得意,“只是想说,虽然你的儿子还不错,但我的儿子要更厉害。”
“哦。”
“啊?!”越前南次郎刚随口应完,突然反应过来三船说的什么,一下坐起来,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你应该也知道,就是和也。”
“和也?”南次郎愣住,等反应过来刚要追问,却只听到“嘟——嘟——”的挂断声从听筒里传来。
他看着已经黑掉的屏幕,嘴角抽搐:“喂!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再挂啊!”
“怎么了,叔叔?”
菜菜子端着茶盘路过,看到越前南次郎脸上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奇问道。
“啊,没什么。”
越前南次郎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房间从书里抽出那张泛黄的照片。
“呵,以为会吓到我吗?”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但很快笑意收敛,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
“不过——”他低声喃喃,眼神变得柔和,“这个孩子,终于遇到合适的家人了呢。”
“啧,不对,合不合适还不一定呢。”
他又轻啧一声,嘴角撇了撇,“三船那个粗鲁的家伙真的能照顾好他吗?要不跟他抢一下?”
越前南次郎挠了挠头,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眼底闪过一丝感慨:“不过这孩子的天赋的确强得可怕啊。”
他想起全国大赛决赛那天,镜头偶尔扫过场邊的白秋和也时,那道隔着屏幕隐约闪过的“天衣无缝”的光芒。
可惜之后去现场没再看到那种状態,他还特意翻看录像,一帧一帧确认,最终确定那并不是错觉。
能在不打比赛的状态下就进入天衣无缝,这孩子的精神力和对网球的喜爱,绝对已经站在世界顶尖的水准。
“当然,龙马也不差啦。”他轻哼一声,仍不忘维护一下亲儿子的颜面。
这时,菜菜子好奇地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照片,惊讶道:“是这个照片,叔叔怎么突然把它找出来了?”
“没什么,”越前南次郎笑着摇了摇头,“是值得庆祝的好事。”
“啊,不过可不能让三船那家伙太得意。”
他拿起手机,把照片拍了下来,轻快地按下发送键,把照片发给三船。
刚登上飞机,三船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越前南次郎发来的消息。
【小时候的和也,可惜,你没有亲眼看见过。】
三船皱了下眉,点开图片。
屏幕上,是一张老旧的合照。
照片里,小小的白秋站在一大一小两个越前旁边,表情淡漠却乖乖站得笔直。
“切,真是一点没变,这家伙还是那么讨厌。”
他心里骂了越前南次郎一句,嫌他故意挑衅。
但视线最终还是停在照片里那个身形單薄的小鬼身上,盯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三船总教练?”
一旁的白秋注意到他神色变来变去,疑惑地看了过来。
“没什么。”
三船随手把手机锁屏,收回口袋。
等白秋重新看向舷窗外,三船又悄悄掏出手机,把那张照片重新调出来。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单独把白秋裁切出来,保存到相册。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嘀咕:
“这小鬼小时候虽然冷着脸,但还挺可爱的。”
一旁的白秋不知道三船正看着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感慨。
虽然收养协议已经签完,但他还不太适应自己有了新的家人这件事。
尤其三船就坐在旁边。
白秋看着窗外,努力让自己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按照时间算的话,等落地后大概比赛才刚开始没多久。
虽然只过了两天,但不知道大家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世界赛的压力非常大,他又突然出现了意外,他有点担心大家心态出现问题。
而同样考虑到这点,会议室里,黑部看着面前的名单,划掉几个名字又勾了几个名字。
重复几次,直到名单上只剩下两排名字。
确认后,他轻轻呼了口气。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下午的阳光照进休息室,投下一片温暖的光影,却驱散不了弥漫在房间里的沉闷气息。
黄濑趴在黑子的头顶,长叹一声:“也不知道小白秋有没有恢复记忆。”
出于稳定性考虑,斋藤和黑部虽然收到了三船的消息,却没有对众人公布。
也因此,队里没人知道白秋此刻已经恢复了记忆,甚至已经下了飞机往赛场赶来。
黄濑的话让休息室里又响起几声叹息。
好在,屏幕里很快响起几声短促的哨声,打破了这股低迷的气氛。
选手通道里,两道高大的身影并肩站定。
德川看向身旁的人,低声道:“没想到竟然是我们一起打双打。”
对面那人闻言挑眉道:“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
第169章 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中间值
下午的阳光斜斜洒在球场上, 金属护栏映出一道道细碎的光影。
场内的比賽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伴隨着裁判的哨声和球拍击球的脆响,觀众席上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啊!好帅!”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当金色小春一行人剛通过入口走进觀众席时, 尖叫声突然再度炸开。
桃城被比以往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左右張望, 才发现周围竟然大半是女性观众。
“喂喂,女生也太多了吧?”他压低声音嘀咕,“之前不是还挺平均的吗?今天怎么全是女生?”
他目测了一下,如果之前男女比例大概是五比五,那么今天至少是三七,甚至更夸張,已经接近二八。
站位更靠前的乾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 目光投向球场中央。
然后,他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咳:“咳。”
“怎么了,乾?”
海堂和桃城同时看过来。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了。”乾淡淡地说。
被吊足了胃口的几人也连忙向前走了几步到护栏旁,探头往下看。
球场上,两个穿着法国隊隊服的选手站在阳光下,无论动作还是外形都格外的引人注目。
发球的那个蓝发青年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每次挥拍都十分优雅。
落地得分后, 他轻轻甩了甩头发,笑容帶着点贵族式的矜持, 隨手把拍一轉, 摆出一个海报上的定格姿勢。
另一人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他穿着法国隊外套,可里面却什么都没穿,更夸张的是拉链也没拉上, 直接大方地露出结实的腹肌和锁骨,挥拍时外套的下摆随风飞扬,气场张扬。
每次得分后,他都会摆出一个与众不同的姿勢,还不忘与镜头互动。
观众席瞬间爆发出更高分贝的尖叫。
“啊啊啊啊!帅死了!!!”
“天哪,这也太酷了吧!”
乾推了推眼镜,面不改色地分析道:“一个传统审美,一个前卫审美……法国隊还真是考虑得周全。”
桃城目瞪口呆地看了几秒,听到乾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吼道:“这根本不是重点吧!这是比賽还是秀场啊!”
“好帅啊!”金色小春双手合十,眼睛閃閃发光。
一氏裕次立刻抓住他的肩膀,身形夸张地向后一仰:“小春!你要出轨吗?!”
金色小春脸一红,扭动着身体,摆出标准害羞姿势:“不是啦!我只是觉得我们也不能输给他们!”
“原来如此!”一氏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双手握住金色的手,“我明白了!我会继续努力的!”
两人深情对視,背景仿佛自动浮现出无数閃闪发光的粉色爱心。
“嘶……”
海堂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后退几步,试图假装不认识他们,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
“抱歉。”他轉身道歉。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珠从墨绿色的发丝的缝隙间露出一半,直直盯着他,没有回答,看起来格外阴郁。
海堂:“……”
“啊,没关系没关系!”
旁边,一个古铜色肤色、笑容爽朗的青年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背,替他回答:“别在意。”
塞尔蓬特淡淡地点了点头,但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海堂,直到对方和同伴们离开才收回目光。
席尔瓦歪头看向塞尔蓬特,饶有兴趣地问:“你盯着他干什么?”
“他……很像蛇。”
“是吗?”席尔瓦笑了笑,丝毫没有被这种诡异的评价吓到,反而拍了拍塞尔蓬特的肩。
“那是日本队没被选上的选手,不过实力不錯,也是国中生,说不定明年你们就能在賽场上碰面。”
“日本……和也也会在吗?”塞尔蓬特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亮光。
“当然,他可是平等院看中,重点培养的人。”
席尔瓦看到他眼里那一点期待的光,嘴角弯了弯,心里松了一口气,放心了不少。
虽然他很清楚塞尔蓬特不是阴沉,而是不会和别人相處,也不愿意主动表达,这才让人觉得他阴郁得可怕,常被误解而被避开。
但别人可不会主动去了解塞尔蓬特,这让他对对方的未来很是担心。
现在总算有一点好的开始了,不錯不错,不过明年的事还早呢,今年……
席尔瓦抱臂,視线落在球场上那个金发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热意。
他低声笑出声:“平等院,我可是等着看你拿下冠军呢。”
另一边,找到座位的日本众人纷纷坐好,目光齐齐投向场内。
“平等院老大和德川一起双打?”剛才被法国队的两人完全吸引视线,此时终于看清球场局势的桃城难掩吃惊,“这两个人不是有很大的矛盾吗?”
他还记得集训营排位战那场杀气腾腾却没有结果的单打对决。
“不过,他们似乎还算有默契,”乾观察了一会儿,松了口气,“配合得还不错。”
场上,法国组合的回击刚落地,德川便出现在球后,沉稳地打出一記深球,把对手逼退到底线。
对面蓝发青年反手抽回一記高吊球。
德川腳步一转,将球回向另一侧,把对面的阵型彻底撕开。
法国的另一人立刻扑到球后,单手截击,把球压回中场。
平等院在后场突然启动,犹如猛兽出笼,抢下这颗中场球。
拍面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将球打回到法国场地的死角。
法国队反应极快,外套敞开的那人直接飞扑救回。
球压着白线回到德川腳边。
德川并没有急着回击,而是往前踏了一步,球拍微微一压,将球挡向场地一侧。
法国队再度被逼迫调动,连跑两步才赶上,打出一记力量极強的回抽。
“上当了。”德川低声道。
就在法国选手抬头的瞬间,平等院已经提前站在右侧空档,刚好占据到最佳击球点。
球才刚落到理想高度,他的球拍便精准迎上。
“嗖——!”
回击飞速掠过网帶,打入对手场地的空隙。
法国组合两人同时一惊,想要追上去,却发现根本来不及。
那球完美掐在他们重心交换的瞬间,让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球第二次落地。
“30-15!”裁判高声报分。
德川用袖口擦去额角渗出的汗珠,慢慢走向后场。
他看着站在接发区的平等院,眼神一顿。
这是第一次,他在球场上看见平等院的背影。
以往,他们总是对立的,平等院站在场地另一侧,犹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德川很清楚,平等院信奉的,是赤裸的丛林法则:
弱者被淘汰,強者才能站在顶点。
为了打造最強的球队,他不惜以残酷的训练和无情的淘汰,逼迫每一个人突破极限。
德川闭了闭眼。
他并不是不能理解平等院,但理解,并不意味着认同。
对他而言,胜利固然重要,但真正的强大,不是无情地抛下掉队的人,而是带着所有人一起变强。
不过,在拼尽全力依旧无法超越平等院的时候,他也曾在心里怀疑过,自己坚持的道路,真的正确吗?
“义”的道路,真的像平等院所说的那样,只是天真幼稚的自我安慰吗?
在德国的交流赛,他输了。
那场失利,让他的心摇摆得更厉害。
就在那时,那个叫理查德的男人找到了他。
听完他所有的疑问后,那人笑了笑,说日本有个国中生,也许能帮他找到答案。
起初,德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一个国中生,能理解他所追求的东西?能回答他心里的困惑?
可后来,他听到了那个少年的事迹,那个叫白秋和也的少年所坚持的道路与他是那么相似。
他又听说了山上的故事,那让他更加迷茫。
他也曾去过那座山,也接受过三船残酷的训练。
没错,他因此变强了,可他并没有因此被任何人视为值得追随的存在。
鬼和入江虽然支持他,但那更像对后辈的鼓励。
如果国中生们是因为白秋曾经的“教练”身份才愿意追随他,那么,那些高中生呢?
德川抱着这样的疑问,默默观察了白秋很久。
然后他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平等院从未用嘲讽、逼迫、讥笑的方式对待白秋所坚持的东西。
而那场排位战也让他不解,面对强大的对手,白秋一开始也和他一样,选择站在同伴前面,去保护他们。
可没过多久,他竟然退到了后面,把保护的位置交给了同伴。
德川记得很清楚,远野那一场双打,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看完整场比赛。
他曾以为,白秋会拒绝远野的處刑法。
可事实却是,白秋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在最后一球补上了远野没能完成的那一击“介错”。
那一刻,德川第一次感受到,白秋和也的道路和他并不一样。
他后来忍不住问过白秋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不是一直反对用球打在人身上吗?
少年的回答十分平静:“远野前辈拼命用出的处刑法,最后的胜利,理所当然应该由处刑法结束吧。”
“砰!”
近在耳畔的球拍与网球相撞的脆响,把德川从思绪里猛地拉回现实。
平等院一个凌厉的正拍回击得分,目光带着不满扫向他:“别忘了,现在还在比赛。”
德川深吸一口气,点头:“抱歉。”
平等院轻哼一声,转身回到接发区站好。
他大概能猜到德川刚才为什么走神,但在他看来,白秋那小子可完全不是德川。
早在知道白秋和三船在山上的隐性对抗时,他就知道了:白秋和也不过是一个更温和的自己罢了。
迹部那场比赛更是让他彻底确认,那小子虽然有一颗愿意为队友承担的心,却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和队友都当成赢得比赛的筹码。
呵,也可以说是更现实的德川吧,毕竟那小子也从未真正放弃过掉队的弱者。
裁判的哨声响起,平等院目光专注地看着对方发球的动作。
“啪!”
回击干脆,网球化作一道疾风直奔对面,法国组合迅速上前截击,回球的瞬间还不忘同时摆出一个漂亮的姿势。
“啧。”平等院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竟然还能分心做这种事?”
他脚下突然发力,像一道金色的闪电冲到理想击球点,右手挥拍。
“砰!!!”
拍面与球体相撞的刹那,金色的光芒轰然炸开。
那颗球带着灼热的气流拖着残影砸向法国队场地深处,如同一颗陨石坠地,掀起一阵热浪。
法国的两人身形同时一僵,脚步在白线前停下,根本没有伸拍的勇气。
“5-3!日本队领先”裁判高声报分。
平等院单手举起球拍,指向对面的法国组合,声音带着咄咄逼人的霸气:“这么喜欢摆姿势?那就想好赛后怎么面对镜头哭吧。”——
驶向球场的车里,司机听完电台节目,开始更换频道。
突然,车载广播里传来裁判高声的宣告:
【Game and Set!日本队,以6-3拿下第一盘!】
白秋有些惊喜:“没想到德川前辈和平等院前辈也能合作得这么好。”
三船并不意外:“虽然那两个家伙看起来互相看不惯对方的样子,但也只是理念不合,还不到成为仇人的地步。”
白秋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
远处,球场的轮廓渐渐映入眼帘,太阳斜斜照耀在上面,为它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他打开车窗,迎着风呼吸,想到即将到来的重逢,眼中多出几分期待。
车子缓缓停下,两人先后下车。
走在通往休息室的走廊时,白秋的目光被墙上的转播屏幕吸引。
屏幕上,右上角的比分赫然显示着4-1。
法国队领先。
屏幕正中,冰室和毛利气喘吁吁,衣襟被汗水浸湿,显得有些狼狈——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上一章的批量红包卡了,等待中……
第170章 不自由
冰室不断喘息着, 手背擦去额角的汗水,抬头看向对面。
站在法国场地一侧的两人和上一场一样,都有着独特到醒目的个人风格。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 肩膀极宽,灰白色的头发竖得笔直, 像锋利的刀刃般向后梳起,透着几分桀骜与凌厉。
外套半敞着,里面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结实的胸肌与锁骨近乎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外。
而他身旁的搭档却截然相反,个子明显要矮上一截,浅金色的头发整齐地垂到耳边,刘海规整地贴着额头, 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脸上几乎看不出表情,显得沉静而冷淡。
比起网球选手,更像是坐在教室里的优等生。
冰室深吸一口气,重新蹲低重心,準备接球。
发球落下,白发青年几乎没有蓄力的动作,手腕輕巧一抖, 球划出一道奇异的弧線。
“啪!”
冰室飞身截擊,成功把球压回对角線。
黄发少年却早已等在落点, 輕盈一挑, 球贴着边線飘回日本场地,落点刁钻。
毛利滑步补上,凭借过人的臂展成功将球勾回去。
白发青年露出一个愉快的笑意,球拍从身侧斜挑而起, 带出流畅的弧形动作,回球在空中描出优美的曲線,路径连接起来仿佛一只猎豹匍匐在球场上,最终精準地落入毛利反手的死角。
冰室反应极快,跨步救起,强行把球挑高。
黄发少年冲上前,直接凌空拦截,把球打回日本场地另一侧。
毛利早有準备,打出一记不带任何旋轉的直线回擊,不仅速度相当快,还成功逼迫对方退到后场。
“啪!”
白发青年踩着线轉身,以极快的手速回出同样的擦线球。
冰室追到落点将球挑了回去。
然而就在球剛越过网带的瞬间,黄发少年再一次像早已预判好一般出现在球前,眼镜后那双眼睛闪过一絲锐利的光芒。
他手腕猛地下压!
“砰!”
网球砸进日本场地的空档,溅起一片尘土,干净利落地结束了这一分。
“15-0!”裁判高声报分。
冰室看着落地的球,呼吸急促,眉头紧锁。
毛利抬手抹去额头的汗:“不妙啊,那两个人完全没露出破绽。”
观众席上,桃城看着这种局势有些惊讶:“毛利前輩和冰室前輩怎么会完全被压製住啊?”
乾抬了下下巴,目光紧紧盯着场内:“严格来说,不是两人都被压製,主要是冰室,他被对面完全看透了。”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个灰白头发的高个青年身上。
对方手腕輕巧一抖,球在空中划出奇异的弧线,轨迹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仿佛在空中涂抹颜料。
“看到了吗?这次的球路像一条鲸鱼喷出的水柱。”
乾的声音里透着一絲凝重,“埃德加,他的网球被称为‘艺术网球’,每一次回擊都像是一幅动态的画作,线条难以捉摸,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他又转头看向另一侧的金发眼镜少年,神情更加严肃:“至于喬納尔,虽然是国中生,资料不多,但从之前的比赛记录和今天的表现看,他很可能是一位數據型选手。”
与此同时,日本隊的休息室里,柳放下手里的笔,给出了几乎相同的分析。
远山眨眨眼,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冰室前辈被压制得很厉害啊?”
柳抬起头,语气平静:“这跟冰室的打法有关。”
“冰室的网球非常標准,”他解释道,“每一个擊球动作都像教科书一样,发力、挥拍、落点都十分完美,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球路太容易被预测。”
“面对普通对手,这样的打法有很强的优势,稳定、高效,失误极少。”
“但在喬納尔这种數據型选手面前,反而成了弱点,因为他能很輕松地收集到足够的數据,然后计算出冰室下一拍的落点和节奏,提前两步完成站位。”
“如果你们有注意到的话,剛才那一球,每一次冰室回击的时候,喬納尔都早早的在落点等待,在这种世界级比赛中,提前半拍都是很大的优势,更遑论这种级别的时间差。”
“换句话说,冰室的克星,恰恰就是乔纳尔这种数据网球的选手。”
屏幕里,冰室的回击再次被乔纳尔提前一步封死落点,球被轻松反抽回日本场地。
白石盯着画面,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点点握紧。
他是最能理解冰室处境的,因为两人的打法是那么相似。
不知不觉间。大屏幕上的比分已经定格在“5-1”,下一局就是赛点局。
毛利和冰室的呼吸声被收音设备捕捉到,透过转播传来,无论是状态还是表情,看起来两人都还没有找到突破的契机。
休息室内一时气氛有些压抑。
“毛利,不会放弃的。”
就在这个时候,越知突然开口了。
种岛露出笑容,右手轻轻一弹,打了个響指:“没错,毛利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别急着下结论,比赛可还没结束呢。”
局间休息时,毛利和冰室抓紧时间调整呼吸,擦去脸上的汗水,迅速补充水分。
黑部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眼神沉了几分。
这次是他的失误。
在排兵布阵时,他考虑过法国组合的特殊能力,也考虑过毛利与冰室的默契。
最后派出这样的阵容,是想利用冰室足够稳定的特点以不变应万变,而如果真的有技能特殊到冰室无法应对的选手,也有毛利可以兜底。
但他却唯独低估了数据型选手对冰室的针对性。
冰室的打法太过標准,所有动作都遵循最合理的技术路线,而这恰恰是数据网球最容易捕捉和破解的目标。
而这样的布局失误,直接导致一个乔纳尔不仅完全压制住了冰室,还能有足够的余力辅助隊友埃德加,让毛利近乎陷入以一对二的境地。
黑部在心里反思,却没有把任何情绪显露在脸上,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冰室,又看向正注视着法国队的毛利。
既然选手们还没有放弃,这种时候说出自己的判断失误只会影響士气。
有什么要道歉的话,还是等比赛结束之后再说吧。
“说起来,冰室为什么这么紧张呢?”毛利一边看着隔壁法国队两人的轻松笑闹,一边开口。
“嗯?”冰室下意识发出疑问的鼻音。
他有些不理解毛利为什么这么问,毕竟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紧张是理所当然的吧?
毛利回过头,看到冰室眼里那丝不解,笑了笑:“啊,我不是说现在,也不是说这一场比赛。”
“我是说,你似乎每时每刻,每一场比赛,都很紧张呢。”
冰室听完毛利的解释,更加困惑了。
毛利摆摆手:“没事,随便说说而已。”
而此刻,观众席上,席尔瓦双手抱胸,看着交谈中的两人,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队长?”塞尔蓬特听到了,转头看他。
“倒也没什么啦。”席尔瓦的声音透着懒洋洋的随性,“就是觉得有点难受。”
他想了想,用塞尔蓬特能理解的比喻解释:“就好像被蜘蛛的蛛丝裹满全身一样,有一种强烈的束缚感。”
“冰室,不自由。”他笃定地说道。
塞尔蓬特偏头:“不自由?”
席尔瓦点头:“你还记得他的接发吗?启动的时机基本固定在对手抡拍前的那半拍,膝盖角度也几乎不变,重心落在前脚掌内侧,接球的时机也永远不早不晚,刚刚好。”
“这一点很好,也很不好,因为他太过正确了。”
塞尔蓬特回想着刚才冰室每次击球时的动作,低声道:“所以被蛛丝缠住的感觉……”
席尔瓦双手摊开耸了耸肩:“毕竟我可不会这么束缚自己,让自己每一拍的回击都这么恰到好处,让我这么打球我可是会疯掉的。”
他可是连自己的发球会飞到哪里都不确定的人,要是让他按照冰室这种标准动作去击球,是真的会疯的。
他说到这儿,忽然笑了笑:“冰室这种人,外表温和动作优雅,但心里其实一直紧绷着,怕自己不够好,怕拖累别人。”
“所以他一直打出安全牌,一直正确,可网球,有时候要不正确一点才好啊。”
席尔瓦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网球可不是数学题,太正确反而容易被困住,要是他能放开一点,哪怕只是一拍随心所欲地打出去,他的球会比现在有意思得多。”
“不过,对于这种早就习惯于一套标准的选手来说,让他们刻意去追求不完美的动作恐怕反而会毁掉自己,最后不仅没有突破,反而连现在的水平都无法保持。”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可以直接要求冰室换一种方式击球,但无论是毛利还是教练都没有说。”
塞尔蓬特目光跟着走上球场的四人移动,最后还是停在了冰室和毛利的身上:“那他们……会输吗?”
席尔瓦捏了捏下巴:“或许吧,谁知道呢?”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毕竟,在最后一球落地之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哨声响起,赛点局正式开始。
毛利站在发球线后,抬头看向对面因为巨大分差显得有些轻松的法国组合,深吸一口气。
“作为前辈,也该更努力一点了。”
他握紧网球,缓缓闭上了眼睛。
“埃德加前辈,小心一点。”乔纳尔看着毛利突然的变化,推了推眼镜提醒道,“对面似乎要放手一搏了。”
埃德加眉梢一挑,握拍的手指收紧,身体前倾,做出完全的接发准备。
“啪!”
一声炸裂的鞭响,毛利的球拍划破空气,球化作金色的闪电掠过球网。
埃德加眼角余光只捕捉到一道残影,等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球已经再次落地。
“AC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