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萧给崔凌安排的居所是城主府东南角的澄月台,池水澄明,假山叠翠,种有各种奇花异卉,光一个澄月台就快赶得上一个丽香院那么大了。
衣食住行,均是崔凌从未见过的好,可他夜里躺在床上,盖着锦被,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心中只念着左小芙。
他真的丢下了她,从此各自漂泊于茫茫人海,再也不会有交集。
崔凌暗自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没错,跟了罗萧,他就不会再受人欺凌摆布,离了小芙,对他们双方都是一件好事。
他可以和黑暗不堪的过去彻底告别。
小芙也可以另寻良人托付终身,比他好得多的良人,比如那个韩瑛。
他坏,他会毁了她。一想到对她起过的杀意,恶念,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崔凌想到这里,心中一恸,气闷地翻了个身,更睡不着了。他挨到天光微亮才小睡了会儿,迷迷糊糊中被一个柔美清甜的女声唤醒。崔凌感觉这个声音近在咫尺,立刻睁眼,眸中睡意尽消,他坐起来,见床边的婢女挂起帘子,柔声道:“九少主,已是辰时初了,奴婢们伺候您穿衣洗漱。”
崔凌见床边站着四个娇美婢女,很不适应,他下了床,就有一个婢女拿了衣裳要服侍他穿,他淡淡道:“放下,我自己穿。”他自穿了衣裳,洗漱完毕,才用完早饭,就见虞小七来了。
虞小七见少年一袭锦衣,眉眼如画,似雪堆玉砌,竟将绝美的阮师伯比了下去,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小九,师父和师伯去了燕国,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也跟去了,他临行前嘱托我,叫我带你认识其他师兄师姐。”
崔凌早站起来,恭敬有加:“是,七师姐。”来屏城的路上,话多的虞小七早把同门的事讲给他听了。罗萧一共收了九名弟子,大弟子卢一,二弟子郑二,三弟子谢三是他的心腹,不仅随侍他左右,还担任要职。弟子王四二十多岁,原先只是个行商,方五本是个殷实人家的姑娘,年方二八,徐六最小,不过十二三岁,曾是个街头乞儿,这三人并未担任什么要务,平素只修行而已。
虞小七带他出了澄月台,往府中主殿而去,崔凌在殿中拜过三人,一阵寒暄,拿出在丽香院时长袖善舞的功夫,让三位师兄师姐俱开怀畅意,大有和他相见恨晚之意。
白日崔凌被虞小七领着熟悉城中大小事,晚间他则在一方小小的静室打坐修行,不敢懈怠。一个月下来,他穿着丽香院最有钱的客人才能着的绫罗绸缎,吃着从未尝过的山珍海味,住着亲王规制的金屋玉殿,服侍他的俱是千里挑一的美婢。
可崔凌却觉得,一切不过如此。
他过着曾经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日子,却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虞小七每日都来寻他,正如他曾经总烦左小芙一样。这日虞小七仍旧来他屋,指点了他一些修行上的问题后赖着不走,趴在桌子上道:“小九,我觉得你总是不开心。”
崔凌心中一凛,面上笑意如常:“七师姐,我只是初来此地,还不习惯。”
虞小七抬眼看他,道:“要是你遇到难处了,尽可来找我。”
崔凌明白她对他的心思,却不愿理会,只笑道:“多谢师姐。”
虞小七忽道:“小九,你从没问过我。”
崔凌疑惑道:“问什么?”
虞小七幽幽道:“我的名字。师父他老人家觉得这样叫省事,同门间也这样称呼,可大家都是有本名的,三师姐叫谢芳,五师姐叫方蕴柔,你就不好奇我本名叫什么吗?”
崔凌一点儿也不好奇,他只在乎一个人的名字,想到,心头便痒痒的,念到,口里都是甜的。
他因虞小七此问又想到了她,小芙二字才涌上心头,只觉胸中酸涩闷胀,又痛又痒。
崔凌心中百转千回,过了几息才回过神,看着面前靓丽的姑娘,漫不经心道:“七师姐,你本名叫什么?”
虞小七撇嘴:“我不说你就不问是不是?”她负气出了门,一脚跨过门槛,又轻声道:“等你哪天真心想知道了,我才告诉你。”
罗萧等人终于回了屏城,对外宣称,回程途中阮云被马匪所杀,三弟子谢芳也不甚丧命。崔凌等人却知,谢芳被杀是事实,但阮元却仍活着,她成了罗萧一个不良于行的姬妾。
崔凌对罗萧使在阮云身上的手段有所耳闻,在丽香院,他对这种事是司空见惯了的,但时间久了,他不得不佩服罗萧的花样百出。在屏城,不仅有来自中原的玩意儿,还有来自西域的奇淫技巧,也就是阮师伯,如果是寻常女子恐怕撑不了多久就要香消玉殒。
崔凌心中暗自嗤笑,这城主府,不见得比丽香院干净多少。
罗萧借燕国之兵伏击阮云,竟然只是为了把她收入房中亵玩吗?
崔凌一心扑在修行上,只有这时才能心无杂芜,小芙不会忽的蹦上他的心头。大半年下来,他进步良多,远超修炼多年的几位师兄师姐,只在卢一郑二和虞小七之下。罗萧欢喜非常,又喜他相貌好,心思玲珑,令他担任了城中几项要务。
但崔凌并不觉得满足,并不开心。
他很清楚症结在哪里。
他觉得或许有了别的女人,他就不会再想她了。
崔凌看了眼院中一个娇美的侍女,淡淡让她夜里做好准备,侍女抿唇抑住羞涩笑意,雀跃地沐浴梳妆,躺在床榻上等他。
崔凌自静室回了卧房,站到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女子。她不过二八年华,容颜娇美,不着寸缕,锦被盖在她锁骨处,半露香肩。
她一定是处子,未经人事,此刻羞红面颊,低垂眼帘。
崔凌面无表情地看了这张陌生的脸许久,终是坐到床边,指尖轻触她的脸颊。
女子软软唤他:“少主。”
他没有别的动作,良久,他收回了手,疲惫地道:“下去。”
女子呆了一下,边抽泣边穿衣裳,出了卧房。
崔凌唤来其他侍婢,冷冷道:“把这套床褥扔了,换新的来。”他又命人打来热水洗手,他搓了许久,直到白玉似的指尖泛嫣红才停手。
崔凌主动去找了虞小七,后者正在校场练剑,劲装马尾,英姿飒爽,二者点到为止地切磋了几场,虞小七起先胜得多,可渐渐地崔凌后来居上,她竟越打越吃力,到最后勉强挑开他的攻击,横剑抵在他脖颈。她收了剑,抱拳笑道:“小九,承让了。”
崔凌见她雪肤沁了桃红,微微喘息,额滴香汗。他收剑入鞘,上前几步,双手握住她的纤腰。
虞小七被他大胆的动作惊到了,手中长剑落地,双手搭在他肘弯处,似要推开他,却并没施力,她红了脸,偏过头嗔道:“登徒子。”
崔凌笑道:“你知道我的出身,我做不成正人君子。”
虞小七抬眼看他,羞得移开视线,却又马上看向他的眼眸,小脸上忍不住笑意:“还以为你是个榆木脑袋,不知我的心呢。”
“小七。”崔凌轻声唤道,他轻抬起她的下颌,低头想要吻她的唇。
虞小七双手抓着他的袖子,顺从地仰头,闭起眼眸,她等了许久,这个吻并未如期落下。她诧异地睁眼,见崔凌直直站着,眸中满是哀伤。
“崔凌?”虞小七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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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凌想要亲她,可近在咫尺时,他怎么也不愿了。
良久,崔凌轻轻叹了口气,放开了虞小七:“师姐,是我孟浪了。”
此后,他面上以同门之宜敬虞小七,只当校场之事从未发生。
这日,崔凌因为一些修行上的问题去罗萧处请教他,后者直接让他进了寝殿。
罗萧坐在床榻上,怀中搂着阮云,后者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样子,大概今天师父做得格外过分。崔凌垂下眼帘,本不欲再看,但余光瞥见阮云嘴角有一丝细细的红线。
崔凌决定当没看到。
罗萧低头看向阮云,却愣了一下,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扣开她的嘴,语气中满是焦急:“云儿!”
阮云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罗萧对着崔凌喊道:“叫大夫来!”
崔凌匆匆去领了大夫来,大夫先是用绢带缠住舌头,又往上敷药,再吩咐务必让她侧卧,防止被血呛住,见她状况稳定了才退出殿外。
崔凌听见罗萧低声道:“比这更过分的我也做过,怎么今儿就受不住了?你不顾你的徒儿们了?”
半天阮云才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估计是说:“杀了我。”
崔凌忍不住去瞧这两人,不妨瞧见罗萧轻吻了下阮云的额头。罗萧仔仔细细把她绑住,拿了什么东西卡住她的嘴,确认她再做不到伤害自己的举动,这才披了外袍下床。
他颇有眼色地让人端来净水给罗萧洗去满手的鲜血,后者盯着盆里鲜红的血水好一会儿,才坐到桌边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手兀自微颤。
“你要问什么?”罗萧瞥了一眼崔凌,问道。
崔凌问了几个修行上的问题,罗萧一一为其解答,这之后,他却仍不走,罗萧挑眉道:“还有何事?”
崔凌恭恭敬敬地低头,道:“师父,您为何要这样对阮师伯?”
罗萧笑意盈盈:“你想知道?”
崔凌点点头。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师姐时她看我的眼神。”罗萧突然拐到十万八千里外:“不冷,也不热,只是空空的,好像有我没我都一样。我很喜欢她,但她眼里只有习武和公事,后来师父死了,她做了城主。”
罗萧忽然自嘲一笑:“我鼓起勇气自荐枕席,她答应了,之后便我求娶她。可她笑了,她嗤地一声笑了,说没想到师弟是这么想的。很快我就知道,我只是她众多情人里的一个。在情爱里,我只占一分,而情爱与她而言,亦只是随手可弃的东西。”
他看向崔凌:“所以,我现在要让她知道,不光她的生命,她的七情六欲都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崔凌半晌才低声道:“那她本人会这样想吗?”
罗萧想了想:“看这个人能坚持多久了。”他笑道:“我总会让她这样想的。”
崔凌退出了寝殿,疾步朝澄月台而去,摔上房门。
他自丽香院大火之夜,在客栈与左小芙不辞而别后,这一年里根本是清心无欲,自我纾解更是没有的事。
但今夜,崔凌侧身躺在锦被中,闭目所想的是那晚他说过来之后,小芙淌眼抹泪儿地回到了他的身边。她完全属于他。
“小芙……”
一声低低的嘶哑的呢喃在寂静黑暗的室内盘旋,久久不去。
良久,崔凌睁眼看着面前的一片黑暗,正视自己犯的终生追悔莫及的大错。
罗萧夺走阮云的一切,断了她的腿,这才能拥有她。他崔凌真是不及师父半分,居然先想杀小芙,后又离开她。
管什么韩瑛不韩瑛的,他合该同罗萧一样,不择手段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