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开船的时候,周音便早早站在码头等着了,她肩上挎了个小包袱,里头是她多年攒下的体己,够她余生衣食无忧。
她静静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驶向远处的游船,觉得身子轻盈,放佛能飘上天,随风而飞似的。
左小芙道:“周姐姐,到了江南,你要做什么?”
周音看着河水,笑道:“母亲说她幼时有女塾师教她诗书,我想着到了江南,安顿下来后也做个塾师。”
“姐姐,你教我教得可好了,塾师很适合你。”
“小芙,以后也要多读书,不要我一走,你就落下了。也别净看些闲书,偶尔也要挑些正经书看,知道吗?”
左小芙讪讪道:“知道了,姐姐。”
楚瑛上前,递给她一封文书:“此物可保你一路畅通无阻,日后若遇到麻烦事,出示给官府,必无人为难你。”
周音接过道:“多谢瑛公子。”
船迟迟不来,左小芙找人问了问,才知出了些状况,开船比预定的时刻要晚些。楚瑛闲着无事,犹豫一会儿,对左小芙道:“小左姑娘,为什么周姑娘叫你小芙?”
左小芙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合着他一直不知道她的全名啊。
左小芙抽抽嘴角,道:“我姓左,名小芙。”
楚瑛尴尬地笑了笑,他一直以为小左就叫小左,和玉萼,墨菊之类的一样,是主人给起的名字,没想到是人家的姓。
“小左姑娘,周姑娘有了去处,你呢?”楚瑛问道。
“我要去北方投亲。”
“远吗?”
左小芙想了想,不必瞒着瑛公子,便道:“在屏城。”
此言一出,楚瑛三人都一脸惊讶。
“小芙,你从没说过要去这么远?”周音道。
“屏城距此数千里,你要一个人去吗?”韩泉也出声道。
“过了咸州,兵荒马乱的,并不安全。”楚瑛也摇头道。
三人语中的关切之意,令她心中一暖:“没事的,我都走了几千里了,有了瑛公子给我的钱,剩下的路很好走的。”不怕路远,就怕没钱。
“你若只是想找安身之处的话,不必去那么远。”楚瑛微微弯腰,温声对左小芙道:“我家还蛮大的,不如和我去京城吧,总好过一人北上。”
韩泉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周音诧异地看着楚瑛,又看看左小芙,有些紧张后者会如何作答。
左小芙就是从那里出发的,怎么可能回去,她心坚如铁,道:“谢谢瑛公子,但我一定要北上。”
楚瑛见劝不动她,只好作罢,他拿出另一封文书:“把这个收好吧,和周姑娘的一样,能给你少很多麻烦。”
左小芙谢过,正要去接,这时太阳西斜,半边沉江,楚瑛背对着河水,面朝她。
左小芙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夕阳勾勒出他的剪影,忽觉的很熟悉,又想不起来,愣在原地。
“小左姑娘?”楚瑛见左小芙呆呆地伸出手,不抽回去,唤了她两声。
左小芙这才回过神来,把文书收进怀中。
直至夕阳只在江上露了一点儿头,周音要坐的船才将将驶进码头,船上的人上了岸,陪笑道:“姑娘久等了,近来江上盘查得严,我这船被扣了好一会儿才放行。”
周音双目含泪,紧紧抱住左小芙:“小芙,保重。”
左小芙也抱着她的腰,哽咽道:“周姐姐,你也多保重。”
周音一步三回头上了船,站在甲板上,船划开水面缓缓开动,驶向远方。
左小芙一直目送着,直到大船成了小核桃,再也看不见周音的身影才回身。
楚瑛道:“小左姑娘,我们也要分别了。”
左小芙道:“瑛公子,韩泉公子,珍重。”
天色已暗,左小芙估摸着这一耽搁,恐怕和崔凌的见面要迟到了,她正要离开,韩泉却叫住了她。
“给你防身。”韩泉掏出一直拢在袖中的一把匕首递给她。
左小芙接过一看,鞘似是兽角骨制的,黑褐色,温润如玉石,抽出匕首,长寸许,狭窄锋利,刃如水银。
“剑过于显眼,且没练过的人容易伤到自己。”韩泉又加了一句。
左小芙没想到他还记得那晚自己昏过去之前说的话,看着他郑重道:“多谢韩泉公子。”她把匕首放在袖中。
楚瑛斜眼看了看韩泉,没有说话。
左小芙向二人挥手告别,沿河向丽香院跑去。
“那把匕首是瑞叔在战场上缴获,送给你的,你一直贴身带着。”楚瑛瞧着左小芙远去的身影,道。
韩泉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她救了公子,徐景元要杀她们那个晚上,与属下提过想要把剑。”
楚瑛笑了笑:“倒是用你的东西替我还人情了。”
他们也要离去,忽见远处江上隐隐映着橘光,不似一般灯火。韩泉眺望道:“公子,前面似乎起火了。”
楚瑛也看着隐隐有火光的地方:“那里似乎离丽香院很近,去看看。”
今日,崔凌和左小芙分别后,开始准备杀人放火。
杀人,想杀的是崔四娘和左小芙。
放火,想烧的丽香院。
崔凌先去找赵麻子要了包蒙汗药,他打不过小芙,得先让她睡着再下手,动手时他会很快的,把匕首插进心脏,绝不会让她疼。至于娘,他轻易就可以杀了她。
他拿了壶酒,倒进蒙汗药,在柴房里等着左小芙。
可他一直等了很久,他确定已经过了他们约定的时辰,她还是没来。
崔凌笑出了声,他觉得自己可真蠢,小芙只是骗他的,怎么可能来赴约?
他拿起壶灌了口酒后,才恍然想起自己下了蒙汗药,俯身把酒吐了出来,他又伸指头去抠喉咙,把咽下去的残酒也呕了出来。好在这几天他都没心思吃东西,胃里空空的,只吐了些水,不算太脏。
崔凌琢磨着得动手了,虞小七说他们明天清早就要出发,他要在那之前赶到慈云寺。
他把酒倾在地上,小芙下次再杀吧。
他抱来柴禾码在地上,上面铺上干草,拿出小半截蜡烛点燃,固定在干草上。过不了一刻钟,蜡烛就会点燃干草,到时候柴房烧起来,旁边的水房,厨房,下人房,连廊再到抱月阁都是挨着的,这把火会把一切都烧掉。
崔凌掩上门,朝着抱月阁而去。
与他交好的小厮见了他,道:“凌哥儿,一会儿闲了来赌牌啊。”
他没应。
桂芳见他走过厨房,笑道:“小崔,我给你藏了好吃的,快来。”
他没应。
花厅里,宋妈妈正在迎客,见了他道:“小崔,又躲懒儿呢?你长大了越发不听妈妈的话了。”
他没应。
崔凌上了二楼,打开崔四娘的房门,关门落锁。
崔四娘因为他没去赴刘承良的约,到手的银子飞了,现在还在气,冷声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崔凌站住,静静看着她,道:“娘,刘承良在哪?”
“哼,人家早做完买卖离开清州了,现在后悔了?早干嘛去了你?”
“他去哪了?”他肯定要杀他。
“他老家好像在神京,唉,他再来估计得明年了。你要真想干这个,我还知道好几个老爷好这口,很多人都问起你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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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凌既不生气也不伤心,他好像在水里,不太能听清水上传来的声音,他轻轻叫了声:“娘。”
崔四娘见他没有下文,刚想问,却见崔凌疾步朝她走来。
他从袖中抽出虞小七给的匕首,左手扼住崔四娘纤长的脖颈,将她摁在地上,匕首对着她的胸膛,停在半空。
崔四娘咳咳地叫,想喊,喊不出声,她去抓崔凌的手,后者却纹丝不动。
“凌……”
崔凌感受到娘亲在身下扑腾,有了几丝如梦方醒的感觉。
崔四娘艰难地道:“凌……儿,别做傻事。我就是想挣些钱,没有害你的意思啊!”
崔凌自上而下地俯视她,眼神淡漠。
“你想想我辛苦把你拉扯大多不容易,你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凌儿,把刀收起来,我们娘俩好好说话。”崔四娘不敢大叫刺激他,生怕他一刀刺中自己。
“娘,我已经好好和你说过了。”崔凌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是男人。”
“是是是,娘亲当然知道。”
“可他们没当我是男人。”崔凌轻声道。
“凌儿,娘不会逼你了。你想想,我也是卖笑挣钱养活咱们的,多不容易。你把刀收起来吧。”
“然后呢?把刀收起来,然后呢?”崔凌如呓语般问道。
崔四娘绞尽脑汁儿地想那晚崔凌是怎么说的:“赎身?对!赎身!我们赎了身,我妆奁里头有几百两银票,我拿去给宋妈妈,赎了身我们娘俩过日子去!”
“你真这样想?”崔凌扼住她的力道放松了些。
崔四娘看到了希望,点头如捣蒜:“当然,凌儿,娘一定好好疼你,咱们买间房子,做点儿小买卖,对了,再给你娶房媳妇,娘给你带孙子。”
崔凌好似被说动了,他放开了崔四娘,怔怔地蹲在原地。
崔四娘立刻爬起来往门外跑,却见门落了锁,她还不待找钥匙,忽觉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娘,你不该拿银票给宋妈妈吗?怎么一个劲儿往外跑?”崔凌幽幽地道。
崔四娘干涩地道:“是,是啊,我这就去拿。”
崔凌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狠狠用匕首插进她的肚子:“你骗我。”
他抽出匕首,又插了进去:“你又骗我。”
他再次高举匕首,刺向崔四娘:“你们都在骗我。”
自第一刀起,崔四娘就说不出话来,她嘴边流出鲜血,仰倒在地,肚子上已经被刺了十几刀。然而崔凌还不知道停歇,他每刺一刀,就嘟囔一句骗子,崔四娘睁大的眼睛里早没了光彩,他也未曾注意。
嘈杂声,火光,浓烟,他也没有注意。
直到崔四娘被开膛破肚,几无可以下手的地方,他才愣愣地跪坐着,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被呛得咳嗽几声,想着自己该走了,站起身拿钥匙开门,却一阵眩晕跪倒在地上,他吸了太多浓烟。
半边屋子已经烧起来了,几乎是一片火海。
被自己放的火烧死,这样的死法让崔凌觉得很可笑。他扑倒在地上,眼前渐渐模糊,想要睡过去。
“崔凌!”
好熟悉的声音……
他好像被困在湖底,听到岸上有人朦朦胧胧地叫他。
谁啊……
“崔凌,崔凌!快醒醒!”
一声比一声大,让崔凌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底是谁。
眼前的女孩儿嘴巴大开大合喊着什么,还狠狠给了他几个巴掌,让他清醒了不少。
她快哭的表情终于止住,露出一个带泪的笑。
崔凌怔怔地落泪。
为什么你来了?
小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