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他?陆行川?那个动不动就会哭的男人?
不是她记忆有多好,实在是此人当年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去开门。”白羽略一思索便开口吩咐道。
管他是与不是,见一见不就知道了,况且自己现在是女子,他也不见得能把我认出来。就算他眼瞎心盲非把我认成林暗,自己死不承认不就行了。
反正大乾立国之前的户籍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要查也是查不到的,自己根正苗红,没什么可怕。
他这种大忙人突然来她的小院,八成是被之前的爆炸声吸引过来的。现在不让他查探个明白,以他古板的性子下,次来的估计就是安都府尹衙门的人了。
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与其日后与衙门的人纠缠,不如直接从他这里将麻烦化解。
她敢让他进来,其实不是她自负,只是因为这个时代是没有火药的,而她后院那屋子,已然炸的只剩三面墙外加一个摇摇欲坠的屋顶,什么有用的物件都没留下,就算他查看的再仔细,也看不出什么。
到时候就说本姑娘因为好奇,学着炼制丹药,一不小心炸炉了。
想及此,白羽狠狠咬了一口烤肉,暗暗叹了口气。
抛开这些,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与他三年未见,还挺好奇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六个兄弟,已经被先帝砍了两个,加上自己这个战死沙场的,也就还剩这爱哭鬼兄弟和当今圣上陆晏,还有那个行事大大咧咧,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的西昌侯钱孙虎。
啧啧啧,果然,开国功臣也不好当啊!历史诚不欺我。就是不知这二人到底犯了何事,才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魏天将大门拉开,抬头便望见两位气势不凡,非富即贵的男子站在门前。这顿时引起了他的警惕,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带了些许审视。
他家东家可是长得比安都城那些娇养的大小姐还好看,人也善良,这两个不会是哪里来的纨绔子弟,盯上他家东家了吧。
“二位公子是来此地游玩的?”
“是的,大哥。”陆晏装模作样的用衣袖擦了擦脸,一双凌厉的眸子敛去锋芒,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假话张口就来:“眼看着就要中秋了,这正午还是这么热,我们出门也没带水袋,可是要渴死了。老哥,您就让我们进去喝口水吧。”
说着,陆晏还伸长了脖子,往门里面闻了闻。
“大哥家里是在烤肉呢?闻着真香!比安都城里的酒楼烤的还香!”陆行川站在一旁,凤眸瞧着此景波澜不惊,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了,想当年一起打仗为了混入敌方城池时,更夸张的都见过。
“在下从清早出门,到现在还没用过饭呢,这都饿的头晕眼花了,不知我二人可否在您这用个饭,我们可以给钱!”陆晏继续瞎编。
“这位公子,我家里并没有做多余的饭食。”魏天拒绝道,“你二人且在这里稍等,我去给二位取水来。”
那个不说话的男人尚不知如何,但这个话多的怎么看怎么像登徒子。
没有达到目的,陆晏哪能就此罢休,还不待魏天转身,他便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袖,还掏出了一锭银子往魏天手里塞。“大哥,你就行行好,我兄弟二人是真的饿——”
“魏天,让他们进来吧。”没等陆晏把话说完,门里便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听声音里面这位年纪似是不大,许是这家里的小姐或者少夫人。
陆晏和陆行川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他们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
而魏天,东家已然发话,他便没有再阻拦,而是对着二人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顺便将陆晏塞给他的银子收在了袖中。
这可是这两个纨绔子弟的饭钱,东家赚钱也不容易,不要白不要,正好下午去买青砖用,等下先去库房将银子入个账。
现在再说唐突有点为时已晚,于是他二人索性不去想那些礼仪规矩,直接随这名名唤魏天的管家进了前院。
前院十分宽敞,还种了几棵桂花树,此时正含苞待放。还不待他们细瞧,那色泽诱人,飘香四溢的烤鹿腿就吸引了他二人的目光,原因实在是太香了,想晚点看都难。
那名说话的女子此时就坐在烧烤架的不远处,正津津有味的吃着烤肉。
林暗?
等看清女子的容貌时,他二人俱是一惊。暂且不提陆晏心中的惊讶程度,一旁的陆行川已然怔在原地,嘴唇微张,眼中霎时间闪过一抹光亮,只不过转瞬间又熄灭了。
要知道,在他人眼中,陆行川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块形象,此时都惊讶的有些失态。
不可能是林暗,只是长的相似。
陆行川暗道。
毕竟林暗三年前便已战死,尸骨还是他们亲自收敛的,虽然找到尸骨时,那尸骨早已面目全非,连手臂都少了一条,但其身上的盔甲,贴身的玉牌,还有那留在战场上的,他从不离身的破云枪,都足以证实他的身份。
最重要的一点,林暗是个男子,还是一个骁勇善战,用兵如神的男子,而眼前的人全身上下都真真切切的在告诉所有人她是个女子,还是个身材窈窕的貌美女子。
只是这容貌也未免太相似了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道是林暗失散多年的孪生妹妹?可是从前并未听他提起过有什么亲人。
“惊风,她——”陆晏掩下眼中的震惊之色,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惊风,是陆行川的字,当年建元帝收他为义子时给他起的。
“她是个女子。”陆行川沉声说。不知是在告诉自己,还是陆晏。
“我能瞧不出来吗?我眼又不瞎!”陆晏白了身边的人一眼,毫无帝王的形象包袱,他的帝王准则就是在亲人面前,不必隐藏自己的真性情。
“我就是觉得太像了!那看她那双柳叶似的眼睛,跟林……简直一模一样,这世上当真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
但说相似吧,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此人比起林暗将军,皮肤白了很多,眼睛虽然一样明亮有神,但整个人在气质上多了几分慵懒。
倘若林暗是一只身姿矫健,蓄势待发的虎,那眼前的女子就是一只娇贵慵懒的猫。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方才陆行川所说的,她是个女子,而林暗是个男子。
就在他们二人心思千回百转的时候,白羽空闲的那只手轻敲着桌面,同时也在暗暗的观察着他们。
没想到,陆晏这个一国之君也来了,怎么感觉事情变得有点大条了起来。不过多年未见,他二人的外貌倒是没怎么变,只是看着陆行川比以前更古板了,不知道还喜不喜欢哭鼻子。陆晏嘛,虽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严,但能看出来骨子里还是原来的那个性情率真,且喜欢插科打诨的少将军。
白羽唇角微勾。
果然,故人最容易勾起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往事。
这陆晏在早年征战的时候,就是个在人前人后拥有两副面孔的人。有次他“现原形”时,恰好被她与陆行川撞了个正着。于是他后来在他们二人面前时,就索性不再掩饰,想做什么做什么,怎么舒服怎么来。
“二位公子,请坐。”白羽开口打断了他二人的窃窃私语和猜测。
“叨扰姑娘了。”
二人看了一眼抱剑站在白羽身后的燕清,向着白羽抬手施了一礼,这才落座。
“魏天,给二位公子奉茶。”
待茶上来之后,陆行川道了声谢,先行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毕竟他二人早已“饥渴难耐”。
喝完还不忘提醒陆晏:“义弟,喝茶。”
“哦,谢谢姑娘。”陆晏还沉浸在面前人熟悉的容貌里,一时间有些怔愣。经陆行川提醒这才连忙道了声谢,端起茶杯猛灌了起来,“在下失礼,实在是太渴了。”
这人近看愈发的像了,真的不是林暗失散多年的孪生妹妹。
“敢问姑娘芳龄?”
问完,陆晏登时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些冒昧了,第一次见上来就问人家的年纪,很是失礼了。但话已出口,他只能急忙给自己找补。
“是在下冒昧,因为姑娘与我们的一位故人长得甚是相似,所以才有些口不择言。”说着,又赶紧介绍自己二人,“在下路安,这位是我的义兄路平,道路的路,安都人士,我们不……不是登徒子。”
白羽看着他急于解释的样子,挑了挑眉,紧接着唇间溢出一声笑。两个浅浅的酒窝现于双颊,甚是好看。
林暗有酒窝吗?陆行川神色微动,垂眸暗自想着。记忆中的他似乎很不爱笑,就算笑也笑的很浅,有酒窝也看不见。
笑的差不多了,白羽这才抿了抿唇,收敛笑意,朗声道:“无碍,我叫白羽,白色的白,羽毛的羽,年纪嘛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秘密,小女子已过二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