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她躺平了》 第1章 爆炸 “轰隆——” 天合元年八月初一,大乾国都城安都城郊外,一声巨响从一个青砖青瓦的三进大院子里传了出来,震耳欲聋,犹如天雷。 “咳咳——”伴着几声咳嗽,一名女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个人甚是狼狈,灰头土脸,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站定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那个大洞,无比庆幸地拍着胸脯。 “幸亏本姑娘跑得快,不然不死也得残。” 话音刚落,穿堂那儿便跑进来一个的姑娘,娃娃脸,穿着一身青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把剑,看模样是个武者。瞧见后院女子的样子时,可爱的娃娃脸登时黑了,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女子身边。 “主子,您怎么样了?有没有伤着?”她双手掰着女子纤细的肩膀,前后左右的检查着。 主子自从三年前重伤醒来,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以前的她痴迷练武,醉心研究各种兵法。但重伤醒来后,却开始执着于往返西域大漠,草原雪地,只为了搜集各种中原没有的植物,甚至还喜欢上了各类奇技淫巧。 看现在的状况,多半是主子苦心研究了许久的火药成了。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作用,但是造成的动静倒是很大。 嗯,墙上的窟窿也很大。 五年的军中生活,确实让主子改变了很多。 女子顺势原地转了两圈,清了清嗓,眸子微闪,用那双黑乎乎的手象征性地拍了拍衣襟,安抚道:“无事,爆炸之前我就跑了出来,身上的灰纯属是受到了波及……你去让魏天找人把墙修一下,院子也清理干净,我先回房沐浴更衣——” 话还没说完,女子口中那名唤魏天的管家,已从前院一路小跑地冲进了后院。在看到女子除了身上脏了点,人还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时,这才缓下脚步,松了口气。 “东家,您没事就好,可吓死老奴了——”那天雷声实在是太吓人了! “让你们担心了。”女子顶着一张黑脸,呲着两排大白牙,勉强笑了笑,反正脸黑乎乎的,也看不出她脸上的尴尬,“后续的事问燕清,我先回房了。” 交代完,她便急匆匆地迈开大步离开了后院。她现在急需沐浴更衣,土渣都掉进衣服里了,粘在肌肤上难受极了。 不过,这罪不白受,她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 宅子里的人手忙脚乱,宅子外的人目瞪口呆,震惊不已。无论是农户,还是路过的行人,纷纷惊疑不定地望着天雷声传来的方向。 晴天霹雳,天有异象,会不会是有灾祸要发生? 安都城郊外,有两位青年男子也被那天雷声吸引而来。他们一路策马前行,身后跟着十几名护卫,远远望去,便能看出他二人的身份定然是非富即贵。 见他们一行人策马而来,路旁的行人纷纷主动避让,生怕因不小心惊扰了这些贵人而给自己招致麻烦。而事实也正如众人猜测的那样,这两位的身份确实十分显赫,他们正是当今天子,大乾国皇帝陆晏,以及他的义兄平川侯陆行川。 大乾朝立国不过三年,去年十一月初开国皇帝建元帝陆元武旧疾复发,不过一月便薨逝,太子陆晏众望所归登基称帝,改年号天合。 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战乱,大乾国各地人口减少,军队人数缩减,田地荒芜,此时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但关外的北戎和西羌两个部族却在此时虎视眈眈的盯着边境,时不时的进犯侵扰,劫掠人口财帛粮食。 边关的战报一道又一道的传回安都城,就摆在陆晏的书案上。 陆晏每每看到这些都烦闷的很,他也想出兵剿灭这些蛮夷,怎奈现在国库空虚,粮草不足,经不起大的战事,故此只能作罢,但任由他们肆意侵扰却又心有不甘。 今日一早,当又收到了边关一封战报后,他便出宫喊了自己的义兄陆行川出城散心,顺便体察一下民情,看看有什么法子能快速的充盈国库。 现在北戎和西羌对大乾还只是试探,估计等不了多久,他们便能摸清大乾的真实情况,到那时他们必然会大举进犯,挑起战火,到时候边关的百姓又会陷入战乱中。 百姓安居不过三年多光景,大乾没有人再想过打仗的日子。 “陛下,方才的天雷声应是从前面的宅子传出来的。” “嗯,过去瞧瞧。”说着,另一人便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了护卫。他甚是好奇方才的天雷声是怎么回事儿,听着着实吓人。 陆行川也连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拱手问道:“是否需要臣先去打探一番?” 看着自己义兄这副正经的样子,陆晏有些头疼,早就与他说过,私底下不必拘礼,但对方就是固执的恪守着君臣之道。 怪不得他长得如此清俊,又是大乾的平川侯,二十五岁却还是孤身一人。一定是因为性子太固执,还不懂风月。还是真如传闻所说,他这个义兄其实是个断袖? 陆晏无奈地按下陆行川的手臂,“不必了,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宅院。你跟我一起去,以你的身手,还怕有危险吗?再说,如果有不妥,暗卫早就来报了。” 听到这话,陆行川不再多言,转身从马上取下佩剑,与他一起往宅院的大门走过去。 此时,宅子的主人白羽,也就是方才被炸的灰头土脸的姑娘,刚好沐浴更衣完毕,来到前院准备用午膳。 平日里她很少在院子里用膳,只是今日一早她去林子里晨练时,碰巧遇见了一只鹿,顺手将其猎回,中午吃烤鹿肉。 后院的天雷声响起的时候,管家魏天刚亲手把两条鹿腿烤上。 “好香啊!” 白羽刚踏进前院,一阵阵肉香便扑面而来,那味道甚是霸道。往烤架的方向看去,两条鹿腿被夹在火上,在高温的熏烤下油脂一滴滴低落,发出滋滋的响声。 “先从外面片一点下来尝尝,白菜跟酱汁也端过来。”白羽忍不住道。 “是。”魏管家应声后,忙不迭转身跑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一小簸箩洗净的白菜心过来。待他走近,才发现簸箩里除了白菜心,还有一小碗酱汁。这酱汁的配方是白羽亲自教他的,比安都城的食肆卖的都要可口。 魏管家将东西摆放在小桌上,他的东家早已亲自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站在烧得正旺的炭火边开始熟练地切肉。燕清立在一旁,手中端着一个瓷盘,用来盛烤肉。 不过片刻工夫,那盘中便已堆叠起十几片厚薄均匀,色泽诱人的烤肉片。 “东家,我来片,您快坐下吃。”魏天弯腰接过了白羽手里的匕首,他一边麻利的片着肉,一边汇报着后院修缮的事,“下午老奴便去城里找工匠,顺便再买些青砖回来,后院的屋子怕是要明日才能修好。” 白羽应了一声“好”,表示知晓。 魏天做事她还是放心的,他可是她亲自救回来的,相处日久,她对自己识人的眼光很是有信心。 一年前,本来决定此生都不会踏入安都的白羽,在去往安都的路上,遇到了濒临饿死的魏天。彼时他饥寒交迫且得了风寒,再不医治怕是性命难保,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白羽便出手帮了帮,用的是她的毒医师娘帮她准备的药。 病好之后,魏天说他家中就剩他一个了,想要跟着她为奴为仆,以报救命之恩。白羽想着自己来安都是要买地建个宅子的,还要买些田地庄子,可能还要开几间铺子赚些银钱,这些都需要人打理,还有就是家里的脏活累活也需要人干,于是就留下了他。 而这一年他做的事,也确实令她十分满意。 白羽坐在桌前,伸手拿起一片菜叶,托在掌心,将片好的肉放进去,又用刷子抹了点酱汁,然后将菜叶包好,放入口中。 清脆的咀嚼声响起,烤肉和白菜清新的味道在口中一同炸开,美味极了。 “好吃,香。”她享受的眯了眯眼,两颊鼓鼓的,像极了那偷吃鱼的可爱狸奴。还不待口中的食物咽下,她又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第二片白菜,一边卷着,一边对还在忙活的二人说:“你俩先别忙,一起趁热吃,那鹿腿里面估计还得烤一会儿。” 燕清听话的将手中的剑倚在桌旁,坐在主子旁边的凳子上,一起吃了起来。她家主子素来不拘小节,私下里没有外人时总是让他们同她一起用饭,他们起初不同意,她便说家里人少,一个人吃饭没胃口,一起吃才香。 想来主子是不喜孤单。 魏天听见亦是答应了一声。他将手中最后一片肉片好,又给剩下的鹿腿刷了遍油,这才准备边烤边吃。岂料就在此时,大门那边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这个时辰,谁会来她家?是掐着点来蹭饭吗? “有人在家吗?我二人出来游玩,忘了时辰,此时已过正午,实在饥渴难耐,路过此地,想讨杯水喝——” 还真是来蹭饭的。 虽然来人是在门外喊,但丝毫不让人觉得刺耳和突兀,嗓音温润成熟,落入白羽的耳中,倒是跟她记忆中的某道声音很是相似。 新人作者前来报到,请多关照。[害羞][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爆炸 第2章 真像啊 难道是他?陆行川?那个动不动就会哭的男人? 不是她记忆有多好,实在是此人当年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去开门。”白羽略一思索便开口吩咐道。 管他是与不是,见一见不就知道了,况且自己现在是女子,他也不见得能把我认出来。就算他眼瞎心盲非把我认成林暗,自己死不承认不就行了。 反正大乾立国之前的户籍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要查也是查不到的,自己根正苗红,没什么可怕。 他这种大忙人突然来她的小院,八成是被之前的爆炸声吸引过来的。现在不让他查探个明白,以他古板的性子下,次来的估计就是安都府尹衙门的人了。 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与其日后与衙门的人纠缠,不如直接从他这里将麻烦化解。 她敢让他进来,其实不是她自负,只是因为这个时代是没有火药的,而她后院那屋子,已然炸的只剩三面墙外加一个摇摇欲坠的屋顶,什么有用的物件都没留下,就算他查看的再仔细,也看不出什么。 到时候就说本姑娘因为好奇,学着炼制丹药,一不小心炸炉了。 想及此,白羽狠狠咬了一口烤肉,暗暗叹了口气。 抛开这些,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与他三年未见,还挺好奇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六个兄弟,已经被先帝砍了两个,加上自己这个战死沙场的,也就还剩这爱哭鬼兄弟和当今圣上陆晏,还有那个行事大大咧咧,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的西昌侯钱孙虎。 啧啧啧,果然,开国功臣也不好当啊!历史诚不欺我。就是不知这二人到底犯了何事,才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魏天将大门拉开,抬头便望见两位气势不凡,非富即贵的男子站在门前。这顿时引起了他的警惕,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带了些许审视。 他家东家可是长得比安都城那些娇养的大小姐还好看,人也善良,这两个不会是哪里来的纨绔子弟,盯上他家东家了吧。 “二位公子是来此地游玩的?” “是的,大哥。”陆晏装模作样的用衣袖擦了擦脸,一双凌厉的眸子敛去锋芒,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假话张口就来:“眼看着就要中秋了,这正午还是这么热,我们出门也没带水袋,可是要渴死了。老哥,您就让我们进去喝口水吧。” 说着,陆晏还伸长了脖子,往门里面闻了闻。 “大哥家里是在烤肉呢?闻着真香!比安都城里的酒楼烤的还香!”陆行川站在一旁,凤眸瞧着此景波澜不惊,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了,想当年一起打仗为了混入敌方城池时,更夸张的都见过。 “在下从清早出门,到现在还没用过饭呢,这都饿的头晕眼花了,不知我二人可否在您这用个饭,我们可以给钱!”陆晏继续瞎编。 “这位公子,我家里并没有做多余的饭食。”魏天拒绝道,“你二人且在这里稍等,我去给二位取水来。” 那个不说话的男人尚不知如何,但这个话多的怎么看怎么像登徒子。 没有达到目的,陆晏哪能就此罢休,还不待魏天转身,他便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袖,还掏出了一锭银子往魏天手里塞。“大哥,你就行行好,我兄弟二人是真的饿——” “魏天,让他们进来吧。”没等陆晏把话说完,门里便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听声音里面这位年纪似是不大,许是这家里的小姐或者少夫人。 陆晏和陆行川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他们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 而魏天,东家已然发话,他便没有再阻拦,而是对着二人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顺便将陆晏塞给他的银子收在了袖中。 这可是这两个纨绔子弟的饭钱,东家赚钱也不容易,不要白不要,正好下午去买青砖用,等下先去库房将银子入个账。 现在再说唐突有点为时已晚,于是他二人索性不去想那些礼仪规矩,直接随这名名唤魏天的管家进了前院。 前院十分宽敞,还种了几棵桂花树,此时正含苞待放。还不待他们细瞧,那色泽诱人,飘香四溢的烤鹿腿就吸引了他二人的目光,原因实在是太香了,想晚点看都难。 那名说话的女子此时就坐在烧烤架的不远处,正津津有味的吃着烤肉。 林暗? 等看清女子的容貌时,他二人俱是一惊。暂且不提陆晏心中的惊讶程度,一旁的陆行川已然怔在原地,嘴唇微张,眼中霎时间闪过一抹光亮,只不过转瞬间又熄灭了。 要知道,在他人眼中,陆行川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块形象,此时都惊讶的有些失态。 不可能是林暗,只是长的相似。 陆行川暗道。 毕竟林暗三年前便已战死,尸骨还是他们亲自收敛的,虽然找到尸骨时,那尸骨早已面目全非,连手臂都少了一条,但其身上的盔甲,贴身的玉牌,还有那留在战场上的,他从不离身的破云枪,都足以证实他的身份。 最重要的一点,林暗是个男子,还是一个骁勇善战,用兵如神的男子,而眼前的人全身上下都真真切切的在告诉所有人她是个女子,还是个身材窈窕的貌美女子。 只是这容貌也未免太相似了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道是林暗失散多年的孪生妹妹?可是从前并未听他提起过有什么亲人。 “惊风,她——”陆晏掩下眼中的震惊之色,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惊风,是陆行川的字,当年建元帝收他为义子时给他起的。 “她是个女子。”陆行川沉声说。不知是在告诉自己,还是陆晏。 “我能瞧不出来吗?我眼又不瞎!”陆晏白了身边的人一眼,毫无帝王的形象包袱,他的帝王准则就是在亲人面前,不必隐藏自己的真性情。 “我就是觉得太像了!那看她那双柳叶似的眼睛,跟林……简直一模一样,这世上当真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 但说相似吧,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此人比起林暗将军,皮肤白了很多,眼睛虽然一样明亮有神,但整个人在气质上多了几分慵懒。 倘若林暗是一只身姿矫健,蓄势待发的虎,那眼前的女子就是一只娇贵慵懒的猫。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方才陆行川所说的,她是个女子,而林暗是个男子。 就在他们二人心思千回百转的时候,白羽空闲的那只手轻敲着桌面,同时也在暗暗的观察着他们。 没想到,陆晏这个一国之君也来了,怎么感觉事情变得有点大条了起来。不过多年未见,他二人的外貌倒是没怎么变,只是看着陆行川比以前更古板了,不知道还喜不喜欢哭鼻子。陆晏嘛,虽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严,但能看出来骨子里还是原来的那个性情率真,且喜欢插科打诨的少将军。 白羽唇角微勾。 果然,故人最容易勾起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往事。 这陆晏在早年征战的时候,就是个在人前人后拥有两副面孔的人。有次他“现原形”时,恰好被她与陆行川撞了个正着。于是他后来在他们二人面前时,就索性不再掩饰,想做什么做什么,怎么舒服怎么来。 “二位公子,请坐。”白羽开口打断了他二人的窃窃私语和猜测。 “叨扰姑娘了。” 二人看了一眼抱剑站在白羽身后的燕清,向着白羽抬手施了一礼,这才落座。 “魏天,给二位公子奉茶。” 待茶上来之后,陆行川道了声谢,先行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毕竟他二人早已“饥渴难耐”。 喝完还不忘提醒陆晏:“义弟,喝茶。” “哦,谢谢姑娘。”陆晏还沉浸在面前人熟悉的容貌里,一时间有些怔愣。经陆行川提醒这才连忙道了声谢,端起茶杯猛灌了起来,“在下失礼,实在是太渴了。” 这人近看愈发的像了,真的不是林暗失散多年的孪生妹妹。 “敢问姑娘芳龄?” 问完,陆晏登时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些冒昧了,第一次见上来就问人家的年纪,很是失礼了。但话已出口,他只能急忙给自己找补。 “是在下冒昧,因为姑娘与我们的一位故人长得甚是相似,所以才有些口不择言。”说着,又赶紧介绍自己二人,“在下路安,这位是我的义兄路平,道路的路,安都人士,我们不……不是登徒子。” 白羽看着他急于解释的样子,挑了挑眉,紧接着唇间溢出一声笑。两个浅浅的酒窝现于双颊,甚是好看。 林暗有酒窝吗?陆行川神色微动,垂眸暗自想着。记忆中的他似乎很不爱笑,就算笑也笑的很浅,有酒窝也看不见。 笑的差不多了,白羽这才抿了抿唇,收敛笑意,朗声道:“无碍,我叫白羽,白色的白,羽毛的羽,年纪嘛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秘密,小女子已过二十二岁。” 第3章 吃自己的供品怎么了 “二十二岁?”陆晏的思绪还在她究竟是不是林暗,或者林暗的同胞妹妹上,一时口快,就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怎么?”白羽挑眉,开玩笑的问,“这位公子是嫌小女子年纪大?” 陆行川暗中用手碰了碰他的胳膊,陆晏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不是,没有,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是在下唐突,还请姑娘见谅。”陆晏解释。 闻言,白羽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言。她随即唤来了魏天,吩咐他又切了两盘肉,洗了些白菜过来。做完后,便让他不必陪着也下去用饭了。 “路平公子可有娶妻?” 正专心吃烤鹿肉的陆行川,倏地听到面前的女子问到自己,平静的眸子添了几分异色。虽不明白她为何会有此问,但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眸子,还是回答了她,毕竟她家的烤肉很合他的口味。 “不曾。” “哦,那公子多吃点菜,少吃点鹿肉,这鹿肉好吃是好吃,但吃多了容易上火。” “噗嗤——”听她如此说,旁边的陆晏一时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心里想着,这女子好生大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敢问白羽姑娘,为何只问我义兄,而不问我呢?” 白羽放下手中的茶杯,眉眼带笑,语气稀松平常的为他解惑道:“方才你们进来时,见你腰间挂了一个绣着锦鲤的荷包,但绣工却并不精湛,而公子也不似缺银钱之人,此物能让公子佩在身上,必然是心悦之人所赠。再观公子的年纪,既然有了心悦之人必然已经成亲。” 闻言,陆晏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诧,这女子的观察力好是惊人。 “白姑娘,好眼力,好思忖,在下佩服。” “这有什么好佩服的,人之常理罢了。”白羽端起茶杯,随手把玩着,对于他的夸赞并没有太在意。 “义兄,白姑娘说得对,你是该少吃点儿,这玩意儿吃多了真上火。”说着,陆晏将陆行川面前的烤肉都拨到了自己这边,“你呀,都二十五岁了,是该娶妻了,你看我小女儿都四岁了,多跟我学学。” 陆行川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再继续吃。只见他浅饮了一口茶,然后便安静的坐在那里,手指慢慢摩挲着杯沿,似是在思考什么。 “是该娶妻了。”白羽眉眼含笑的戏谑道,不知这话里含了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未曾有心悦之人,故至今未娶妻。”陆行川蓦然开了口。 不知为何,向来不屑与人在小事上争辩的他,此时突然也想争一争这口舌之利。“而且看姑娘的模样,应该也是没有成亲吧。” 白羽微微一笑,看着他坦然道:“不曾,但我与你不同,此事说来话长。” 说着,她抬头看向院子外面的老槐树,似是在回忆,“我爹娘皆死于战乱,我呢,是被我师父收养的,所以才能够活到今日。就这样在山中生活了十八年,山中除了师父与我的护卫便再无他人,如此便耽搁了。” 说到这里,她收回目光,转头瞧着他们耸了耸肩,嘴巴一瘪,颇为遗憾道:“直到去年师父说我不能一直窝在山中坐吃山空,这才被赶出来自力更生了。” 她所说的这一切也并非全然假话,被师父收养是真,在山中生活了十八年是假,被赶出来自力更生也是假,被轰出来找个夫婿回去才是真。 听完她的过往经历后,陆行川张了张嘴,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懊恼。他顿时有些后悔,自己何必要与她争这口舌。然而,最后他也只是诚恳的说了句:“抱歉,恕在下唐突。” “没什么唐突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院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了风吹桂花树的沙沙声。 “诶,之前的时候,我二人听到一道天雷声从这附近传出,姑娘可知是什么?”陆晏吃了一口鹿肉,左右看了下二人严肃的脸色,赶紧开口转移话题,顺便问出了此行的目的。 “哦,知道。” 白羽颔首,放下茶杯,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问:“你们也听到了?”这二位大哥果然是被爆炸声吸引来的。 二人看着她微微颔首。 只见她霎时间收起了笑容,眉头紧锁,重重的叹了口气,双手也收了起来放在身前。 “我与你二人一见如故,所以我也不瞒你们。”陆行川和陆晏点了点头,继续听她说,“我前段日子从游商那里得到了一个丹方,想着炼出来能卖些银钱,谁能想到丹药没练出来,结果“轰”的一声巨响把后院的房子给炸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银子没赚到,还得掏钱修房子!就连那丹方也炸没了!那个商人一定是个骗子!等我下次见到她,非得让燕清打他一顿……这位姑娘就是燕清,我的贴身护卫。” “真是气煞我也!”说完,她便端起燕清刚倒好的茶,仰头一饮而尽,颇有种时运不齐,命途多舛的悲壮感。 陆行川与陆晏又看了一眼站在白羽身后的女子,面上没有表现出信或不信。 “白姑娘,炼丹之术本就不可信,日后还是不要炼了,太危险了。”陆晏收回目光,看着白羽状似真诚的劝了一句。他没有再继续追问,此时他也已经吃饱了,至于她说的事情,等回去再听一下暗卫查探的消息便能知道真假。 问多了,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 白羽没有反驳,悻悻的应了两声,似是被那爆炸吓坏了。 “白姑娘可曾听闻林暗将军?”问话的是陆行川。 “知道。”白羽没想到他会直接问,所以下意识脱口回答。 听到她说知道,陆行川平静的眼底再次起了些许波澜,只是这波澜未起多久,便又被白羽的话给按了回去。 “那位跟随先帝征战多年被追封为定北王的林暗将军嘛,他的陵寝就在安都郊外,离此地不过三里地,清明的时候我还去过呢。” “对,就是那处。”陆晏点点头,“我与义兄每年清明都会带上烧鸡和桃花酿去祭拜他,那烧鸡可是我义兄亲自买的,安都城里味道最好的。” “哦?你二人与他相识?”白羽眸中闪过玩味。 陆晏自知说漏了嘴,索性开始真真假假的瞎说:“算是认识,我哥俩以前参过军,就在林将军的先锋军里,打过几次照面,对林将军的武艺还有学识很是敬佩。只可惜……不提也罢。” 闻言,白羽在心中冷笑一声。多年不见,这编瞎话的本事倒是更炉火纯青了。 “听说李记全鹅坊的烧鹅也不错,下次你也可以带烧鹅,每年都带烧鸡,万一定北王吃腻了呢!” “你说的对!”陆晏立刻赞同,似是找到了知己,熟练的朝陆行川翻了个白眼,开始吐槽:“还不是因为我义兄,他太固执了,每次都要给林将军带烧鸡,要我说就算不是李记烧鹅,胡记的烧鸭也挺好。” 听着他的话,白羽手指抚着茶杯的动作一顿,眼帘微抬,瞧着低头不语的陆行川想起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那是她十四岁的时候,刚投到陆大帅麾下不到一年。当时陆大帅被困在江州城,而她因为伸手灵活,个头也不起眼,便与其他三人被派去给陆行川和陆晏报信求援。 岂料,军中出了奸细,敌军加强了排查搜索。他们在与敌方的搜索小队遭遇了几次,另外三人皆战死,她出于保命和完成任务只能跑进了深山老林。 而她得益于自小便随师父在山中生活的经验,在林中辨别方向并不困难。只是山中行路艰难,时间便多耽搁了一日,再加上她随身带的干粮在摆脱追兵的时候丢了一半,所以等她到了陆行川的军中时早已饥肠辘辘,饿的恨不得活吞一头牛。 当时,陆行川得知她的经历便是赏了她一只烧鸡,当时她许是饿傻了,啃着烧鸡说了一句——要是天天都有烧鸡吃就好了。 也是因为这件差事,她立了大功,入了陆大帅的眼,从此被重用,而她也没有辜负大帅的期望,屡立奇功,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先锋军大将军的位置。 她那时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尽快结束战乱,她不想还有孩子失去爹娘,还有人流离失所。 她希望天下太平,希望天下人早日摆脱战乱之苦,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安居乐业。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陷入了回忆。待她回过神,陆行川、陆晏已经起身准备告辞。 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白羽不禁有些感慨。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人还是那个人,身份却早已不同。 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再多想,白羽转身关上大门走入院里,此时燕清正好也从内院走了出来。 “人都走了吗?”白羽问。 “走了,后院的屋子有人进去查看过,虽然来人很小心,但还是留下了一点痕迹。”燕清回着。 “嗯,酒楼的手续办的怎么样了?” “今日一早,魏管家便去问了,那边的人收了五十两银子,说是明天下午去拿文书。” “哼,还真是处处都需要打点,没点银子真不行!”还好她师父师娘家底够厚,不然她来安都的创业资金都没有着落。 燕清抿了抿唇走在她的身侧,面色有些犹豫,似是有事要说,但又不知该不该开口。 “有事就说,在我面前不用憋着。”白羽见她如此,面上颇有些好笑。燕清除却自己从军的那几年,算是跟在自己身边最久的,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鲜有。 “主子,今年清明的时候您带回来加餐的烧鸡是林暗将军的……供品?” “是啊!”白羽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吃自己的供品怎么了?是他们自愿给的,又不是我抢的,明年说不定还能吃上不花钱的烧鹅呢!” “……烧鸭也行。” 第4章 黄粱一梦 三日后,皇宫,勤政殿。 “陛下,可是调查清楚了?”早朝一结束,陆行川便被陆晏喊到了勤政殿。还未到,他便已然猜到所为何事。 “清楚了,你自己看。”说着,陆晏递给了他一卷纸。 陆行川将纸打开,仔细看了起来。 【白羽,女,二十二岁,望州平阳县人士,爹娘死于乱世,三岁时被世外高人肖鸣空所救,认其为师。自此隐居于山中十八载,鲜少外出,直至一年前携护卫来到安都郊外定居,并在郊外购置了三个庄子,请了一些佃农种植粮食,果蔬,其中一些是番邦商人带来的新品种。现家中有三人,管家魏天,三十八岁,护卫燕清,二十岁,均家世清白。近日白羽在安都城平康街租了一家酒楼,日前刚办妥手续,不日即将开张营业。】 “年纪比林暗小一岁,生平和交际都很简单,看着似乎没有问题。”陆行川将纸条交还给陆晏。 “确实看着没问题,生平简单到跟林暗毫无关联。”陆晏笑道,“听说她的酒楼五日后开张,她到时也会亲自到场,咱们也去瞧瞧。” “臣遵旨。” 陆晏看着他板正的样子,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说了,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多礼。” “君是君,臣是臣,恪守君臣之礼是臣子的本分。” 听他如此说,陆晏不禁叹了口气,“要是那两位能有你一半的恪守本分,父皇也不至于落了个诛杀功臣的名头。” 闻言,陆行川微微垂首,没有开口。有些话,天子能说,臣子是万万不能说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陆晏话锋一转,眼眸突然蓄满促狭,“白姑娘那个酒楼,你这两天去找房屋的主人买下来,银钱朕出,房契记在白姑娘名下,你找个机会去送给白姑娘。” 对于陆晏的行为,陆行川有些不解。平白送一个人一座酒楼,还是一个只见了一次面的陌生人,有何用意?就因为她长得像林暗? “为何?” “为何?朕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陆晏看他那副古板的样子,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先跟朕这个义弟说实话,你是不是喜好男色?” “臣自然不是!”陆行川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怀疑他是断袖,当年军中就有此离谱的传闻,“臣有个疑问。” “你说。” “陛下为何会这样认为?” “朕也不想这样认为。”陆晏拧眉盯着他,沉声继续说:“以前战时,你空闲的时候大半时间都与林暗混在一起,从不去花楼,那时军中便有传言。林暗死后,你更是连个亲近之人都没有。你可知安都城有多少大家闺秀都对你有意,你偏偏就是个木头,油盐不进。” 陆行川手指蜷了蜷,眉间堆起了褶皱,沉默半晌。 “竟是如此。” 看着他眉头紧蹙,抿唇不语,陆晏一时竟想起以前他在军中的样子,顿觉有点心虚,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你可不能因为我怀疑你是断袖就打我,朕现在是你的陛下。” “陛下说笑。”陆行川无奈一笑,想起了年少时,陆晏因为乱开他的玩笑,被自己狠揍一顿的情形。 “朕没有说笑,你就按照朕说的去办,回头多与白姑娘走动走动。你既说不喜男色,想必也是喜欢亲近林暗那样样貌的人。”陆晏丝毫不觉此话有些肤浅,他起初愿意亲近他的皇后,就是因为她的长相让他心生好感,才会有以后的相识相知。 陆晏走到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颇有些过来人的语重心长,“白姑娘年纪虽然不小,但她在山中时日太久,想必没见过太多男子,这初来繁花的安都城,万一见着一个人模人样的就被拐跑了,惊风,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说到此,他还叹了口气:“给自己一个机会,就算是义弟我自私,不想看你孤独终老,皇后日前还想着在中秋宴上帮你再相看相看,你若是能自己娶到夫人,锦秀也能省点心,你知道的,她并不喜欢宴会上的纷纷扰扰。” 整个大殿安静了许久,久到陆晏觉得陆行川准备孤身一人一条道走到黑,从而拒绝他的提议。谁料陆行川竟向他垂眸行了一礼,尔后一向冷峻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他抬头,看向面前目光温润的青年天子,道:“义兄听你的,银子的话我自己承担。” *** “噼里啪啦——” 今天是个艳阳天,巳时刚过,两串鞭炮在平康街醉仙楼门前炸开,立刻便有一群人围了过来。 “这就是新开的醉仙楼?” “听说他家推出了很多未曾听过的新菜式……” “我也听说了,有红烧肉,回锅肉,扣肉,红烧排骨,锅包肉……” “你这嘴里怎么说的都是肉啊!” “无肉不欢嘛!听说这些菜式是用猪肉做的。” “猪肉?那猪肉腥臊难闻,能好吃吗?” “好不好吃进去尝尝不就知道了,我看那宣传单上的介绍,很是吸引人。” “……” 前两日,白羽确实雇佣了几个小乞丐,拿着她印的一千份传单在安都城内发了发,传单上着重介绍了新菜式的色、香、味,就算没有美轮美奂的图片,也足以吸引一些老饕来品尝。等他们尝过了,必然会爱上这些新菜式,到时他们就是醉仙楼免费的宣传。 要知道现在大乾朝虽然已有铁锅,但大家还是习惯用炖煮的方式烹饪食材,炒菜几乎没有,而她醉仙楼主打的就是各色炒菜。 后厨的十二个厨娘都是她刚来安都时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她将她们放在庄子上一年,厨艺都是她手把手亲自教出来,如此她醉仙楼必定会从众多酒楼中脱颖而出。 除了厨艺,她还从番邦商人那里搜罗了不少新品种的香料和作物,其中最重要就是辣椒、番茄、番薯。这些作物都在她的庄子里进行了种植,因着第一年产量还不是很高,番茄和番薯只能短期供应,但辣椒她在庄子上种了很多,加上晒干的红辣椒,足以用到来年下一批辣椒种出来。 而且来年这些东西她也不准备全靠自己种植了,她准备让城郊愿意种的农户一起种,到时候酒楼的供应便优先从他们手里采买,庄子里的产出用来以备不时之需。这样不仅她的酒楼供应有保障,这些农户也能有一块额外的收入。 推广美食,改变一个时代的饮食习惯,也算是对大乾的一种贡献。 除了这些,她还在庄子里划分了一块地,专门用来养猪。大乾国牛是不能随便乱杀的,酒楼里的肉食大多是羊肉,鱼肉,鸡、鸭、鹅等家禽,腥臊的猪肉只有穷苦的百姓才会买来吃。 而白羽养的猪都是骟过且经过了几代改良过的,这样的猪性子会更加温顺,长的更肥,最重要的是能够让猪肉更加鲜嫩,无异味,口感更佳。 “真是要多谢三年前的那黄粱一梦,不然也不会有此一遭。”白羽听着门口的议论声,不由感慨道。 “主子什么一梦?”燕清问。 “没什么,走,作为醉仙楼的东家,出去亮个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