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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集训

作者:楠望盛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三傍晚的云川一中,公告栏前人声鼎沸。林楠单手揣兜,隔着三排后脑勺,一眼就瞄见自己的名字与江泽并排写在红纸最上方,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撞了一下。他掏出手机,对着红纸拍了张照,发到只有他和江泽两人的置顶聊天框里。


    Lin:【图片】省队门票get√


    泽:嗯


    Lin:就嗯?不请杯奶茶庆祝一下?


    泽:上次篮球输的还没请。


    Lin:……记仇第一名,服了。


    身后的邹天顺突然扑过来,胳膊紧紧箍住他的脖子:“楠哥!苟富贵勿相忘!进了省队可得带飞啊!”王实朴举着相机,“咔嚓”一声按下快门,镜头里的林楠被勒得龇牙咧嘴,眼睛却弯成了月牙。


    人群渐渐散去,江泽才从走廊拐角走出来。他刚被物理老师张曼怡叫去办公室签了《省队集训安全责任书》,袖口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粉笔灰。林楠快步走过去,抬手替他轻轻拍掉,指尖顺着布料下滑,状似无意地勾住了对方的手腕:“走,去训练场再刷一套题?”


    省队选拔采取封闭集训模式,云川一中只有两个名额,却要和全市二十所重点高中的尖子生竞争最终四个晋级省队的名额。周五晚上,所有候选学生统一到云川实验中心报到。林向杨给林楠收拾行李时,简直把家都搬空了——银行卡、胃药、防晒霜、甚至一次性蒸汽眼罩,塞满了整整一个行李箱。林楠拖着行李箱出门时,嘴角直抽:“爸,不过是十天集训,又不是流放,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江泽的行李则简单得多:一个黑色双肩包,里面装着两套换洗校服、一本厚厚的错题集和一把折叠伞。林正华拄着小拐杖,亲自把他送到路口,把用塑料袋层层包好的栀子花饼塞进他手里:“跟楠楠分着吃,别总一个人憋着,多跟人说说话。”老人的声音很轻,却满是疼惜。江泽默默点头,把栀子花饼小心放进背包侧袋——甜味会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蒸的米糕,那味道,他已经很久没尝过了。


    云川实验中心建在县城最北端的半山坡上,夜幕降临后,夜雾缭绕,整个中心像一座孤立在山间的小岛。宿舍是四人间,林楠和江泽到得最晚,只剩靠窗的两张床——头尾相连,中间只隔着一条六十厘米宽的过道。林楠把行李箱往衣柜里一推,转身冲江泽挑眉:“这就是缘分啊,同桌。”


    江泽没搭话,先仔细检查了宿舍的插座、台灯和窗帘滑轨,顺手把宿舍里唯一一把椅子搬到林楠床边:“你暑假打球伤过骶髂,坐硬椅子不舒服,这个给你用。”


    林楠愣了一下,他自己都快忘了暑假那场意外,没想到江泽却一直记在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看着江泽忙碌的背影,轻声说:“谢了。”


    江泽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没说话。


    第一晚的摸底测试,就让所有候选学生感受到了压力。卷子发下来,林楠扫了一眼题量——整整十二页,考试时间三个小时,满分一百二。考场里鸦雀无声,只剩翻页的轻响和笔尖沙沙的书写声。最后一道设计实验题,他卡在了误差分析上,笔尖在“系统误差”与“偶然误差”之间徘徊不定。


    斜对面的江泽已经写到了试卷背面,灯光打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像镀了一道银边。林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忽然安定下来——仿佛只要那人在视线范围内,他就不会孤军奋战。


    交卷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走廊里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江泽竟在楼梯拐角等他,手里拿着一瓶温牛奶,递到他颈侧:“知道你低血糖,考试耗体力,先喝点垫垫。”


    林楠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温热的甜味在舌尖缓缓绽开。他抬眼看向江泽,发现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你没先回去休息?”


    “嗯,给你押了道题,没想到真命中了。”江泽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运气好。


    林楠却知道,这人昨晚肯定熬到了凌晨,把近五年的省赛真题重新演算了一遍,才精准押中了这道实验题。他心里暖暖的,忍不住调侃:“江神这么厉害,以后干脆当我的专属押题老师得了。”


    江泽的耳根微微泛红,没接话,只是转身往宿舍走:“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训练。”


    第二天开始,就是高强度的集训轮转:上午是理论课,下午是实验操作,晚上还要进行针对性对抗赛。教练组采用“末尾浮动制”——每天淘汰总分最低的两人,压力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候选学生心头。


    第三天晚上,淘汰榜单贴出来时,林楠一眼就看到了张旭峰的名字——他排在第六名,刚好卡在淘汰边缘。自从图书馆那次冲突后,张旭峰对他和江泽的敌意就几乎写在脸上,没想到他竟然也通过了校内选拔,追到了集训营。


    回宿舍的路上,林楠听见楼梯间有人在低声议论:“……江泽家里有钱,爷爷留了不少遗产,肯定报了天价辅导课,资源比我们好多了。”


    “还有那个林楠,转学生而已,听说砸了不少钱才进的一中实验班,真不知道凭什么能进省队集训。”尾音被一声冷笑掐断。


    江泽握紧了手里的水杯,指节泛白,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话。林楠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狗吠而已,没必要浪费电量生气,有这功夫,不如回去多刷一道题。”


    江泽停下脚步,看着林楠眼底的坚定,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嗯,听你的。”


    当晚的实验考核是“声速测定”,两人一组,抽签决定搭档。好巧不巧,张旭峰抽到了和江泽一组,林楠则与实验中学的状元分到了一起。四组同时进行实验,数据好坏当场出分,压力极大。


    实验过程中,林楠无意间瞥见张旭峰在接线时,故意弄松了示波器的探头,导致波形严重抖动,测量误差瞬间飙到了百分之七。他心里一紧,刚想提醒,就看见江泽面色平静地在实验报告里写下:“因仪器接触不良,引入系统误差,已通过多次测量修正数据”,顺手还把原始数据和修正后的波形图拍了下来,作为证据。


    公布成绩时,江泽组依旧拿到了第一。张旭峰的脸色铁青,却无话可说。走出实验室后,他在走廊拐角堵住了林楠:“你给我等着,明天的实操考核,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好运。”


    林楠单手插兜,笑得吊儿郎当:“行啊,我等着,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输了可别哭鼻子。”


    第四天上午的实操考核是“电桥测电阻”,这是林楠的强项。可接线时,他就觉得数值有些不对劲,漂移得厉害。皱眉思索之际,江泽从隔壁实验台过来借镊子,指尖在他的桌沿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暗号,意思是“数据异常,注意检查仪器”。


    林楠瞬间会意,立刻重新自检线路,最后用替代法算出了电阻的真实阻值,并在实验报告里详细注明:“待测元件与标称值不符,已用替代法校准,推测为元件被人为修改”。教练组复核时,果然发现那枚标准电阻被人故意刮掉了一圈漆,导致阻值发生变化。真相大白后,教练组当即取消了张旭峰的集训资格,并给予记过处分。


    张旭峰被当场请出集训室时,回头恶狠狠地盯了江泽一眼,目光怨毒。江泽毫不犹豫地侧过身,替林楠挡住了那道冰冷的视线,声音低而冷:“再敢动他,下次我不会给你留任何证据。”


    林楠看着江泽宽阔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安全感。这个平时话少又高冷的同桌,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


    午饭时,林楠把自己餐盘里仅有的鸡腿夹给了江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喏,鸡腿给你,补补脑子。”


    江泽的筷子顿了顿,又把鸡腿原封不动地送回他碗里:“先把身体练好,省队集训别拖后腿,等进了国赛,我请你吃全鸡宴。”


    “成交!”林楠笑得眼睛都亮了,低头大口啃起了鸡腿。


    第六天晚上,教练突然宣布了最后一轮考核的赛制:四人车轮辩论——即兴命题,全英文阐述观点,评委当场亮分,这轮成绩将占最终总分的百分之三十。


    题目抽签时,林楠抽中了“Should limits be placed on human gene editing?”(人类基因编辑是否应该被限制),江泽则抽到了“Is AI a threat to human creativity?”(人工智能是否会威胁人类创造力)。两人有一整晚的时间准备。


    夜自习室里灯火通明,所有候选学生都在紧张地准备着。林楠写完自己的辩论大纲,抬头时发现江泽正对着空白的Word文档发呆。他知道江泽在烦恼什么——AI与创造力这个话题太宽泛,很容易落入俗套,难以出彩。


    林楠悄悄走到江泽身后,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不如把AI当成一面镜子,它反射的不是对创造力的威胁,而是人类自己的懒惰与贪婪。真正的创造力,始于对未知的恐惧,也终于对美好的渴望,这是AI永远无法替代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江泽的指节微微收紧,屏幕上很快跳出一行标题:Fear and Flame——How AI serves as the mirror of human creativity(恐惧与火焰——人工智能如何成为人类创造力的镜子)。他回头看向林楠,两人距离极近,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暧昧。


    林楠先退了一步,笑得张扬:“加油,赢了请我喝冰可乐。”


    江泽的嘴角扬起一抹清晰的笑:“好。”


    辩论赛当天,阶梯教室坐满了各校的带队老师和候选学生。江泽第一个上场,他的PPT极简,只有几张关键词幻灯片,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逻辑严密,层层递进。结尾时,他引用了冯内古特的名言:“We are what we pretend to be, so we must be careful about what we pretend to be.”(我们假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们必须谨慎对待自己的伪装),话音落下的瞬间,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楠第四个上场,他放弃了PPT,空手上台。开篇就用CRISPR技术治疗地中海贫血的实例切入,三分钟内清晰摆出伦理天平的两端,最后以一句“Limit the technique, but never limit the dream to heal”(限制技术,但永远不要限制治愈的梦想)收尾。语音落下的瞬间,全场先是短暂的安静,继而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评委亮分:48.7/50,全场最高。


    下场后,江泽递给林楠一瓶冰可乐:“说得很好。”


    林楠拉开拉环,喝了一大口,笑得眉眼弯弯:“彼此彼此,江辩手的引用也很绝。”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赞美与认可,都藏在这默契的眼神里。


    十天的集训终于结束了,放榜那晚,半山坡上起了风,带着草木的清香。红榜前挤满了人,林楠从人群缝隙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总分第二,江泽第一,两人相差仅0.3分。他却比自己拿了第一还高兴,转身就扑到了江泽背上:“同桌,我们都进省队了!今晚省队包场,我请你吃烧烤!”


    江泽被他撞得踉跄了一步,手却下意识地托住他的大腿,防止他滑下去。走廊里的感应灯昏黄,把两道紧贴的影子拉得很长,温馨而暧昧。


    回宿舍收拾行李时,林楠一路哼着跑调的《晴天》,心情好到飞起。江泽忽然开口:“之前的赌注,还作数吗?”


    林楠愣了一下,才想起月考前的奶茶赌注、篮球输了的头像赌注,还有那些玩笑式的“输赢约定”——原来他都记得。


    “当然作数,你想怎么讨?”林楠挑眉看向他。


    江泽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折叠整齐的A4纸,是省队正式通知书。他把其中一张放到林楠掌心,指尖轻轻覆在对方的手背上,声音轻得像夜风:“我想讨你一起进省队,一起进国赛,一起……”后面的话被风吹散,林楠没听清。


    他反手扣住江泽的手,十指交握,笑得比漫山的星火还要明亮:“成交,我陪你。”


    返程的大巴启动,车窗外的香樟树向后倒退,夕阳把云层烧成了温暖的橙红色。林楠低头,在两人依旧交握的指缝间,轻轻写下两个字——“未来”。


    江泽侧头看他,睫毛在日光里镀上一层金边,他用拇指缓缓描过那两个字,像在描摹一条通往远方的航线。


    大巴驶过县城中心的锦溪大桥,河水倒映着漫天霞光,像一条流淌的银河。少年们并肩坐在最后一排,影子被车窗框进同一片风景里。此刻他们尚不知道,省队只是序章,前方还有更漫长的赛道、更漆黑的夜晚、更璀璨的星光在等待着他们。


    但没关系——只要十指紧扣,就能星火燎原,照亮彼此的整个青春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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