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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呆白小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梨花镇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黄昏时分若是沿着庭西河岸走,横穿小镇,晚上就能见到日思夜想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网络上对此说法各执已见,有人觉得是封建迷信,有人认为心诚则灵,也有人现身说法,说他沿着河岸把鞋底都走薄了,晚上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大天光。


    陆娴打开屋舍的窗,端了一杯果茶倚在窗边俯视着这黄昏时分的梨花镇——


    烟柳画桥,流水人家,人们三两成群走在街道上,人声不断却不显嘈杂。


    这里古朴素雅,民风淳朴,保留了古都的韵味,并没有被商业文化入侵,陆娴一有空,就会来这里住上一两日。


    金乌西坠时,从窗户望出去,庭西河上小舟成行,船夫撑着竹篙哼着不成调的曲儿,河岸两旁的人家零星地点了几盏灯笼,落日浸于碧水之中,青瓦白墙上也染着几抹余晖。


    一般来说,这时候陆娴总能看到一个熟悉身影,是个老人,她头发花白,佝偻着背,拄着拐杖,总是沿着河岸走。


    陆娴以前好奇,问过她是不是听信了传说,想要见什么人,她笑着摇了摇头,说只是饭后消食,散步而已。


    老人家的毅力惊人,陆娴每次来小住,一到黄昏,都能看到她不急不缓地走进窗子框住的风景,又走出去。


    日日如此。


    可今日星星都已冒头,陆娴却还没见到她。


    陆娴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虽有点不习惯,却也没放在心上。


    来这两天了,却是在民宿躺了两天,饿了点外卖,醒了玩手机。


    不过说来也怪,这两天老是犯困,睡着了还能做个美梦。


    陆娴把杯子洗净,换了身衣服,决定出去走走,甩一甩这两天养的瞟。


    跨出民宿的门槛,她抬头望向街道,忽然觉得今日梨花镇的气氛有些怪,但具体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


    “蔷薇灯出现……一百多年……”


    这时,一老一小迎面走来,小的那个双手插兜面无表情,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和陆娴擦身而过时,他对身边弯腰驼背的老人说了一句话。


    他声音压得低,陆娴只听清了几个字,但让她诧异的是,此人明明是个稚童,声音却成熟得宛若三四十岁的男人。


    陆娴有些惊讶,扭头往回看去,那一老一小却已经走出好大一截路。


    现在小孩都这么成熟了,和她们那个年代真是不一样。


    陆娴像个早已历经沧桑的成年人,感慨着年轻一辈的变化。


    ……


    “井叔,你不是说都处理干净了吗?”


    走出一段路后,小孩停住脚步,用余光扫了一眼陆娴远去的背影,手中的串珠被他捏得咯吱响。


    “抱歉少爷,或许是我们的人学艺不精,让她提前醒了。”被唤作井叔的老头背更弯了,差点成个折叠椅,“我现在去处理。”


    “不用了。”小孩模样的人盘着手串,摇身一变,成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别浪费时间,找东西要紧。”


    老头颔首:“是。”


    “看来你冯家这一脉传到你这,真是不堪重用了,冯大少爷。”


    这时,一个女人从巷子里走出来,两指间夹着香烟,长发卷成大波浪,红唇黑裙,西装外套披在肩上,墨镜盖住了半张脸。


    “连给普通人造个梦都造不好。”


    “呵。”冯忆讥笑道,“你们薛家难道又是什么厉害人物?没我冯家人冒着生命危险将这镇上的人都引入梦中,你们此刻怕光是应付这些俗人都焦头烂额,还能这么从容地找东西?”


    薛覃吸了口烟,白烟被她吐在空气中,又被晚风吹散,她笑道:“冯公子这话说的不对,坐收渔翁之利的事,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得这一好处的,也不止我们一家。”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朝四周看去。


    “狐鼠之徒。”


    冯忆冷笑一声,转身走进了暮色。


    “吩咐下去,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薛覃居高临下地斜睨一眼冯忆的背影,扭头对着巷子阴影处道,“可不能让人抢了先。”


    -


    陆娴一路走来,越发觉得奇怪,铺子关了许多不说,平日街上的人大都神采飞扬,今天走在路上的很多人一个个都目光呆滞,像被抽了魂儿似的,时不时还突然傻乐一下,诡异得很。


    还有一些神色如常的人,但都行色匆匆,好像急着投胎,看着也不像是来旅游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着门的铺子,陆娴正想走进去问问情况,就见两个人从一条窄巷子里走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刚刚擦肩而过的老人。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发现站在老人身边的男人和那个成熟小孩竟长着极度相似的脸,就连穿的衣服都一样。


    这一定是那孩子的爸爸,他们一家人来旅游的,父子俩穿着亲子装。


    就是这样,没错。


    陆娴转身走进了店里。


    老板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热情的围上来,陆娴找了一圈,发现他趴在隔间的办公桌上小憩。


    陆娴走过去,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门:“你好?”


    喊了两声后,人还是没反应,陆娴叹了口气,没再继续打扰,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街道,看着那些眉心紧蹙、步履匆匆的人穿梭在目光呆滞的行人中,再想想那对奇怪的父子,心底油然生出异常的不安感,她捏了捏裙子的边,擦掉手心的汗,走出了店铺。


    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还是快点回民宿吧,怪瘆人的。


    或许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周围环境一下变得陌生,陆娴忽然觉得回去的路竟然这么长,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全然没有了来时边走边逛的兴致。


    她目不斜视,四肢像被人操纵着一样僵硬地往前走,伪装成大街上仿佛被夺了心魄的行尸走肉。


    陆娴在心中祈祷:“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不要注意到我,我只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千万千万别注意到我!!!”


    她仿佛回到了几年前,老师说要抽一个同学讲题时候,那种死一样的寂静下,心跳如雷,疯狂祈祷的心境。


    “哒!”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打响指的声音!


    陆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张煞白诡异的脸突然凑近了她,伴随着瓷和玉碰撞的声音。


    陆娴多看了两眼,发现此人腰间挂着一枚极为精美的玉佩,手上提着一盏似乎是瓷做的灯,两相轻轻碰撞下,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别人都闭着眼,怎么就你……睁着眼呢?”


    诡异的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并不是陆娴想象的那么可怖粗犷,声线有些冷,很清透,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


    来者是人是鬼?


    无论是人是鬼,在那一刻,陆娴心跳似乎停止了,她的身体比大脑率先一步作出反应,全凭本能推开此人,拼了命地往前跑。


    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草。


    丫的,这些伪人居然是闭着眼走路的吗?她有点近视,又没带眼镜美瞳,没看清啊啊啊!!!


    她不顾一切的往回冲,想要尽快返回客栈。


    可无论她跑的有多快,那个提着灯的人的声音始终响在她耳边。


    “你真觉得跑回客栈就安全了吗?”


    妖怪,休想阻止我前进的步伐!


    “客栈被那些人翻了个底朝天,你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花言巧语,休想坏她道心!


    好在客栈离得不远,陆娴跑了五六分钟就看到了希望,她卯足劲,一鼓作气迈入大门,谁想转角又遇到了熟悉的人。


    还是那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还是那个盘着珠子的男人,多了一个吞云吐雾的漂亮女人,少了一个老气横秋的小孩。


    三个人齐刷刷地盯着她。


    陆娴来个了急刹车,停住脚步,讪讪一笑。


    “哈哈,你们好,你们一家人带孩子来旅游啊哈哈哈。”


    死一般的寂静。


    难道是因为孩子丢了?陆娴胡乱猜测着。


    “……”


    “谁跟他一家人?”薛覃鄙夷地睨了眼冯忆,“他配吗?”


    哦,原来不是孩子爸妈。


    陆娴尬笑两声,“抱歉抱歉,是我眼拙。”


    她说着,绕过这几个人想往楼上走。


    “这位女士。”冯忆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宛若一颗铁钉,将陆娴钉在原地。


    这声音……和那个小孩的声音一模一样!


    换个思路,万一这不是亲子旅游,而是返童还老呢?


    陆娴闭上了眼睛,不着痕迹地掐了把大腿肉,她多么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梦,可惜腿上传来的疼痛又是那么痛!彻!心!扉!


    “这么急匆匆地跑回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啊?”陆娴若无其事地笑了两声,“哦,我就是……就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她身上。


    如芒在背。


    冯忆沉着脸:“就是什么?”


    若是这个女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他不介意送她上路。


    “尿急。”


    陆娴铿锵有力地说出这两个字。


    冯忆:“……”


    “那你快上去吧。”薛覃适时道,“憋久了对身体可不好。”


    陆娴巴不得一步十八个楼梯飞到房间里,然后裹在被窝里报警。


    谁曾想,噔噔噔上了楼,一拐角又遇到了那个带着面具的人。


    陆娴张大嘴巴,还未发出声音,那人便举起一个小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别出声”。


    “……”


    陆娴这时才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人,宽肩窄腰身高腿长,看着比较清瘦,黑西裤黑衬衫黑色薄底皮鞋,脸上带着的面具挂着瘆人的笑。


    面具惨白,唯有咧着的笑容和狐狸耳朵是血腥的红色。


    是个去头可食的料儿。


    也是这时,陆娴才发现,这人腰间挂的并不是玉佩,而是一枚铜钱,但他将色泽莹润的白玉打磨成圆环,中间空着的部分,半边雕刻着繁复精美镂空蔷薇花纹,半边留白,铜钱就嵌在花蕊处,下方还坠着流苏。


    他挑着的那盏灯更是精致,灯型像朵盛开的蔷薇花,片片花瓣薄似蝉翼,陆娴仔细看了看,发现竟都是瓷做的,桃色的光透过花瓣,真是极美。


    就连挑着灯的那根棍子也应是上乘的玉石,被雕成了树枝模样,通体略微弯曲,有恰到好处的枝丫岔开,绿叶点缀其上。


    蔷薇便盛开在枝头。


    这种东西就应该在博物馆供着,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人还真是深谙穿搭精髓,上下都基础,配饰就不基础。


    陆娴皱了皱眉,朝他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让开。”


    那人却会错了意,以为她在问他的名字,于是把小木牌翻了个面,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江灯。”


    谁问了?无人在意你姓甚名谁,OK?


    陆娴也懒得和他废话,上前一步打算从他身侧钻过去,本以为他会无动于衷,还得废一番功夫和他拉扯。


    然而还没等陆娴迈开腿,他却主动侧身了。


    看来也不像是找她有事,那阴魂不散地杵在这干嘛呢?


    陆娴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觉得奇怪,走到楼梯中间,她停下脚步,往下面看去。


    江灯此刻靠在栏杆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是上方传来的视线过于正大光明,他稍稍仰头,抬了眼望来。


    动作不甚明显,他又带着面具,不好分辨视线,所以陆娴没发现他也在看她。


    江灯轻笑一声,抬手摘了面具。


    挺帅。


    楼梯上的陆娴一怔,忽然觉得窗子外透进来的阳光有些晃眼,在和他对上目光的前一瞬,她别开视线,上了楼。


    陆娴进了房间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房间的门锁好,然后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可按了报警电话后,她却没有拨出去。


    这……报了警该说什么呢?


    她又没看到有人违法犯罪,总不能说她碰到灵异事件,觉得镇上的人都中邪了吧。


    “唉。”


    陆娴按灭了手机屏幕,抬手按了按眉心,一筹莫展。


    “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头顶愕然响起一道声音,陆娴猛地抬头,发现江灯站在她对面。


    他将笑脸面具拨到了旁边,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陆娴惊恐地扶着门站起来,用手机指着他:“你……你怎么进来的?!”


    江灯连忙摆摆手:“我没有恶意。”


    “这不是你擅闯我房间的理由。”


    陆娴的脸色像吃了巨人观,绿得发黑。


    “你,现在,立刻,马上,出去。”


    陆娴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遇见鬼了,她寻思着今年也没犯太岁啊,怎么这么倒霉,糟心事全给她遇上了。


    江灯抿唇:“这就赶我走了。”


    虽然是陈述句,但陆娴怎么听着有点委屈的味道在里面?


    这对吗?


    “……”


    不赶你走留你吃饭好不好?


    这话陆娴没敢说出口,害怕对面真同意了。


    “你再不出去我报警了。”陆娴举起手机威胁道。


    “冷静冷静。”他挪到门口,一步三回头,还在挣扎,“不想请我喝杯茶吗?”


    没再和他废话,陆娴报警了……发现没信号。


    电话它祖宗的根本就打不出去!


    其实她自认为是一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稳定到即使有人用下颌线割伤了人,她也能坦然接受。


    但此时此刻,陆娴有点破防了。


    “出去!”


    她一把拉开了门,扭头,发现门外站着一排雕塑。


    每个人都站得笔直,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完全雕塑。


    饶是淡定如陆娴,也不免被这阵仗惊得虎躯一震。


    “又见面了,女士。”


    雕塑们的头子朝她点点头。


    陆娴扯着嘴角一笑,算是回应。


    凭借着直觉,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手上使了点力气,本能地砸上门。


    “砰”的一声,门把某个东西撞得粉碎。


    陆娴低头一看,是这个杀千刀提着的那盏蔷薇灯。


    陆娴关门的时候,江灯正巧想要出去,于是在他身前一晃一晃的蔷薇灯先行一步,英勇就义了。


    “咔嚓。”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站着的那群雕塑立马活了,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把把手枪,蔷薇灯刚被撞了个稀巴烂,黑洞洞的枪口就已经对准她和他的心口了。


    “……”


    陆娴很想告诉他们,这里是中国。


    不过来不及了,雕塑们开枪了。


    临死前,陆娴想,她这一生未免过得太荒唐,连个流辛酸泪的时间都没有。


    这反派下手也太果断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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