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在雾气里晕开一片虚白,廖轻轻指尖沾着的关东煮酱汁已经凉透,黏在指缝里像层薄胶。屏幕上的“城郊野山徒步攻略”标着“难度一颗星”,配的图片是春日漫山的野樱——粉白的花瓣铺在青石板路上,文案写着“新手友好,半小时登顶”。可眼前的山裹在湿冷的雾里,能见度不足五米,石阶上的青苔泛着幽绿,踩上去的摩擦力像被水浸化的糖,脚腕发滑时,她甚至能听见青苔纤维断裂的细碎声响。
“什么破攻略。”她低声骂了句,把手机揣回口袋。今天是她辞职后的第一天,本想找个清静地方散心,没想到导航把她引到了这么个荒僻的地方。风裹着山涧的寒气往衣领里钻,廖轻轻把灰色卫衣的帽子扯到头上,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抬手拢了拢背包带,包里只剩两包压缩饼干和一瓶矿泉水,还有一把防身用的折叠刀——是前同事送的,说她一个女生独自出门,总得有点防备。
刚掏出手机想重新定位,鞋底突然在一块覆满青苔的石阶上打了个滑。那石阶藏在阴影里,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她的运动鞋底刚沾上去,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身体失重的瞬间,廖轻轻的第一反应是抓——指尖慌乱地擦过崖壁,指甲抠进岩石的缝隙,却只捞到一截早就朽透的枯藤。藤条的粗糙纹理硌进掌心,勒出几道红痕,紧接着就是“啪”的脆响,像寒冬里冰面裂开的声音。失重感猛地裹住她,五脏六腑都像被甩到了嗓子眼,碎石顺着崖壁往下砸,有尖锐的石片擦过她的侧脸,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疼,温热的血瞬间渗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耳边全是风的呼啸声和碎石滚落的撞击声。意识没彻底消散前,她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看见崖壁中段裂开一个黑窟——洞口边缘挂着几缕风干的藤蔓,灰黑色的,像死人僵硬的头发,而窟洞本身是个没有任何光亮的黑洞,正随着她的坠落缓缓“张开”,那不规则的轮廓,像极了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见过的、等着吞咽鸡仔的蛇嘴,阴冷又贪婪。
再睁眼时,鼻腔里的味道先刺了进来:是铁锈的腥气裹着腐殖土的霉味,还有点像夏天没及时扔掉的果皮在塑料袋里闷出的酸臭,混合在一起,呛得她忍不住咳嗽。廖轻轻动了动手指,指尖蹭到一片温热的黏腻,她艰难地抬起来看,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指节往下淌——是还没干透的血,混着崖壁的泥屑,在她苍白的手背上积出一小滩,黏糊糊的。
她试着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躺在一条狭窄的甬道里。甬道窄得只能侧着身走,高度也不够,她得微微弯腰才能不碰到头顶的岩石。她的肩膀蹭过洞壁,能清晰地感觉到岩石上凹凸不平的纹路,还有些软乎乎、滑腻腻的东西粘在卫衣上,大概率是腐烂的苔藓,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
爬了不知道多久,膝盖已经被石棱磨破,牛仔裤渗出血迹,黏在伤口上,每动一下都扯得生疼。手臂也酸得发软,掌心被碎石划破,伤口里嵌着泥屑,又疼又痒。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前方远处透出一点光,那光不是阳光的暖黄,也不是灯光的明亮,而是种发灰的、像蒙着一层脏布的亮,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她咬着牙,凭着那点光的指引,一步一步往前挪。终于爬出甬道时,风裹着树叶的气息擦过脚踝,凉得她打了个哆嗦。外面依旧是山林,但和坠崖前的景象完全不同——树木长得异常粗壮,枝桠扭曲交错,像张巨大的网,遮住了天空,地上的草长得齐腰高,叶片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
还没等她看清周围的环境,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钢针往血管里扎,疼得她差点叫出声。廖轻轻猛地低头,看见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一枚扭曲的黑纹正顺着血管缓缓往上爬,纹路里泛着细碎的银光,像有无数条活的虫在皮肤下蠕动,钻心的疼伴随着麻痒,让她忍不住想去抓。
【每月15日,强制传送至随机窟洞副本。生存至通关,或抹杀。】
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没有任何起伏,像用钝刀刮着玻璃,刺耳又生硬。廖轻轻懵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摔傻了出现了幻听,可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慌忙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她看到信号栏是一片死寂的空白,连紧急呼叫都无法拨通。而屏幕上的时间,赫然停留在她踩空的那一刻:下午3点17分。
山风卷着枯叶从她脚边滚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声鸟叫,却空旷得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没有任何回应。廖轻轻攥紧背包里的折叠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伤口被攥得生疼,血顺着指缝渗出来,滴在脚下的泥土里。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扭曲的树木和浓重的雾气,又低头盯着手腕上那枚还在微微发烫的黑纹,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终于明白,刚才的坠窟不是意外,也不是“终点”,而是一张被硬塞进手里的、用命换的猎场入场券。
而这场狩猎游戏,一旦开始,就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