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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07】

作者:小神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月玄中天,谢府静下来,阅微苑唯剩风长意一人,本来还有个缃蓝,但她“不慎”害三姑娘落水,那三姑娘非善茬,缃蓝在她这挨了巴掌,怕是回去接着受老三的罚,暂时回不来了。


    风长意依着谢苑的记忆,自厢房隔间的柜匣内,翻出一张狼皮。


    因长久无人打理,隔间角落里结了蛛网,墙角柜阁上亦满是积灰,陈旧之气扑面而来。


    狼皮是将军当年射杀的红头狼王,被康夫人收纳藏起,谢苑自与爹爹生疏后,将军的物什一概搁墙角落灰,再未打开过。


    风长意卷了狼皮去了书房,将狼皮均匀裁剪成多块。


    符纸效力较弱,皮符便强悍许多,若要悉数压去四小只身上的妖气,非皮符不可,况且玉京城处处灵卫术师,极容易斟破四小只法身。


    缃蓝滴在墨砚里的血已干涸,风长意注水研磨稀释,以血墨入皮符,再加上她高深的符道之术,只要未有肢体碰触,哪怕再厉害的术师亦难斟破四小只法身。


    风自窗牖吹入,拂在身上凉凉的,风长意起身阖窗,望见院中的木樨树和柿子树。已入霜月,挂在枝头的柿子泛黄,似一盏盏幽怨的小灯。


    风长意接住吹来的一片残叶,叶子打指缝漏下,她重回案台绘皮符,很快,夤夜将至。


    四小只二更不到,便于谢府的红杏后墙垣外候着。


    街巷上空偶尔飞掠过灵卫术师,四小只小心翼翼,青毛鼠贼眉鼠眼望一眼探墙的红杏,“怎么有种半夜组团偷情的紧张感。”


    “休得辱没鬼王大人。”兔子精瞪红了眼。


    刺猬赞同,“鬼祖宗择这处红杏墙,并非为了营造偷情的氛围感,是这处人少。”


    啪嗒一声,墙内掷来一个布包袱,四小只拾起,打开,里头是四张皮符。


    风长意绘完四小只的方便符后,盘腿默念法咒,又以灵符助力,欲开天眼,打算看看玉京城隐匿着何种可为她驱用的毒物。


    毕竟要对付一整个谢府的人,她需未雨绸缪。


    风长意未启开天眼,体内灵息游窜,尽数归于腕间朱砂锁,强行催动术法的结果是,头昏脑涨心口绞痛,一口血喷出来。


    风长意咳咳咳擦血,气恼捶床,实在不行,她就剁手。


    不过是人界普通辟邪祈福的朱砂莲纹锁,小谢苑百岁宴上,康夫人亲手给女儿戴上的,谢苑戴着长大,从未卸下过,怎如此邪门。


    谢苑的记忆里,全然寻不见关于朱砂锁的漏洞。


    风长意扶额,晃了晃无论如何都卸不掉的锁链,突然生出一种这锁是为她量身打造,专门锁她灵力让她憋屈的感觉。


    她平躺下去,被子蒙住头,好生焦躁。


    脑中不禁又闪过玄服麒麟甲的青年,玄矶司掌司为何同他大师兄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眉目冷锐肃沉,哪里有他师兄温润如玉谦谦尔雅的半点影子。


    师兄师兄……她默叨着睡着了,不觉间泪湿了枕巾。


    风长意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掀开眼睫,天已大亮,外面谁啊咣里咣当,风长意一脸起床气拉开屋门,外头海嬷嬷领着几个丫鬟府卫正对着院内洒水,由院外进到各间屋子,柳木软枝沾了盆中水到处抽甩,轻些物件悉数倾倒,搞得一片狼藉。


    海嬷嬷敷衍着朝风长意俯礼,仰着下颌说:“缃蓝说二姑娘的院子不大干净,不过来阅微苑伺候没几日,吓出毛病,三姑娘怀疑二姑娘这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特请了符水,给姑娘的院子驱邪净祟。”


    仆人洒了东西厢房后入主屋,又是一通乱抽乱甩。


    这是驱邪还是砸家。


    谢三落水伤风看来还没好,不方便出面,然心里有气,便迫不及待遣来爪牙折腾她。


    风长意静静看着,不阻人泼水砸家。


    刚好谢二院子里的家居陈设旧了,她想换新,都砸了才好,换更好的。


    大清早,阅微苑被翻腾得乱七八糟,仆人不但洒水,且翻箱倒柜,海嬷嬷道,怕她这院子里有什么同三姑娘相克的物什。


    谢三五行属涧下水,忌火。整个谢宅不许有火属性物件,先前谢三诸事不顺,输了诗社盟赛,未能与魁首薛世子同案同饮,气无处撒,整个谢宅翻一遍,砸了谢苑屋里的凤凰烛台,说近来不顺怕是这火属物件方的。


    自那之后,府内不敢有与三姑娘相冲相克之物饰,仆人洒一通翻一通亦未发现什么冲克之物,端着水盆揣着柳条,陆续到院里聚集。


    风长意笑了,刚好她八字五行属天上火,专克涧下水,将军府行走的最大克星。


    海嬷嬷道:“老奴命硬,不惧污秽,二姑娘这儿无人伺候,主母便让老奴来伺候,姑娘莫嫌弃。”


    好嘛,专遣这个老家伙硬骨头来。


    说起来海嬷嬷乃谢府老人,谢家几个子嗣皆吃过她的奶,承过她的情,尤其小谢三容易起疹子,偏吃了海嬷嬷的奶便康健起来,嬷嬷成了谢府的恩人,打谢府横着走,无人敢骂的人她敢,无人敢打的她敢上手。


    两年前,一个下着绵雨的午后,小查氏领着三姑娘四姑娘及一众府仆来搜院。


    说是三姑娘的珍珠衫被窃,奉主母之命,搜查整个府院,竟打天巧房里搜出一匣子珍珠,经鉴定,正是三姑娘珍珠衫上的珍珠。


    早有预谋的栽赃陷害,有嘴说不清。


    天巧被摁在地上,雨水中,她歇斯底里辩驳着。


    一匣子珍珠被打翻。


    谢楠坐在伞下,嘬着热茶,欣赏被淋透了的谢苑打她脚下拾起一颗颗珍珠,谢三吩咐海嬷嬷帮人捡,海嬷嬷走去,故意踩中谢苑的手,暗中捻了捻,移开脚致歉,“老奴老眼昏花,没瞅见二姑娘的手。”


    最后一颗珍珠拾回匣子,谢苑道:“三妹可解气了。”


    谢楠探出一只珍珠鞋履,“呀,有颗珠子脏了,劳请姐姐给拭干净。”


    天巧破口大骂,海嬷嬷过去,一肉脚踹中天巧的肚腹,魁梧胖婆子的一脚下足了力,天巧倒地上好半晌方缓过气来。


    谢苑扑到天巧身边,谢楠扬手打翻珍珠匣,“脏成这般,谁稀罕。”


    谢苑气得眼眶充血,双肩颤栗,望着一地珍珠,她方晓得三姑娘醉中之意不在酒,是冲她的南海珍珠衫来的。


    玉京有段时日,实兴珍珠衫,短褂外罩珍珠连缀的小坎肩,京都贵女人手一件。乞巧节那日,小谢苑凑热闹,见街上的小娘子们身披珍珠衫,央请父亲将御赐的南海紫珠赏给她串织成珍珠衫,将军疼女儿,准了。


    南海紫珠只够串一件珍珠衫,谢三也要,将军着人去买,刚巧逢节,珍珠衫卖脱销,唯剩贝衫。


    得了贝衫的小谢楠,拿剪刀豁断,贝珠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时隔经年,谢楠仍惦记着那件她未得到的珍珠衫。


    天巧偷窃,免不了重罚,谢苑献出那件紫珠衫,抵了天巧的过。


    查氏和稀泥,笑道姐妹一场莫伤了和气,既说和便算了。


    谢三姑娘如愿,领着众人离去,谢苑的指甲缝被踩出血,她颤巍巍扶起倒地的天巧,两人互搀进屋。


    风长意自谢苑的回忆里抽身,起床气都给气没了。


    她盯一眼眉眼嚣张的海嬷嬷,“我克母克兄,乃凶煞不详之人。海嬷嬷当真要留在我身边服侍,我担心你的命格压不住我身带的煞,反噬了你。”


    “我怕什么。岂是那些风吹草动便吓到的小丫鬟能比的。”海嬷嬷歪嘴一笑,“老奴自会好生伺候二姑娘的。”


    有个女使凑近,报予嬷嬷,“西厢房有个隔间锁着。”


    海嬷嬷:“二姑娘,打开吧。院里每个角落都要洒符水。”


    “啊,钥匙丢了。”风长意说。


    海嬷嬷嚣张,直接吩咐府丁砸锁。


    锁子落地,里头满是灰尘蛛网,风长意堵在门口,“这隔屋荒置多年,说不定有蛇鼠虫蚁,万一被咬伤如何是好。”


    海嬷嬷见二姑娘那吃紧的样子,说不定藏匿着什么。她撞开风长意,进了隔间,“老奴皮糙肉厚,不怕。”


    大多箱匣积着厚厚灰尘,唯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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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匣子似被人清理过,海嬷嬷迈着大脚过去,粗暴掀开匣子,一阵翻腾,几张兽皮而已。


    其余箱匣里,亦是些陈年旧物,海嬷嬷翻腾出一身灰尘,方才出隔屋。


    有丫鬟为老婆子掸尘,摘掉沾身的几缕蛛丝,海嬷嬷呦一声,她感觉小腿被什么蛰了下。


    丫鬟惊叫:“蜘蛛。”


    海嬷嬷裤脚里钻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白脚蜘蛛,她一脚踩死,令有人认出来,惊叫,“啊,好像是……白脚寡妇。”


    众人彻底慌乱,海嬷嬷眼睛瞪得铜锣大,倏觉整个右脚发麻,不过几息,已没了知觉。


    “快带我去看大夫。”


    众人架着胖嬷嬷急惶惶走了,留下一地狼藉。


    白脚寡妇,谁人不惊。


    十年前,玉京遭毒豸,正是名为白脚寡妇的毒蜘蛛。因蛛脚缠白丝而得名,若不慎被咬中,骨肉迅速溃烂,不少人因那毒蛛丢了性命,后来空山寺的花空大师,研制出特效驱虫药粉,这才平息玉京毒豸之患。


    多年过去,玉京百姓仍旧谈白脚寡妇色变。


    昨晚,风长意开天眼失败,未瞧见京都内蛰伏暗处的毒物,干脆燃毒豸符,招来几只蛇蚁蝎蛛。


    风长意看中白脚寡妇,驱虫入箱,小宝贝,就你了。


    午后,风长意走出阅微苑到人多的地界溜达,躲在假山后,自仆人口中闻得海嬷嬷的境况。她精选了礼物,兴高采烈去探望。


    海嬷嬷住在同枝苑的别院内,顺道可以瞧瞧落水的谢老三的倒霉催样儿。


    别院一角,有个水瓮,缃蓝正蹲里头泡着,将三姑娘撞水里,谢楠罚她在水瓮里泡上三日三夜,吃喝拉撒全在里头。


    这老三,真会折磨人,风长意觉得她得学着点。


    堂屋内不少人,安氏查氏母女皆在,看来谢三的伤风未好,穿着厚氅,额上缠着白纱,是自水里捞上岸时不慎磕了。另外风长意注意到谢老四身侧随着个新丫头。


    红眼白兔,这么快入府了。


    西西朝风长意不动声色挤眼。


    鬼王大人的皮符果然好使,兔子精贴身上,妖气连同鬼域常年侵染的阴气,尽数隐匿,她模样乖巧绵软,往头上插了根稻草,弄了个卖身葬父的牌子,又将脸抹黑,跪在谢府附近。


    被外出吃油饼的谢四姑娘瞧见,兔子嘴甜,几句话哄得谢四开心,将人买进府。


    海嬷嬷是府中老人,床榻前围了一圈慰问之人,有婆子丫鬟甚至再抹泪,海嬷嬷为人跋扈,人缘不算好,不知落泪者是再演戏还是真同情婆子的惨状。


    风长意给安氏查氏见礼,谢楠恼道:“你来做什么。”


    风长意没睬她,将慰礼摆在海嬷嬷塌边,不过几个时辰,海嬷嬷似一下老了十几岁,打理精神的发髻全散了,老妪顶着满堂黑气两团黑眼圈呻~吟,右腿被层层药纱缠绷着,仍有稀疏黑液渗出,已虚脱气弱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医师道欲保命,便要截了那只溃烂的腿,要人尽快决议定夺。


    风长意笑哭了,拿帕子蹭掉眼角余泪,“海嬷嬷节哀,不过失去一条腿而已。”


    查明秋惊道:“听听这是什么话。”


    “姨娘莫误解,我的意思是嬷嬷的命格当真硬,被白脚寡妇咬了竟能活命,只失了一条腿。”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却又挑不出理来。一屋子人无言以对。


    风长意敛下帕子,居高临下,对着榻上的嬷嬷,樱唇微挑。


    撵过谢苑的手,踹过天巧肚腹的那只脚,我替你们截了。


    一屋子人聚在这,憋闷得很,风长意转身朝外走,海嬷嬷自是瞧见二姑娘眼里的挑衅与得意,她费力抓起二姑娘的慰礼砸地上。


    报春石斛,迎春干花。


    报迎!报应!这二姑娘是怕气不死她啊。


    风长意闻得动静,转过身,“啊我竟忘了告诉嬷嬷,嬷嬷离开阅微苑时,我见你衣角上还趴一只白脚寡妇。”


    ……


    二姑娘一句话,整个屋子登时炸开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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