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老板
二十分钟前,颜铃心乱如麻地在走廊上穿梭。
一下子暴露太多能力,这群人会放过自己吗?
洒出的那杯晕机药只是个烟雾弹,白大褂们迟早会发现治好番茄的关键其实在他身上。到时候,他们又会怎么研究自己?真的会像族人说的那样,像杀鱼一样把自己剖开、剔骨、片成片儿吗?
不能坐以待毙。颜铃定了定心神,他必须提前谋划,计算好每一条退路。
回过神时,颜铃已经来到走廊尽头,两扇门映入眼帘。
门上标识牌上的字颜铃看不懂,但好在下方挂着两个图标:一个穿裤子的蓝色小人,一个穿裙子的粉色小人。
岛上有爱穿长袍主持祭典的男族人,也有会穿短裤以便种植的女族人,颜铃歪头皱眉打量半天,觉得这些标注实在是模棱两可,最后还是凭着直觉,迟疑来到了挂着蓝色小人的门前。
他刚伸手想推门,门却“嗡嗡”一响,仿佛听到了他的心思,先一步在面前缓缓自动开启。
颜铃茫然地后退一步:“……!?”
这门……怎么是活的?
几秒钟后,那扇门缓缓闭合。颜铃大眼瞪小眼地和它对峙了几秒,抿着唇,犹豫着又向前迈了一小步。
“嗡嗡”一声,门再次悠悠敞开。
这回颜铃终于意识到,这扇门的开合似乎遵循某种规律。趁着门打开的空档,他抓紧身上的行囊,咬咬牙,几个箭步冲刺,终于跑进了卫生间。
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颜铃抬头看向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的面容,又是一僵。
他谨记着阿姐临行前的嘱托——自己现在的精神面貌,可是代表着整个乐沛族的脸面。
于是他严肃地调整了耳饰下的流苏穗儿,并仔细将耳后的碎发别好,最后思索片刻,又低头解开肩上的行囊,摸出一个小小的抽绳袋子。
他从袋中掏出了一枚圆润光滑的种子。
将种子紧攥在掌心,不消几秒钟,嫩绿色的藤蔓从指隙间蜿蜒着钻出——颜铃摊开手掌,一朵淡粉色的七初花绽放在他的掌心。
除了修复病变之外,加速植物生长,也是乐沛族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之一。
手指轻轻一捻花瓣,便有鲜艳的汁水溢出指尖。他俯身凑近镜子,将花汁认认真真地涂抹在了唇瓣上。
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颜铃满意地抿了抿唇,刚想将袋子放回行囊中,一枚种子却从中滚落,蹦蹦跳跳地掉进了面前的水池中。
颜铃一愣,伸出手,想将池中的种子捞起来。
却没想到,手经过水池上方的金属管时,“哗啦”一声,那铁管竟毫无征兆地向外喷出一道水柱!
颜铃:“……!”
怎么这个也是活的?
衣袍被骤然喷发的水柱浇得湿透,他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强忍着恐惧,瞪向那正在欢快流水的金属管。等到水流彻底停止,他才咬着牙抖着手,避开那水管的正下方,小心地捡起水池中的种子。
正要松一口气时,镜子下方不知名的金属盒突然“嗡”了一声——一大坨白色泡沫蓦然喷在他的手背上!
颜铃:“……?!”
那坨巨大的泡沫像是某种动物的唾液,黏腻而湿冷。颜铃一边六神无主地想要甩掉那坨泡沫,另一只手则撑住墙,想要稳住身子。
但好巧不巧地,他的手落在了墙上一个陌生的白色方形仪器下方——下一瞬,他只感觉手背蓦然一烫,巨大的轰鸣声骤起,那机器开始猛烈地喷起了干燥的热风!
颜铃:“……”
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颤抖着站在原地,只感觉自己身处于一场再真实不过的噩梦之中。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嗡嗡”一声——厕所门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衣袍湿透,种子洒了满地,地面一片狼藉,精神上的恐惧和狼狈,最终在颜铃胸膛中化作熊熊燃烧的愤怒。
他也不管来人究竟是谁,怒火在顷刻间爆发,酣畅淋漓地吼了个爽:“——你们设计这些东西的意义是什么?为了吓死人吗?”
烘干机继续轰鸣了几秒,停止了运转,卫生间重新归于寂静。
大吼一顿之后通体舒畅的颜铃气喘吁吁,也终于清眼前人的脸。
他原本以为开门的人,是那群徐容派来催促的白大褂之一。
所以在对上那双陌生的眼的刹那,颜铃愣了一下。
一个高大的男人,眉眼和颌面的线条冷峻而锋利,眼珠是沉如深海的墨色。他并没有穿白大褂,脖子上没有那种挂方形的牌子,只是身着一件简洁的灰色衬衣,身段挺拔,双腿修长。
他抱臂站在门口,平静垂下视线,望向地板上洒落的花种。
周观熄这辈子各种好话和恭维都没少听过,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没见识的小岛少年,指着鼻子骂上一句“好吃懒做”。
异族男孩的长发和衣袍被水打湿,俨然像只狼狈淋雨并开始应激的小动物。结合他刚才吼的话,周观熄轻而易举地分析出事情的全貌——在他进门之前,这人已经和厕所里的自动门、水龙头,洗手液和烘干机大战过几个回合了。
周观熄抬眼,语调平淡地开口:“你不会用,并不代表东西本身设计得有问题。”
颜铃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周观熄径自走到最近的洗手池边。
“你身后的是自动门,你走近它,他就会开,没有感应到人时,它就会自动关上。”
他将手伸到自动水龙头下方,冲洗起了手掌:“自动水龙头也是同理,伸手出水,移开即停。”
透过镜子,他看到那年轻男孩明显愣了一下,半晌后恼怒地开口:“我又没有让你教我怎么用,我也不想学会怎么用这些怪东西,我是说你们这些东西,设计得莫名其妙——”
“这是自动洗手液。”周观熄无视了他的谴责,将手伸到洗手液盒下方,白色泡沫“嗡”地吐落到掌心,“伸出手,泡沫就会自动落在掌心。搓揉开,再重新冲手就好。”
他神色没有波动,只是语速平稳地讲述着使用原理,并利落地将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许久,他听到身后的人像是咬着牙问:“那……那墙上会胡乱喷热风的这个呢?又是什么鬼东西?”
这次,周观熄直接用行动给出了答案——他转过身,将手放到烘干机下,热风顿起,将手上残留的水迅速烘干。
颜铃很明显被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流程惊呆,许久才勉强回过神来:“可是,你们没有手帕吗?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吵死人不偿命的机器把手吹干?”
周观熄说:“因为手帕未必比你的手干净,而且不是人人都有手帕。”
颜铃想要反驳,却又觉得有些道理。
“你没有穿那种白大褂,脖子上也没有挂那个方方的牌子。”
他的防备心稍微放下了一些,转而打量起了周观熄;“但是你又知道这些奇怪东西是怎么运转的……你也是在这家公司工作的人吗?”
周观熄知道,如果在此刻坦白身份,眼前人的表情应该会精彩纷呈。
不过,或许是那副毫不遮掩破口大骂的样子很有意思,或许是徐容方才提醒过他,这男孩的警惕心很重。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周观熄突然感觉,如果再多观察一会儿,说不定能套出不少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于是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果不其然,听到周观熄在自己这里工作的瞬间,男孩淡琥珀色的双眸倏地亮起,眼珠若有所思地微微一转。
他沉吟片刻,低下头,从肩上的包裹里掏啊掏,腕上的饰品叮铃桄榔地响成一片,最后取出了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纸包。
颜铃有些不舍地用拇指摩挲一下上面固定的细绳,最后拉起周观熄的手,将纸包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这是我阿姐做的核桃脆花饼,花可是每年只开两周的月弥花,很珍贵的。”
男孩淡琥珀色的眸子澄澈透亮:“送给你,谢谢你愿意教我怎么用这些东西。我叫颜铃,你叫什么啊?”
几分钟前还在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现在的这一出光速变脸,便显得格外可疑突兀。
周观熄良久后缓缓道:“周观熄。”
说出名字的瞬间,他也捕捉着颜铃脸上神情的每一帧变化——没有震惊,没有不自然的波动,他完全不知道周观熄的真实身份。
“周观熄。”颜铃点点头,自然坦荡地用直呼起了他的大名,“现在你已经收了我的东西,那咱们就是朋友了,对不对?”
周观熄:“……?”
“那身为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颜铃循循善诱,步步逼近,身上的饰品也跟着丁玲咣啷地作响,“你们这里的族长,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周观熄眉头一动:“族长?”
“就是你们公司里那个最厉害,权力最大,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颜铃想了想,“好像叫什么大老头?不对,大老八?好像也不对……”
周观熄神色不动地注视着他的脸,良久后吐出三个字:“大老板?”
“对,对。”颜铃眼睛一亮,拍了拍手,“大老板,就是这个词。”
颜铃低下了头。
他将手伸进行囊,摸了摸那个在临行前,父亲交给他的木制方匣。
木匣上的纹路精致,触感冰凉温润,想到里面装着的东西,颜铃的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底气。
“你知不知道,你们公司的这个大老板——”
他抬起眼,看向眼前这个相识不过十分钟的男人,坚定地问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如果我想要见他,又该去哪里才能碰得到他呢?”
作者有话说:
铃,咱可是问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