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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Ark

作者:337850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废弃天文观测站的存在,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郝明哲和苏文谦心中漾开层层涟漪。这不仅仅是又一个需要探查的地点,它关联着“星图”的起源,甚至可能指向那个神秘的“守护者”。离开相对安全但压抑的临时庇护所,再次投身于未知的危险,两人的心态却与以往截然不同。一种无形的、紧密的纽带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使得前路的黑暗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绝望。


    陈谨为他们准备了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车辆、少量现金,以及两套完全匿名的通讯设备。临行前,他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目光在郝明哲和苏文谦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一切以安全为重。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有任何发现,不要贸然行动,等我消息。” 他没有明说,但眼神里写满了对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明显不同以往的氛围的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祝福。


    路途颠簸而沉默。郝明哲负责驾驶,苏文谦坐在副驾,反复查看着天文观测站的卫星地图和有限的背景资料。那地方位于邻市远郊的一座荒山上,早已废弃多年,基础设施几乎完全损坏,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信号很微弱,时断时续,像是某种低功耗的备用信标,或者……故意留下的诱饵。”苏文谦放下平板,揉了揉眉心,看向郝明哲线条冷硬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无论是哪种,都必须去看。”郝明哲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声音平稳,“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苏文谦“嗯”了一声,视线却并未移开。他注意到郝明哲握方向盘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这不是紧张,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内在的紧绷。他犹豫了一下,伸手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过去。


    “喝点水。路程还长。”


    郝明哲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水瓶。指尖在交接的瞬间短暂相触,一丝微妙的电流无声蔓延。他没有说话,只是仰头喝了几口水,喉结滚动。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公事公办的凝滞,而是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近乎温存的安静。


    苏文谦靠回椅背,闭上眼,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安全屋里那个黑暗的夜晚,郝明哲滚烫的眼泪落在他手臂上的触感,以及两人十指紧扣时传递的力量。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保护欲和……牵绊。这种感情来得迅猛而突兀,却又仿佛在一次次生死与共中早已埋下种子,悄然生根发芽。


    抵达山脚时,已是傍晚。残阳如血,将荒山的轮廓染上一片凄艳的红。正如资料显示,这里根本没有路,只有一条被杂草和碎石覆盖的、依稀可辨的旧时小径。


    “车开不上去,只能步行。”郝明哲停好车,检查了一下随身装备——枪、工具、还有那把用防水布小心包裹起来的青铜钥匙。


    苏文谦也利落地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将一把多功能战术刀绑在小腿外侧。“我走前面。”他习惯性地说道,这是出于对郝明哲肩伤的考虑,也是他作为前一线探员的本能。


    这一次,郝明哲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小心脚下。”


    登山的过程异常艰难。杂草高过腰际,碎石松动,稍有不慎就会滑倒。夜幕迅速降临,山林被深邃的黑暗吞噬,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浓稠的夜色中划开一道狭窄的通道。风声穿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了几分阴森。


    苏文谦在前方探路,动作敏捷而谨慎,不时回头确认郝明哲的位置。郝明哲紧跟其后,他的体力似乎恢复得不错,步伐稳健,只是偶尔在需要手臂用力支撑时,会微微蹙眉。


    “还好吗?”在一次攀爬一处陡坡时,苏文谦伸手拉了他一把,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腕,感受到掌心下皮肤的温度和微微凸起的腕骨。


    “没事。”郝明哲借力上来,气息微喘。手腕处传来的力道和温度让他心头一悸,他没有立刻挣脱,直到站稳才自然地收回手。黑暗中,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不知是因为攀爬的劳累,还是别的什么。


    “快到了。”苏文谦移开视线,用手电指向山顶方向一个模糊的、圆顶状的建筑轮廓。


    废弃的天文观测站,如同一个巨大的、死去的甲虫,匍匐在山顶。圆顶锈迹斑斑,墙壁布满裂缝,窗户碎裂,黑洞洞地望着不速之客。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到。


    两人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先在外部进行侦查。观测站主体建筑旁,还有一个低矮的、类似操作间或宿舍的附属建筑,同样破败不堪。


    “信号源是从主建筑里发出的,很微弱。”苏文谦看着便携式信号探测器上跳动的光点,低声道。


    郝明哲的目光则被附属建筑门口地面上一些凌乱的、相对新鲜的脚印吸引。他蹲下身,用手电仔细观察。“不止一个人,脚印很杂乱,时间应该在几天内。”


    有人来过这里!是在他们之前?还是“星图”的人?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拔出了枪,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靠近主建筑的入口——一扇半塌的铁门。


    门内是宽阔的、布满灰尘和碎石的圆形空间。曾经巨大的天文望远镜只剩下锈蚀的骨架,歪斜地指向破裂的圆顶,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时光的残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电子设备运行产生的微弱臭氧味。


    手电光柱扫过,可以看到地面有电缆被重新接驳的痕迹,通向角落一个看似是旧配电箱的地方。箱门虚掩着,里面隐约有微弱的指示灯在闪烁。


    “就是那里。”郝明哲压低声音。


    苏文谦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掩护,让郝明哲上前检查。


    郝明哲小心翼翼地靠近配电箱,苏文谦则举枪警戒着四周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这种绝对的信任和分工,无需言语。


    郝明哲打开配电箱,里面并非复杂的电路,而是一个被改装过的、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盒,正是它在发出微弱的信号和指示灯的光芒。金属盒连接着几根临时拉设的线路,似乎是在利用观测站残留的微弱电力维持运行。


    “不是信标,是一个……低功耗的数据中继器?”郝明哲仔细观察着,眉头紧锁,“它在接收并转发某种加密信号。”他尝试用随身设备连接,但信号加密等级极高,无法破解。


    就在这时,苏文谦忽然低喝一声:“有人!”


    几乎同时,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子弹上膛的“咔嚓”声!


    “别动!把枪放下!”一个冷硬的、带着明显威胁意味的声音从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方传来。


    郝明哲和苏文谦身体瞬间紧绷,枪口同时转向声音来源。


    “你们是谁?”苏文谦厉声问道,身体微微前倾,将郝明哲更好地护在身后。


    承重柱后,缓缓走出两个穿着深色冲锋衣、面容精悍的男人。他们手里都拿着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眼神锐利而警惕,动作专业,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匪徒。


    “这话该我们问你们。”为首的那个男人,脸上有一道浅疤,目光在郝明哲和苏文谦身上扫过,尤其是在看到郝明哲的脸时,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私人地方,不欢迎访客。”


    私人地方?一个废弃几十年的观测站?


    郝明哲的心猛地一沉。这些人,很可能与“星图”或者“守护者”有关!


    “我们是登山客,迷路了。”苏文谦试图周旋,语气尽量自然。


    “登山客?”刀疤脸男人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带着专业装备和枪的登山客?把手举起来,慢慢转过身!”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郝明哲看着那两个男人,大脑飞速运转。硬拼,对方有备而来,人数不明,胜算不大。而且,他们需要弄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和目的。


    就在他权衡之际,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眼神更显阴沉的男人,目光死死盯着郝明哲,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疑:“等等……你……你是不是姓郝?”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观测站内炸响!


    郝明哲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人认识他?!


    苏文谦也瞬间变了脸色,握枪的手更紧了几分。


    刀疤脸男人也愣住了,疑惑地看向同伴。


    那阴沉男人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郝明哲的脸,语气越发肯定:“没错……和资料照片很像……郝永言的儿子,郝明哲!”


    身份暴露!这意味着再无转圜余地!


    “动手!”刀疤脸男人反应极快,立刻扣动扳机!


    “砰!”消音器下的枪声沉闷而致命!


    苏文谦几乎在对方肩膀微动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猛地将郝明哲向旁边一推,同时侧身避让!子弹擦着他的肋下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唔!”苏文谦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停滞,举枪还击!


    “砰!砰!”


    郝明哲被推开的同时也已稳住身形,眼神冰冷如刀,毫不犹豫地向那个认出他的阴沉男人开枪!既然身份暴露,那就只有死战!


    狭窄的空间内,枪火迸溅,子弹横飞!碎裂的水泥块和灰尘簌簌落下。


    对方两人显然也是好手,借助承重柱和废弃设备作为掩体,射击精准而狠辣。


    “不能恋战!对方可能还有援兵!”苏文谦一边射击一边低吼,肋下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将深色衣服染得更深。


    郝明哲也清楚这一点。他目光扫过那个仍在运行的黑色中继器,心念电转。他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磁性吸附装置,趁着苏文谦火力掩护的间隙,猛地滚到配电箱旁,将装置啪地一声吸在了中继器上!


    “走!”他大喝一声,同时向对方藏身的方向连开数枪,压制住对方。


    苏文谦会意,两人且战且退,向入口处移动。


    那磁性装置是他自制的微型强干扰器,一旦启动,会释放高强度电磁脉冲,足以瘫痪附近小范围内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那个中继器和对方的通讯器!


    “他们想跑!拦住他们!”刀疤脸男人察觉到意图,试图冲出来阻拦。


    就在这时,郝明哲按下了遥控按钮!


    “滋——”


    一阵无形的电磁波以配电箱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观测站内仅存的几盏应急灯瞬间熄灭,彻底陷入黑暗!对方两人的通讯耳机里也传来刺耳的噪音!


    “妈的!怎么回事?!”


    “我的设备失灵了!”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和黑暗,郝明哲和苏文谦迅速冲出主建筑,融入外面的夜色之中。他们没有沿着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一条更陡峭、但植被更茂密的方向,希望能借此摆脱追踪。


    山林逃亡之路比来时更加凶险。身后隐约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对方显然没有放弃。苏文谦肋下的伤口在不断奔跑中撕裂般疼痛,呼吸越来越沉重,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你怎么样?”郝明哲察觉到他的异常,一把扶住他几乎要栽倒的身体,触手一片湿黏。是血!


    “没事……快走……”苏文谦咬着牙,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吓人。


    “不行!你不能再跑了!”郝明哲当机立断,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山体裂缝。“去那里!”


    他几乎是半抱半拖着将苏文谦塞进那个狭窄的裂缝里,然后自己也挤了进去,并用一些枯枝和藤蔓迅速掩盖住入口。


    裂缝内部空间很小,仅能容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声。苏文谦因为失血和疼痛,身体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


    外面的脚步声和搜寻声渐渐靠近。


    “分头找!他们跑不远!”


    “这边有血迹!”


    声音近在咫尺,手电光柱偶尔扫过裂缝入口的藤蔓。


    郝明哲屏住呼吸,将苏文谦更紧地护在怀里,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枪,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如果被发现,他将毫不犹豫地以命相搏。


    苏文谦靠在他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有力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线条。疼痛、失血带来的寒冷,以及近在咫尺的危险,都因为身后这个怀抱而奇异地变得可以忍受。他甚至能闻到郝明哲身上混合着汗水、硝烟和一丝清冽气息的味道,这味道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追兵在附近搜索了一阵,似乎没有发现这个隐蔽的裂缝,脚步声渐渐远去。


    危险暂时解除,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狭小空间内,两人身体的紧密贴合变得无法忽视。苏文谦几乎整个人被郝明哲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郝明哲的下巴无意间抵在他的发顶。


    之前逃亡时的肾上腺素褪去,一种截然不同的、暧昧而滚烫的温度在黑暗中悄然升起。


    苏文谦能感觉到郝明哲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坚实有力,也能感觉到他呼吸拂过自己耳廓带来的细微痒意。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与身后那颗心脏的跳动渐渐重合。


    郝明哲同样心绪纷乱。怀中身体的温热、因为疼痛而偶尔发出的细微抽气声,以及发丝间淡淡的皂角清香,都在挑战着他的自制力。他从未与任何人如此亲近过,这种毫无间隙的接触让他感到陌生、慌乱,却又……贪恋。


    “你的伤……”郝明哲的声音在极度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沙哑,他试图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氛围。


    “死不了。”苏文谦打断他,声音同样低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别动……就这样……一会儿。”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某个开关。


    郝明哲不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更稳固地圈住,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和力量传递过去。他能感觉到苏文谦的身体在最初的僵硬后,逐渐放松下来,信任地依靠着他。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外面山林的风声依旧,追兵似乎已经远去。裂缝内,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和心跳声。


    苏文谦微微动了动,侧过一点头,在极致的黑暗中,他看不到郝明哲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他低声开口,打破了这维持了很久的沉默:


    “郝明哲……”


    “嗯?”


    “……没什么。”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地点不对,情境也不对。


    但郝明哲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有追问,只是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苏文谦的后颈上,这是一个极其亲昵且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


    “我知道。”他低声说。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包含了所有的理解和回应。


    苏文谦闭上眼,感受着颈后传来的温热触感,嘴角在黑暗中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肋下的伤口依旧疼痛,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此刻,他心中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圆满的平静。


    他们在这个狭窄、黑暗、危机四伏的山体裂缝里,紧紧相拥,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和无声的承诺,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也等待着下一场无法预知的战斗。感情在生死边缘淬炼得更加纯粹而坚韧,如同黑暗中悄然绽放的花,虽未言明,却已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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