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墟》 第1章 liquidation 警笛的蓝红光芒,像两只躁动不安的眼睛,无声地刮过郊外这栋独院别墅的白色外墙。夜深得像墨,只有这一处被划开了口子,淌出光来。 “头儿,都死了。”一名民警汇报着,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死寂。 为首的刑警队长陈谨,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头也没抬,语气沉郁:“都死了?一个不留?丧心病狂。” “咚——” 一声沉闷的响动,从房间角落传来,细微却清晰。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凝固。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体,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头儿,还有……”另一名靠近声源的民警小声说道,手指谨慎地指向一排靠墙摆放的木箱。 陈谨抬起左手,迅速做了一个“警戒”的手势,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他放轻脚步,缓缓走向那排看起来是用来存放杂物的大型木箱。刚才那声异响,似乎是从从左数第二个箱子里传出来的。 越靠近,一股混合着木材、灰尘……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甜腥气的味道便愈发明显。那声响之后,箱子里再没传出任何动静。 陈谨在箱子前站定,屏息凝神听了片刻,然后朝身旁一名身材高大的民警递了个眼神。对方会意,深吸一口气,双手扣住木箱盖子的边缘。 陈谨再次抬手,三根手指倒数——三、二、一! 民警猛地发力,厚重的木质箱盖被向上掀开,带起一阵细小的灰尘,在摇曳的蓝红警灯下飞舞。 箱内的景象,让所有屏息以待的人都愣住了。 没有预想中的凶徒,没有垂死挣扎的幸存者。 只见一个约莫六岁的小男孩,蜷缩在箱底。他身上穿着略显宽大的、质地良好的蓝色睡衣,小小的身子因为突然涌入的光线和众多陌生人的注视而剧烈地颤抖着。他双手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缺了一只耳朵的毛绒兔子玩偶,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极致的黑,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惊恐,直勾勾地回望着陈谨。 男孩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嘴唇紧紧抿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 “头儿,一个孩子。”打开的民警喃喃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孩子?”陈谨重复了一句,眉头紧紧锁住。他缓缓蹲下身,试图让自己的视线与男孩齐平,收起笔记本和笔,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开口:“小朋友,别怕,我们是警察。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男孩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抱着玩偶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陈谨,或者说是透过陈谨,看着某个虚无的、令人绝望的点。然后,那小小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一个破碎的、几乎被呼吸声淹没的音节,逸了出来。 “……藏……好……”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带着一种冻结血液的寒意。 陈谨的心猛地一沉。这不仅仅是惊吓过度,这更像是一种……指令?或者说,是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烙印? 他伸出手,想要去安抚男孩,至少先把他从这冰冷的木箱里抱出来。 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男孩肩膀的瞬间,男孩像是被无形的针扎到,猛地向后一缩,将毛绒兔子更紧地搂在胸前,那双过度惊恐的眼睛里,除了恐惧,似乎还闪过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戒备? 陈谨的手僵在半空。 现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红蓝光芒依旧规律地扫过男孩苍白的小脸,扫过陈谨凝重如铁的面庞。 窗外,夜色更浓了,仿佛一张无形巨兽的口,将这栋流淌着死亡与谜团的别墅,彻底吞噬。 这个幸存的孩子,是这场灭门惨案唯一的目击者,还是……别的什么? 陈谨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知道这起案件,远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复杂和黑暗得多。他慢慢收回手,对着身后的队员,声音低沉而坚定: “通知技术队,重点勘察这个木箱周围。联系指挥中心,请求派一名熟悉儿童心理的专家,要快。”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男孩身上。 “还有,救护车。这孩子……需要全面的身体检查。” 但在心里,陈谨补充了一句:他需要的,恐怕远不止这些。 第一卷连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liquidation 第2章 liquidation “郝明哲。”陈谨看着男孩睡衣胸口绣着的精致名字,低声念了出来,试图用这个名字建立一丝微弱的连接。“明哲,别怕,安全了。” 男孩——郝明哲,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对这个名字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小小雕像,唯有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证明着生命的存续,以及那深不见底的惊骇。 技术队的探灯取代了摇曳的警灯,将仓库角落照得亮如白昼,纤尘毕现。木箱内部被一寸寸检查,外部被小心地提取着可能存在的指纹、纤维。陈谨退后几步,给技术人员让出空间,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郝明哲。 年轻的民警还想尝试把男孩抱出来,陈谨微微摇头制止了。他注意到,任何试图靠近或接触的动作,都会让郝明哲本就僵硬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绷得更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抱着玩偶而泛出青白色。 “让他自己待着,暂时别动他。”陈谨低声吩咐,“等专家和医生到了再说。” 时间在凝重的寂静中缓慢流淌。别墅其他区域初步勘察的结果陆续汇总过来,情况比预想的更糟。男女主人,以及一名看似是保姆的中年女性,均倒在不同的房间,现场几乎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手段极其专业且冷酷。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 而郝明哲,这个蜷缩在木箱里的六岁男孩,成为了这场屠杀中唯一不合逻辑的例外。凶手为什么独独放过了他?是没发现,还是……有意留下? 陈谨的思绪被一阵轻微而规律的“哒……哒……”声打断。他循声望去,是郝明哲。男孩的手指无意识地、极轻地敲击着怀里的毛绒兔子,节奏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规律感,仿佛在无声地计数,又像是在发送某种摩斯电码般的信号。那声音细微得几乎被现场的各种杂音淹没,但陈谨捕捉到了。 他不动声色,示意旁边的记录员:“把这个细节记下来。” 终于,儿童心理专家和急救医生几乎同时赶到。专家是一位四十岁左右、面容温和的女性,姓林。她先与陈谨快速交流了几句,了解了基本情况,然后没有急于靠近,只是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用平和的目光看着箱子里的郝明哲,用一种舒缓的语调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郝明哲依旧沉默,敲击兔子的手指停了下来。 在林专家温和的引导和医生准备好镇静剂以防万一的戒备下,两名女警员极其缓慢、轻柔地将郝明哲从木箱里抱了出来。他的身体轻得让人心惊,抱出来时,他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仿佛那个木箱的形状已经烙印在了他的身体记忆里。他没有哭闹,也没有反抗,只是紧紧、紧紧地搂着那只破旧的兔子,目光空茫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医生在现场做了最初步的检查。“生命体征基本平稳,但有轻微脱水和惊吓过度的症状。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医生最后一句说得有些迟疑,与陈谨交换了一个眼神。在这个血腥的现场,孩子身上毫无伤痕,这本身就显得极不寻常。 陈谨蹲下身,与坐在临时铺开的毯子上的郝明哲平视。“明哲,”他再次尝试,声音放得极轻,“你能告诉叔叔,发生了什么吗?或者,你看到了什么?” 郝明哲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但他依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那只抓着兔子耳朵的手,指节更加苍白了。 林专家对陈谨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再追问。 陈谨叹了口气,站起身。他知道,撬开这孩子的嘴,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也可能永远都撬不开。但郝明哲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他幸存了下来,藏在木箱里,他对警察说出“藏好”,他无意识敲击的节奏,他过度警觉却又不反抗的状态…… “头儿,”一名技术队队员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从木箱内侧提取到的几根细微的、不同颜色的纤维,“箱子里除了孩子的痕迹,还发现了一些别的纤维,需要回去做进一步比对。” 陈谨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被女警用毯子裹住、抱在怀里准备送上救护车的郝明哲。男孩的脸靠在女警的肩膀上,那双漆黑的眼睛,透过女警的肩头,正好与陈谨的视线对上。 那一瞬间,陈谨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眼神里,除了残留的惊恐,似乎还夹杂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极其复杂的东西——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冷静? 救护车的车门关上,隔绝了视线。红蓝光芒闪烁,载着这个唯一的幸存者,驶向未知的明天。 陈谨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带着郊外特有的凉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深吸一口气,对周围的队员沉声下令: “彻查这栋别墅主人的所有社会关系、商业往来!重点排查近期是否有异常情况。还有,那个孩子郝明哲,安排可靠的人手24小时保护,同时……密切观察他的一切行为。”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答案可能就在那个孩子身上。” 夜色更加深沉,别墅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而那个被带离的孩子,究竟是无辜的幸存者,还是这场血腥谜案中,一枚谁也无法看透的关键棋子?陈谨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随着郝明哲的离开,缓缓铺开。 第3章 liquidation 十五年后 市局刑侦支队办公楼,空气中弥漫着常年不散的咖啡和打印机油墨混合的味道。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堆满卷宗的文件柜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陈队,您找我?”一个穿着崭新警服,肩章一尘不染的年轻探员站在办公室门口,身姿笔挺,眼神里带着新人的锐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是苏文谦,警校这一届的佼佼者,今天是他正式报到第一天。 陈谨,如今已是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鬓角添了些许白发,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小苏,来了,坐。” 苏文谦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别紧张,”陈谨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叫你过来,一是欢迎你加入重案组,二是给你介绍个人。”他拿起内线电话,“明哲,你来一下。” 片刻,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气质沉静,甚至有些过分的安静,仿佛与周遭喧闹的办公环境格格不入。他的肤色偏白,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长期思考问题的人才有的专注,又似乎隐藏着一丝难以触及的疏离。 “明哲,这是新来的探员苏文谦,警校的高材生。”陈谨介绍道,然后又看向苏文谦,“小苏,这是郝明哲,我们局特聘的犯罪侧写顾问,尤其在行为分析和痕迹追踪方面,是顶尖的好手。你刚来,很多地方要多向他学习。” “郝顾问,你好!”苏文谦立刻起身,恭敬地伸出手。他听说过这位年轻的顾问,据说能力极强,但背景成谜,是陈副支队一手带出来的。 郝明哲的目光在苏文谦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苏文谦莫名感到一种被轻微穿透的感觉。他伸出手,与苏文谦轻轻一握,触感微凉。“你好,苏探员。”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独特的、近乎刻板的平稳。 “明哲,小苏刚来,对目前的几起连环盗窃案还不太熟悉,你带他熟悉一下卷宗,特别是现场痕迹分析那部分。”陈谨吩咐道。 “好的,陈叔。”郝明哲点了点头,对苏文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探员,这边。” 苏文谦跟着郝明哲走向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工位,那里摆放着数台高配置的电脑和几个巨大的显示器,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现场平面图和密密麻麻的数据点。工位很整洁,唯一的“杂物”是一个放在显示器旁边、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金属魔方,每一面都被完美地还原了颜色。 “这是目前三个案发现场的所有资料,包括高清照片、视频和初步的痕迹报告。”郝明哲调出文件,操作鼠标和键盘的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重点看这里,”他放大一张门锁的特写图片,“入侵手法很特别,不是暴力破坏,而是用一种自制的、带有特定弧度的工具巧妙撬开,几乎不留痕迹。这种手法,在过去的记录里,只出现过一次。” 苏文谦凑近屏幕,仔细看着那几乎微不可察的划痕,心中暗暗吃惊于郝明哲观察的细致入微。“郝顾问,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个老手?” “可能性很高。”郝明哲切换着图片,语气依旧平淡,“而且,他有很强的仪式感。你看客厅这个位置,每个现场,他都会移动一个特定的摆件,朝向窗户。”他指向另一张照片里一个被移动了方位的花瓶。 苏文谦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同时忍不住偷偷打量身旁这个年轻的顾问。他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个活生生的人,更像一台精密运行的分析仪器。而且,他叫陈副支队“陈叔”?这关系似乎不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文谦的目光,郝明哲突然转过头,漆黑的眼眸直视着他:“苏探员,有问题可以直接问。” 苏文谦一时语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就是觉得……郝顾问你很厉害。” 郝明哲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屏幕,淡淡地说:“只是观察和逻辑。”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有时候,活下来的人,必须看得更清楚。”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让苏文谦心头莫名一凛。他隐约感觉到,这位年轻的顾问身上,背负着远比他想象中更沉重的东西。 就在这时,陈谨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过来,脸色有些凝重:“明哲,小苏,先停一下。刚接到报案,城西发生一起命案,初步判断不是普通案件。你们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出现场。” 郝明哲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迅速保存并关闭了手头的文件。他拿起放在椅背上的一个深色帆布背包,动作熟练而利落。 苏文谦也立刻挺直了腰板,新工作的第一次出现场,让他既紧张又兴奋。 陈谨看着郝明哲,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警车呼啸着驶出市局大院。车内,苏文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又看看前排沉默不语的陈谨,以及身边望着窗外、侧脸线条紧绷的郝明哲,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的人生新篇章开始了,而身边这两个人,尤其是这个神秘的顾问郝明哲,似乎注定要与他接下来的轨迹紧密交织在一起。 十五年的时光,似乎抚平了一些表面的创伤,但那个藏在木箱里、眼神惊恐的男孩,真的走出来了吗?还是说,他只是将自己隐藏得更深,等待着某个揭开一切的时刻?苏文谦不知道,但他有种预感,跟着这位顾问,他将会见识到远超课本知识的、真实而残酷的罪案世界。 第4章 liquidation 警车驶离市区,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密集的楼宇变为略显空旷的城郊结合部。蓝红警灯无声旋转,在车内投下变幻的光影。车内气氛有些凝滞,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电台偶尔传来的调度声。 苏文谦坐在后排,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郝明哲。对方依旧沉默地望着窗外,侧脸在闪烁的光影里显得有些不真实,那种沉静,几乎像是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 苏文谦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沉默:“郝顾问,刚才你看的那些盗窃案资料,那个入侵手法,真的很特别。你之前遇到过类似的?” 郝明哲的目光没有从窗外收回,过了几秒,才用他那特有的平稳语调回答:“资料库里有三起未破的悬案,时间跨度十年,手法近似度87.3%。但这次的作案人,工具更精良,动作更干脆。” 他的用词精确得像是在做报告,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静。苏文谦暗暗咋舌,不仅因为郝明哲对陈年旧案数据的熟悉,更因为他那种将活生生的犯罪行为瞬间量化为冰冷百分比的能力。 “十年……那这家伙真是个老狐狸了。”苏文谦感叹道,试图拉近一点距离,“郝顾问,你跟着陈队很久了吧?我看他很信任你。” 这次,郝明哲缓缓转过头,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看向苏文谦,里面没什么情绪,却让苏文谦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十五年。”郝明哲简单地说,然后补充了一句,“陈叔……是个好警察。” 他称呼陈谨为“陈叔”,这在体制内显得有些私人化,但由他说出来,却并不显得亲昵,反而更像一个客观陈述。 十五年……苏文谦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那郝明哲岂不是在很小的时候就……他想到了关于郝明哲背景的那些模糊传闻,好奇心更盛,但又不敢贸然深问。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苏文谦注意到,郝明哲放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极轻地在大腿上敲击着,节奏稳定,和他工位上那个完美复原的魔方一样,带着一种精确的规律感。这细微的动作,与他整体雕塑般的静止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那个……”苏文谦找了个新话题,指了指郝明哲随身的深色帆布背包,“郝顾问,你这包里都装的什么宝贝?我看你一直带着。”他试图让语气显得轻松些。 郝明哲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包,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工具。”他言简意赅。 “工具?” “观察、记录、分析的延伸。”郝明哲解释道,但并没有打开包展示的意思,“现场有时候,细节转瞬即逝。” 他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疏离。苏文谦感觉自己像是在试图敲击一块坚冰,每一次尝试都只能留下一点白痕,无法深入分毫。 就在这时,开车的陈谨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开口道:“明哲,一会儿到了现场,你主要负责外围痕迹和心理画像初步构建。小苏,你跟着明哲,多看多学,注意安全。” “明白,陈队/陈叔。”两人几乎同时应道。 郝明哲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远处,一片略显老旧的居民区轮廓已然在望,几辆先到达的警车顶灯闪烁,划破了午后的平静。 苏文谦深吸一口气,将关于郝明哲的种种疑问暂时压回心底。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而这个沉默寡言、如同行走谜团般的年轻顾问,将是他接触的第一个,也可能是最难以捉摸的“导师”。他看着郝明哲映在车窗上的、模糊而平静的侧影,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次出现场,他学到的将远不止是勘查技巧。 第5章 liquidation 警车在距离现场一个街区外停下,避免破坏可能的潜在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混合着好奇与不安的气息,那是命案现场特有的氛围。 郝明哲背着他的深色帆布包,下车后没有立刻走向被警戒线封锁的单元门,而是站在原地,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周围的环境——斑驳的墙面、略显杂乱的绿化带、相邻窗户后隐约晃动的窥探人影。他的眼神专注而冰冷,与刚才在车内的沉静判若两人,仿佛切换到了另一种模式。 苏文谦紧跟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观察,却只觉得眼花缭乱,不得要领。 “郝顾问,我们……”苏文谦刚开口,就被郝明哲一个轻微的手势制止。 郝明哲的视线定格在单元楼入口旁一小片略显松动的泥土上,那里有几片被踩踏过的落叶,痕迹很新。他没有说话,从背包侧袋取出一个强光手电和一把小巧的镊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落叶,用手电筒低角度照射地面。 苏文谦也蹲下去,看到泥土上有一个模糊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印记,像是什么东西被轻轻放置又挪开留下的压痕。 “这是什么?”苏文谦低声问。 郝明哲没有回答,他用镊子极其轻柔地提取了压痕边缘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纤维屑,放入证物袋,然后拿出手机,调整焦距,从多个角度拍摄了那个模糊的印记。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语气平淡无波:“一个习惯。作案人在这里短暂停留过,可能是在观察,或者……确认什么。” 他的判断笃定得让苏文谦心惊。 两人穿过警戒线,在门口穿上鞋套、戴上手套和头套。陈谨正在室内与先到的法医和技术人员交谈,看到他们,点了点头示意。 案发现场是客厅,血腥味混杂着一种陈旧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一名中年男性受害者倒在沙发旁,姿态扭曲。现场的初步勘查还在进行,拍照的闪光灯不时亮起。 郝明哲没有立刻去看受害者,他的视线再次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客厅——家具的摆放、地面的痕迹、窗户的开合状态、甚至天花板角落。 苏文谦紧跟在他身边,努力想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捕捉到分析的逻辑。 郝明哲的目光最终落在地面上,技术队用标记牌标出的几个模糊脚印附近。他走过去,蹲下,仔细观察着那些并非来自受害者和第一批进入警察的脚印。脚印很浅,几乎像是被人刻意处理过,但残留的轮廓和压力分布,在郝明哲眼中似乎蕴含着丰富的信息。 他的视线顺着脚印移动的方向,看向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又看向客厅中央那块略显凌乱的地毯边缘。 突然,郝明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苏文谦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他看到郝明哲的瞳孔微微收缩,一直平稳的呼吸似乎有瞬间的停滞。就连他习惯性放在身侧、时而会无意识敲击的右手,也猛地攥紧,指节瞬间失去血色。 “郝顾问?”苏文谦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郝明哲没有回应。他缓缓站起身,动作显得有些迟滞。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卧室门框内侧,靠近地板的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那里,有一道非常细微的、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划痕。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他在那道划痕前再次蹲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高倍放大镜,凑近仔细观察。 苏文谦也凑过去看,那划痕形状有些奇怪,带着一种独特的、难以形容的弧度,像是某种特殊工具留下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郝明哲维持着那个观察的姿势,一动不动。 陈谨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走了过来:“明哲,发现什么了?” 郝明哲缓缓放下放大镜,抬起头。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一些,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里,此刻翻涌着苏文谦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震惊,是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深植于骨髓的恐惧。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 “陈叔……” 他顿了顿,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他的目光扫过那道划痕,又扫过地面上那些模糊的脚印走向,最终与陈谨凝重惊疑的目光对上。 “这手法……入侵的方式,脚步的处理,还有这道标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微颤,“和十五年前……别墅现场,外围窗框上发现的……那个未被完全擦除的痕迹……吻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陈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陈谨的脸色骤然变了,眼神锐利如刀:“你确定?!” 郝明哲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紊乱的呼吸,但他紧握的、指节发白的右手,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惊涛骇浪。 十五年。 那个如同梦魇般缠绕了他十五年,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夜晚。那个他藏在木箱里,透过缝隙可能窥见过一丝半缕的恶魔的身影……难道回来了? 或者说,从未离开? 苏文谦站在一旁,看着脸色大变的陈谨和明显处于巨大冲击中的郝明哲,虽然不完全明了“十五年前”具体指向什么,但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刚刚开始的命案,瞬间被拖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缠绕着旧日亡魂的黑暗漩涡之中。 郝明哲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翻腾的情绪。他低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确认: “他回来了。” 第6章 liquidation 现场的气氛因郝明哲那句低语而骤然冻结。陈谨的脸色铁青,十五年前那栋郊外别墅的血腥画面,连同那个从木箱里抱出来的、眼神空洞的孩子,瞬间冲破时间的壁垒,狠狠撞进他的脑海。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对身边的技术队员沉声道:“重点勘查这道划痕和周边区域,提取所有可能存在的微量物证,比对…… archive里‘0715别墅案’的相关痕迹档案。” “明白!”技术队员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行动起来。 陈谨的目光转向郝明哲,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明哲,你先出去。这里的技术工作交给他们。” 郝明哲抬起头,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触及陈谨那双不容置疑、且充满保护意味的眼睛时,他最终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动作依旧有些僵硬,没有再去看那道划痕,径直朝门外走去,背影在警戒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而孤寂。 苏文谦站在原地,有些无措。陈谨看了他一眼,语气稍缓:“小苏,你也先出去,陪着明哲。注意他的状态。” “是,陈队!”苏文谦立刻应下,快步跟了出去。 单元楼外,阳光依旧,却仿佛驱不散那股从室内蔓延出来的阴冷。郝明哲没有走远,只是靠在警车旁,微微仰头看着天空,眼神空茫,下颌线绷得很紧。他右手插在裤兜里,但苏文谦隐约能看到他口袋布料下,手指紧绷的轮廓。 苏文谦走到他身边,没有立刻说话。他脑子里还在回响着刚才郝明哲和陈谨的对话。“十五年前”、“别墅案”、“他回来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指向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郝明哲与一桩十五年前的旧案有着极深的、可能是毁灭性的关联,而眼前的命案,似乎与那桩旧案有着直接的联系。 他看着郝明哲苍白的侧脸和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却又强行压抑的眼睛,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他想起报到时陈队的介绍,想起郝明哲那过分的冷静和精准到可怕的分析能力,原来这一切的背后,是这样一段黑暗的过往。 “郝顾问,”苏文谦斟酌着开口,声音放得很轻,“你……还好吗?” 郝明哲没有转头,过了好几秒,才用一种近乎气声的音量回答,与其说是回答苏文谦,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苏文谦心头一震。等他?等这个可能毁灭了他一切的凶手再次出现? “我知道……总有一天,痕迹会再次出现。”郝明哲继续低声说着,目光依旧没有焦点,“只是没想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插在口袋里的手似乎攥得更紧了。 苏文谦沉默了片刻,然后语气坚定地说:“郝顾问,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有我们,有陈队,有整个警队。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他逃掉。” 这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虽然他还只是个新人,虽然他对真相一无所知,但他能感受到陈谨那份沉重的责任,也能感受到郝明哲身上那种被噩梦缠绕的痛苦。身为警察,追凶缉恶是他的天职。 郝明哲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苏文谦。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翻涌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锐利、几乎让人不敢直视的专注。他仔细地看着苏文谦,仿佛在评估他这句话的分量,在审视这个新晋探员的决心。 “苏探员,”郝明哲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平时的平稳,但底下潜藏着冰冷的暗流,“记住你说的话。” 这时,陈谨也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脸色依旧凝重。他看了看郝明哲,又看了看苏文谦,沉声道:“初步判断,受害者是独居的档案管理员,社会关系简单。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现场财物没有明显损失,但有一个旧式的铁皮饼干盒被翻动过,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档案管理员?饼干盒?”苏文谦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陈谨点头,目光锐利:“更具体的情况需要进一步调查。但结合明哲的发现……”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郝明哲站直了身体,眼中的恍惚和脆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陈叔,我需要‘0715案’的所有原始卷宗,特别是当年现场痕迹的高清照片和鉴定报告。还有,这位受害者的背景,他经手过的所有档案目录,尤其是十五年前左右的。” 他的语速很快,思路清晰,瞬间进入了工作状态,仿佛刚才那个受到巨大冲击的人不是他。 陈谨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回局里就调给你。”他顿了顿,补充道,“明哲,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一切必须在程序内进行,而且,你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我明白。”郝明哲简短地回答。 陈谨又看向苏文谦:“小苏,这个案子,你跟着明哲,做他的搭档。他需要现场跑动和外部调查的支持,你来做。同时,”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文谦,“确保信息畅通。” 苏文谦立刻明白了陈谨的用意——既是让他协助郝明哲,也是让他某种程度上“看着”状态可能不稳定的郝明哲。“明白!陈队,我会全力配合郝顾问!” 警车再次启动,驶回市局。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苏文谦看着身边再次陷入沉默、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般思考着的郝明哲,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漩涡的中心。 他不仅是郝明哲的搭档,也可能是在这场跨越了十五年的追凶中,站在郝明哲身边,唯一能拉住他、防止他被过往黑暗彻底吞噬的人。苏文谦握紧了拳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风暴,已经来临。而他和郝明哲,正站在风暴眼的最中央。 第7章 liquidation 回到市局,气氛截然不同。先前办公室里的那种按部就班的秩序感,被一种无声的紧张所取代。陈谨雷厉风行,直接调取了封存已久的“0715别墅灭门案”原始卷宗,同时,新发现场的所有信息也被迅速汇总过来。 证物室旁边的独立分析室内,郝明哲面前的桌子上摊开了新旧两份案卷的材料。他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之前的沉静被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所取代。他不再说话,手指在平板电脑、高清照片和泛黄的纸质报告间快速移动,眼神锐利得像要刺穿纸张。 苏文谦被安排协助他,主要负责整理和筛选新发现场受害者的背景信息。他看着郝明哲的状态,心里有些发怵,那不像是在分析,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与自己以及那个看不见的凶手的搏斗。 “受害者李国明,五十二岁,市档案馆管理员,工作超过三十年。独居,性格孤僻,邻居反映近期没发现异常。”苏文谦将自己查到的信息汇报给郝明哲。 郝明哲头也没抬,只是用手指敲了敲平板屏幕上放大的、新现场门框那道划痕的照片,然后又指向旁边“0715案”卷宗里一张类似划痕的放大图——那是当年在别墅外围窗框上发现的、未被完全处理的痕迹。 “工具一致。发力角度,切入点的选择,习惯性的收势……完全一致。”郝明哲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不是模仿。是他本人。” 苏文谦看着那两张几乎复刻般的痕迹照片,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十五年,同一个凶手,再次出手。 “他在找什么?”苏文谦下意识地问,“李国明一个档案管理员,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他隔了十五年再次冒险?” 郝明哲终于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但眼神却亮得骇人。“档案。”他吐出两个字,目光转向苏文谦刚刚整理的关于李国明的资料,“他经手过的,尤其是十五年前,可能与我们……与‘0715案’相关的档案。” 他迅速在电脑上调阅内部系统,手指飞舞,输入一系列权限代码和关键词。“李国明所在的档案馆,负责接收和整理部分已结案的刑事案卷副本及社会历史档案。时间,重点是十五年前后一到两年。” 屏幕上的数据快速滚动。郝明哲的目光死死盯着,不放过任何一条记录。苏文谦也屏息凝神,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突然,郝明哲滚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的视线锁定在一条记录上: 档案编号:D-09-0716-B 档案名称:星图计划 - 城市基建辅助评估(部分) 入库时间:200X年7月20日 (注:即‘0715案’发生后第五天) 归档操作员:李国明 当前状态:封存(权限A级) 备注:物理调阅记录 - 200X年7月25日,李国明(权限核准)。无电子访问记录。 “‘星图计划’……”郝明哲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眉头紧锁,“基建评估?为什么会在命案发生后入库?又为什么需要A级权限?李国明在案发五天后调阅过它……” 苏文谦也看到了这条记录,疑惑道:“这个‘星图计划’,和我们现在的案子有关联吗?还是只是巧合?” “没有巧合。”郝明哲的声音冰冷而绝对,“凶手在李国明死后,翻动并带走了那个旧饼干盒。李国明在十五年前私自调阅过这份与他本职工作看似无关的加密档案。现在,凶手回来了,杀了李国明,拿走了可能与之相关的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直接拨通了陈谨的号码,语气急促:“陈叔,查到了。档案编号D-09-0716-B,名为‘星图计划-城市基建辅助评估’,需要立刻调阅原件,并核查李国明当年调阅该档案的全部细节和目的。我怀疑,这就是关键!” 电话那头,陈谨的声音带着震惊和凝重:“‘星图计划’?我知道了,我马上协调!你们在原地待命,不要擅自行动!” 放下电话,分析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郝明哲双手撑在桌沿,微微低着头,胸膛起伏,显然情绪处于高度激荡状态。追寻了十五年的幽灵,终于再次露出了蛛丝马迹,而这条线索,指向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名为“星图”的计划。 苏文谦看着郝明哲紧绷的侧影,忍不住问道:“郝顾问,这个‘星图计划’……你之前听说过吗?” 郝明哲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有。但它出现在那个时间点,由李国明经手,又被凶手盯上……它一定和当年的事情有关。一定……” 他抬起眼,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我必须知道……他为什么……要留下我……” 最后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块巨石,砸在苏文谦的心上。他忽然明白,对于郝明哲而言,追凶不仅是正义,更是一场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残酷拷问。 就在这时,郝明哲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藏好。游戏开始。” 郝明哲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苏文谦看到他的异样,凑近一看,也看到了那条短信,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凶手不仅回来了,而且……他知道郝明哲还活着,甚至,可能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风暴不再是来临,它已经将两人彻底卷入其中。 第8章 liquidation 那条六个字的短信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分析室内凝重的空气。 “‘藏好。游戏开始。’”苏文谦念出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就在附近?他在看着我们?”他猛地抬头,警惕地扫视着单向玻璃窗外忙碌的办公区,但除了同事们的身影,什么也捕捉不到。 郝明哲盯着手机屏幕,最初的震惊过后,脸上血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僵硬的冷静。但他紧握手机、指节泛白的手,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这条短信,不仅是对警方的挑衅,更是直接针对他个人的、来自地狱的回响。十五年前那个夜晚,他在木箱里对自己无声重复的词语,如今被凶手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冷静,郝顾问!”苏文谦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挡在了郝明哲和窗户之间,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在故意扰乱你!他想让你失控!” 郝明哲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更重,但那抹失控的惊惧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幽深的冰冷。“他知道我还活着。他知道我在查。”他松开紧握手机的手,将它放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这不是结束,只是宣告。” “那我们更不能让他得逞!”苏文谦语气斩钉截铁,他快速思考着,“号码查过了吗?” “查了。一次性预付费卡,无登记信息,信号源在城东废弃工业区附近消失,大概率用了信号屏蔽或中转设备。”郝明哲语速极快,显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完成了初步判断,“他在炫耀,也在试探。” 就在这时,陈谨脸色铁青地推门而入,显然也收到了消息。“技术队已经在追踪信号源,但希望不大。对方很狡猾。”他看了一眼郝明哲的状态,眉头紧锁,“明哲,你……” “我没事,陈叔。”郝明哲打断他,声音异常平稳,却带着一种绷紧到极致的危险感,“‘星图计划’的档案调阅权限申请了吗?” “已经提交最高权限申请,但需要时间走流程,最快也要明天上午。”陈谨语气沉重,“而且,档案馆那边反馈,李国明当年调阅那份档案的记录有些蹊跷,核准权限的签名……是伪造的。” “伪造?”苏文谦惊呼,“李国明自己伪造权限调阅了‘星图计划’?” “或者,是有人帮他伪造,或者逼迫他伪造。”郝明哲接口,眼神锐利如刀,“李国明不是主谋,他只是钥匙,或者……看门人。凶手杀他,是为了拿走他可能保管的东西,也是为了灭口。” 他转向苏文谦,目光灼灼:“苏探员,我们不能干等权限。李国明的社会关系,他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必须立刻排查!凶手拿走了饼干盒,说明东西可能不大,但很重要。李国明独居,性格孤僻,他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除了家,还有哪里?” 苏文谦被郝明哲眼中的火焰点燃,大脑飞速运转:“工作单位?他工作了三十年的档案馆,一定有他的私人储物柜或者熟悉的角落!还有,亲戚朋友?邻居提到他偶尔会去附近一个老式棋牌室!” “棋牌室?”郝明哲捕捉到这个信息。 “对,邻居说李国明没什么爱好,就是偶尔周末下午去街角那个‘老王棋牌室’打几圈麻将,雷打不动。” “一个孤僻的档案管理员,固定去一个鱼龙混杂的棋牌室?”郝明哲眼中精光一闪,“这不是消遣。陈叔,我和苏探员去棋牌室和档案馆。申请一批人手,彻底搜查李国明家,重点寻找暗格、密室,或者其他可能藏匿小型物品的地方!” 陈谨看着瞬间进入主导状态的郝明哲,以及旁边眼神坚定、迅速进入角色的苏文谦,知道阻止不了他们,也只能选择信任。“好!我协调人手。你们去棋牌室和档案馆,带上通讯设备,随时保持联系,注意安全!有任何发现,不要轻举妄动!” “明白!” 老王棋牌室位于一条嘈杂的老街,门面狭小,里面烟雾缭绕,人声鼎沸。苏文谦亮出证件,直接找到了老板。郝明哲则站在门口,目光如同扫描仪,快速扫过店内每一个角落,每一张面孔,试图寻找任何不协调的细节。 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面对警察有些紧张。“李老头?是是是,他是常客,每个周六下午都来,坐靠窗那个位置。人挺闷的,不太说话,就是打牌。” “他有没有在这里寄存过什么东西?或者,有没有特别的行为习惯?”苏文谦追问。 老板想了想,摇头:“没有吧……哦对了,他每次来,都背着一个旧的帆布包,从来不存我这里,就放自己脚边。有一次我不小心碰倒了,里面好像就是个饭盒和水杯,还有点零碎,没啥特别的。” “帆布包?”苏文谦看向郝明哲。 郝明哲走过来,声音平静无波:“他死的时候,家里没有发现类似的帆布包。” 苏文谦眼神一凛:“老板,李国明上周六来了吗?” “来了啊,老时间。” “他那天有什么异常?包还在吗?” 老板努力回忆着:“好像……没啥异常。包?好像……是拿着的吧?走的时候……诶,记不清了,那天人多。” 线索似乎断了。苏文谦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郝明哲的目光定格在棋牌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老式的投币式公共电话上。他走过去,仔细观察着电话机周围。 “郝顾问,怎么了?” 郝明哲没有回答,蹲下身,从背包里取出小巧的取证工具和强光手电,照射电话机下方与墙壁连接的缝隙。那里,有一小片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颜色略深的胶带残留痕迹。 “他在这里固定过东西。”郝明哲用镊子小心地取下那点残留物,“很可能是窃听器或者信号发射器。不是为了窃听棋牌室,而是为了……监控李国明是否按时出现在这里,或者,监听他与特定人的交谈。” 苏文谦倒吸一口凉气。凶手的谨慎和周密远超想象。 “李国明每周雷打不动来这里,可能不是自愿,而是被要求的。这里是他与外界某个联系的节点。”郝明哲站起身,眼神冰冷,“凶手通过这种方式确认他的‘服从’。” 离开棋牌室,两人立刻赶往市档案馆。档案馆已经下班,但陈谨已经协调好了值班人员。 在李国明工作了三十年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桌和储物柜已经被技术队先行搜查过,除了日常用品和个人杂物,没有发现类似饼干盒或可疑物品。 “会不会已经被凶手拿走了?”苏文谦看着空荡荡的储物柜。 郝明哲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办公室里逡巡,最后落在一个靠墙摆放的、存放着历年过期台账和废弃目录的铁皮柜上。柜子很旧,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动过。 “查这个柜子。”郝明哲指着它。 “技术队说这个检查过了,都是废纸。”值班人员解释道。 “李国明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这些被遗忘的地方。”郝明哲走上前,戴着手套,仔细检查着铁皮柜的每一个抽屉,查看边缘的磨损和灰尘分布。 当他拉到最底层一个看似卡死的抽屉时,动作停住了。他用力向里推,然后向左猛地一滑——“咔哒”一声轻响,抽屉竟然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被打开了,露出了后面一个隐藏的、狭窄的夹层。 夹层里,安静地躺着一个军绿色的、老旧的帆布包。 苏文谦的心跳骤然加速。 郝明哲小心翼翼地将帆布包取出,放在铺了证物垫的桌子上。包很轻。他拉开拉链。 里面没有饼干盒。 只有一个泛黄的、硬皮的老式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用娟秀而略显陈旧的字体写着—— “星图”观测记录 - 李国明 郝明哲和苏文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动。 凶手拿走了饼干盒里的东西,但他或许不知道,或者没找到,李国明还留下了另一份更重要的记录! 郝明哲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代号、数字和简短的、含义不明的注释。 随着一页页翻过,郝明哲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苏文谦凑在旁边看着,虽然很多代号看不懂,但那些频繁出现的日期,尤其是其中一个被反复圈注的日期——200X年7月15日——让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不是什么基建评估记录。 这是监视记录。 是“星图计划”对特定目标,可能包括郝明哲一家,进行长期监视的原始记录!李国明,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档案管理员,竟然是这个神秘计划的“观测员”!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用更加潦草、仿佛仓促写就的字迹,留下了一段话: “他们发现我了。‘清道夫’已被启动。我不该好奇,不该记录下那些‘额外’的东西。盒子里的名单是关键,它能指向‘星图’的核心。如果我出事,找到它,公之于众……赎罪……” 名单!凶手拿走的饼干盒里,是一份名单! 而“清道夫”——显然指的就是那个冷酷的、跨越十五年再次出现的杀手! 郝明哲拿着笔记本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接近真相的战栗。十五年的迷雾,终于被撕开了一角。他的家,他的人生,原来早已被一张名为“星图”的巨网笼罩。 苏文谦看着郝明哲眼中翻涌的黑暗风暴,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郝明哲,我们找到方向了!名单,还有这个‘星图计划’!这一次,我们一定把他,把他们,连根拔起!” 郝明哲抬起眼,看向苏文谦,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复仇的火焰与理智的冰霜交织。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色深沉,笔记本的发现,将他们推向了一个更巨大、更危险的阴谋边缘。而苏文谦知道,作为郝明哲的搭档,他不仅要追凶,更要确保身边这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男人,不会在真相的烈火中与敌人同归于尽。他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经受真正的考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liquidation 第9章 liquidation 笔记本的发现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市局内部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涟漪。陈谨连夜召集了绝对可靠的核心成员,分析李国明留下的“观测记录”。 灯光通明的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星图’……果然不是简单的基建计划。”陈谨指着白板上梳理出的时间线和代号,声音沙哑,“根据李国明的记录,这个计划在十五年前,甚至更早,就开始对市内多个特定目标进行长期、系统的监控。监控对象包括企业家、学者,甚至……包括明哲你的父亲,郝永言。” 郝明哲坐在角落,背脊挺直,脸色在荧光灯下白得近乎透明。他盯着白板上父亲的名字,以及旁边标注的、持续了数年的监控记录日期,放在腿上的手无声地攥紧。原来,他们一家早已生活在无形的窥视之下,而他自己,或许是这场漫长监控中唯一的意外幸存者。 “监控的目的不明,但李国明提到的‘额外’记录和那份被拿走的‘名单’,可能是关键。”陈谨继续道,“凶手,也就是记录里提到的‘清道夫’,他的任务就是清除所有可能暴露‘星图’秘密的知情人。十五年前是灭口,十五年后同样是灭口。李国明因为私藏记录和名单,成为了目标。” 苏文谦坐在郝明哲身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几乎要凝结空气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开口提出自己的看法:“陈队,郝顾问,我觉得我们现在有几个突破口。第一,那份名单,凶手拿走了,但他不一定能立刻处理掉,或者,李国明可能还有备份?第二,‘星图计划’本身,它到底隶属于哪个部门?目的是什么?谁能启动‘清道夫’这样的清除程序?第三,凶手本人!十五年了,他的外貌会变,但某些行为习惯、技能特征不会变。我们需要重新梳理‘0715案’所有可能被忽略的细节,给凶手做一次全新的、更精确的画像!” 他的思路清晰,声音沉稳,带着一种新人的锐气和不容小觑的逻辑性。陈谨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小苏说得对。明哲,你怎么看?” 郝明哲缓缓抬起头,眼底的血丝如同蛛网,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醒和锐利:“苏探员的分析很全面。名单是直接线索,‘星图’是根源,凶手是执行者。三者必须同时推进。”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名单”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圈:“李国明把笔记本藏在档案馆,说明他预感到危险,并且希望有人能找到。那么,他会不会也用别的方式备份了名单?或者,名单本身,除了指向‘星图’核心,是否也记录了‘清道夫’的信息?” 他又在“清道夫”三个字上重重一点:“十五年前,他能完美潜入安保森严的别墅,不留活口,只‘遗漏’了我。十五年后,他手法依旧干净利落,并且能精准发送挑衅短信。他熟悉我们的办案流程,甚至可能……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或者,有内部信息源?”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让在场几人心头都是一沉。 “至于‘星图’……”郝明哲的笔尖在白板上悬停,最终没有落下,“权限太高,我们正面强攻很难。但李国明的记录里提到了很多监控代号和地点,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些被监控过的目标入手,反向调查,看看他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关联。” 陈谨当即拍板:“好!就按这个思路!技术队,全力尝试恢复李国明所有电子设备的删除数据,寻找名单备份!老赵,你带一队人,重新彻查‘0715案’所有物证,尤其是当年无法溯源的那些痕迹,用最新的技术再检一遍!小苏,明哲,你们两个负责从李国明的记录入手,排查那些被监控过的目标,务必小心谨慎,不要打草惊蛇!” 接下来的两天,调查在高度保密和紧张的氛围中展开。 苏文谦展现了出色的外勤能力和人际沟通技巧。他陪着郝明哲,以各种合规却不引人注目的理由,走访了记录中提到的几位仍在本地、且愿意配合的前监控目标。郝明哲负责观察和细节追问,苏文谦则负责沟通协调和记录。两人配合逐渐默契。 一位曾是环保工程专家的退休教授,在听到“星图”二字时,眼神明显闪烁,但最终只是摇头,表示“那是过去的事了,不想再提”。 一位经营着小型科技公司的企业家,则对持续数年的监控感到后怕,但表示从未察觉,也无法提供任何关于“星图”的线索。 线索似乎再次陷入僵局。 这天傍晚,两人疲惫地回到车上。郝明哲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额头,这是他极度专注和疲惫时的表现。 “都是边缘人物,要么不知情,要么不敢说。”苏文谦叹了口气,发动汽车,“这个‘星图’的水比我们想的还深。” 郝明哲睁开眼,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忽然开口:“去城西,清水巷23号。” “清水巷23号?记录里有这个地方?”苏文谦一边调转方向一边问。 “没有明确标记。但李国明的记录里,在最后几个月,频繁出现一个缩写 ‘Q.S.X 23’,笔迹仓促。我交叉比对过城市旧档案,清水巷23号,十五年前是一个私人天文爱好者俱乐部,三年前已经废弃。” “天文爱好者俱乐部?”苏文谦心中一动,“‘星图’……天文……这会是巧合吗?” “去看看。”郝明哲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然。 清水巷位于老城区,狭窄而安静。23号是一个带着小院的独栋旧楼,院墙斑驳,铁门锈蚀,挂着锁链。周围住户稀少。 两人下车,观察四周。暮色四合,让这栋废弃的小楼显得格外阴森。 “怎么进去?”苏文谦压低声音。 郝明哲没有回答,他从背包里取出那套精致的工具,在锁孔前蹲下,动作熟练地操作起来。苏文谦在一旁警戒,心中暗惊于郝明哲这项“技能”。 不到三十秒,“咔哒”一声,锁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推开铁门,闪身进入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小楼门窗紧闭,布满灰尘。 郝明哲目标明确,直奔小楼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通往地下室的锈蚀铁门。这门上也挂着锁,但同样没能阻止郝明哲。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某种化学试剂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漆黑。 苏文谦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划破黑暗。 地下室不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天文望远镜零件和杂物。但在角落,有一个明显是后来加设的工作台,台上散落着一些老式的监听设备零件和几本厚重的日志。墙壁上,钉着一张巨大的、已经泛黄的市区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和细线标记着诸多地点,其中一些,与李国明记录中的监控目标位置高度重合! “这里……是‘星图’的一个监控站点?”苏文谦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郝明哲快步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本日志翻看起来。日志里记录了详细的监控时间、频率、设备状态,甚至还有一些监听内容的片段摘要。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停留在一页记录上,手指微微颤抖。 苏文谦凑过去,看到那页记录了一个监听片段的总结: “目标:郝永言。提及‘星图核心数据转移’,‘备份于S7’。担忧‘他们’察觉。通话另一方未知,声音经过处理。” “S7……”郝明哲喃喃自语,眼神骤然锐利,“是了……父亲他……可能留下了备份!” 就在这时,苏文谦耳朵一动,猛地按住郝明哲的肩膀,同时关掉了手电。 “嘘——有人来了!” 黑暗中,两人屏住呼吸,听到院子铁门被推开时,铰链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脚步声很轻,但很稳,正朝着地下室入口缓缓靠近。 郝明哲和苏文谦默契地迅速隐蔽到工作台后方堆放的杂物阴影里。郝明哲的手已经按在了后腰的配枪上,苏文谦也同样握住了自己的枪。 地下室的铁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道细长的手电光柱扫了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和杂物上移动。 光线停顿在了他们刚才翻动过的工作台上。 来人显然发现了有人来过的痕迹。 空气凝固了。苏文谦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他侧头看了一眼郝明哲,在从门缝透进的微弱光线下,郝明哲的眼神冰冷如刀,紧盯着门口,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狩猎般的专注。 门,被彻底推开了。 第10章 liquidation 铁门被彻底推开,一道高大的黑影堵在门口,手电光柱如同实质的利剑,猛地刺向工作台后方他们藏身的阴影! 没有警告,没有喊话。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撕裂了地下室的寂静,子弹几乎是擦着苏文谦的耳畔飞过,打在他们身后的墙壁上,溅起一片水泥碎屑。 对方直接下了杀手! “躲开!”苏文谦低吼一声,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将郝明哲向旁边更深的杂物堆里一推,同时自己向另一侧翻滚。 “砰!砰!”又是两枪,子弹追着他们的移动轨迹,打在废弃的望远镜零件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手电光柱在狭窄的空间内疯狂晃动,试图锁定他们的位置。借着光线的短暂扫过,苏文谦瞥见门口那人的轮廓——穿着深色外套,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完全遮住了面容,只有一双在黑暗中反射着冷光的眼睛,透着一股纯粹的、毫无感情的杀意。 是“清道夫”!他来了!他一直在监视这里,或者,这里本就是他需要定期检查的地方! 郝明哲在翻滚中已经拔出了配枪,他没有盲目还击,而是屏住呼吸,利用对方射击的间隙和手电光柱的移动规律,判断着对方的位置和姿态。他的大脑在极度危险下反而进入了超乎寻常的冷静状态,如同精密仪器般计算着角度和时机。 苏文谦同样握紧了枪,心脏狂跳,但训练让他强行压下了恐惧。他注意到对方射击的节奏和移动方式,极其专业,绝不拖泥带水。 手电光再次扫向他们藏身的区域。 就是现在! 郝明哲猛地从一堆帆布后探出身,没有瞄准身体,而是对着对方持手电的手臂方向,扣动扳机! “砰!” 几乎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他,枪口火光一闪。 “呃!”郝明哲闷哼一声,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子弹擦过,带出一溜血花。但他射出的子弹也击中了目标——对方的手电应声碎裂,地下室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郝明哲!”苏文谦在黑暗中急呼。 “我没事!擦伤!”郝明哲的声音短促而冷静,“他没了光源!小心靠近!” 绝对的黑暗成为了双方共同的障碍,但也给了他们喘息之机。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灰尘的味道。 苏文谦凭借记忆,向郝明哲刚才发声的位置靠拢。他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也能听到不远处,那个杀手极其轻微调整位置的摩擦声。对方像幽灵一样融入了黑暗。 突然,一阵疾风扑面!杀手竟然在完全黑暗中,凭借听觉和记忆,发动了攻击! 苏文谦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格挡,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他手腕上,剧痛传来,配枪几乎脱手!他顺势向后倒去,同时一脚狠狠踹向风声来的方向,感觉踢中了某种坚实的物体。 杀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动作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咔哒!” 一点微弱的光芒亮起,是郝明哲!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钥匙扣大小的LED灯,光线虽然微弱,但足以在近距离照亮一小片区域! 光芒正好映出杀手因为被苏文谦踢中而微微失衡的身影,以及他正要再次举起的、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郝明哲没有任何犹豫,受伤的手臂稳住,另一只手握枪疾射! “砰!砰!” 两枪,一枪打在杀手持枪的手腕上,另一枪击中了他的大腿! “啊!”杀手终于发出一声痛呼,手枪脱手落地,身体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 苏文谦抓住机会,忍着手腕的剧痛,猛扑上去,用尽全力将对方扑倒在地,死死压住,同时用膝盖顶住对方受伤的大腿伤口。 杀手发出痛苦的嘶吼,拼命挣扎,但郝明哲已经上前,用没受伤的手捡起杀手掉落的手枪,冰冷的枪口直接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别动。”郝明哲的声音如同来自冰窟,带着压抑了十五年的恨意和杀意。 挣扎停止了。杀手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粗重地喘息着,鸭舌帽在搏斗中掉落,露出一个寸头,口罩还戴着,但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死死地盯着郝明哲,里面充满了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 苏文谦迅速从腰间拿出手铐,将杀手的双手反铐在身后,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看向郝明哲,借着那点微光,看到郝明哲肩膀处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你的伤……” “皮外伤,不碍事。”郝明哲打断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上的杀手。他蹲下身,伸出手,缓缓扯下了对方的口罩。 一张大约四十多岁、面容普通却带着一股彪悍戾气的脸暴露在微光下。这张脸,对郝明哲和苏文谦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但郝明哲看着这张脸,看着那双充满恨意和不甘的眼睛,一种奇异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恐惧与确认感交织着升起。 “是你……”郝明哲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十五年前,也是你。” 杀手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血丝的、狰狞的笑容,声音因为疼痛而扭曲:“小……杂种……当年……就该……彻底……检查……那个箱子……”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入郝明哲的心脏。他握着枪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跳动。十五年的噩梦,在这一刻拥有了清晰而具体的面孔。 苏文谦感受到郝明哲身上那几乎要失控的杀意,立刻按住他的手臂:“郝明哲!冷静!他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郝明哲猛地闭上眼,深吸了几口充满霉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的狂暴稍退,但冰冷更甚。他对着通讯器,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叔,目标‘清道夫’已抓获,在清水巷23号地下室。我和苏探员……需要支援和医疗。” 通讯器那头传来陈谨急切的声音:“收到!坚持住!支援马上到!” 郝明哲结束通话,目光再次落回杀手脸上,他凑近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问道: “‘星图’的核心是什么?‘S7’在哪里?” 杀手嗤笑一声,闭上眼睛,摆明了拒绝合作。 地下室重归寂静,只有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抓住了“清道夫”,仅仅是撕开了“星图”面纱的一角。真正的战斗,似乎才刚刚开始。而郝明哲知道,从这个人嘴里撬出真相,将是一场更加艰难和残酷的较量。他看着对方那张狰狞的脸,十五年前的火焰在心底从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第11章 liquidation 支援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清水巷23号。当全副武装的特警冲入地下室时,看到的是被铐在地上、腿部中枪失去行动能力的杀手,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的郝明哲,以及护在郝明哲身旁、手腕红肿却仍保持警惕的苏文谦。 陈谨几乎是跟着担架一起冲进来的,看到郝明哲肩头的血迹,脸色一变:“明哲!” “我没事,陈叔。皮外伤。”郝明哲语气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强压下的生理痛楚和内心激荡。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被抬上担架、依旧闭目装死的杀手身上。 “先处理伤口!小苏,你也一样!”陈谨不容置疑地命令道,随即指挥现场,“封锁这里!彻底勘查!所有物品,包括那些日志、地图,全部带回局里,最高保密等级!” 市局,医疗室。 郝明哲肩头的擦伤被消毒包扎,苏文谦手腕的扭伤也做了固定处理。两人拒绝了休息的建议,直接来到审讯监控室。 杀手被化名“张三”登记,经过简单手术取出腿部和手腕的子弹后,被控制在特殊的审讯椅上。他依旧闭着眼,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局里最好的审讯专家轮番上阵,试图撬开他的嘴,但“张三”如同哑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这家伙是块硬骨头。”陈谨盯着单向玻璃后那张麻木的脸,眉头紧锁,“反侦察意识极强,心理素质过硬,绝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郝明哲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知道常规的审讯手段对这种人效果有限。十五年的等待,他不能容忍线索就在这里断掉。 “陈叔,让我进去试试。”郝明哲忽然开口。 陈谨和苏文谦同时看向他。 “明哲,你的状态……”陈谨有些犹豫。他担心郝明哲面对这个可能是亲手杀害他全家的凶手时,会控制不住情绪。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或者说,了解他们这类人。”郝明哲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但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显示他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他知道‘星图’的秘密,他知道我父亲,他知道S7。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苏文谦看着郝明哲紧绷的侧脸,上前一步:“陈队,我和郝顾问一起进去。我能确保程序合规。”他这话既是向陈谨保证,也是在提醒郝明哲保持冷静。 陈谨沉吟片刻,最终重重拍了拍郝明哲没受伤的肩膀:“去吧。注意方式方法,小苏,你看好他。” 审讯室内。 灯光调得比往常更亮,直射在“张三”脸上。郝明哲和苏文谦坐在他对面。郝明哲将一个小型证物袋放在桌上,里面是那本从地下室找到的、记录着他父亲被监听片段的日志。 “张三”依旧闭着眼,仿佛入定。 郝明哲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目光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地刮过对方的眉眼、鼻梁、嘴唇、下颌的线条,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深处,与十五年前那个夜晚可能残留的、模糊的恶魔影像重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审讯室里只剩下呼吸声。这种无声的压力,有时比咆哮更令人窒息。 苏文谦在一旁默默记录,同时警惕地关注着郝明哲和“张三”的每一丝细微反应。 终于,郝明哲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人心的力量: “200X年,7月15日,晚上9点37分。你从别墅西侧厨房的窗户潜入,那里有一道旧划痕,是你三天前踩点时留下的。你用了麻醉剂,先控制了在客厅的保姆,然后上了二楼……” 他开始描述,极其详细,仿佛亲眼所见。他复述的是卷宗里的现场重建,但结合了李国明记录中可能涉及的时间点,以及他对凶手行为逻辑的推断。 “张三”的眼皮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 “……你处理完二楼,回到客厅,确认所有生命体征。然后,你听到了声音。”郝明哲的语速放缓,目光紧紧锁住“张三”的脸,“很轻微的声音,来自一楼的储藏室,那个放着木箱的角落。” “张三”的呼吸似乎有瞬间的停滞。 “你走了过去。你当时在想什么?是在想是否还有漏网之鱼?还是在想,该怎么处理这个意外?”郝明哲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质感,“你看到了那个木箱。你听到了里面……压抑的、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 “张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打开它?”郝明哲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十五年,也定义了了他十五年人生的问题。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仿佛要烧穿对方的伪装,“是怜悯?是疏忽?还是……你接到了新的指令,必须立刻撤离?” 最后一句,郝明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暗示性。 “张三”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暴戾、凶狠,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惊怒。他死死瞪着郝明哲,像是要用目光将他撕碎。 “呵……”他发出一声沙哑的嗤笑,终于开了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小杂种……命真大……” 郝明哲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留下我?” “张三”盯着他,眼神变幻,最终化为一种残忍的戏谑:“你猜?” “是因为‘星图’吗?”郝明哲紧追不舍,将桌上的证物袋向前推了推,“因为我父亲郝永言,接触到了‘星图’的核心?所以灭门。而我,一个六岁的孩子,在当时看来,无关紧要?或者……我本身,也是‘星图’感兴趣的‘对象’?” “张三”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但一直紧盯着他的郝明哲和苏文谦都捕捉到了这一丝异常。 “S7是什么?”郝明哲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问题如同连珠炮,“是我父亲留下的备份数据所在地,对不对?‘星图’到底在找什么?那份名单上除了你们的人,还有什么?” “张三”重新闭上了眼睛,恢复了之前的沉默,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郝明哲知道,第一次交锋,他已经触及到了一些东西。对方不是无懈可击。他对“星图”的忠诚,或许并非毫无缝隙。 就在这时,苏文谦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技术队的加密信息。他快速浏览后,眼神一凛,凑到郝明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郝明哲瞳孔微缩,再次看向“张三”,语气变得愈发冰冷: “李国明笔记本里提到的‘额外’记录,除了我父亲,还提到了另一个代号‘牧羊人’的长期监控目标。技术队刚刚比对了所有数据,发现‘牧羊人’的监控频率和保密等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高于我父亲。”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张三”的反应,缓缓说出技术队的发现: “‘牧羊人’的真实身份,是现任市发改委副主任,冯劲松。而根据档案馆的内部访问日志,在李国明被杀前一周,冯劲松以调研名义,调阅过一批包含‘星图计划’周边资料的旧档案。” “张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郝明哲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不是在找东西,你们是在找人。名单上的人,是可能接触到‘星图’秘密,或者像李国明一样察觉到异常的人。而‘清道夫’的任务,就是确保这些‘隐患’被清除。冯劲松,‘牧羊人’,他是下一个目标,还是……你们自己人?” “张三”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除凶狠和戏谑之外的情绪——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虽然他迅速低下头掩饰过去,但那一瞬间的失态,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郝明哲和苏文谦走了出来。陈谨立刻迎了上来。 “有突破?”陈谨急切地问。 郝明哲点点头,脸色凝重:“他开口很难,但我们给了他足够的压力和信息。他对‘冯劲松’这个名字反应异常。陈叔,我们必须立刻接触冯劲松,他可能极度危险,或者……他本身就知道‘星图’的内幕!” 陈谨眼神锐利,立刻下令:“通知外勤一组,立刻找到冯劲松,以配合调查的名义,将他保护性接回局里!注意,动作要快,更要保密!” 命令迅速下达。郝明哲和苏文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紧迫感。 风暴并未因抓获一个杀手而平息,反而更加汹涌地扑向了更高、更隐蔽的层面。“星图”的阴影,似乎已经渗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方。而冯劲松,这个代号“牧羊人”的官员,将成为揭开最终谜底的关键,还是下一个被清除的牺牲品? 第12章 liquidation 命令下达,市局如同一台精密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外勤一组的人马悄无声息地扑向冯劲松的办公地点和住所。 郝明哲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脑海里翻腾的疑问和那十五年都无法消散的血色。冯劲松,“牧羊人”,这个代号像一根毒刺,扎在李国明的记录里,如今又牵扯出更深的迷雾。 “如果他也是‘星图’的监控目标,为什么能身居高位?如果他不是,为什么李国明要特别记录他?‘清道夫’的反应又为何如此异常?”郝明哲盯着单向玻璃后再次闭目养神的“张三”,眉头紧锁。 苏文谦活动了一下固定着的手腕,冷静分析:“有两种可能。第一,冯劲松是‘星图’需要严密监视的重要人物,甚至可能是潜在的威胁,所以监控等级高。第二,他本身就是‘星图’内部的人,李国明记录他,可能是发现了他的双重身份,或者他的一些越轨行为。” “无论是哪种,找到他,都能让我们更接近核心。”郝明哲的声音带着一种急迫。时间不等人,每过去一秒,冯劲松的危险就增加一分,或者,证据被销毁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然而,坏消息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不到二十分钟,外勤一组组长的通讯接了进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陈队!冯劲松……找到了!在他郊区的独栋别墅里……人已经死了!” “什么?!”监控室内,陈谨、郝明哲、苏文谦三人脸色骤变。 “初步判断是自杀。颈部割裂,现场找到剃须刀片,留有遗书。”组长的声音继续传来,“但我们赶到时,发现书房有被轻微翻动过的痕迹,虽然不明显。已经通知法医和技术队过来!” 自杀?遗书? 这个四字像冰水浇在三人头上。 “不可能!”郝明哲脱口而出,眼神锐利如刀,“‘清道夫’刚被抓,他就‘自杀’?这太巧了!是灭口!” 苏文谦立刻接口:“陈队,我们必须立刻去现场!自杀现场可以伪造,遗书可以逼迫,那些翻动的痕迹可能就是凶手在找东西留下的!” 陈谨脸色铁青,没有丝毫犹豫:“走!立刻去冯劲松别墅!这里加派人手,看好‘张三’,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冯劲松的别墅坐落在城郊一个高档小区,环境幽静。此时已被警戒线封锁。现场的气氛比清水巷更加凝重。 冯劲松倒在书房宽大的办公桌后,地面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刺目的红与周围昂贵的红木家具形成残酷对比。他穿着家居服,左手垂落,右手附近掉落着一片带血的剃须刀片。桌面上,放着一封打印出来的、格式工整的遗书。 技术队和法医已经在紧张工作。 陈谨、郝明哲、苏文谦穿戴好装备进入书房。郝明哲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整个房间——窗户紧闭,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物品摆放看似整齐,但书架靠近书桌的一角,几本书的间距有细微的不均,确实像是被人匆忙翻动过。 遗书的内容无非是承认工作压力巨大,身心俱疲,愧对组织培养云云,语气平淡,措辞官方,看不出太多个人情绪。 “伪造的。”郝明哲只看了一眼,就下了判断,声音冰冷,“语气不对。一个决心自杀的人,遗书不会写得像工作报告。” 苏文谦蹲在尸体旁,仔细观察着冯劲松颈部的伤口和握刀片的手势,眉头紧锁:“郝顾问,陈队,你们看这伤口的角度和深度,还有他手指上沾染血迹的分布……更像是被人从身后固定,然后割喉,再伪装成自刎的姿势。力量方向和自残的生理反应不太吻合。” 法医初步检查后,也给出了倾向于他杀的初步意见:“创口边缘生活反应较弱,符合死后短时间内补刀伪造的特征。具体需要回去解剖确认。” 灭口!几乎是确凿无疑了! “凶手动作太快了!”陈谨一拳砸在门框上,怒火中烧,“我们刚抓到‘张三’,刚锁定冯劲松,对方就抢先一步!他们内部一定有信息渠道!” 郝明哲没有理会愤怒的陈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被翻动过的书架上。他走过去,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书籍的脊背,目光如同探测仪。 “他在找什么?和凶手在李国明家找的是同一样东西?那份名单?还是……别的?”郝明哲喃喃自语。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一套精装版的《资治通鉴》上。这套书摆放的位置有些突兀,与其他书籍的类别格格不入。他小心翼翼地将整套书搬下来,露出后面光洁的墙壁。 没有暗格。 苏文谦也走过来,帮忙检查书架的其他部分。“郝顾问,你觉得会是什么?” “能指向‘星图’核心,或者能威胁到‘星图’内部某个重要人物的东西。”郝明哲思索着,“冯劲松身为发改委副主任,能接触到的机密不少。如果他察觉到自己被‘星图’监控,或者他本身就是知情者但想留后路,他一定会藏起某些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书桌,落在那个看起来与整体豪华风格不太匹配的、略显陈旧的玉石纸镇上。纸镇雕成貔貅形状,做工精细,但底部似乎有些磨损。 郝明哲拿起纸镇,入手微沉。他仔细检查貔貅的嘴巴、眼睛,最后手指在底部一圈细微的缝隙处停住。他尝试着左右旋转,当逆时针转到某个角度时,“咔”一声轻响,貔貅的底座竟然弹开了! 里面是空心的,藏着一个被卷成细卷、用防水油布包裹的微型U盘! 找到了! 陈谨和苏文谦立刻围了上来。 “立刻送回局里,技术队最高优先级破解!注意隔离网络,物理破解!”陈谨立刻下令,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U盘被迅速送走。郝明哲看着空了的貔貅纸镇,又看了看地上冯劲松的尸体,眼神复杂。又一个知情者被清除。“星图”为了掩盖秘密,不惜一切代价。 “冯劲松的死,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苏文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坚定的力量,“也说明,‘星图’害怕了。他们开始慌不择路地清除线索,这反而会留下更多破绽。” 郝明哲看向苏文谦,看到他眼中毫无退缩的勇气和清晰的逻辑,心中那团冰冷的火焰仿佛找到了一丝依靠的温度。他点了点头。 “没错。U盘里的内容,可能就是关键。而‘张三’,他是执行者,他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的多。冯劲松的死,或许能成为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人走出令人窒息的书房,外面阳光刺眼。凶手依旧隐藏在暗处,行动迅捷而狠辣,但郝明哲和苏文谦知道,他们手中掌握的拼图正在一块块增加。U盘里的秘密,以及“张三”可能崩溃的防线,都将成为刺向“星图”心脏的利刃。 追凶之路,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危险。 给点建议[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liquidation 第13章 liquidation 技术队的灯光彻夜未熄,对U盘的破解工作在高度保密下紧张进行。陈谨坐镇指挥,而郝明哲和苏文谦则被强制要求返回临时宿舍进行短暂休息。连续的高强度侦查和生死搏斗,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 临时宿舍是市局后楼的小单间,陈设简单。苏文谦先帮郝明哲换了肩伤的药。消毒药水触及皮肉,带来一阵刺痛,郝明哲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却没有出声。 “伤口有点红肿,明天最好再去医务室看看。”苏文谦动作熟练地包扎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别再逞强了。” 郝明哲垂着眼睫,感受着对方指尖偶尔划过皮肤带来的、与疼痛截然不同的温热触感。这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关心,对他而言有些陌生,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包扎完毕,苏文谦收拾着医药箱,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以前经常自己处理这些?”他指的是郝明哲那手熟练的开锁技术和应对危险时的冷静,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顾问该有的技能。 郝明哲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飘忽:“陈叔教过我一些。更多的……是自己琢磨。活下去,需要知道怎么处理麻烦。” 这话语背后隐含的十五年孤寂与挣扎,让苏文谦心头一涩。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嚣。两人并排坐在床沿,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苏文谦侧过头,看着郝明哲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那总是紧抿的唇线和过于沉静的眼神,此刻似乎柔和了些许,却也透出一种深深的疲惫。他想起清水巷地下室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想起郝明哲中枪时自己心脏那瞬间的揪紧,一种超越战友之情的感觉悄然滋生。 “今天……在下面,谢谢你推开我。”苏文谦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不然那颗子弹……” “你也救了我。”郝明哲打断他,也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近在咫尺。郝明哲能看到苏文谦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以及那里面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苏文谦则看到郝明哲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冰封的东西正在缓缓松动,映着一点微光,闪烁不定。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距离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苏文谦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一种冲动促使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性地,拂向郝明哲额前因为搏斗和汗水而略显凌乱的碎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郝明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下意识地微微偏开了头。那是一个极细微的、近乎本能的防御动作。 苏文谦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自然地落下,拍了拍郝明哲没受伤的那边肩膀,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爽朗,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行了,赶紧休息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郝明哲也迅速收敛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异常,点了点头,站起身:“你也早点休息。”他走向自己的床铺,背对着苏文谦躺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眼神交汇和近乎触碰的瞬间从未发生。 然而,躺在黑暗中,两人却都无法立刻入睡。 苏文谦望着天花板,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差点触碰到对方时的微麻感。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郝明哲那一瞬间的退缩。那堵横亘在郝明哲与世界之间的、无形的墙,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厚重。但他没有气馁,反而更坚定了要靠近的决心。郝明哲需要有人把他从那个冰冷的、只有仇恨和谜团的世界里,拉出来一点点。 而郝明哲,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另一张床上传来的呼吸声。苏文谦指尖带来的温热感仿佛还停留在额前皮肤上,那种带着关切和某种更深意味的触碰,让他沉寂多年的心湖泛起了陌生的涟漪。他渴望温暖,却又恐惧靠近。他背负着太多黑暗,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去触碰光明,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将这抹试图靠近的光明也一同拖入深渊。 就在这种各自翻涌的思绪中,疲惫终于战胜了一切,两人相继沉入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郝明哲被一阵压抑的、破碎的梦呓惊醒。声音来自苏文谦的床铺。 他悄然起身,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到苏文谦眉头紧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蜷缩,那只受伤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别……郝明哲……小心……” 模糊的呓语断断续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恐惧。 他在做噩梦,梦里的场景,显然是今天地下室的生死瞬间,他在担心他。 郝明哲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柔软。他几乎没有思考,走到苏文谦床边,蹲下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文谦那只紧攥着、微微颤抖的手。 “没事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柔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抚意味,“我在这里。” 掌心的温热和沉稳的声音似乎起到了作用,苏文谦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紧蹙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郝明哲没有立刻松开手,他就这样蹲在床边,握着苏文谦的手,借着月光看着对方恢复平静的睡颜。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宁静在两人之间流淌,冲淡了黑夜的冰冷和白日的血腥。 他意识到,在追查真相、手刃仇敌的执念之外,似乎有什么别的东西,正在悄然变得重要。 然而,这份悄然萌生的暖意并未持续太久。天刚蒙蒙亮,郝明哲的手机就尖锐地震动起来,是陈谨的紧急通讯。 他轻轻抽回手,迅速接起。 “明哲,U盘破解了!里面是‘星图计划’部分核心成员的加密通讯记录和资金流向,指向一个我们绝对意想不到的高层!还有……里面提到了一个代号‘摇篮’的紧急清除预案,触发条件不明!你和文谦立刻过来!” 郝明哲的眼神瞬间恢复了锐利和冰冷,他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苏文谦,没有叫醒他,只是轻轻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迅速整理好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新的风暴,已然降临。而刚刚萌芽的、脆弱的温暖,不得不再一次被残酷的现实冰封。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与未知的危险。 第14章 liquidation 清晨的市局,笼罩在一层比以往更加凝重肃杀的氛围中。核心会议室内,窗帘紧闭,只有投影仪的光束在空气中切割出冷硬的光痕。 郝明哲轻轻推门而入时,陈谨和技术队负责人已经在了。苏文谦稍晚几步跟进来,脸上还带着刚被惊醒的惺忪,但眼神在与郝明哲短暂交汇后迅速变得清明锐利。他注意到郝明哲已经恢复了那副冰冷坚硬的外壳,仿佛昨夜那个在床边流露出片刻柔软的人只是他的幻觉。 “人都到齐了。”陈谨的声音沙哑,眼底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他示意技术负责人开始。 投影屏上,复杂的网络拓扑图、加密通讯记录的片段、以及跨国资金流向图依次展开。 “U盘里的数据经过多层加密,破解难度极大,但我们还是提取到了关键信息。”技术负责人语气带着一丝兴奋与沉重,“首先,可以确认,‘星图计划’并非政府授权的任何官方项目。它是一个隐藏在合法机构外壳下的、进行非法监控和信息窃取的私人组织,运作时间可能超过二十年。” 私人组织!这个结论让郝明哲和苏文谦心头都是一沉。这意味着对手更加没有底线,行动更加难以预测。 “其次,资金流向最终指向海外数个空壳公司,但其中一个中间环节,与本市‘永晟集团’及其关联基金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永晟集团?”苏文谦皱眉,“那个业务遍布地产、金融、科技的大型财团?” “没错。而更关键的是,”技术负责人切换画面,出现一份加密通讯记录的译文,“我们截获了数条指向性明确的指令,涉及目标清除、信息掩盖。发出指令的代号为‘建筑师’。”他又切换了一张图片,那是一张略显模糊但能辨认出五官的中年男子照片,气质儒雅,眼神却透着精干,“根据声纹比对和行程交叉确认,‘建筑师’的真实身份,高度疑似永晟集团的创始人兼董事长——李永康!” 李永康!本市著名的企业家,慈善家,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和公益报道中的人物!竟然可能是“星图计划”的核心“建筑师”?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这个结论太过震撼。 郝明哲盯着屏幕上那张儒雅的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就是这个男人,可能下达了对他全家灭口的命令?为什么? “还有这个,”技术负责人放出了最后,也是最令人不安的一条信息,“在数据碎片中,我们反复检索到一个代号‘摇篮’的协议文件,但内容完全被隔离加密,无法破解。只在一条指令中提及:‘摇篮’为最终保障,非极端情况不可启动,启动即意味着‘星图’的彻底重构或……湮灭。” “摇篮……”郝明哲低声重复着这个词,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最终方案。 “冯劲松的‘牧羊人’代号,在这些通讯记录中也得到了印证。”陈谨接口,语气沉重,“他并非核心成员,但似乎是‘星图’安插在体制内的一枚重要棋子,负责传递内部信息,并在必要时利用职权为‘星图’行动提供便利。他的死,很可能是‘建筑师’李永康发现我们接近后,果断执行的灭口。” 线索终于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庞大而可怕的阴谋。一个由商业巨头操控的非法监控组织,其触角可能已经深入社会的各个角落。 “我们必须立刻控制李永康!”苏文谦斩钉截铁地说道,“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陈谨却摇了摇头,脸色难看:“不行。李永康是知名企业家,社会影响力巨大,没有铁证,我们动不了他。目前U盘里的证据虽然指向他,但都是间接的,他完全可以推卸给下属或者声称不知情。而且,‘摇篮’协议是什么我们完全不清楚,贸然行动,可能会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那就找铁证!”郝明哲的声音冰冷彻骨,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陈谨和苏文谦,“李永康那里一定有直接指向‘星图’核心、记录着所有罪行和‘摇篮’协议的原始数据。我们必须找到它!” “怎么找?永晟集团总部安保严密,李永康的住所更是铜墙铁壁。”陈谨提出现实困难。 郝明哲的视线转向苏文谦,眼神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还记得李国明记录里,我父亲提到的‘备份于S7’吗?” 苏文谦立刻反应过来:“你认为‘S7’指的是李永康存放核心数据的地方?” “永晟集团新落成的总部大楼,地下有一个不对外开放的、代号‘第七区’的私人数据中心和保险库,据说是□□用来存放最机密商业文件和私人收藏的地方。”郝明哲语速飞快,“那里,很可能就是‘S7’!” 潜入永晟集团总部,进入代号“第七区”的核心区域?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太危险了!”陈谨立刻反对,“那里面的安保级别绝对是最高级的!我们没有搜查令,一旦失手……” “我们没有时间了!”郝明哲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焦灼,“李永康现在肯定已经知道冯劲松死了,U盘丢了。他随时可能启动‘摇篮’协议,或者销毁所有证据!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看向苏文谦,眼神复杂:“这次行动,无法得到官方支持,甚至不能被记录。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苏探员,你……” “我去。”苏文谦没有任何犹豫,回答得干净利落。他迎着郝明哲的目光,眼神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你别想甩开我单独行动。论潜入和实战,我比你专业。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却清晰地传入郝明哲耳中,“我说过,我会看着你。” 郝明哲的心猛地一颤。苏文谦的眼神太过直接,里面不仅有战友的担当,更有一种他无法忽视、也无法再轻易回避的炽热。昨夜那短暂的温暖仿佛再次回流,在这冰冷的绝境中,注入了一丝令人心安的力量。 陈谨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眼神决绝如赴死;一个明知前路艰险,却义无反顾地选择并肩。他深知阻止不了他们,也明白这或许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希望。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通讯器,递给两人:“这是最高级别的加密频道,范围有限,但能避免被监听。我会在外面尽可能为你们提供信息支持和策应。但是记住,”他目光严厉地扫过两人,“一旦事不可为,立刻撤退!保全自己,才有未来!” 郝明哲和苏文谦接过通讯器,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更多的时间准备,也没有豪言壮语。两人迅速换上了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检查了随身装备——除了配枪,郝明哲带上了他那套精巧的工具,苏文谦则准备了必要的战术装备。 在离开会议室前,郝明哲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苏文谦,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句低语:“跟紧我。” 苏文谦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却充满信任的弧度:“放心,你甩不掉我。” 夜色,再次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两人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驶向那座象征着财富与权力,也隐藏着无尽罪恶的永晟集团总部大厦。 大厦在夜色中巍峨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的霓虹,冰冷而辉煌。而那深藏于地下的“第七区”(S7),如同巨兽的心脏,等待着他们的闯入。这一次,他们不仅要面对最严密的科技防御,更可能直接面对那个可能策划了这一切的、“星图”的“建筑师”——李永康。 真相与危险,仅有一墙之隔。而两人之间那悄然滋生的情愫,在这生死一线的行动中,又将经受怎样的考验? 第15章 liquidation 永晟集团总部大厦在午夜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俯瞰着沉睡的城市。郝明哲和苏文谦将车停在几个街区外,如同幽灵般融入大厦阴影之中。 “正门和常规入口想都别想。”苏文谦借着路灯观察着大厦底层的结构,低声道,“红外感应、压力垫、还有至少三班交叉巡逻的保安。我们需要另辟蹊径。” 郝明哲的目光投向大厦侧面一条不起眼的、标注着“设备检修”的狭窄通道。“地下管廊。所有大型建筑的命脉,通风、电缆、数据光缆都从这里走。直通地下层。” 苏文谦皱眉:“这种地方通常也有监控和感应器。” “有。但维护频率相对较低,而且是内部网络。”郝明哲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带有接口的黑色设备,“这是干扰器,能制造短暂的信号环路,让监控画面定格在十秒前的安全状态。但时间很短,每次只能维持三十秒,而且不能连续使用,容易被系统自检发现。” “三十秒……足够了。”苏文谦估算了一下距离,“我来开路,你负责技术。” 两人默契地移动到检修通道口。厚重的金属门锁着,是电子密码锁。郝明哲上前,再次展现出他那令人咋舌的开锁技术,不过这次是针对电子锁。他用一个特制的接口连接了密码锁的备用接口,手指在微型触屏上快速敲击,屏幕上代码滚动。 “他们用的不是最新型号,防火墙有漏洞……搞定。”不到十五秒,电子锁发出轻微的“嘀”声,绿灯亮起。 苏文谦暗暗心惊,越发觉得郝明哲的背景深不可测。他轻轻拉开金属门,一股带着机油和尘埃味道的空气涌出。门内是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金属阶梯,深处一片漆黑。 “干扰器启动……现在!”郝明哲按下按钮。 苏文谦如同猎豹般窜入,郝明哲紧随其后,反手轻轻带上门。通道内只有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线,两旁是粗大的管道和密集的线缆束。两人屏住呼吸,贴着墙壁快速向下移动。 三十秒时间到,干扰结束。他们必须依靠潜行和判断避开可能的巡逻和固定监控探头。 根据大厦公开的结构图和郝明哲事先记下的“第七区”可能位置,他们在地下二层找到了一个标识着“重地,非授权勿入”的厚重防火门。门上是更加复杂的生物识别锁——指纹加虹膜。 “这道门后面,应该就是‘第七区’的外围。”郝明哲观察着门锁,眉头紧锁,“这个没办法远程干扰或破解,需要授权人员的生物特征。” 苏文谦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突然指向天花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通风管道入口:“走上面!这种级别的保险库区域,为了保证设备散热和空气循环,一定有独立的通风系统,而且管道口径足够成年人爬行!” 这无疑是一条险路,通风管道内情况未知,可能布满传感器,甚至直接触发警报。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郝明哲当机立断。他借助管道和线缆,灵巧地攀上天花板,用工具小心卸下通风管道的格栅。一股冷风从管道内吹出。他先探入半个身子,用微型探头检查内部。 “管道很干净,没有明显的运动传感器。但前面有气流监测,需要非常缓慢地移动,避免扰动空气流速。”郝明哲汇报着,然后率先钻了进去。 苏文谦紧随其后。管道内狭窄而黑暗,只能匍匐前进。金属管道壁冰冷刺骨,空气中弥漫着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干燥的灰尘气息。两人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默契,如同尺蠖般在管道内一点点挪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爬行了大约二十米,郝明哲停了下来,通过探头发回画面:“下面是一个设备间,有独立的空调机组和电源控制柜。侧面有一道气密门,标记着‘S7-Access’(第七区-入口)。” 找到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撬开身下的格栅,无声地降落在设备间的地面上。房间不大,除了运行的设备,空无一人。那道气密门近在眼前,依然是生物识别锁。 “还是需要指纹和虹膜……”苏文谦感到一阵棘手。 郝明哲却走到电源控制柜前,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线路图和运行指示灯。“任何高保密区域都有应急机制。如果主电源和备用电源同时出现‘故障’,为了保障核心数据不被意外锁死或损坏,通常会有一个极短时间的、绕过部分生物识别的紧急物理开关……” 他的手指沿着线路图移动,最终停留在控制柜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带有红色保护盖的按钮上。旁边用极小的字标注着:“紧急泄压/override - 授权等级0”。 “授权等级0……最高紧急权限。”郝明哲眼神一凛,“但同时会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我们按下它,最多只有两分钟时间进入核心区,然后整个大厦的安保都会扑过来。” 这是一场豪赌。用两分钟时间,赌他们能在“第七区”核心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赌了!”苏文谦毫不犹豫,枪已握在手中,眼神锐利,“你开门,我警戒!” 郝明哲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红色保护盖,用力按下了那个按钮! “嘀——嘀——嘀——” 尖锐但被暂时限制在设备间内的警报声响起!与此同时,气密门上的生物识别锁指示灯由红转绿,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门锁解除! “走!”郝明哲猛地拉开气密门。 门后,是一条短暂通道,尽头是另一道更加厚重、泛着金属冷光的圆形大门,此刻正在缓缓向两侧滑开!门后透出幽蓝色的光芒。 两人冲过通道,闯入“第七区”核心!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呼吸一滞。这里不像一个办公室或者档案室,更像是一个科幻电影中的指挥中心。环形空间内,墙壁是巨大的、不断刷新着数据和代码流的屏幕,中央是一个悬浮的全息投影台,此刻正显示着一个复杂的、不断旋转的星系状结构图——那或许就是“星图”计划的本体。 而在房间一侧,是一排排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高性能服务器机柜,另一侧则是一个独立的、由防弹玻璃隔开的区域,里面放着数个造型奇特的黑色保险箱。 “分头找!服务器数据,还有那些保险箱!”郝明哲语速极快,直接扑向服务器操作台,试图接入拷贝数据。 苏文谦则冲向防弹玻璃隔间。门锁同样因为紧急override而失效。他拉开玻璃门,目光迅速扫过那几个保险箱。箱体上没有钥匙孔,只有数字键盘和一个小小的液晶屏。 “需要密码!”苏文谦喊道。 郝明哲在操作台上快速敲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服务器有独立物理防火墙,强行破解需要时间!我们没时间了!试试可能的密码!‘星图’、‘建筑师’、‘摇篮’、‘S7’、李永康的生日……” 苏文谦迅速尝试,但液晶屏上只显示红色的“错误”。 时间一秒秒流逝,警报声虽然还被限制,但两人都能感觉到外面的骚动正在加剧。安保力量正在集结。 郝明哲猛地抬起头,看向全息投影台上那个旋转的星系图,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是坐标!李国明记录里那些看似无意义的数字和代号,是天文坐标!那个星系图……试试‘牧夫座α,赤经14h 39m 36.0s,赤纬 60° 50'' 07''''’!”这是他父亲在某个监听片段中,无意间对母亲提起过的、他最喜欢的一颗星的坐标! 苏文谦毫不犹豫,迅速输入了这一长串数字。 “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其中一个保险箱的绿灯亮了,箱门弹开一条缝隙! 两人心脏狂跳!苏文谦猛地拉开箱门,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黑色的、类似硬盘但接口奇特的存储设备,旁边放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青铜钥匙,钥匙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像是某种星座的图案。 就在苏文谦伸手去拿的瞬间—— “砰!” 一声枪响,打在他旁边的保险箱上,火花四溅!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 只见气密门口,出现了数名身穿黑色作战服、手持武器的安保人员,为首的一人,身形高大,眼神凶狠,枪口正对着他们。而在这些安保身后,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缓缓踱步而入,正是李永康! 他脸上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目光落在郝明哲身上,如同打量着一件有趣的藏品。 “郝明哲……我们终于见面了。”李永康的声音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没想到,当年那个藏在木箱里的小老鼠,能长成今天这样,给我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郝明哲缓缓直起身,面对这个可能是杀害自己全家的元凶,他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但声音却异常冰冷:“李永康,‘星图’该结束了。” 李永康轻笑一声,目光扫过那个被打开的保险箱,看到了里面的存储设备和钥匙,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变,但很快恢复平静:“结束?不,孩子,‘星图’从未开始,也永远不会结束。它只是……存在。就像宇宙本身一样。” 他向前一步,无视苏文谦警惕的枪口,看着郝明哲:“把东西放下,我可以考虑留你身边那个小警察一条活路。至于你……我们或许可以好好谈谈,关于你父亲,关于‘星图’,关于……你为什么能活下来。” 气氛剑拔弩张。苏文谦握紧了枪,挡在郝明哲与保险箱之间,低声道:“别信他!” 郝明哲看着李永康,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存储设备和那把神秘的钥匙。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对苏文谦使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眼色。 然后,他猛地伸手,一把抓起了存储设备和钥匙! “动手!”李永康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枪声再次响起!苏文谦同时开火还击,利用服务器机柜作为掩体,将郝明哲护在身后! “从后面走!我断后!”苏文谦大吼,枪法精准地压制着门口的安保。 郝明哲没有任何犹豫,他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他抓起证据,转身就向房间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可能是维护通道的小门冲去! 李永康看着郝明哲逃离的背影,眼神阴鸷,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对着通讯器冷冷下令: “启动‘摇篮’协议。一级清除权限。” 第16章 liquidation 激烈的交火声在“第七区”核心内回荡,子弹撞击在服务器机柜和防弹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苏文谦凭借精准的枪法和灵活的战术移动,勉强压制住门口的数名安保,为郝明哲争取到了宝贵的逃生时间。 郝明哲冲向那扇维护小门,用力一撞,门应声而开,后面是狭窄陡峭的金属楼梯,向上延伸。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同时对着通讯器低吼:“文谦,撤!” 苏文谦听到指令,不再恋战,一个精准的点射击中为首那名安保的持枪手臂,趁对方吃痛后退的瞬间,猛地向后翻滚,也冲进了维护通道,反手将门狠狠关上,用身体抵住。 “快走!他们很快就会强攻!”苏文谦喘着粗气喊道,他的手臂在刚才的翻滚中撞在金属门上,一阵剧痛。 郝明哲没有废话,转身向上狂奔。苏文谦紧随其后。楼梯仿佛没有尽头,下方传来撞门的巨响和嘈杂的叫喊声。 “他们启动了‘摇篮’!不知道是什么,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大厦!”郝明哲边跑边说,将那个黑色的存储设备和青铜钥匙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最后的希望。 终于,楼梯到了尽头,是一扇通往大厦后方一条僻静小巷的防火门。郝明哲用力推开,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 两人冲出小巷,没有丝毫停留,沿着预先规划好的、没有监控的路线发足狂奔。身后,永晟集团大厦的方向,隐约传来了更加刺耳的、不同于一般火警的奇特警报声,并且似乎有部分楼层的灯光在诡异闪烁。 “妈的,‘摇篮’到底是什么?”苏文谦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心头笼罩着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先离开这里!”郝明哲的声音被风雨声切割得有些破碎。 他们不敢回车上,那可能已经被锁定。凭借着对城市巷道的熟悉和顽强的意志,两人在雨夜中穿梭,专挑最黑暗、最复杂的路线,甩开可能的追踪。 不知跑了多久,确认暂时安全后,他们在一个废弃的地下排水管道入口处停了下来。这里潮湿、阴暗,散发着霉味,但足够隐蔽。 两人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从头发梢滴落。肾上腺素退去后,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郝明哲肩头的纱布再次被鲜血浸透,苏文谦的手臂也肿胀不堪。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东西……拿到了吗?”苏文谦喘着气问,声音沙哑。 郝明哲摊开手掌,那个黑色的存储设备和古朴的青铜钥匙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拿到了。” 一阵沉默。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巨大的疲惫感交织。 突然,苏文谦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自嘲:“呵……真他妈的刺激……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 郝明哲侧过头,在极致的黑暗中,他看不清苏文谦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靠在墙上的轮廓。但他能感受到对方语气里那丝与自己共鸣的、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后的复杂情绪。 “谢谢你。”郝明哲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又一次。” 苏文谦的笑声停了,他转过头,尽管看不清,却仿佛能感受到郝明哲的目光。“谢什么,搭档嘛。”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而且,我说过,会看着你。” 这句话在寂静而封闭的地下空间里回荡,带着远超字面意义的重量。 郝明哲没有回应,但苏文谦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似乎放松了一点点。 “你的伤……”苏文谦想起郝明哲流血的肩膀,摸索着靠过去,“让我看看。” 他的手在黑暗中触碰到郝明哲湿透的衣物,然后是肩膀处那片更加湿润、粘稠的区域。郝明哲几不可察地吸了一口冷气。 “伤口裂开了。”苏文谦的语气带着责备和心疼,“你别动,我包里有应急的止血绷带。” 他摸索着从自己的战术背包里拿出东西,凭借感觉,小心翼翼地解开郝明哲肩上被血浸透的旧纱布。冰冷的指尖偶尔触碰到郝明哲颈侧的皮肤,两人都微微一颤。 在这个绝对黑暗、与世隔绝的狭小空间里,触感被无限放大。苏文谦专注地处理着伤口,动作尽可能轻柔。郝明哲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温热地拂过自己的下颌线,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硝烟、雨水和一丝血腥气的味道,并不好闻,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绷带缠绕过肩膀和胸膛,苏文谦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带着些许拥抱的姿势。黑暗中,某种暧昧的、心照不宣的气氛在无声地蔓延、发酵。 “好了。”苏文谦打好结,声音有些低哑。他的手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留在郝明哲没受伤的那边手臂上,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 郝明哲也没有动。他闭上眼,任由这种短暂的、偷来的宁静与靠近包裹着自己。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了可以暂时卸下沉重盔甲的错觉。 “郝明哲……”苏文谦忽然低声唤道。 “嗯?” “我们……会活下去的,对吧?会把他们都揪出来。”苏文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这不是疑问,更像是需要确认的信念。 郝明哲沉默了片刻,然后,在黑暗中,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覆在了苏文谦停留在他手臂的手背上。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微不可察的颤抖。 “会。”郝明哲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这是他给出的承诺,不仅仅是对苏文谦,也是对自己。 苏文谦反手握住他的手,力道很紧,仿佛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浮木。 两人就这样在废弃排水管的深处,手握着手,依靠着彼此,聆听着外面的雨声,等待着黎明,也等待着下一场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风暴。存储设备里的秘密,神秘的青铜钥匙,以及那被启动的、未知的“摇篮”协议,都预示着前路依旧凶险莫测。 但在此刻,在这片短暂的、被偷来的黑暗与宁静里,两颗在绝境中相互靠近的心,找到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微小却坚定的理由。 第17章 Liquidation-Final Chapter 冰冷的雨水顺着排水管口的铁栅滴落,在脚下积起小小的水洼。废弃管道内的黑暗与寂静,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紧握的双手传递着真实的温度。 郝明哲掌心的存储设备和那把青铜钥匙,如同烙铁般滚烫。这用命换来的证据,承载着揭开十五年血案真相的重量。 “必须尽快读取里面的内容。”郝明哲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打破了维持片刻的宁静,“李永康启动了‘摇篮’,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苏文谦松开了手,那份短暂的依靠感褪去,但眼神变得更加坚定。“陈队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安全屋和离线设备。我们得想办法过去。” 他们不敢使用任何可能被追踪的通讯工具,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和记忆中的备用路线。在雨势稍缓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两人如同受伤的困兽,互相搀扶着,避开所有主干道和监控探头,艰难地向陈谨预先约定的、位于老城区一片待拆迁楼宇中的安全点移动。 每一声远处的警笛都让他们神经紧绷,每一个路口的阴影都仿佛潜藏着危机。 安全屋是一个几乎家徒四壁的空房间,只有几张旧桌椅和一台完全离线、经过反复检查的笔记本电脑。陈谨早已等在那里,看到两人狼狈不堪、身上带伤的样子,尤其是郝明哲肩上那片刺目的血红,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上前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活着就好……东西呢?” 郝明哲将那个黑色的存储设备递了过去。陈谨立刻将其连接到电脑上。 设备没有密码,但接口特殊,好在陈谨准备了适配器。读取进度条在屏幕上缓缓移动,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终于,文件夹打开了。里面并非他们预想中的直接罪证,而是大量的日志文件、加密通讯记录备份、资金流水,以及……数个标记着不同代号和日期的子文件夹。 其中一个文件夹的名字,让三人的呼吸同时一滞:“摇篮”协议 - 执行日志及降级预案。 陈谨颤抖着手点开。 里面并非是什么毁灭程序,而是一系列冷酷到极点的指令集和应急预案: “……确认威胁等级提升至‘临界’。启动‘摇篮’协议第一阶段:物理隔离。切断‘星图’主服务器与所有外部节点的非加密链接,销毁次级数据中心……” “……第二阶段:信息净化。激活预设逻辑炸弹,清除所有非核心成员及关联方数据库记录。执行‘静默’指令,所有活跃外勤转入深度潜伏……” “……第三阶段:架构降级。‘星图’主体进入休眠状态,由明转暗。所有行动权限收归‘建筑师’及‘守护者’。启动备用通讯网络‘深空’……” “……备注:降级期间,原‘星图’计划更名为‘基石’项目,聚焦核心目标监控,暂停所有扩张性及高风险行动……” “降级……休眠……基石?”苏文谦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们不是要毁灭,而是要隐藏!把我们刚刚查到的一切,都变成‘不存在’!” 郝明哲的目光死死盯在“架构降级”和“更名为‘基石’项目”那几行字上,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他快速点开其他几个标记着代号的文件夹。 其中一个文件夹名为 “牧羊人 - 观察记录及评估报告” ,里面详细记录了冯劲松被监控的始末,以及一份最后的评估:“目标已产生不稳定倾向,建议纳入‘摇篮’协议清除名单。” 另一个文件夹名为 “清道夫 - 行动日志及能力评估” ,里面是“张三”历次执行清除任务的记录,冷冰冰的文字记载着一条条人命的消逝。 但最重要的,是一个名为 “星图 - 起源及架构说明” 的加密文档。郝明哲利用从李国明笔记本和李国明破解权限时可能用到的方法,尝试了几个可能的密钥后,文档被打开了。 开篇第一句话,就让房间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星图’计划,隶属于‘方舟’工程下属第三序列信息监控与态势感知子项目。主要任务:对潜在威胁‘方舟’工程稳定性及目标实现之个体及组织,进行长期、隐蔽监控与风险评估,并为上级项目提供决策依据。” 方舟工程! “星图”……竟然只是一个更大计划的子项目?!一个监控子项目?! 郝明哲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十五年的仇恨、追查,他以为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却发现面对的只是一头巨兽伸出的微不足道的触角! “方舟……是什么?”苏文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陈谨的脸色苍白如纸,他显然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词。他快速翻阅着文档后面的内容,但关于“方舟”的描述极少,只有只言片语提到其目标是“确保文明火种存续与优选路径实现”,格局大得令人窒息。 文档最后,提到了“星图”计划的最高权限结构: “最高决策层:‘方舟’理事会(权限超越‘建筑师’) 计划负责人:‘建筑师’(李永康) 安全保障:‘守护者’(身份加密,权限与‘建筑师’平行,负责‘摇篮’协议最终执行及‘基石’项目监管) 核心数据备份:存储于‘S7’节点,物理密钥与‘守护者’身份绑定。” 物理密钥! 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郝明哲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把古朴的青铜钥匙! 这把钥匙,不仅能打开某个具体的锁,更可能指向那个神秘的、与李永康权限平行的“守护者”! “所以……我们扳倒一个李永康,甚至摧毁‘星图’……可能都无济于事?”苏文谦感到一阵无力,“后面还有一个更庞大的‘方舟’?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守护者’?” 郝明哲握紧了钥匙,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抬起眼,眼中不再是纯粹的仇恨,而是混合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被更巨大黑暗笼罩后的决绝。 “至少,我们知道了敌人不止一个李永康,不止一个‘星图’。”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们拿到了钥匙,知道了‘守护者’的存在,知道了‘方舟’这个名字。这不再是追查十五年前的旧案,这是……捅破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天。” 陈谨沉重地点点头:“这个消息必须绝对保密。在我们弄清楚‘方舟’和‘守护者’到底是什么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李永康那边,因为‘摇篮’协议启动,他肯定会蛰伏起来,我们暂时动不了他,但可以利用他蛰伏的机会,暗中调查。” 他看向郝明哲和苏文谦,眼神复杂:“你们两个,现在是唯一直接接触过核心证据,并且知道‘方舟’存在的人。接下来的路,会比我之前想象的,危险一千倍,一万倍。” 安全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雨停了,但阴霾依旧笼罩着城市。 郝明哲看着手中那把小小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青铜钥匙,又看向身边同样疲惫却眼神坚毅的苏文谦。 十五年的执念,将他引向了一个更深的漩涡。但这一次,他不再是独自一人蜷缩在黑暗的木箱里。 他深吸一口气,将钥匙紧紧攥住。 “那就……捅破这天。” 第18章 Ark-Foundation 安全屋内,陈谨去安排后续的保密和调查工作,房间里只剩下郝明哲和苏文谦,以及那台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电脑屏幕,上面“方舟”两个字如同诅咒般盘踞。 沉重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郝明哲依旧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失焦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世界正在经历的崩塌。十五年,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生存意义,都建立在向“星图”复仇的基石上。可现在,这块基石下面,是更幽深、更庞大的黑暗——“方舟”。仇人从一个具体的执行者“清道夫”,到一个掌控者“建筑师”,再到如今一个模糊却无比巨大的阴影“方舟”……复仇的目标仿佛变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幽灵,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恐惧。 苏文谦默默地看着他。他能感受到郝明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气息。他走上前,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拿起桌上剩余的干净纱布和清水,低声道:“坐下,伤口需要重新处理。” 郝明哲像是没有听见,依旧僵立着。 苏文谦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按在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按坐在旧椅子上。“郝明哲,”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看着我。” 郝明哲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苏文谦脸上。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此刻翻涌着痛苦与混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文谦一边动作轻柔地拆开他肩上被血和雨水浸透的旧绷带,一边说道,声音平稳而有力,“你觉得目标变得遥不可及,觉得十五年的坚持像个笑话,甚至……觉得害怕。” 郝明哲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否认。 苏文谦清理着伤口边缘的血污,指尖带着安抚的温度。“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你十五年的坚持,没有你从木箱里活下来,没有你成为顾问,没有你发现李国明的记录,没有你在地下室认出‘清道夫’的手法……我们根本不会站在这里,不会知道‘星图’,更不会触摸到‘方舟’的影子!” 他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郝明哲,你不是一无所获!你撕开了这巨大黑幕的第一道口子!你拿到了钥匙!你找到了方向!这比起十五年前那个只能躲在箱子里发抖的孩子,强了千倍万倍!” 郝明哲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苏文谦眼中那簇灼热的、几乎要将他点燃的火焰。 “是,‘方舟’很大,很可怕。但那又怎么样?”苏文谦包扎的动作停下,双手用力握住郝明哲没受伤的肩膀,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难道就因为敌人比想象中强大,我们就要放弃吗?就要认输吗?别忘了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别忘了李国明,忘了冯劲松!那些被‘清道夫’清除的人!他们的冤屈,难道就因为敌人叫‘方舟’就不存在了吗?!”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郝明哲,你不是一个人。”苏文谦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以前你或许是一个人,但现在不是了。有陈队,有我,有所有相信正义的人!这条路再难,我陪你走下去。天塌下来,我们一起扛!” 最后那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碎了郝明哲心外围裹的坚冰。他看着苏文谦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充满锐气和阳光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毫无保留的信任、支持和一种他不敢深究,却又无法忽视的炽热情感。 一直强撑的冷静和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巨大的压力、茫然的未来、以及眼前这个人带来的、让他无所适从的温暖,交织在一起。郝明哲猛地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迅速隐入鬓角。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在苏文谦正在为他包扎的手臂上,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苏文谦的心像是被那滴眼泪狠狠烫了一下。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郝明哲靠着,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地、充满安抚意味地,落在了郝明哲柔软的黑发上,笨拙而温柔地抚摸着。 这个动作带着超越战友的亲密,让郝明哲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他没有躲开。反而,在那轻柔的抚摸下,他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放松下来,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卸下所有伪装的港湾。 房间里只剩下郝明哲压抑的呼吸声和苏文谦沉稳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还有一种悄然升温的、暧昧不明的气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某种无声的交流在紧密的距离和轻柔的触碰间流淌。 过了许久,郝明哲的颤抖渐渐平息。他缓缓抬起头,眼睛还泛着红,但里面的迷茫和脆弱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泪水洗涤过的、更加坚定的清明。 他看向苏文谦,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无比:“谢谢。” 这一声谢谢,包含了太多。谢谢他的陪伴,谢谢他的信任,谢谢他在这绝境中,毫不退缩地站在他身边,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苏文谦看着他恢复清明的眼神,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因为两人之间这过于亲近的距离和氛围而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他收回放在郝明哲头发上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继续未完成的包扎工作,语气试图恢复平时的爽朗,却带着一丝微哑: “谢什么。赶紧好起来,后面还有硬仗要打。”他仔细地打好绷带结,指尖不经意划过郝明哲锁骨处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郝明哲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被妥善照顾的暖意,以及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却不再冰冷的重量。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前路依旧黑暗漫长,强敌环伺。但此刻,在这破败的安全屋里,两颗心的靠近,仿佛生出了一点微弱却顽强的光,足以照亮彼此,继续前行。 苏文谦包扎完毕,却没有立刻退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近。他看着郝明哲,眼神深邃,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和一句低语: “我会一直在。” 郝明哲迎着他的目光,这一次,他没有回避,也没有退缩。他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第19章 Ark 安全屋外,城市在白日里恢复了惯常的喧嚣,但这喧嚣却无法穿透厚重的窗帘,更无法驱散屋内两人心头的沉重。陈谨带来了干净的食物、水和药品,并告知他们,永晟集团对外宣称昨夜遭遇了黑客攻击和内部设备故障,李永康暂时没有公开动作,但暗地里的排查和警戒显然已经提升到了最高级别。 “你们暂时不能露面。”陈谨神色凝重,“‘摇篮’协议启动,‘星图’转入地下,李永康一定会疯狂寻找存储设备和钥匙的下落。外面现在很危险。” 这意味着他们将被困在这个狭小、简陋的安全屋里,不知期限。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某种奇特而煎熬的共生。空间有限,活动受限,唯一的任务就是等待伤口愈合,分析有限的已知信息,以及……面对彼此之间那日益清晰却无人敢轻易戳破的情感。 苏文谦承担了大部分琐事,处理伤口、准备简单的食物、警戒窗外。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可靠,但看向郝明哲时,眼神里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超越职责的关切。 郝明哲的肩伤在缓慢恢复,但精神上的消耗更大。他常常长时间地对着那把青铜钥匙和存储设备的拷贝数据(原件已被陈谨转移至更安全的地方)发呆,试图从冰冷的代码和李国明潦草的字迹中,找出关于“方舟”和“守护者”的蛛丝马迹,但收获甚微。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时时试图将他淹没。 每当这时,苏文谦不会多问,只是默默地递上一杯温水,或者坐在他不远处,擦拭着自己的配枪,用那种沉默而坚定的存在,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夜晚是最难熬的。废弃楼宇的隔音很差,任何一点异响都足以让两人瞬间惊醒,握紧枕下的枪。而噩梦,更是如影随形。 郝明哲会梦回那个血腥的夜晚,木箱的缝隙外是晃动的黑影和压抑的惨叫。苏文谦则反复经历着地下室那惊心动魄的枪战,子弹擦着郝明哲太阳穴飞过的画面定格成永恒的惊悸。 这晚,郝明哲又一次被噩梦魇住,身体紧绷,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睡在对面简易床铺的苏文谦几乎立刻惊醒,他迅速起身,来到郝明哲床边,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轻轻握住了他紧攥的、冰凉的手。 “明哲,醒醒,是梦。”苏文谦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郝明哲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涣散了几秒才聚焦,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量,呼吸渐渐平复,却没有抽回手。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闻到苏文谦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能感受到他掌心因为长期握枪而生的薄茧,能听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又梦到了?”苏文谦低声问,拇指无意识地、极轻地摩挲着郝明哲的手背。 “……嗯。”郝明哲的声音带着梦魇后的沙哑。他没有多说,但这份默认本身,就是一种罕见的敞开心扉。 “我也经常梦到。”苏文谦在他床边坐下,依旧没有松开手,“梦到你在我面前……”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后怕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却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有种相依为命的暖意。 “有时候我在想,”郝明哲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如果十五年前,我没有躲在那个木箱里,或者……他打开了箱子……” “没有如果。”苏文谦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些,“你活下来了,郝明哲。你活下来,才有了现在的一切,才有了揭开真相的可能。这不是偶然,是必然。” 他倾身向前,在极致的黑暗中,凭借着感觉凝视着郝明哲的方向:“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星图’,对‘方舟’最大的反抗。” 这句话像一道光,刺穿了郝明哲心中盘踞多年的、关于自身存在价值的阴霾。他怔怔地“看”着苏文谦,尽管看不清表情,却能感受到那股毫无保留的、炽热的肯定。 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他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了苏文谦的脸颊。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挺直的鼻梁,还有……微微颤抖的嘴唇。 苏文谦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一滞。 郝明哲的手指停留在他唇上,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然后缓缓向下,抚过下颌的线条,最后停留在他的颈侧,感受着那里蓬勃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指尖,也敲击着他的心扉。 这个动作带着超越所有语言的亲密和试探。 苏文谦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触碰,仿佛在无声地纵容和邀请。黑暗中,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最终,郝明哲的手缓缓落下,重新与苏文谦的手交握在一起,十指紧扣。力道很大,仿佛要将彼此镌刻进骨血里。 “苏文谦。”郝明哲叫了他的全名,声音低沉而清晰,“如果……如果这次我们能活下去……” “没有如果。”苏文谦再次打断他,这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无比的坚定,“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然后,”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承诺,“然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有些话,不需要在生死未卜的绝境中说出口。一个眼神,一次紧握,一句承诺,已然足够。 那一夜,两人没有再松开手。他们就那样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在黑暗与寂静中,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和紧握的双手,驱散了噩梦与寒意,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确认了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第二天清晨,阳光勉强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郝明哲先醒来,发现自己的手依旧被苏文谦紧紧握着,而苏文谦靠在床沿,似乎就这样握着他的手睡了一夜。他看着苏文谦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和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酸涩而柔软的暖流。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苏文谦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眼神在瞬间的锐利后,对上郝明哲的目光,迅速柔和下来。 “早。”苏文谦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自然地松开了手,仿佛昨夜那紧密的交握再寻常不过,但耳根却悄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早。”郝明哲应道,声音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两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萦绕在空气中的、淡淡的温情,取代了之前的沉重与压抑。他们依旧分析着线索,讨论着“方舟”和“守护者”,依旧警惕着外界的危险,但看向彼此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无法言说的东西。 苏文谦会在郝明哲对着钥匙沉思时,默默递上一颗剥好的糖果——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说是能补充血糖。郝明哲则会在他擦拭武器时,静静地递上一块干净的软布。 感情在高压和密闭的环境下,如同石缝中顽强生长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扎根。它无法宣之于口,却体现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的交汇里。 直到第三天傍晚,陈谨带来了一个紧急而令人不安的消息——技术队尝试追踪“摇篮”协议启动后“星图”可能启用的备用网络“深空”,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弱、但正在活动的信号源,位置指向邻市一个已经废弃多年的天文观测站。而那个观测站的建设记录,与“星图”计划早期的一些外围活动时间点高度吻合。 “那里可能是‘星图’转入地下后的一个临时联络点,或者……与‘守护者’有关。”陈谨语气严峻,“我们必须去确认。但这次,我无法提供任何官方支援,甚至连信息都无法保证绝对准确。” 又是一次前途未卜的冒险。 郝明哲和苏文谦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定。 “我们去。”郝明哲站起身,肩上的伤似乎已无大碍,眼神锐利如初。 苏文谦站到他身边,动作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走吧,搭档。”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单纯为了追查真相而并肩作战的同事。无形的纽带已经将他们紧紧相连,前方是更深不可测的黑暗,但握在一起的手,比任何武器都更让人安心。 需不需要把字数写多点?[哦哦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Ark 第20章 Ark 废弃天文观测站的存在,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郝明哲和苏文谦心中漾开层层涟漪。这不仅仅是又一个需要探查的地点,它关联着“星图”的起源,甚至可能指向那个神秘的“守护者”。离开相对安全但压抑的临时庇护所,再次投身于未知的危险,两人的心态却与以往截然不同。一种无形的、紧密的纽带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使得前路的黑暗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绝望。 陈谨为他们准备了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车辆、少量现金,以及两套完全匿名的通讯设备。临行前,他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目光在郝明哲和苏文谦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一切以安全为重。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有任何发现,不要贸然行动,等我消息。” 他没有明说,但眼神里写满了对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明显不同以往的氛围的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祝福。 路途颠簸而沉默。郝明哲负责驾驶,苏文谦坐在副驾,反复查看着天文观测站的卫星地图和有限的背景资料。那地方位于邻市远郊的一座荒山上,早已废弃多年,基础设施几乎完全损坏,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信号很微弱,时断时续,像是某种低功耗的备用信标,或者……故意留下的诱饵。”苏文谦放下平板,揉了揉眉心,看向郝明哲线条冷硬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无论是哪种,都必须去看。”郝明哲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声音平稳,“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苏文谦“嗯”了一声,视线却并未移开。他注意到郝明哲握方向盘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这不是紧张,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内在的紧绷。他犹豫了一下,伸手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过去。 “喝点水。路程还长。” 郝明哲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水瓶。指尖在交接的瞬间短暂相触,一丝微妙的电流无声蔓延。他没有说话,只是仰头喝了几口水,喉结滚动。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公事公办的凝滞,而是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近乎温存的安静。 苏文谦靠回椅背,闭上眼,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安全屋里那个黑暗的夜晚,郝明哲滚烫的眼泪落在他手臂上的触感,以及两人十指紧扣时传递的力量。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保护欲和……牵绊。这种感情来得迅猛而突兀,却又仿佛在一次次生死与共中早已埋下种子,悄然生根发芽。 抵达山脚时,已是傍晚。残阳如血,将荒山的轮廓染上一片凄艳的红。正如资料显示,这里根本没有路,只有一条被杂草和碎石覆盖的、依稀可辨的旧时小径。 “车开不上去,只能步行。”郝明哲停好车,检查了一下随身装备——枪、工具、还有那把用防水布小心包裹起来的青铜钥匙。 苏文谦也利落地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将一把多功能战术刀绑在小腿外侧。“我走前面。”他习惯性地说道,这是出于对郝明哲肩伤的考虑,也是他作为前一线探员的本能。 这一次,郝明哲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小心脚下。” 登山的过程异常艰难。杂草高过腰际,碎石松动,稍有不慎就会滑倒。夜幕迅速降临,山林被深邃的黑暗吞噬,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浓稠的夜色中划开一道狭窄的通道。风声穿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了几分阴森。 苏文谦在前方探路,动作敏捷而谨慎,不时回头确认郝明哲的位置。郝明哲紧跟其后,他的体力似乎恢复得不错,步伐稳健,只是偶尔在需要手臂用力支撑时,会微微蹙眉。 “还好吗?”在一次攀爬一处陡坡时,苏文谦伸手拉了他一把,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腕,感受到掌心下皮肤的温度和微微凸起的腕骨。 “没事。”郝明哲借力上来,气息微喘。手腕处传来的力道和温度让他心头一悸,他没有立刻挣脱,直到站稳才自然地收回手。黑暗中,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不知是因为攀爬的劳累,还是别的什么。 “快到了。”苏文谦移开视线,用手电指向山顶方向一个模糊的、圆顶状的建筑轮廓。 废弃的天文观测站,如同一个巨大的、死去的甲虫,匍匐在山顶。圆顶锈迹斑斑,墙壁布满裂缝,窗户碎裂,黑洞洞地望着不速之客。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到。 两人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先在外部进行侦查。观测站主体建筑旁,还有一个低矮的、类似操作间或宿舍的附属建筑,同样破败不堪。 “信号源是从主建筑里发出的,很微弱。”苏文谦看着便携式信号探测器上跳动的光点,低声道。 郝明哲的目光则被附属建筑门口地面上一些凌乱的、相对新鲜的脚印吸引。他蹲下身,用手电仔细观察。“不止一个人,脚印很杂乱,时间应该在几天内。” 有人来过这里!是在他们之前?还是“星图”的人?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拔出了枪,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靠近主建筑的入口——一扇半塌的铁门。 门内是宽阔的、布满灰尘和碎石的圆形空间。曾经巨大的天文望远镜只剩下锈蚀的骨架,歪斜地指向破裂的圆顶,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时光的残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电子设备运行产生的微弱臭氧味。 手电光柱扫过,可以看到地面有电缆被重新接驳的痕迹,通向角落一个看似是旧配电箱的地方。箱门虚掩着,里面隐约有微弱的指示灯在闪烁。 “就是那里。”郝明哲压低声音。 苏文谦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掩护,让郝明哲上前检查。 郝明哲小心翼翼地靠近配电箱,苏文谦则举枪警戒着四周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这种绝对的信任和分工,无需言语。 郝明哲打开配电箱,里面并非复杂的电路,而是一个被改装过的、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盒,正是它在发出微弱的信号和指示灯的光芒。金属盒连接着几根临时拉设的线路,似乎是在利用观测站残留的微弱电力维持运行。 “不是信标,是一个……低功耗的数据中继器?”郝明哲仔细观察着,眉头紧锁,“它在接收并转发某种加密信号。”他尝试用随身设备连接,但信号加密等级极高,无法破解。 就在这时,苏文谦忽然低喝一声:“有人!” 几乎同时,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子弹上膛的“咔嚓”声! “别动!把枪放下!”一个冷硬的、带着明显威胁意味的声音从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方传来。 郝明哲和苏文谦身体瞬间紧绷,枪口同时转向声音来源。 “你们是谁?”苏文谦厉声问道,身体微微前倾,将郝明哲更好地护在身后。 承重柱后,缓缓走出两个穿着深色冲锋衣、面容精悍的男人。他们手里都拿着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眼神锐利而警惕,动作专业,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匪徒。 “这话该我们问你们。”为首的那个男人,脸上有一道浅疤,目光在郝明哲和苏文谦身上扫过,尤其是在看到郝明哲的脸时,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私人地方,不欢迎访客。” 私人地方?一个废弃几十年的观测站? 郝明哲的心猛地一沉。这些人,很可能与“星图”或者“守护者”有关! “我们是登山客,迷路了。”苏文谦试图周旋,语气尽量自然。 “登山客?”刀疤脸男人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带着专业装备和枪的登山客?把手举起来,慢慢转过身!”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郝明哲看着那两个男人,大脑飞速运转。硬拼,对方有备而来,人数不明,胜算不大。而且,他们需要弄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和目的。 就在他权衡之际,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眼神更显阴沉的男人,目光死死盯着郝明哲,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疑:“等等……你……你是不是姓郝?”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观测站内炸响! 郝明哲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人认识他?! 苏文谦也瞬间变了脸色,握枪的手更紧了几分。 刀疤脸男人也愣住了,疑惑地看向同伴。 那阴沉男人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郝明哲的脸,语气越发肯定:“没错……和资料照片很像……郝永言的儿子,郝明哲!” 身份暴露!这意味着再无转圜余地! “动手!”刀疤脸男人反应极快,立刻扣动扳机! “砰!”消音器下的枪声沉闷而致命! 苏文谦几乎在对方肩膀微动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猛地将郝明哲向旁边一推,同时侧身避让!子弹擦着他的肋下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唔!”苏文谦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停滞,举枪还击! “砰!砰!” 郝明哲被推开的同时也已稳住身形,眼神冰冷如刀,毫不犹豫地向那个认出他的阴沉男人开枪!既然身份暴露,那就只有死战! 狭窄的空间内,枪火迸溅,子弹横飞!碎裂的水泥块和灰尘簌簌落下。 对方两人显然也是好手,借助承重柱和废弃设备作为掩体,射击精准而狠辣。 “不能恋战!对方可能还有援兵!”苏文谦一边射击一边低吼,肋下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将深色衣服染得更深。 郝明哲也清楚这一点。他目光扫过那个仍在运行的黑色中继器,心念电转。他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磁性吸附装置,趁着苏文谦火力掩护的间隙,猛地滚到配电箱旁,将装置啪地一声吸在了中继器上! “走!”他大喝一声,同时向对方藏身的方向连开数枪,压制住对方。 苏文谦会意,两人且战且退,向入口处移动。 那磁性装置是他自制的微型强干扰器,一旦启动,会释放高强度电磁脉冲,足以瘫痪附近小范围内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那个中继器和对方的通讯器! “他们想跑!拦住他们!”刀疤脸男人察觉到意图,试图冲出来阻拦。 就在这时,郝明哲按下了遥控按钮! “滋——” 一阵无形的电磁波以配电箱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观测站内仅存的几盏应急灯瞬间熄灭,彻底陷入黑暗!对方两人的通讯耳机里也传来刺耳的噪音! “妈的!怎么回事?!” “我的设备失灵了!”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和黑暗,郝明哲和苏文谦迅速冲出主建筑,融入外面的夜色之中。他们没有沿着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一条更陡峭、但植被更茂密的方向,希望能借此摆脱追踪。 山林逃亡之路比来时更加凶险。身后隐约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对方显然没有放弃。苏文谦肋下的伤口在不断奔跑中撕裂般疼痛,呼吸越来越沉重,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你怎么样?”郝明哲察觉到他的异常,一把扶住他几乎要栽倒的身体,触手一片湿黏。是血! “没事……快走……”苏文谦咬着牙,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吓人。 “不行!你不能再跑了!”郝明哲当机立断,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山体裂缝。“去那里!” 他几乎是半抱半拖着将苏文谦塞进那个狭窄的裂缝里,然后自己也挤了进去,并用一些枯枝和藤蔓迅速掩盖住入口。 裂缝内部空间很小,仅能容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声。苏文谦因为失血和疼痛,身体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 外面的脚步声和搜寻声渐渐靠近。 “分头找!他们跑不远!” “这边有血迹!” 声音近在咫尺,手电光柱偶尔扫过裂缝入口的藤蔓。 郝明哲屏住呼吸,将苏文谦更紧地护在怀里,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枪,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如果被发现,他将毫不犹豫地以命相搏。 苏文谦靠在他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有力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线条。疼痛、失血带来的寒冷,以及近在咫尺的危险,都因为身后这个怀抱而奇异地变得可以忍受。他甚至能闻到郝明哲身上混合着汗水、硝烟和一丝清冽气息的味道,这味道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追兵在附近搜索了一阵,似乎没有发现这个隐蔽的裂缝,脚步声渐渐远去。 危险暂时解除,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狭小空间内,两人身体的紧密贴合变得无法忽视。苏文谦几乎整个人被郝明哲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郝明哲的下巴无意间抵在他的发顶。 之前逃亡时的肾上腺素褪去,一种截然不同的、暧昧而滚烫的温度在黑暗中悄然升起。 苏文谦能感觉到郝明哲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坚实有力,也能感觉到他呼吸拂过自己耳廓带来的细微痒意。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与身后那颗心脏的跳动渐渐重合。 郝明哲同样心绪纷乱。怀中身体的温热、因为疼痛而偶尔发出的细微抽气声,以及发丝间淡淡的皂角清香,都在挑战着他的自制力。他从未与任何人如此亲近过,这种毫无间隙的接触让他感到陌生、慌乱,却又……贪恋。 “你的伤……”郝明哲的声音在极度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沙哑,他试图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氛围。 “死不了。”苏文谦打断他,声音同样低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别动……就这样……一会儿。”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某个开关。 郝明哲不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更稳固地圈住,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和力量传递过去。他能感觉到苏文谦的身体在最初的僵硬后,逐渐放松下来,信任地依靠着他。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外面山林的风声依旧,追兵似乎已经远去。裂缝内,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和心跳声。 苏文谦微微动了动,侧过一点头,在极致的黑暗中,他看不到郝明哲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他低声开口,打破了这维持了很久的沉默: “郝明哲……” “嗯?” “……没什么。”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地点不对,情境也不对。 但郝明哲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有追问,只是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苏文谦的后颈上,这是一个极其亲昵且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 “我知道。”他低声说。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包含了所有的理解和回应。 苏文谦闭上眼,感受着颈后传来的温热触感,嘴角在黑暗中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肋下的伤口依旧疼痛,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此刻,他心中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圆满的平静。 他们在这个狭窄、黑暗、危机四伏的山体裂缝里,紧紧相拥,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和无声的承诺,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也等待着下一场无法预知的战斗。感情在生死边缘淬炼得更加纯粹而坚韧,如同黑暗中悄然绽放的花,虽未言明,却已根深蒂固。 第21章 Ark 裂缝外的风声渐渐平息,追兵的声响也彻底消失在密林深处,只有偶尔几声夜枭的啼叫划破寂静。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但狭小空间内紧密相贴的身体,却让另一种张力悄然弥漫。 苏文谦肋下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身体不自觉地微微蜷缩。 “很疼?”郝明哲立刻察觉,环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他试图借着从藤蔓缝隙透进的极其微弱的月光查看伤口,但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清。 “还好……”苏文谦咬着牙,额头上渗出冷汗,“子弹应该没留在里面,只是撕裂伤。” “必须尽快处理,失血过多会很麻烦。”郝明哲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苏文谦能更舒服地靠着自己,然后开始摸索着解自己背包的带子。动作间,他的下巴无意擦过苏文谦的耳尖,两人都是一顿。 “我包里有应急医疗包。”郝明哲的声音低了几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费力地在狭小空间内单手操作,取出纱布、消毒水和止血粉。 “我自己来……”苏文谦试图伸手去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郝明哲按住他,语气带着罕见的强硬。在黑暗中,他凭借触感,小心翼翼地掀开苏文谦被血浸湿的衣角。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和那道狰狞的伤口,苏文谦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栗了一下。 郝明哲的动作顿住了。他能感受到手下肌肤的紧绷和细微的颤抖,也能听到苏文谦骤然加重的呼吸。一种超越伤患关怀的、异样的情愫在黑暗中无声涌动。 “可能会有点疼。”郝明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消毒水倒在纱布上,然后轻柔却坚定地按压在伤口上。 “嘶——”剧烈的刺痛让苏文谦瞬间绷直了身体,手指下意识地攥住了郝明哲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痛呼出声。 郝明哲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稳定而迅速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撒上止血粉,用绷带一圈圈缠绕、固定。他的动作专业而轻柔,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压抑的喘息声、布料摩擦声、以及彼此雷鸣般的心跳在狭小的空间内交织回响。苏文谦将额头抵在郝明哲的肩窝,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的颈侧,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战栗。郝明哲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每一次细微颤抖,能闻到他发间混合着血腥与汗水的、独特的气息,这气息如同最烈的酒,让他头晕目眩。 包扎完毕,郝明哲却没有立刻松开手。苏文谦也依旧靠在他怀里,没有动弹。紧绷的危机感褪去后,某种潜藏已久的东西终于破土而出,在黑暗的催化下疯狂滋长。 “郝明哲……”苏文谦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肩窝传来,带着痛楚后的虚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嗯。”郝明哲低低应了一声,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拢了几分。他能感觉到苏文谦的心脏隔着薄薄的衣物,紧贴着他的胸膛,剧烈地跳动着,与他的心跳逐渐同步。 “刚才……谢谢你推开我。”苏文谦抬起头,在极致的黑暗中,他看不清郝明哲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温热地拂过自己的嘴唇。 这个距离太危险了。郝明哲的呼吸一滞,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想后退,身体却像被钉住一般无法动弹。 “你也救了我。”他重复着安全屋里说过的话,声音却比那时低沉暧昧了无数倍,“在观测站……” 话未说完,苏文谦忽然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摸索着抚上了他的脸颊。指尖带着凉意,却仿佛带着电流,所过之处,点燃一片燎原之火。 “郝明哲,”苏文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我……” 他的话再次被堵了回去——这次,是被郝明哲的嘴唇。 一个带着血腥气、汗水味、以及某种决绝意味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下。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一种本能的、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爆发。笨拙,急切,甚至有些凶狠。牙齿磕碰到一起,带来细微的疼痛,却丝毫无法阻止这燎原的烈火。 郝明哲像是要将十五年的孤寂、恐惧、仇恨,以及此刻怀中这具温热身体带来的、令他恐慌又贪恋的救赎,全都倾注在这个吻里。他紧紧箍着苏文谦的腰,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 苏文谦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给出了回应。他用力回吻着,带着同样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他勾住郝明哲的脖颈,指尖插入他汗湿的发间,加深了这个吻。肋下的疼痛依旧存在,却奇异地被这更强烈的感官冲击所淹没。 这是一个在死亡边缘偷来的吻,混杂着血腥、泥土和绝望的气息,却又是如此的真实而炽热。它无关技巧,只关乎本能,关乎两个在无边黑暗中相互吸引、相互依偎的灵魂,终于冲破了所有桎梏的碰撞。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肺部的氧气耗尽,两人才喘息着分开。额头相抵,呼吸交织,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迷茫,以及那无法掩饰的、汹涌的情感。 “……我好像……等不到活下去之后了。”苏文谦喘着气,声音带着吻后的沙哑和一丝笑意,指尖依旧流连在郝明哲滚烫的耳后。 郝明哲没有回答,只是再次低下头,这一次,吻得轻柔而绵长,带着一种确认的、珍视的意味。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危机四伏的山体裂缝里,在经历了又一次生死逃亡后,他们抛开了所有理智的权衡和未来的不确定,只遵循着此刻最真实的心跳。 然而,温存总是短暂的。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艰难地透过藤蔓缝隙照进裂缝时,现实的冰冷再次降临。苏文谦因为失血和疲惫,靠在郝明哲怀里昏睡了过去。郝明哲小心地让他靠着自己,自己则警惕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他拿出那个从观测站带出来的、被干扰器破坏的黑色中继器,还有那把青铜钥匙,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端详。中继器已经彻底报废,无法提供更多信息。但那把钥匙…… 在晨曦中,他看得更清楚了些。钥匙上古朴的星座图案,似乎与“星图”这个名字隐隐呼应。而钥匙的材质和工艺,也绝非现代常见之物。 “守护者……方舟……”郝明哲喃喃自语,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情感的宣泄让他获得了片刻的安宁,但肩头的责任和背负的仇恨并未消失。他轻轻摩挲着钥匙上的纹路,仿佛能从中感受到父亲可能留下的线索,以及那个庞大阴影“方舟”带来的沉重压力。 苏文谦动了一下,悠悠转醒。睁开眼,对上郝明哲凝视钥匙的专注侧脸,以及两人依旧紧密相靠的姿态,昨夜那激烈而真实的记忆瞬间回笼,让他耳根一热。 “醒了?”郝明哲察觉到他的动静,转过头。晨光中,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纯粹的冰冷或锐利,而是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温柔,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过。 “嗯。”苏文谦有些不自然地想坐直身体,却牵动了伤口,眉头一皱。 “别乱动。”郝明哲扶住他,动作自然地将水递到他嘴边,“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苏文谦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目光落在那个报废的中继器和钥匙上,“有发现吗?” 郝明哲摇了摇头,将钥匙递到他面前:“只有这个。图案很特别,需要找专家鉴定。还有,‘方舟’……我们必须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苏文谦看着钥匙,又看向郝明哲,眼神坚定:“一起。” 简单的两个字,承载了比任何誓言都更重的分量。不仅仅是指追查真相,更是承诺了未来的风雨同舟。 郝明哲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他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轻轻握住了苏文谦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十指交缠,温暖而有力。 “天亮了,我们得离开这里。”郝明哲说,“陈叔那边应该等急了。” 他们小心地拨开藤蔓,确认外面安全后,互相搀扶着走出裂缝。朝阳初升,将山林染上一层金边,也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身后是废弃的观测站和昨夜的危险,前方是更深的迷雾与强敌。 但紧握的双手,和昨夜那个在绝望中盛放的吻,成为了照亮这迷雾的、唯一而坚定的光。 感情已然明朗,而战斗,才刚刚进入更残酷的阶段。他们带着伤,带着未解的谜团,也带着彼此,再次踏上了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