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个欧式建筑的白色城堡,城堡周围的石板路四通八达。整个世界都是灰白色的,灰白色的天空,灰白色的建筑。
两个女人过来拉住了周芜,周芜挣脱不了,只能被她们拉着走。
她们在公园里一直跑一直跑,突然其中一个女人毫无预兆抱住了周芜。
周芜挣脱不开,她感觉四肢都是瘫软的,像个芭比娃娃一样,只能任人摆弄。面前的女人加紧了力道,死死地禁锢住了周芜,在周芜快要窒息的时候,她又一次看到了陈疏。
周芜恢复了呼吸,那两个女人消失不见了,这个灰白色的世界只剩下了他们。
风似乎不再继续流动了,感官在倒退,莫名的情愫疯长,虽然他们就面对面,周芜却觉得陈疏离她好远,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接近过,在梦中周芜想流泪,她觉得陈疏也是。
那一刻周芜好像有点不认识他了,也许就是没有真正的认识过。
他们萍水相逢,开始和结束都很惨淡,千万种疼痛向他们倾扎而来,内心聚成汪洋。
陈疏跑过来,捧着周芜的脸....梦戛然而止,周芜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陈疏站在那扇小窗前,周芜用手肘撑着坐了起来,这个梦混乱且信息量不多。陈疏出现在她面前也并没有让她觉得意外,她理了理梦中杂乱的信息,对陈疏说:“不代入私人情绪,我们分析点什么。”
陈疏考虑了一下:“我只回答你三个问题。”
周芜从床上起来,随意绑了一下头发。
周芜想问,你和这件事有关。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准确。
“这件事和你有关?”虽然只是换了一下顺序,其深意确天差地别。
“是。”
“你在找一样东西。”
“可以说是吧。”
“我的梦和这你要找的“东西”有关联。”
“是。”
三个问题问完,周芜说得都对。
陈疏靠在窗边,暗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更显得扑朔迷离,他说:“你比我想象中聪明。”
周芜笑了笑,不甚在意陈疏这句应该是夸奖的话吧。
晚上的海风在窗外呼啸着,陈疏挡住了窗,宽阔的肩膀承受住了这股力量。他的手肘撑在窗沿上:“还有吗?”
“我是要拿出点诚意吗?”周芜问。
陈疏端详着周芜,跟周芜这种人谈判是鏖战,虽漫长但还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句话就是个坑。
陈疏可不是傻逼。
什么叫,拿出点诚意,如果她后面的这些话是诚意,是投名状,那她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跟随了。
陈疏也很敏锐,不是好糊弄的,他说:“随你。”拉回了那么一点点主动权。
周芜呢,换了一种打法,她自顾自地开口:“木门、停车场、城堡,这三个地标建筑物存在什么关联呢,你找到木门了吗?”
“你是谁?”陈疏警惕起来,他盯着周芜,似乎想从这张冰冷又寡淡的脸上找出饶有趣味的线索,窗外的风都识趣地缓慢了下来。
周芜不甘示弱:“你不是查过我吗?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是你三番两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扰乱我的精神和生活。”
陈疏的气焰软了下来,恢复了那随意又游刃有余的姿态:“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在保护你。”
“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你保护我干什么?”
“很多东西不是要产生联系才能保护,这是我的职责。”
“因为我们之前是同学?”
“不是。”
“那就有意思了。”周芜笑了,是那种觉得可笑的笑,有点轻蔑。
陈疏无可奈何地挑了一下眉,他觉得跟她对话实在有点累。
深吸了一口气,说:“周芜,别卷进这些事里来。”
难得认真。
周芜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真心实意,但是...
她顿了顿,说:“谢谢你,但是我想知道这一切。”
“执着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
周芜没有说话,她认为不需要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去解释自己的执拗,这就像天空想告诉大地自己包裹的宇宙有多浩瀚,那些我们认为遥远但天空看起来细密的行星运动起来像拉扯皮肉,大地无法想象也浑然不知。
鸡同鸭讲。
可能陈疏也是这样的感觉。
周芜说:“我们不需要以为谁好的角度劝解谁,我们非亲非故,我就算明天死了你的生活也还是继续着,我不需要谁为我好,我只需要知道我想知道的。”
陈疏心里冷笑了一番,自己真是多管闲事,管这个女人干什么。
“你随意。”陈疏拉开门,走了出去。
周芜说:“你考虑好了联系我。”
陈疏回到自己那个阁楼,从他的房间也能看到周芜的房间,他走的时候没关窗户,现在也没关,好像在等待什么。
等什么都跟我无关,陈疏想。但是他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几个梦,那几个梦看似莫名其妙但关联深厚,周芜说得对,他在找那扇木门,至今仍毫无头绪,他需要周芜的帮助,他又不知道周芜是什么人,他们认识,甚至有一点渊源。查了她的过往履历身世清白,履历简单。
父亲在幼年时逝世,母亲改嫁后不知所踪,由外婆养大,外婆在高中毕业后去世。大学挣生活费开始写歌,如今是榜上有名的作词人,谈过几段恋爱,那几个人的社会关系也清白简单。
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她的好奇又令人不解。也许只是搞文艺作品人的通病,他们的想法应该跟正常人不一样,而周芜也确实足够聪明。
他需要进入那扇木门,他需要周芜。
陈疏瞪着天花板,周芜淡漠的脸浮现了出来,惊涛下巨鲸的眼睛与周芜的眼睛慢慢重合,透亮而深沉,是自然孕育的宝石,是经历了千万年潮汐屹然不动的静默。
那双眼睛,陈疏不喜欢。
既然那姑娘不需要谁为她好,那行。
第二天早上,陈疏站在船上面向周芜房间的窗户,他喊:“周芜。”
周芜打开窗,刚经历日出苏醒的万物,生机扑了周芜一脸,一个男人站在破败的渔船上呼唤她的姓名。
他继续说:“周芜,我们商量一下吧。”
周芜绽开一个微笑,美丽的玫瑰花,美丽的姑娘。
她下楼走向渔船。
他们一起站在船上,陈疏说:“我需要进入那个木门。”
周芜说:“你去哪,我去哪。”
陈疏面向海面,海面被风吹起一层层褶皱,他想借助风力,把那个“好”字往周芜耳边送一送。
“我需要进入那个木门。”陈疏说。
周芜问:“我需要怎么帮你?”
“从现在开始你需要心无杂念帮我回忆那个木门,那个梦的场景,等待晚上入睡后它的降临。”
“好。”
到了晚上,周芜像往常一样坐在那张黑胡桃木的桌子上,她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绒长裙在随身携带的黑色笔记本上写了几行意味不明的话——故乡的种子,结了朵月季,我要摘下来送给你。
写完她又烦躁地用黑色中性笔划掉,眼神空洞地看着面前木质的墙壁,她跟裴钰说的没有灵感是真的,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写出一个作品的冲动了,似乎一直在被什么压着,有点透不过气,灵气也在这日渐逼仄里被压制住。
她纠结这几个梦,可能是自己对自己生气。一层不变的生活,日渐萎靡的状态让她烦躁,她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心里早已是呼啸的惊涛骇浪。偏偏这个时候还出来一个老同学招惹她,所以她想抓住这件事走得远一点,不想自己再被困在这里,这种无能的状态让她觉得愤怒。
她沉默地点燃一支烟,看着烟雾在空中扭曲,她觉得很美,尼古丁不仅有短暂镇静的效果,它在空气中扭曲也是那么畸形的美。
周芜一根接一根,慢慢的平静下来。她使劲想着那第一个梦,陈疏说他们有婚约,那片翠绿的稻谷地,他们要私奔。
周芜觉得如果一直留在梦里也挺好的,可是梦境之外也有现实。
周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果然又来到了那片翠绿的稻田,风还是那么识趣,和第一次的场景一模一样,陈疏来了。利落的短发、宽阔的肩膀、眼窝深邃、鼻梁既高又直,他像旷野的风,□□覆盖着不屈的魂,身体的内部零件应该像发条一样,坚硬而有规律地律动着,挥发出令人沉醉的酒精。
她出神地看着那个男人宽阔的胸膛,那是一个栖息地。
周芜深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稳住心神,陈疏就牵起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跑,风鼓动了耳膜和心脏,自由的愉悦一瞬间蔓延全身,周芜跟着陈疏狂奔的双腿兴奋起来。
很可惜他们快步跑到了那扇木门前,周芜甚至希望这个过程维持地再久一些。
陈疏看向周芜,似乎是在问她准备好了吗。
周芜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疏放开周芜的手,准备推门而入,但是这一次怎么也推不开,陈疏疑惑地拧紧了眉,手上推门的力道也加重了,还是怎么都推不开。
陈疏问:“你有按照我说的去做吗?”
周芜如实回答:“是按照你说的进行的。”
陈疏不明白,此刻是怎么回事,上一次他很轻易就进去了,推开门就进去了,只是后面什么都没有,是茫然的一片漆黑,什么线索都没有。
陈疏又使劲推了两下门,还是打不开。
周芜盯着陈疏的手,那双手掌心宽厚,骨节分明,还有微微凸出的青筋,非常的性感。
周芜看着,喉咙滚动了一下。
她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一句可以作为歌词的词——那是一颗干枯的树,树的年轮你的手掌。
她走神了,连陈疏叫她试试能不能打开都没听到。
陈疏见叫周芜没反应,推了推她的肩膀,他说:“周芜,周芜。”
“啊?”周芜回过神:“怎么了?”
“你试试,能不能推开这扇门。”
“好。”
周芜伸出手,推了一把面前那扇木门。
木门开了。
陈疏明白了,这是周芜的梦,存在周芜的意识,如果周芜不想打开这扇门,这扇门是怎么都打不开的。
那接下来,只能他们一起进去了,如果陈疏没有猜错,这次周芜依然不进来,里面还是一片漆黑,这是她的梦,她的潜意识。
周芜和他一起走进了这扇木门,门的背后尘沙呼啸。细沙在空中飞舞着,令陈疏和周芜睁不开眼。陈疏用手挡在了周芜面前,说:“这里风沙太大了,你小心。”
“没事。”周芜说,她看到了陈疏的掌纹,很清晰。
他的手能遮住周芜的整张脸,他就这样护着周芜往前走,周芜问了一句题外话:“你会看掌纹吗?”
陈疏说:“不会。”
周芜生出一种遗憾,有点遗憾以前没有跟施边月学习一下怎么看掌心的纹路,粗略分析一下他的今后。
他们继续往前走,越往前走,风沙越小,直至完全消失,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大漠,人迹罕至,荒无人烟。
他们两个人就站在大漠的中心,他们背后黄沙满天,眼前一望无际。
什么都没有。
即使进了这扇木门还是什么都没有,陈疏有点失望,自己一直紧抓的线索是错的?这扇木门没什么特别的?
他站在中心,迷茫地想着。
忽然,他们身边的封杀开始快速地转动,陈疏第一反应是护住周芜,大喊:“小心!”
他们的头发被吹的很乱,风沙在快速地旋转着,陈疏死死地抓住周芜,他们正疯狂地后退。脚已经不受控制了,脚底像涂了润滑剂一样。
“不要怕!”陈疏喊,周围的噪音很多,他的声音让人心安。
“我不怕。”周芜是如此镇定,是风眼。
这是一片荒芜的大漠,什么都抓不住,他们能抓紧的只有彼此,一路后退。
在陈疏以为这个风要把他们送去木门的时候,面前赫然出现几个大字——“乌尔德克”
这是一个地名,边境。
陈疏说:“周芜,我们要出发了。”
周芜醒了,陈疏站在窗边,他说:“回去收拾一下,我们后天在逹幸碰面。”
周芜看着他幽暗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说:“好。”
周芜开着她的黑色吉普车,再次行驶在了那条好似没有尽头,无人的路上,这一次她是回家。
周芜到家之后给施边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她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期限。
施边月问要不要她陪她去。
周芜觉得这是自己的事,她不想拖任何人下水,她说不用。
施边月又唠叨了几句,大概就是小心,多给她打电话报备让她知道她是安全的,诸如此类的说了一堆就挂了电话。
周芜看着整洁而空旷的家,她对这个地方很陌生,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去过,她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些资料,那是一个边境,环境不好,鱼龙混杂。
她带了两个黑色的行李箱,一个装衣服,一个装日用品。
顺便还带上了自己那把短刀,约莫20cm长,刀体呈亮银色,炳是铜黑的,上面雕刻了蛇形花纹,妖冶而锋利。
周芜又细细地擦拭了一下那把短刀,等待着和陈疏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