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霁月如今见了陌生人就心生胆怯。
虽有尧瑶在，勉强鼓起了几分勇气，但在外人面前仍显得腼腆，便跟在后面不吭一声。
“不要紧，我去沟通一下，有事儿我们就跑。”尧瑶抓住机会，回头与她耳语两句，尽力安抚。
“嗯。”她用力点点头。
“我俩不知道去镇上的路……除了闷头自己走，找人问路或是同行一段都是个法子。”
“霁月知道，麻烦瑶姐姐了，我不会拖累姐姐的。”
“你不是拖累。”尧瑶正了神色，认真反驳。
钱霁月禁不住抿唇，露出个浅笑来，带伤的小脸儿这才透出点活泛与可爱。
尧瑶本来就更外向，再说为了打探消息，她也豁得出去。
区区i装e，她可以的！
她从笨拙到熟练地和这些人交流，聊着聊着热络起来，才终于弄清楚了。
眼下他们正在往天青镇去，这地儿受天鹰城城主管。
天鹰城是远近最大的城市，形式和规模上有点像是现代的直辖市或省会城市，但管理面积估计和普通小省相当。
其属于凡人王朝夏云国，现今年号嘉隆，以此看这个世界的土地面积多半非常非常大。
下管四个镇子，分别是面积最大的天苍镇、大家即将抵达的邻近的天青镇、以陶土制品为本地特产生意的天土镇和水产资源丰富的天水镇。
下面又是无数的小村庄。
以面积最大的天苍镇为例，其拥有的百人村几十个。
那种有一定规模、但在深山老林里的闭塞村庄，少说能数上十几号。
穷到只有十来人、几户人家三五成群的可怜村，也能有个一两只手。
像后者这些小规模的，说是村子但其实根本没有正式村名，都能叫“无名村”，或者按照常规习惯，以居住的当地人的姓氏命名。
角色在的村子也是这种。
“我们天青镇就是最好的，位置好，发展也好。”
“赶集的话得趁早，早点过去拿个位置，方便卖东西。”
“几个镇子下面的村子可多了，大的上千户，小的十来户，数也数不清。”
……
尧瑶试探地问过，但她原本所在的无名村属实“无名”——
笑死，根本问不出来。
怕说得多了引起怀疑，让两个人虚构的身份露馅，她只好把话题拐了个弯。
“那我怎么听说有地儿出了仙人？”
尧瑶做出天真又好奇的样子，声音脆亮有如百灵。
虽然小脸脏乎乎，瞧着狼狈得很，但看得出来生得漂亮。
尤其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刚洗好的葡萄，特别灵动，笑起来格外打动人。
“或是有人成了仙人徒弟也不一定？”
这些本地人说，那种规模小到十几人人、大到几百人的村子，在这附近有很多。
仙人传闻，自古有之，流传甚广。
“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又往哪里去了。”
尧瑶故意用憧憬的语气说着，又刻意含糊了一些说辞，引得大家讨论。
“那得是个多么钟灵毓秀的地方啊。”
先前的模拟背景里，她就有个疑似失踪的“小伙伴”。
若不是她知道这个世界有修仙的可能性，她也不会往“狗蛋被选中去修仙了”这个方向猜。
“哈哈哈哈……”
一群人都笑起来。
另两个小娃娃也好奇，抓着大人问，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
大人们笑完，七嘴八舌地解释，言语中哄小孩的意味更重。
“哪有什么仙人？”
“有，真的有，就是那个……”
“不是那里，是……”
“这谁知道，保不准是骗子呢。”
见尧瑶一点儿琐碎都听得认真，脸上一直带着笑，跟在旁边的钱霁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很快低下头去，让刘海遮着眼睛，瞧着内敛又安静。
“不是的，你们忘了吗？”那个独身卖菜的老婆婆一拍大腿，打断了一群人的胡言乱语。
“好几年前，快十年了吧，老婆子我还记得清楚呢……确实有仙人到各个村子里来挑人，有小娃娃被仙人选中了。”
“这事儿不是说假的吗？”
面对反驳，阿婆显得有些激动，甚至说出了地名：“是真的，就在赤山那一带儿。”
“那里出了个金娃娃，被天上来的仙人选去当仙人了。”
“当时听说有仙人收徒，好多村子都带着小孩去了噢，可惜仙人没去别的地方。”
“可能是仙家手段，算到了有此机缘，所以只在那儿收徒。”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驾车的大叔接上来了，“当时我家老汉还说要去给仙人磕头，叫我拉车，结果后来就听说根本没这回事，还好没去折腾。”
“才不是。”阿婆真的知道不少，“是仙人就留了那一天，好多人去迟了的就见不着了。也有其他村子的人带着小娃娃想碰运气，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所以，真的有人被选上了？”
带着女儿的妇人憋不住了，她嫁过来时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所以没怎么听过这些“旧闻”。
“当然，不然你以为仙人为什么走了……只不过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村子，倒是很安静了，唉。”
知道仙人要收徒的，也就只有那片的村子和相近的亲眷。
距离稍远一些的比如说在场这些人，就已经错过了机会，顶多得一些不知传了几手的过时消息。
古时候消息传递的速度实在是慢，再加上赤山的村子多，一般人都不知道仙人到底在哪个村子，只有本地的人去试上了一试。
而之后，哪怕出了仙人种子，也没有村人出来认领，更没有大规模对外宣扬过，不知是否是仙人指示，全程十分低调。
倒叫这回事成了很多人眼里的“假消息”。
尧瑶眨了眨眼。
“赤山？”
莫不是她老家就在这里？
尧瑶越听越觉得有准。
见她光顾着听他们说话，钱霁月忍不住插话：“我知道赤山！”
尧瑶忙看过去，她腼腆地笑了下，小声给她解答。
“我们这里环境好，山多水多，水天皆是蓝色，所以起名多和蓝绿青有关。”
“唯独赤山一座，漫山的土都是赭红色的，因此得名，而它旁边的山就不是那样，是一般的黄土色。”
“那是一个很大的山脉，里头的村子没有三十，也有二十来个，一部分属于天苍镇，另一部分属于天土镇，算是山两面的差别。”
尧瑶：“远吗？”
这话钱霁月答不了，是货郎回答的：“不算远，但也不近。”
尧瑶：“怎么说？”
“若只是去赤山山脚处而非深山里闭塞的村子，那从天青镇这里过去，走马车大约半日功夫，若从天苍镇走，用牛车也就半日，走路要慢些。”
尧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从天青镇到天苍镇，马车也就大半日的时间，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想去赤山，也就花费一天左右。
若仙人真只用了一天就完成了收徒选拔，那地方远的人真的很难抢到这次机会。
从得到消息到赶到地方，仙人就已经走了。
虽然就古代的路力来说，一个白天的路程时间真的不算长。
“这仙人真小气，怎么不多留几天……”年龄最小的男孩儿嘟囔两声，看起来很是遗憾。
“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这里留上十天半个月的，又能怎么样呢？”他爹跟着附和，看来也有几分懊恼。
钱霁月也忍不住小声嘀咕：“况且，若真的打算广收门徒，怎么不在人多的城镇上做法，要藏到深山里去？”
“嘘，这话你也敢乱说。”
尧瑶看出钱霁月是对仙人说法不以为然，瞧着不大相信。
毕竟经历了这些事，她现在还带着点刺，人也早没了小儿家的天真，对深山老林更是没有好感。
但尧瑶心里知道，这世界是真的能修仙啊！
“是我的错，对不住，姐姐不要生我的气。”
“没事没事，其实也有道理，就是话不太好听。”
“我知道，姐姐是怕我犯了忌讳，放心，以后我不说了。”
“你对我没戒心，说话才随便了点，我不会乱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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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瑶摆摆手。
钱霁月见此抿唇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话题已经转到了今天赶集可能会有的菜价了——
说是最近的荠菜又多又便宜，香椿倒是老了不少，又说晚春的新茶快上了，恐怕要涨价。
尧瑶支了个耳朵听着，暗自思索。
“我是不是找着原身的根了？”
她想，回头自己可以用模拟验证一下，但用小时来模拟可能不够用了，最好时间能再长一些。
尧瑶的祖父上山采药，尧瑶本身掉过阴水潭。
可见，她在的无名村靠近山林，且应是比较深山老林的地方，还有阴冷偏远的深潭，不像是小土丘或低缓平原、水乡之类地形。
从这点入手，她原本就更加倾向于自己是天苍镇或天土镇的人。
猜前者是因为她被刘小六强抢——会被他发现说明她进的城镇和他经常活动的地方是同一个。
刘家有一支在天苍镇发展得极好，几乎人尽皆知，刘小六就属于这支，多半常住在这里。
猜后者是因为天土镇是几个镇中地势最高的，有比较多的丘陵，同时泥土资源丰富，只需要稍微配比混合，就能获得非常适合制陶的黄白色砂质黏土。
同样，因为地理环境，它有很多闭塞的村庄，有些甚至完全不与外界有任何的往来，自给自足。
这些都是村民们说的上来，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还有个可以验证的地方，那就是“她”工作的戏楼。
就是在这里，“她”被刘小六发现，又给强抢走了去。
她之前从模拟里模糊地得到过一些信息，对那地儿的印象还比较深刻。
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已经知道她死了，若见到死而复生的她，恐怕会生事端。
“最好他们没有互相勾结。”
“也不知道这戏楼的人是什么品性的。”
尧瑶早想过这种可能，知道不能随便去打探。
要么寻个人帮忙，要么直接上模拟。
不知觉，一群人就走到了镇外十几里的位置。
眼见着就要到了，坐在板车上颠簸一路不能下来的小孩们脸上也多了几分雀跃。
“马上进城了，你……”
尧瑶压低了声音与旁边人耳语。
“这是我家，我来过这里。”
钱霁月已经沉默了有一段时间。
她之前一直在观察周围，这会儿看见眼熟的官路和十里亭碑示，这才有些按捺不住眼泪。
“别哭别哭，再坚持一下，至少寻到你家人再说……”
尧瑶不好说自己阴谋论，担心钱家下人与刘拐子那边有勾结。
但又觉得这大概是工作失误带来的巧合，没这么阴暗的，别想多了。
把钱霁月送到她家人身边，她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
两人在镇外与村民们告别。
卖东西要额外缴费，与普通进出的不同。
“会不会有人‘逃票’啊？”尧瑶思维发散，好奇打量着，又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大。
“什么？”
“就是有没有摊贩假装普通镇民进来的？”
“不太可能。”
或是因为家里行商，钱霁月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
“门口的兵丁与集市巡街的衙役都认识，若是被发现，可就得罪人了，普通农人可不敢开罪他们，还得上缴保护费。”
“再说，卖不卖东西相差真的很大。想做生意的，至少得背个塞满东西的大背篓来，不是那种挎菜篮子买东西的样子。”
尧瑶赞成地点点头。
还有一点恐怕是因为交通不便，大家进城都是赶着一起，要卖的东西也都凑一块儿。
东西攒一起卖，总比一天卖一点来得更有效率，而若是经常来支摊的，兵丁们铁定能记个眼熟。
“原来如此，我们霁月妹妹真聪明。”
钱霁月当即小脸一红，有点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尧瑶见此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
这样多好啊——
不幸的事情已经过去，不该在漂亮的脸蛋、年轻的心里留下阴霾。
她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