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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第三十九章 成都城下

作者:与虎三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剑阁既下,沿途城邑或惊惧闭守,或望风而降。司马氏的骑兵先锋如入无人之境,横扫成都平原。数日之间,兵锋掠过千里沃野,直抵成都。当王女青单骑来到成都城下时,司马复率领的主力部队两万人,已将成都围了半月。


    这半月,司马复并不强攻。北、东、西三面营垒森严,白日旌旗蔽日,夜间火光连云。军中工匠伐木为梯,垒土作山,更有士卒昼夜更迭,鼓噪佯攻,令成都守军不得片刻安宁。唯独留下南门一线,看似松懈,实则伏有精骑,静待战机。


    中军大营立于城北高处,与成都城楼遥相对峙。


    司马复坐镇其中,每日但见信使往来,军报频传。他并不急于求成,一面以疲兵之计消耗守军意志,一面静观城中虚实之变。帅帐之外,攻城器械日臻完备,两万锐卒养精蓄锐,只待主帅一声令下,便可化静为动,雷霆一击。


    夜里已有些许秋意,风卷过营帐,发出猎猎声响。


    司马复掷笔出帐,步履间带翻了案几。他穿过重重营垒,一路行至辕门,见王女青勒马于火光之下,风尘仆仆。


    她只身一人,未着甲胄,一身玄色道袍,束腰裹身。她身后是广阔的夜色,身前是连绵的营火,火光跳跃,勾勒出她挺拔窈窕的身影。马匹打着响鼻。


    “青青!”司马复唤道,声音压低,但掩不住其中快意。


    他快步上前,一把按住马头,随即亲手执住马辔,仰头望去。火把噼啪作响,她的脸在火光映照下线条柔美,眼神也清亮温和,正低头看他。


    营门附近的士卒都悄然垂首。


    “进去说话。”


    王女青翻身下马,与他并肩向中军大帐走去。


    旅途劳顿,沐浴更衣。


    等待的时候,司马复负手立于帐外,抬头仰望夜空。


    今夜又是无星无月,但他唇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满眼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整个人透着雨过天晴的疏朗。半月来,因围城不下积压的沉郁焦灼,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便一扫而空,连夜风都觉得温软了几分。


    “郎君,进来吧。”


    帐内传出王女青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惬意。


    他整了整衣冠,应声而入。


    王女青已经梳洗过,湿发半干,用一根木簪松松绾起,几缕发丝垂在颈侧,还在滴着水珠。她换上了他准备的宽大道袍,正背对着他,低头整理腰间束带。


    闻他进来,她转过身。


    脸庞洗去风尘,在朦胧的光线下更加柔和。


    司马复脚步一顿,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发现她眉宇间久驻的疲惫淡去不少,肌肤也恢复了润泽。


    “青青,”他快步上前,满面欣喜,语气真挚,“你气色恢复了。”


    王女青抬手整理宽大的袖口,随口道:“我行李中塞的全是药丸,一个有拳头大小。医嘱一日三顿,我都吃不下饭了。”


    司马复引她在案前坐下,姿态优雅地为她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口中却说:“你那药丸,快马送来,我每日也吃,还是饿。”


    王女青接过茶盏的手一顿,“那是女郎的药丸,你吃来作甚?”


    司马复一本正经,“自然是担心相国给你下毒。”


    王女青被他这煞有介事逗得一滞,“你赶紧停了,否则我不会再服药。”


    “但我从南郑一路过来,炎炎夏日,连晒黑都没有,俊美一如往昔,还增重了一些,如今很是庄严威武。”司马复特意挺直了脊背,正襟危坐,端出岳峙渊渟的大将风度,甚至刻意压低了眉眼以示威严,“相国的大夫,名不虚传。”


    王女青看着他自得的模样,眼底有了笑意,放下茶盏道:“站起来,让我看看。”


    司马复依言起身。他展开双臂,宽袍大袖垂落,身形修长挺拔,宛如临风玉树,口中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如何,腰带十围,魁梧壮硕。”


    王女青忍俊不禁,“郎君,你若真是腰带十围,就无法俊美了。”


    随后,她敛了笑,目光落在他略显清减的脸颊,神色转为关切。


    她站起身走近他,“郎君连日奔袭,劳倦内伤,又因围城不下思虑伤身,我怎会不知。让我看看你的臂伤,都箭镞直贯了,怎可能无碍。”


    司马复却拢了衣襟,向后微仰,故作矜持。


    “大都督不可,要脱去衣袍才能看到,非礼勿视。”


    王女青好气又好笑,作势转身,“郎君回去吧,围城之事,明日再议。”


    “正事要紧。”司马复见好就收,立刻解开了自己的衣袍系带,“大都督不可轻薄我。”


    衣袍半解,露出他线条分明的胸膛与肩膀。


    昏黄的烛火下,左臂的贯穿伤已经结痂,新肉呈粉红色,周围是一圈暗褐色的旧痕,十分狰狞,可以想见当时险恶。


    王女青呼吸微滞,小心翼翼轻触伤疤周围的皮肤。


    “影响手臂活动么?可伤了筋骨?”


    “无事。”司马复答道,声音有些低沉。


    他反手抓住她在伤疤上流连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他低下头,脸颊埋在她的颈窝,闷声道:“可以抱你。”


    两人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相贴,沉稳有力,一声接着一声。


    过了许久,司马复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发涩。


    “我那时想,这是报应。宫中那日,你只是招手让我过去,我却让人围攻你,狠心斩你面甲,割你右臂。生死存亡,我是存心断你一臂。”


    王女青没有动,任由他抱着。


    司马复的手臂收紧,“夫人给你清创,我看到自己犯下的错,无知无觉。她让我守着你,我也当耳旁风,趴在你床头睡得人事不省……此前,我从长乐门废墟把你拖出去,也未想过你的死活。可你一直对我手下留情,否则我已死了百次。如今,我一想到过去所作所为,就五内俱焚。”


    司马复再次收紧怀抱,极其珍重地吻了吻她的鬓发,“青青,告诉我,为何一直对我手下留情?我想知道,我错过了什么。”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王女青垂下眼帘,许久才开口。


    “长乐门那日,是皇后说务必生擒。在那之前,是陛下说,让我仔细瞧瞧郎君。陛下说,要是我喜欢,郎君就是我的。我那时对郎君虽谈不上喜欢,但确实是想再多看看。见郎君拿着我的簪子,我心里想,我既然得不到我想要的,有这样一位郎君想要我,也是很好的。结果,郎君想要的是我的命。”


    司马复闻言大恸,“我十分后悔。”


    “无事,郎君那时本应如此。我的簪子,郎君改天还我。”


    司马复立刻抬起头,眼神清明固执,“为何?”


    王女青避开他的视线,淡然道:“我原本有许多支,每一支上面都刻了我的名字。但我伤心时,又将名字都磨去了。文库烧毁,白渠的院子也没有了,我从小到大所有的个人物品都不存在于世。现在,我和过去唯一的联系就是郎君拿走的簪子。那是皇后给我的。武关时,我装作不在意,仍让郎君拿走,其实心里是在意的。请郎君还我。”


    “不还。”司马复答得坚决,“你当日要斩断它,是我救的它,它已认我为主。我改日琢磨,如何把我的名字也刻上去。”


    王女青无奈叹气,眼中却无恼意。


    “陛下曾说,郎君性情生动讨喜,却原来是这般让人讨厌。”


    “陛下英明,慧眼识人!”司马复立刻顺竿爬,眼角眉梢飞扬起来,“玄明老儿说我猜疑阴鸷,令我自苦许久。”


    王女青道:“真人看谁都不顺眼,除了不敢说我。你只是比旁人聪明许多,常常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从前与我说话,我每每都要睡着,恨不得打你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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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复忆起白渠时与她第一次正经说话的情形,往事纷至沓来。他凝视她,目光变得幽深,刻意模仿当日,将语调变得舒缓悠长,带着吟咏的韵律。


    “此刻万籁俱寂,复又忆起《南华》所言,虚室生白,吉祥止止。能与大都督同处静室,复心中,安宁欣喜。”


    说到此处,他忽又促狭一笑,“大都督想打便打,切勿打我俊脸。”


    王女青再次被他逗笑,无奈道:“郎君是如何让陛下知晓你性情的?”


    “那必然是相国说的。但我琢磨,我并未在相国面前讨喜过。生动倒是常有,最近一次是在南郑,我与相国说,司马氏人丁凋零,他需加倍努力,为司马氏开枝散叶。”


    王女青哭笑不得,嗔了他一眼,“怪不得陛下是让我仔细瞧瞧你。你不要再说了。”


    她收敛了笑意,推开他一些,转而说起正事。


    “你故意抽走可用的将领,安的什么心?你真不怕出事?相国七十有余了,六月天气,万一有事,你们司马氏的家眷,还有随行的公卿与宗亲,大半走不出金牛道。你那崇元堂弟,险些搞出炸营。”


    司马复不以为意嗤笑出声,把玩着她的衣袖,“相国不会有事,我家常出百岁高龄,他还年轻着,身体好得很,能给我造叔叔姑姑,你别被他骗了。”


    他眼中闪过狡黠,嘴角讥诮又亲昵,“何况他一前任家主,现在还经常骑在我头上。我便叫他看看,若不待我好些,我就把司马氏掏空。我已经很孝顺了,还留给他八千人,够他老骥伏枥,东山再起。”


    王女青看着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


    “我一路走来,心情低落。到郎君你这里,都忘了战事。”


    “我见到青青,也忘了战事,疲惫、焦灼,一扫而空。”司马复再次搂住她,温热的肌肤贴着她身上的布料,“哪日不打仗了,我必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王女青推开他,“郎君,你不要蛊惑我。我是来干正事的。”


    司马复顺势拉住她的手,不让她退开,指腹在她掌心轻轻摩挲,“成都久攻不下,我疲惫、焦灼,青青是来救我的。”


    王女青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从明日开始,郎君陆续撤掉包围,一切听我指挥。”


    “从明日开始,我恪守本分,安守大营。”司马复顺着她的话应承,身体前倾凑近了几分,“可我还是得庄严威武,腰带十围。我欲独占大都督。”


    王女青迎着他的目光,神色严肃,“郎君,我会一直往前看,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于公于私都是如此。故请郎君,常以最恶度我。眼前温存,过眼云烟。”


    司马复静静听完,握紧她的手道:“你能对我说出这些,那便不会是过眼云烟。青青,我能接住你。”


    他说完,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她。目光如水,清澈见底。


    帐内烛火静静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靠得很近,交叠在一起。单薄的衣衫下,他们能感到彼此的体温。他身上有青年武将应有的轮廓,却毫无粗莽之气,只有化不开的深情。


    他稍稍倾身,低下头。


    一个极为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角,轻得如同试探。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停留在那里,屏住呼吸,等待冰封的门扉开启。


    帐内寂静无声,帐外连风声似乎都停歇了。


    许久,他感受到她紧绷的肩背有了松懈。


    他这才伸出手,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更安稳地纳入怀中,另一手轻轻扶住她的后颈,指尖没入她的发丝。这个吻随之加深,却依旧是克制的,温柔的,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千言万语,都融化在无声的碰触里。


    良久,他缓缓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息相闻,气息温热。


    “青青,”他轻声唤她,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微颤,“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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