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云州的青石板路已洇开湿润的光泽。
林星回牵着马走在最前,道袍下摆扫过沾露的狗尾草,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与炊烟气。
与当年流民遍地的萧索不同,如今的云州街头,挑着菜担的农妇笑着避让车马,酒肆幌子在微风中轻摇,檐下铜铃叮咚作响,竟有了几分江南的温润。
“比传闻中更安宁些。”
萧月落拂去红衣上的晨露,目光掠过街角正在磨镰刀的老汉。
“当年苏月义诊的地方,如今开了间药铺。”
她指尖指向不远处的木楼,匾额上 “济世堂” 三字漆皮鲜亮,门首挂着的药葫芦正随着晨风流转。
阿石攥着布包走在中间,脚步有些迟疑又难掩激动。
他望着熟悉的街巷,喉结动了动:
“去年这时候,家家户户都闭着门,连狗都不敢叫。”
话音未落,巷口跑出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举着糖糕,差点撞在马腿上,被妇人笑着拉走。
“慢些跑,别撞到客人!”
林星回眼底泛起暖意,正欲开口,却见阿石突然驻足,望着街尾那片郁郁葱葱的坡地。
那里用竹篱笆围出半亩方田,各色草药长得齐整,晨露在叶片上滚落成珠,最外层的篱笆桩上挂着块木牌,刻着 “苏月药圃” 四字,旁边还画着株小小的莲叶。
那是药王谷的标记。
“药圃长势真好。”
萧月落走上前,指尖轻触一片紫苏叶,露水沾湿了她的袖口。
“你看这根须,比寻常的壮实半截。”
她转头时,见林星回正弯腰帮阿石扶正歪斜的布包,指尖划过那枚玄甲军铁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三人刚走近药圃,就见个穿蓝布衫的老药农提着水壶走来,看到阿石先是一愣,随即眼圈发红:
“这不是阿石吗?你娘…… 还好吗?”
阿石攥紧布包点头,声音有些发颤:
“王伯,我娘挺好的。这位是林大侠和萧女侠,来查我爹的事。”
老药农闻言连忙作揖,目光落在林星回腰间的三清戟上,叹道:
“当年若不是林将军旧部和苏姑娘,我们早被矿毒死光了。这药圃是苏姑娘临走前种的,说能净化水土,如今连井水都甜了。”
正说着,药圃角落突然传来 “咔嚓” 一声轻响。
萧月落身形微动,流云软剑已悄然出鞘半寸,却见是只灰褐色的野兔窜过篱笆,撞翻了角落里的陶罐。
老药农笑着摆手:
“别惊,这兔子天天来偷啃药草,我们都舍不得赶。”
林星回却皱起眉,缓步走向那只翻倒的陶罐。
罐底残留着些许黑褐色的泥土,与阿石布包里的矿石样本颜色相近,只是更细碎些。
他指尖沾起泥土轻嗅,内力悄然运转,眉峰拧得更紧:
“这泥土里有蛊毒残留,只是极淡。”
老药农脸色骤变:
“不可能啊!矿洞早封死了,上个月巧手帮的老铁匠还来查验过。”
阿石也急了,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眼眶泛红:
“是不是矿毒又……”
“先去见老铁匠。”
林星回扶起阿石,拂尘轻轻扫去他膝头的泥土。
“或许是旧毒未清,未必是矿洞出事。”
萧月落已安抚好老药农,约定午后再来照料药圃,临走时特意采了片薄荷叶,揉碎了递到阿石鼻尖:
“别怕,有我们在。”
巧手帮的铁匠铺仍在当年的巷弄深处,只是门前的石阶已被磨得光滑,门口挂着的铁砧上,新打的锄头闪着银光。
老铁匠正眯着眼捶打烧红的铁块,火星溅在他花白的胡须上,竟丝毫未觉。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喝道:
“打农具得等下午,修兵器的话……”
“李伯,是我。”
阿石轻声开口,将那块玄甲军铁牌递了过去。
老铁匠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来,颤抖着抚摸铁牌上的纹路,老泪纵横:
“你是老陈的儿子!他当年……”
待听完阿石的讲述,老铁匠接过那块矿石样本,放在铁砧上用小锤轻轻敲打。
矿石碎裂处泛着诡异的青芒,他凑近闻了闻,突然重重捶了下铁砧:
“是摩罗教的新蛊毒”
“比当年的腐心矿更阴毒,遇水即散,却能缠在泥土里三年不散!”
林星回心头一沉:
“矿洞当真封死了?”
“千真万确!”
老铁匠引着三人走到后院,墙上挂着张矿洞封门图,红漆圈出的封门处贴着巧手帮的印记.
“上个月我带人加固过,用的是玄甲军当年的夯土法,除非用炸药,否则绝打不开。”
萧月落指尖点在图上矿洞深处的位置:
“这里是不是有条密道?”
“当年林静姝姑姑就是从这儿逃出来的。”
老铁匠点头称是,阿石突然开口:
“我爹说过,那条密道通往后山的暗河,只有老矿工才知道入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暮色渐浓时,三人跟着阿石来到后山。
密道入口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被块巨大的青石板盖住,石板上刻着的蛇骨标记已有些模糊。
那是林静姝当年留下的记号。
林星回运力掀开石板,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
“我在前头带路。”
阿石攥紧林星回给的剑穗碎片,率先走进密道。
通道狭窄低矮,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还残留着当年矿工刻下的记号。
萧月落点亮火折子,火光中可见墙壁上斑驳的划痕,有些是矿镐留下的,有些却像是剑痕。
“小心脚下。”
林星回伸手扶住差点绊倒的萧月落,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汗。
“这里空气流通差,蛊毒可能更浓。”
他将醉仙葫芦递过去。
“含口酒,能提神。”
萧月落仰头饮下,酒液温热滑过喉咙,果然驱散了些许寒意。
走了约半炷香时间,前方突然传来滴水声。
阿石停住脚步,压低声音:
“前面就是主矿洞了,我爹说这里有机关。”
林星回示意众人熄灭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天光摸索前行,果然摸到墙壁上凸起的石块。
与当年矿洞里的机关一模一样。
“按玄甲军阵图的方位按。”
林星回轻声道,指点阿石按下右侧第三块石块。
只听 “咔嗒” 一声,前方的石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宽阔的矿洞。
火光重新亮起时,三人都愣住了。
矿洞中央的空地上,竟搭着几顶帐篷,篝火余烬还冒着青烟,地上散落着几个刻有摩罗教标记的陶罐。
“他们刚走没多久。”
萧月落俯身查看篝火,指尖沾起些许灰烬。
“灰烬还是热的。”
话音未落,洞顶突然落下数道黑影,为首的人戴着青铜面具,手里握着淬毒的骨鞭,正是摩罗教的蛊师。
“林星回!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
面具人冷笑,骨鞭带着腥风抽向阿石。
“这小子的爹坏了教主的事,今日正好斩草除根!”
阿石虽学了些吐纳心法,却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吓得连连后退。
林星回拂尘一扬,马尾丝如疾风般缠住骨鞭,稍一用力便将面具人拽得一个趔趄。
“欺负孩童,还是改不了你们的本性。”
他身形一闪挡在阿石身前,三清戟已然出鞘,戟身军阵图在火光中亮起。
“软软,护好阿石!”
萧月落红衣翻飞,流云软剑如白蛇出洞,精准挑飞袭来的毒针。
她深知蛊师的厉害,剑招专挑对方手腕经脉,逼得那几个黑衣教徒连连后退。
阿石见状,想起林星回教他的 “流云护物” 心法,鼓起勇气抓起地上的石块,精准砸向一个教徒的膝盖,虽无杀伤力,却为萧月落争取了时机。
林星回与面具人缠斗正酣,骨鞭上的毒粉落在地上,竟冒出缕缕青烟。
他想起苏月说过的蛊毒特性,内力运转护住周身,戟法陡然转刚,一招 “裂地” 使出,地面裂开细纹,震得面具人立足不稳。
“你们重开矿洞,究竟想做什么?”
面具人冷笑不语,突然将陶罐掷向地面。
罐中黑虫四散奔逃,竟是能钻进人皮肤的噬心蛊。
萧月落见状,从怀中摸出苏月留下的药粉撒向空中,药粉遇虫即燃,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些蛊虫怕薄荷与艾草,药圃里多得是!”
林星回趁机欺近,三清戟直指面具人咽喉:
“说!矿脉是不是还在渗毒?”
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突然引爆腰间的烟雾弹,趁乱朝密道深处逃去。
林星回正要追赶,却被萧月落拉住:
“别追!矿洞要塌了!”
洞顶石块不断落下,林星回当机立断,抱起阿石施展梯云纵,萧月落紧随其后。
刚冲出密道,身后便传来轰然巨响,整个矿洞彻底塌陷。
阿石趴在林星回肩头,看着烟尘弥漫的山口,泪水混着汗水滑落:
“我爹的仇……”
“仇报了一半。”
林星回放下阿石,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灰。
“至少他们再也开不了矿了。”
萧月落捡起地上一块未燃尽的布片,上面绣着南蛮狼王教的图腾,眉头微蹙:
“他们和南蛮的余孽还有勾结,看来恩义亭那边,也未必太平。”
次日清晨,三人再次来到药圃。
老药农正带着村民翻耕土地,见他们来,笑着举起手中的药苗:
“苏姑娘留下的种子真神!昨晚下了场雨,今早竟冒出新芽了!”
林星回俯身查看,泥土中的蛊毒残留已淡得几乎察觉不到,想来是矿洞塌陷彻底阻断了毒源。
阿石蹲在田埂上,小心翼翼地种下一株薄荷,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仪式。
“林大侠,萧女侠,我想留在这里。”
他抬头时,眼中闪着坚定的光。
“我要学医术,像苏姑娘那样治病救人,还要守着矿洞,不让坏人再回来。”
林星回与萧月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
萧月落将那块月纹碎玉放在阿石手中:“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拿着这个去南蛮找林静姝姑娘。”
离开云州时,夕阳正染红天际。
阿石站在药圃旁挥手送别,手里捧着醉仙葫芦,腰间挂着玄甲军铁牌,身影在暮色中愈发挺拔。
林星回勒住马缰回望,药圃里的草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药香伴着炊烟弥漫在云州上空,安宁得让人心安。
“下一站去南蛮。”
萧月落拨弄着流云软剑的剑穗,红衣在夕阳下泛着暖光。
“恩义亭重修好了,末那楼应该在等我们。”
林星回点头,醉仙葫芦在腰间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想起昨夜阿石说的话,忽然轻笑出声:
“清虚子当年说道义需传承,如今总算懂了。”
萧月落凑近他,指尖替他拂去肩上的草屑:
“就像这药圃的药香,总会漫到更远的地方。”
晚风卷起两人的衣袂,马蹄声渐远,身后的云州渐渐隐入暮色。
只留下满鼻药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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