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行至江南水镇时,正是暮春。
两岸桃枝蘸着绿水,落英随波打旋,粘在林星回的墨色道袍上。
他正斜倚船舷喝酒,醉仙葫芦的秘银口沿沾着酒渍。
忽闻码头传来惊堂木脆响,混着说书人的高亢嗓音:
“且说那星回戟破扬州城,月华乍泄处,三千缇骑如土鸡瓦狗......”
萧月落正临窗理剑,流云软剑的银穗被风拂起,闻言挑了挑眉:
“看来咱们倒是成了话本主角。”
她指尖抚过剑格,那里刻着的月纹与林星回腰间玉坠遥相呼应,都是关月和留下的信物。
船刚靠岸,就见码头上围满听书人。
林星回挤进去时,正赶上说书人拍案:
“诸位可知那落月剑有多神妙?”
“羲和谷中,萧女侠一剑挑开迷阵,剑风所及,月华草尽皆盛放!”
人群哄然喝彩,有人举着木刀木剑模仿戟法,招式歪扭却神情肃穆。
“无量你个天尊!”
林星回憋笑转身,撞进萧月落含笑的眼眸。
“这说书的比咱们自己还清楚往事。”
话音未落,就见个穿蓝布衫的少年挤过来,攥着枚磨得发亮的木戟:
“道长见过林大侠吗?我娘说他的戟能劈山救民!”
萧月落蹲下身,替少年理了理歪掉的发髻:
“他呀,最喜欢喝青梅酒,还总把道袍蹭破。”
少年睁大眼睛,摸出个布包递过来,里面是几颗蜜饯:
“这给林大侠,我攒了三个月的!”
两人婉拒了少年,刚走进街巷,就见一家兵器铺挂着 “仿星回戟” 的幌子。
铺主见林星回腰间葫芦,眼睛一亮:
“客官要定制戟吗?”
“按真迹复刻,戟身刻军阵图,五十两银子!”
林星回瞥向那假戟,铁皮卷成的戟尖锈迹斑斑,忍不住摇头:
“真戟能引月华,你这玩意儿怕是连砍柴都费劲。”
铺主正要辩驳,巷口突然传来喧哗。
只见个穿道袍的汉子持着铁戟,正逼着摊贩交 “保护费”:
“某乃林星回关门弟子,不交钱就让你尝尝裂地戟的厉害!”
摊贩哭丧着脸掏钱,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
萧月落红衣微动,已悄无声息挡在摊贩前:
“裂地戟讲究‘护而非杀’,阁下这抢钱的招式,倒像是东厂的手段。”
那汉子见她拔剑,色厉内荏道:
“臭丫头敢管闲事!”
铁戟横扫而来,却被林星回用拂尘轻轻缠住。
“道长饶命!”
汉子被柔劲掀翻,见林星回腰间的三清戟,戟身陨铁泛着暗纹,月纹玉坠在日光下流转星光。
顿时面如死灰。
“小的是冒充的,再也不敢了!”
林星回没伤他,只夺过铁戟折断:
“下次再借他人名声作恶,就不是折戟这么简单了。”
百姓见状纷纷围拢,有人认出那玉坠:
“是真的林大侠!”
“当年他在云州救过我们乡邻!”
人群中立刻有人递来茶水点心,还有老妇捧着晒干的草药:
“这是止血的景天,您收下路上用。”
待脱身已是黄昏,两人寻了家临河客栈住下。
萧月落坐在窗边补衣服,林星回的道袍在上午的拉扯中又破了个口,她用的仍是那缕月纹丝,银灰丝线在灯下泛着微光。
“今天那冒充者,倒让我想起叶凌霄当年。”
林星回晃着葫芦。
“刚认识时,他不也总想着用剑报仇。”
萧月落针脚一顿,指尖拂过布上破洞:
“现在他该在边关练兵了,有他守着,玄甲军不会忘了‘忠勇’二字。”
她忽然从怀中摸出张纸,是沈富贵托金沙帮转来的信。
“万宝行在岭南开了分号,富贵说要以商路助民生,倒真应了他‘财信义’的誓言。”
夜深时忽降暴雨,打在船篷上噼啪作响。
林星回被雷声惊醒,见萧月落正对着窗外出神,手里捏着半块青铜令牌。
那是萧忆情给的天机阁信物。
“在想叔叔?”
他轻声问。
萧月落回头,眼底映着烛火:
“不知他在普陀寺是否安好,当年他断指潜伏,也是为了护住更多人。”
林星回将她往怀中带了带,醉仙葫芦放在床头,酒气混着她发间的清香:
“等雨停了,咱们去菩提禅院看看般若,顺便尝尝他煮的茶。”
萧月落轻笑点头,指尖触到他掌心因握戟而生的厚茧,那里还留着当年被腐骨爪所伤的浅疤。
次日雨歇,两人牵马赶路,途经一片茶林时,见几个茶农正对着枯萎的茶树叹气。
“是瘴气伤了根。”
萧月落蹲下身,指尖拂过茶根。
“苏月教过我辨毒,这得用月华草配金银花煎水浇根。”
林星回立刻摸出药囊,里面还剩着苏月给的月华草碎末,正是当年在羲和谷采的那株。
茶农们半信半疑地照做,不过半日,茶树竟真的抽出新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真是活菩萨!”
茶农们要送茶钱,林星回指着远处的山:
“不如给山那边的私塾送些茶叶,孩子们读书辛苦。”
茶农们轰然应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纷纷道:
“这就是说书里的侠义吧,不求回报的。”
行至傍晚,两人在山坳发现间破庙,正想歇脚,却闻里面传来孩童哭声。
推开门一看,竟是群逃难的孤儿,正围着个破碗分窝头。
最大的孩子见他们进来,立刻把弟妹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三清戟。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萧月落拿出干粮分给孩子们,林星回则生起篝火,将醉仙葫芦里的酒倒出些,和着泉水煮茶。
“你们怎么在这里?”
林星回问道。
那大孩子咬着窝头落泪:
“家乡闹了蛊灾,爹娘都没了,听说南边有药王谷的人义诊,我们正要去投奔。”
林星回心中一紧,想起当年云州的矿毒:
“蛊灾是不是摩罗教余孽搞的?”
孩子点头:
“他们放毒虫子咬庄稼,还说要找什么‘星回戟’才能破解。”
萧月落与林星回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
看来摩罗教并未彻底绝迹。
夜深时,孩子们都睡熟了。
林星回在庙外练戟,月光洒在戟身,军阵图隐约发光,一招 “裂地” 使出,地面竟裂开细纹。
“内力又精进了。”
萧月落倚在门框上,红衣被月光染得柔和。
“苏月给的月华草果然有用。”
林星回收戟过来,忽然从怀中摸出个布包,里面是那少年给的蜜饯:
“留着给路上遇到的孩子。”
萧月落笑着接过,指尖划过他的侧脸:
“当年在枯林里救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会成这样的人。”
林星回挑眉:
“那你以为我是怎样?”
“是个只会耍戟的愣头青。”
萧月落打趣道,却被他挠得笑出声。
第二日清晨,两人送孩子们到官道,给他们指了去药王谷的路,又留下些干粮和药瓶。
看着孩子们走远,林星回忽然瞥见远处小镇的方向,有个穿粗布衫的少年正被几个壮汉推搡,怀里紧紧护着个药筐。
那场景,竟和当年在京城门口遇到的少年一模一样。
“走吧。”
萧月落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先去菩提禅院,般若定有消息。”
林星回点头,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少年攥紧拳头的模样,像极了十五岁时立血誓的自己。
他摸了摸腰间的醉仙葫芦,秘银葫芦口在日光下泛着光:
“无量你个天尊,这江湖的道义,还得慢慢护呢。”
两人牵马前行,三清戟的戟尖沾着晨露,流云软剑的剑穗随风轻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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