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尘沙,在官道上拉出三道疾驰的身影。贾环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随马背起伏轻响,胯下黑马神骏非凡,四蹄翻飞间溅起阵阵烟尘。身侧的高锋则是赭石色短打,面容刚毅,双手稳稳控着缰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沿途动静。最外侧的挽月,一身素色布裙早已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原本束起的发辫散落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那双澄澈的眼眸却像盛着星辰,不住地向远方眺望。
“驾!”贾环低喝一声,马鞭轻扬,黑马再度提速,将身后的景致拉成模糊的虚影。三人皆是风尘仆仆,唯有眼底的光未曾消减。挽月从未见过如此开阔的官道,更未曾想过世间竟有如此密集的人烟,沿途路过的城镇越来越繁华,往来的车马络绎不绝,叫卖声、马蹄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让她忍不住攥紧了衣角,嘴角噙着藏不住的好奇。
“公子,那便是京城吗?”挽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手指向远方。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地平线上已然浮现出一道巍峨的轮廓,青灰色的城墙如巨龙盘踞,在日光下泛着厚重的光泽,城门处更是人声鼎沸,各色人等川流不息,摩肩接踵间,尽显京都的富庶与喧嚣。
挽月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震撼,她下意识地放慢了马速,细细打量着这与大漠截然不同的景象。街道两旁的楼阁鳞次栉比,飞檐翘角,雕花窗棂精致繁复;商铺的幌子迎风招展,丝绸、香料、珠宝、吃食琳琅满目,香气与喧闹一同弥漫开来。她想起大漠的漫天黄沙,想起帐篷外呼啸的寒风,想起一辈子都未曾走出过草原的族人,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若不是遇见贾环,若不是跟着他离开那片贫瘠的土地,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热闹繁华的所在,原来生活可以是这般模样。
与挽月的沉浸不同,贾环的目光自触及城门的那一刻起,便变得锐利起来。他勒住马缰,黑马发出一声低嘶,前蹄刨了刨地面。高锋与挽月见状,也连忙停下马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城门之下,数排身着甲胄的守卫肃立两侧,手中的长枪寒光凛冽,与往日记忆中不同的是,今日的守卫人数明显多了数倍,队列整齐,神色肃穆,正逐一对进城的行人进行盘查,目光警惕,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贾环的眉头渐渐拧紧,面色凝重如铁,他侧头看向身旁的高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情况有些不对。”
高锋早已循着他的目光留心观察,闻言颔首,眼神也沉了下来:“不止人数,公子你看——”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贾环看向守卫腰间,“寻常城防多是刀盾,今日竟多了不少弓弩,箭囊鼓鼓囊囊,显然是备足了箭矢。”
贾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不少守卫腰间除了佩刀,还挎着制式弓弩,弩箭的尖端在日光下闪着冷光,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他心中一沉,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防卫本就森严,如今骤然增加布防,还配备了这般多的远程武器,绝非无的放矢。“宫里一定有大事发生。”贾环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眼神愈发凝重,“我们得赶紧进城,迟则生变。”
说罢,他率先催动马匹,汇入进城的人流之中。三人随着人群缓缓向城门移动,耳边的喧闹声愈发清晰,却无人有心思细听。挽月也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收敛了好奇的神色,紧紧跟在贾环身后,手心微微出汗。
临近城门,守卫的盘查愈发仔细,不仅要询问来历,还要搜查行囊,甚至对可疑之人细细打量,盘问不休。贾环三人刻意收敛了气息,将身上的武器藏得隐蔽,高锋上前应答,言辞谨慎,只说是远道而来投奔亲友。守卫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三人虽然风尘仆仆,但神色镇定,行囊中也只是些寻常衣物和干粮,并未发现异常,方才挥了挥手,放行入关。
踏入京城的那一刻,一股更为浓郁的繁华气息扑面而来,街道更宽,楼阁更高,行人的衣着也愈发光鲜。但贾环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沿途不时能看到巡逻的兵士,比往日多了不少,神色也更为严肃,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他不敢有片刻停留,低声对高锋和挽月道:“快走,去荣王府。”
三人不敢耽搁,加快了脚步,一路穿过繁华的街道,绕过熙攘的人群,向着荣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沿途的景致再美,挽月也无心欣赏,只一心跟着贾环,感受着他身上的紧迫感。
约莫半个时辰后,荣王府那座巍峨的朱漆大门便出现在眼前。府门前两座石狮子栩栩如生,怒目圆睁,透着一股威严之气。门前两侧站着数名身着劲装的卫兵,腰佩长刀,神色肃穆,警惕地盯着过往行人。
贾环勒住马缰,三人翻身下马,刚将马匹拴在府门前的拴马桩上,便有两名卫兵上前一步,伸出长枪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语气冰冷:“此处乃是荣亲王府,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高锋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几分客气的笑意,对着卫兵拱手道:“这位大哥,我等有要事求见王爷,还请劳烦通禀一声!”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锞子,递向那名说话的卫兵,银锞子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谁知那卫兵瞥了一眼银锞子,并未伸手去接,反而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语气愈发不客气:“你当王府是菜市场呢?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见王爷!就凭你们几个乡野村夫,也配?没事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你这个当兵的怎么如此瞧不起人!”挽月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上前一步,杏眼圆睁,语气带着几分怒意,“我们怎么就不能见王爷?我们有要事在身,若是耽误了,你担待得起吗?”她自小在大漠长大,性子本就直率,最见不得这般狗仗人势的模样,一时间竟是忘了收敛脾气。
“放肆!”卫兵脸色一沉,正欲发作,一道娇蛮的声音从侧门传来,“什么人胆敢在王府门前吵闹?不知道郡主近日心情不好吗?惹怒了郡主,小心你的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小丫鬟从侧门走了出来,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水绿色的丫鬟服饰,双手叉着腰,眉头皱起,脸上满是凶巴巴的神情,正是荣王府的丫鬟小桃。
先前那名卫兵见了小桃,脸上的怒色瞬间烟消云散,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说道:“是小桃姑娘啊!您怎么还惊动了?就是这几个刁民,不知天高地厚,吵着要见王爷,小的这就把他们打发了!”说罢,他转头看向贾环三人,脸色再度沉了下来,伸手就要去推搡。
就在此时,贾环却忽然笑了起来,语气温和,带着一丝熟稔:“小桃姑娘别来无恙啊!”
小桃正等着卫兵驱赶众人,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心中不禁疑惑,连忙走上前,仔细打量着说话之人。只见眼前的男子虽然风尘仆仆,但面容俊朗,眼神深邃,眉宇间的气质依稀熟悉。她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脸上的凶巴巴的神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喜,她连忙走上前,就要屈膝行礼:“您是……您是贾公子?”
贾环一把拉住了她,笑着说道:“小桃姑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一别数月,王爷和郡主一向可好?”
小桃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王爷他进宫去了,至今还未回来。郡主在府里呢,前些日子还时常念叨着公子,说您去了西海之后便没了消息,担心得不行。她要是知道您回来了,肯定会高兴坏的!快,快随我去见郡主!”说罢,她不由分说地拉起贾环的手腕,就要往府里走。
门口的卫兵顿时懵了,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先是错愕,再是难以置信,最后化为满满的尴尬与懊悔。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弱弱地问了一句:“小桃姑娘,您……您认识他们啊?”
“废话!”小桃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训斥,“这位贾公子是郡主的贵客,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闪开!”
卫兵连忙讪讪地退到一旁,低着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心中却是悔恨交加,刚才那银锞子就在眼前,他怎么就一时糊涂拒绝了呢?这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
高锋看着卫兵那副懊恼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故意从怀里掏出那枚银锞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才慢悠悠地放进怀里,跟着贾环身后向府内走去。挽月也带着几分得意,瞥了那卫兵一眼,昂首挺胸地跟了进去,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贾环认识府里的人,不然今日怕是要吃闭门羹了。
贾环跟着小桃穿过府门前的庭院,只见荣王府内雕梁画栋,气势恢宏,庭院中奇花异草遍地,假山流水相映成趣,尽显王府的奢华与气派。他深知后宅乃是女眷居所,不便贸然闯入,便主动停下脚步,说道:“小桃姑娘,不必急着带我去见郡主,我们先在花厅等候便是,免得唐突了郡主。”
小桃想了想,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也好,那贾公子你们先在花厅稍坐,我这就去给郡主报信。”说着,她将三人引至一旁的花厅,吩咐丫鬟上茶,随后便一路小跑着向后宅而去。
花厅内陈设雅致,紫檀木的桌椅打磨得光亮,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墙角摆放着一盆盛开的兰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高锋十分识趣地站在贾环身后,如同门神一般,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挽月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的房间,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手指轻轻拂过桌面,感受着木质的温润,随后才在贾环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丫鬟送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清香甘醇,让她不由得眼前一亮。
与此同时,后宅的花园内,安宁郡主正坐在廊桥上,一身桃红长裙如春日里最艳的桃花,裙摆垂落在青石板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样栩栩如生。她手中捏着几片粉色的花瓣,百无聊赖地扔向水中,看着几条金红色的锦鲤争相抢食,眼神却有些涣散,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愁绪。这些日子,皇上龙体欠安,父王日日进宫探望,府里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而贾环的消息更是石沉大海,让她心中愈发不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郡主!郡主!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小桃一路小跑着穿过花园,裙摆飞扬,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声音也带着几分气喘吁吁。
安宁被她的声音拉回神,抬眼看向她,见她跑得满头大汗,不由皱了皱眉,带着几分嗔怪道:“看你这大呼小叫的样子,成何体统?哪里还像个亲王府的丫鬟。”话虽如此,她眼底的愁绪却消散了几分,好奇地问道,“你刚说谁回来了?”
“还能有谁呀!”小桃跑到廊桥边,扶着栏杆喘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是贾公子!贾环公子回来了!现在人就在前院的花厅呢!”
“你说什么?”安宁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手中的花瓣不自觉地散落一地,“你……你说贾环他回来了?是真的吗?没有骗我?”
小桃用力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千真万确!小桃怎么敢骗郡主您呢?我刚才亲自在前门口见到他了,还有他带来的两位朋友,现在都在花厅等着呢!”
安宁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猛地站起身,提起裙摆,便朝着前院的方向跑去。她的脚步急切而轻快,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平日里的端庄矜持此刻早已抛到九霄云外。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小桃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咕哝道:“还说我不成体统呢,自己一听贾公子回来,还不是跑得比谁都快,什么都顾不上了!”说罢,她也连忙跟了上去,生怕郡主跑得太快摔着。
花厅内,贾环正端着茶杯,思索着京城的局势,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衣袂翻飞之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便看到一道桃红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正是安宁郡主。
数月未见,她似乎清减了些许,却依旧明艳动人,眉宇间带着一丝急切与慌乱,那双清澈的眼眸直直地落在贾环身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激动。
贾环连忙放下茶杯,起身想要行礼,口中说道:“贾环,参见郡……”
话音未落,安宁便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与心跳。积攒了数月的担忧、思念与懊悔,在这一刻尽数爆发,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一滴滴落在贾环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
高锋下意识地别过脸,眼神中带着几分尴尬,又有几分了然。挽月则是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讶,她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竟敢在众人面前如此亲近一个男子,一时间竟是忘了言语。
贾环更是被这一抱弄得不知所措,身体瞬间僵硬,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安放。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女子的颤抖,感受到她泪水的温度,以及她心中那份浓烈的情绪。半晌,他才轻轻咳嗽了一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安宁的后背,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与温和:“郡主,有外人在呢。”
安宁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失态,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连忙松开贾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贾环身旁还坐着一位女子,便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那女子穿着一身普通的素色布裙,却难掩高挑窈窕的身姿。她的面容精致,五官清秀,眼眸明亮如秋水,鼻梁高挺,唇线分明,眉宇间带着几分异域的风情,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温婉,自有一番独特的韵味。饶是安宁见惯了美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贾环见安宁一直盯着挽月,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挽月,还不快见过安宁郡主。”
挽月连忙站起身,学着中原女子的模样,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声音清脆悦耳:“挽月见过安宁郡主。”
安宁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她起身,目光却又重新落回贾环身上,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探究,仿佛在无声地询问:这个女子是谁?为何会与你一同前来?
那目光太过直接,让贾环不由得背脊发凉,连忙解释道:“安宁郡主,这位是鞑靼新任大汗的妹妹——挽月姑娘。”说着,他还偷偷地对着安宁摆了摆手,眼神中带着一丝急切,那模样仿佛在说: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可别误会!
看着贾环那副尴尬又急切的模样,安宁心中不由得暗笑:原来你也有害怕我误会的时候。她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主动走上前,一把拉过挽月的手,语气亲切热络:“我说这位妹妹看着气度不凡,又带着几分异域风情,原来是大汗的妹妹,那岂不是公主殿下?如此说来,倒是我高攀了,受了公主殿下一礼。”
挽月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语气谦逊:“郡主说笑了。我们不过是番邦小国,哪里配称公主?我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野丫头罢了,郡主不嫌弃便好。”
两人这番对话,听得贾环和高锋皆是一头冷汗。高锋偷偷看向贾环,眼神中满是同情,心道:好家伙,这二位姑娘,一位是亲王府的郡主;一位是鞑靼大汗的妹妹,这才刚见面,就明里暗里地较上劲了。听说侯爷还有一位侯府千金的未婚妻,这三位女子,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我的侯爷啊,您这往后的日子,可真是有的受了,自求多福吧!
贾环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隐隐的火药味,正想开口打圆场,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可是镇南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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