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宴平乱后,长安城里对韦桔钰的赞誉不绝于耳,昔日那些轻慢的议论,尽数化作了敬佩。韦尚书面上虽依旧严肃,却悄悄让人给她打了柄更趁手的软剑,连带着府中上下,都对这位“巾帼侠女”多了几分敬重。
而韦桔钰与杜洐之的交集,也因这场平乱,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京兆府结案后,杜洐之亲自登门致谢,一身玄色常服,褪去了官袍的威严,多了几分温润。他坐在韦府的厅堂里,与韦尚书谈及平乱细节,目光却不经意间,总往廊下瞟去——他知道,韦桔钰定然在那里。
果然,廊柱后,韦桔钰正悄悄站着,浅碧色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她不敢靠太近,只敢隔着屏风,听着他沉稳的声音。那日并肩作战的画面,总在脑海中反复回放:他背对着她挥刀的模样,他那句带着急促的“你不该来”,还有最后他望向她时,眼底那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些碎片,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让她既欣喜,又忐忑。
杜洐之离开时,特意绕到了廊下。韦桔钰猝不及防,想躲已来不及,只能红着脸走上前,屈膝行礼:“杜大人。”
“韦小姐不必多礼。”他抬手虚扶,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新剑上,剑鞘依旧素银,却比之前多了几道细密的暗纹,“新剑趁手吗?”
韦桔钰一愣,没想到他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连忙点头:“多谢杜大人关心,很趁手。”
“那就好。”他笑了笑,那笑意浅浅的,却如春日暖阳,驱散了他平日里的疏离,“你的剑法底子很好,只是实战经验尚浅,日后若有疑问,可遣人来府中告知,我或许能为你指点一二。”
这话让韦桔钰心头一跳,抬眸望他,眼底满是惊喜:“真的吗?”
“自然。”杜洐之颔首,目光坦诚,“你护长安有功,且剑法天赋难得,埋没了可惜。”
他说的是剑法,可韦桔钰却忍不住多想。他是真的欣赏她的剑法,还是……对她,有那么一丝不一样的心思?
自那以后,韦桔钰便真的会偶尔遣人送书信给杜洐之,请教剑法中的疑难。而杜洐之也从未推辞,每次都细细回复,字迹遒劲有力,条理清晰,有时还会附上简单的剑招图谱。
有一次,她鼓起勇气,亲自带着图谱去了杜府。杜府的管家早已得了吩咐,直接将她引到了后院的演武场。
杜洐之正在练剑,玄色劲装翻飞,长刀在他手中虎虎生风,剑气凌厉,卷起地上的落叶。韦桔钰站在一旁,看得入了神。她一直知道他文武双全,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他练剑,那份刚劲与洒脱,让她愈发倾慕。
他收剑时,恰好瞥见她,便笑着走上前:“韦小姐来了。”
“打扰杜大人了。”韦桔钰递上图谱,指尖微微发颤,“这招‘灵蛇出洞’,我总觉得力道把控不好,还请杜大人指点。”
杜洐之接过图谱,仔细看了看,然后拿起一旁的木剑:“我演示一遍,你仔细看。”
他挥剑的动作放缓,每一个招式都拆解得分明:“软剑贵在灵活,‘灵蛇出洞’看似刁钻,实则需以腕力为引,腰身借力,而非单纯依靠手臂发力。”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目光时不时看向她,“你试试。”
韦桔钰接过木剑,按照他说的要领,缓缓出招。起初还有些僵硬,他便站在她身侧,伸手轻轻扶住她的手腕,纠正她的姿势:“这里再沉一点,对,腰身转得再快些。”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她手腕的那一刻,韦桔钰只觉得浑身一麻,心跳瞬间失序。她能感受到他靠近的气息,依旧是淡淡的松墨香,却比往日更显清晰,萦绕在鼻尖,让她有些晕眩。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敢乱动,只能跟着他的指引,一遍遍练习。直到动作渐渐熟练,他才松开手,站到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多了。韦小姐悟性很高。”
韦桔钰停下动作,脸颊早已红透,不敢看他,只能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剑:“多谢杜大人指点。”
那日离开杜府时,夕阳正浓。韦桔钰走在长街上,腰间的软剑穗子轻轻晃动,心头的喜悦与忐忑交织在一起。他对她很好,耐心指点剑法,关心她的安危,可这份好,究竟是对“有功之臣”的礼遇,还是对“故人”的特殊关照?
她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期待。
几日后,国子监外的老槐树又落了一地枯叶。韦桔钰奉命送一份文书给国子监的博士,恰好遇见杜洐之从里面出来。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官袍,身姿挺拔。看见她,他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韦小姐。”
“杜大人。”韦桔钰回以微笑,目光落在他肩头,那里沾着一片槐叶,与那日曲江池畔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她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拂去那片槐叶。指尖划过他的肩头,动作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杜洐之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又缓缓移到她的脸上。她的脸颊微红,眼神清澈,带着几分羞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风卷着槐叶掠过,簌簌作响。两人站在槐树下,距离很近,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韦桔钰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也能看到他眼底自己的身影。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会说什么?会推开她,还是……会回应她的心意?
可杜洐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轻轻颔首:“多谢韦小姐。”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特别的神情,只有一句客气的道谢。
韦桔钰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指尖的温度,仿佛也变得冰凉。她强压下心头的失落,勉强笑了笑:“举手之劳,杜大人不必客气。”
说完,她便匆匆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裙摆扫过地上的槐叶,留下一串细碎的声响,像是她此刻的心情,破碎而茫然。
杜洐之站在原地,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的平静渐渐被复杂取代。他抬手,抚摸着方才她拂过的肩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他不是不懂她的心意。从国子监的角落,到曲江池的并肩,再到府中演武场的指点,他早已察觉她眼底的执着与倾慕。
只是,他身担重任,朝堂波诡云谲,他不敢轻易许诺,更不敢让她卷入这些纷争。他欣赏她的勇敢与坚韧,也心疼她六载的等待,可这份心意,他只能暂时藏在心底。
风吹落更多的槐叶,落在他的官袍上。杜洐之望着韦桔钰离去的方向,轻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与隐忍。
而韦桔钰走出很远,才敢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棵老槐树。阳光穿过枝叶,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她此刻失落的心底。
她知道,这条路,或许比她想象中,还要漫长。可那份藏在槐香与剑影中的心事,却依旧在心底,悄悄生长。
入冬后的长安,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将朱红宫墙、青石板路都裹上了一层银白,连国子监外的老槐树,也成了玉树琼枝。
韦桔钰裹着一件素白狐裘,奉命去给宫中的姨母送御寒的汤药。马车行至朱雀大街时,忽然被前方的骚动拦住了去路。她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几名黑衣人手举短刀,正围攻着一辆马车,车旁的护卫已倒了大半,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是劫镖?”车夫低声惊呼,想要调转车头绕道。
韦桔钰却凝眸望去,那被围攻的马车,车帘上绣着的暗纹,竟是杜府的标识。她心头一紧,想也没想便推开车门,腰间软剑瞬间出鞘,素银剑鞘在白雪映衬下泛着冷光。
“小姐!危险!”车夫惊呼出声。
韦桔钰却已跃下车,足尖点在积雪的石板路上,身形如飞燕般掠向缠斗的人群。她的剑法本就以灵活见长,此刻在雪地里更是如鱼得水,软剑出鞘如寒星,精准地格开了一名黑衣人砍向护卫的刀。
“铛”的一声脆响,黑衣人被震得后退半步,惊疑不定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
“韦小姐?”车旁仅剩的两名护卫认出了她,又惊又喜。
韦桔钰未及回应,手中软剑已再次出鞘,剑招如行云流水,专攻黑衣人的破绽。她知道杜洐之定在车内,虽不知他为何会遭遇伏击,但绝不能让他出事。
车内的杜洐之早已察觉外面的异动,正欲下车,却见一道白衣身影闯入战局,动作利落,剑光凌厉,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模样。他心头一震,推开车门时,恰好看见韦桔钰为了护住一名护卫,后背不慎被黑衣人划了一刀,狐裘破裂,雪地里瞬间染上一抹刺目的红。
“小心!”杜洐之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抽出腰间佩刀,飞身而出,玄色身影如箭般射向那名黑衣人,刀光一闪,便将其击退数步。
韦桔钰后背一阵刺痛,却咬牙忍住,转身看见杜洐之,眼底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担忧取代:“杜大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杜洐之站到她身边,背靠背护住她,目光扫过她后背的伤口,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你受伤了。”
“小伤无妨。”韦桔钰咬了咬牙,软剑再次扬起,“先解决他们!”
两人并肩作战,默契十足。杜洐之的刀法刚劲凌厉,大开大合,震慑全场;韦桔钰的软剑灵活刁钻,如灵蛇穿梭,专攻要害。雪花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动作,玄色与白色的身影在雪地里交织,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黑衣人见状,知道难以得手,对视一眼后,便想抽身撤退。杜洐之怎会给他们机会,长刀一挥,拦住去路,冷声道:“留下吧!”
韦桔钰也飞身跟上,软剑直指最后一名黑衣人的手腕,迫使他放下武器。几招过后,剩余的黑衣人尽数被制服,瘫倒在积雪中。
危机解除,杜洐之立刻转身看向韦桔钰,不顾男女之别,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目光紧盯着她后背的伤口:“伤得怎么样?必须立刻处理。”
韦桔钰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语气中的急切,心头一暖,后背的疼痛仿佛也减轻了几分:“真的没事,只是皮外伤。”
“不行。”杜洐之语气坚定,不由分说地将她扶上自己的马车,“我府中有名医,随我回府处理伤口,否则雪天受寒,伤口容易发炎。”
韦桔钰本想推辞,却对上他不容置疑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担忧、急切,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执着。她心头一动,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马车缓缓驶往杜府,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雪花飘落的簌簌声。杜洐之坐在她对面,目光始终落在她的后背,神色复杂。他想开口询问她的伤势,想责备她不该如此冒险,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韦桔钰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脸颊微微发烫,后背的疼痛也让她有些不适,只能默默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穗。
到了杜府,杜洐之亲自将她扶下车,引着她前往客房。名医很快赶来,为韦桔钰处理伤口。褪去狐裘,后背的伤口狰狞地暴露在外,杜洐之站在一旁,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眼底满是心疼。
“杜大人放心,伤口虽深,但未伤及筋骨,只需好生休养,按时换药,便能痊愈。”名医一边包扎,一边说道。
杜洐之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名医退下,房间内只剩下他和韦桔钰两人。
韦桔钰穿着杜府备好的素色衣衫,后背的包扎让她有些坐立不安,低声道:“多谢杜大人相救。”
“该说谢谢的是我。”杜洐之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若不是你及时出现,今日我恐怕凶多吉少。只是你……为何要如此冒险?”
韦桔钰抬眸望他,眼底满是坚定:“因为是你。”
这三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如重锤般砸在杜洐之的心上。他怔怔地看着她,她的脸颊因失血而有些苍白,眼神却依旧清亮,带着那份他熟悉的执着。
他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从未改变。而他,也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对这个勇敢、坚韧、执着的女子,动了心。只是朝堂的纷争、未知的危险,让他不敢轻易回应。
“你不该这样。”杜洐之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江湖险恶,朝堂波诡,我身处其中,自身难保,怎能连累你?”
“我不怕连累。”韦桔钰摇了摇头,目光直视着他,“六年前,你护我一次;六年后,我想护你,无关其他,只因为我心甘情愿。”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带着深情与决绝,让杜洐之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内心。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桔钰……”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让我想想,给我一点时间。”
韦桔钰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第一次这样唤她的名字,第一次主动握住她的手。她知道,他的内心,正在为她动摇。她用力点头,眼底泛起泪光:“好,我等你。”
窗外的雪还在下,将杜府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房间内,两人相握的手,仿佛能驱散所有的寒冷。韦桔钰知道,这条路或许依旧漫长,但只要他心中有她,只要他愿意迈出这一步,她便愿意一直等下去。
杜洐之的指尖触到韦桔钰微凉的掌心时,心头猛地一震,如被雪水浸过,瞬间清醒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手,后退半步,目光从她眼底的泪光上移开,落在窗外纷飞的雪花上,语气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疏离:“韦小姐言重了。”
韦桔钰伸在半空的手僵了僵,指尖残留的温度骤然消散,心口像是被寒风穿透,凉得发疼。她怔怔地看着他,方才那瞬间的温柔与动容,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今日之事,多谢你出手相助。”杜洐之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伤口需好生休养,我已吩咐下人备好汤药和膳食,韦小姐暂且在此安心静养,待雪停后,我会派人送你回府。”
说完,他便转身欲走,玄色的衣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杜大人。”韦桔钰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方才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杜洐之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韦小姐指的是哪句?”
“你说,让我等你。”她攥紧了衣袖,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还是说,那只是你一时的客套?”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雪花飘落的簌簌声。杜洐之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韦小姐误会了。”
他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带着刻意的疏离与克制:“方才情急之下,言语有失妥当。你是韦尚书之女,身份尊贵,而我身处朝堂漩涡,前路未卜,断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韦桔钰的眼眶瞬间红了,“六年前巷尾的守护,六年间的关注,曲江池畔的并肩,演武场的指点……这些,在你眼中,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非分之想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撞得杜洐之心口发闷。他何尝不知道她的委屈,何尝不明白自己的隐忍有多伤人。可他身后不仅有杜家满门的安危,更有朝堂上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他若对她表明心意,只会将她推向风口浪尖,成为政敌攻击他的利器。
“是。”他硬起心肠,一字一句地说道,“韦小姐,你身份贵重,当寻一位能给你安稳余生的良人,而非卷入我这浑水中。往后,还请你自重,不要再为我涉险,也不要再有这些不该有的念头。”
“不该有的念头……”韦桔钰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原来,我六年的执着,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
她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像被大雪熄灭的火种,只剩下一片死寂。她缓缓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多谢杜大人提醒,是我逾矩了。雪停后,不必劳烦大人派人相送,我自会回府。”
杜洐之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如刀割,却只能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露出半分破绽。他知道,此刻的狠心,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保重。”他留下这两个字,便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仿佛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推翻自己所有的决定。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韦桔钰坐在原地,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出喉咙。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掩埋,也掩埋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而杜洐之走出客房后,并没有走远,而是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望着漫天飞雪,眼底满是痛苦与挣扎。他抬手,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疼痛,丝毫不亚于韦桔钰后背的伤口。
“桔钰,对不起。”他低声呢喃,声音被风雪吞没,“等我扫清前路的障碍,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隐忍,或许会让她误会,让她伤心,但他别无选择。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此次的伏击绝非偶然,显然是有人盯上了他。他不能让她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更不能让她因为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雪,一直下到第二日清晨才停。
韦桔钰一夜未眠,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她拒绝了杜府下人的伺候,独自换上自己的衣衫,将那柄新得的软剑紧紧系在腰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杜府。
走在积雪的长街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她抬头望了一眼杜府的方向,眼底最后一丝留恋也渐渐消散,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坚定。
既然他无意,她也不必再执着。往后,她依旧是韦家二娘子,是手握软剑的武者,只是这份藏了六年的心事,该被雪掩埋了。
而杜洐之得知韦桔钰不告而别后,只是沉默地站在廊下,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他知道,她是真的伤心了,可他只能这样做。
他转身回到书房,拿起桌上的密函,眼底闪过一丝厉色。那些想要伤害他、甚至牵连到她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长安的雪,覆盖了街道,也覆盖了心事。韦桔钰与杜洐之的交集,仿佛在这场大雪中戛然而止。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命运的丝线,早已将他们紧紧缠绕,无论如何挣脱,终究会在某个路口,再次相遇。
韦桔钰自杜府不告而别后,便再未主动寻过杜洐之。她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练剑与协助父亲处理府中庶务上,往日里总爱往国子监、曲江池畔去的身影,如今只困在韦府的庭院与书房之间。
她依旧每日天不亮便练剑,软剑划过空气的呼啸声,成了韦府清晨最固定的声响。只是那剑招里,少了几分往日的灵动期盼,多了几分沉郁的刚劲,仿佛要将心底的委屈与不甘,尽数倾注在利刃之上。
韦尚书瞧着女儿日渐沉默的模样,心中了然,却并未点破。只偶尔在她练剑过后,递上一杯热茶,温声道:“剑法需刚柔并济,过刚易折,过柔则弱。”
韦桔钰接过茶盏,指尖温热,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她知道父亲意有所指,却只是轻轻点头,将所有话都咽进腹中。
而杜洐之,自那日雪夜后,便再未见过韦桔钰。他派人暗中打探过她的消息,得知她安好,只是闭门不出,心中既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泛起酸涩。
他并非真的想与她划清界限。那日送走她后,他便暗中调查伏击之事,很快查到幕后主使是户部侍郎赵修远——此人与他素有政见不合,此次是想借黑衣人之手除掉他,再嫁祸给外族细作,坐收渔利。
杜洐之不动声色,暗中收集赵修远的罪证,同时也愈发谨慎。他知道赵修远心胸狭隘,此次未能得逞,定会另寻机会报复,而韦桔钰作为曾救过他的人,很可能会被赵修远视为眼中钉。
于是,他暗中派了两名得力护卫,乔装成普通百姓,守在韦府附近,暗中保护韦桔钰的安危。他不敢让她知道,怕她再起波澜,也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被她一个眼神便轻易击溃。
春日将至,长安城外的桃林渐次开花,粉白一片,引得不少百姓前往观赏。韦尚书见女儿终日闷在府中,便劝她:“久居室内易生郁结,不如出去走走,看看春景,也能松快些。”
韦桔钰本想推辞,却拗不过父亲的坚持,终究还是点头应允。她依旧换上便于行动的劲装,将软剑藏于腰间,只带了一名丫鬟,悄然出了府。
她没有去热闹的桃林,而是选择了一条僻静的河岸。河岸两旁杨柳依依,河水潺潺,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青草香,让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丫鬟在一旁采摘野花,韦桔钰则独自坐在河边的青石上,望着流淌的河水,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她想起六年前曲江池畔的风,想起雪夜杜洐之决绝的话语,心头一阵抽痛,却又很快被她强行压下。
就在这时,三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忽然从柳树后走出,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男子目光阴鸷,死死盯着韦桔钰:“你就是韦家二娘子?”
韦桔钰心头一凛,瞬间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软剑上,神色警惕:“你们是谁?”
“奉命来取你性命的人!”男子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动手,“杜洐之不识抬举,便让他最在意的人替他偿命!”
韦桔钰闻言,心中一沉。果然是冲她来的,而且与杜洐之有关。她不再犹豫,软剑瞬间出鞘,剑光如练,迎向黑衣人。
她的剑法本就日益精湛,又经历过曲江池的实战,此刻面对三名黑衣人,虽略有吃力,却也丝毫不惧。软剑在她手中灵活穿梭,时而格挡,时而反击,招招直指要害。
可黑衣人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士,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且三人配合默契,渐渐将韦桔钰逼到了河岸边缘。
一名黑衣人抓住破绽,长刀带着风声,朝着韦桔钰的胸口劈来。韦桔钰侧身避开,却不慎脚下一滑,身体朝着河水中倒去。
就在这危急时刻,两道黑影忽然从暗处窜出,动作迅猛,手中短刀精准地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势。正是杜洐之派来的护卫。
“小姐莫慌!”其中一名护卫沉声道,与另一名护卫一同,将黑衣人死死缠住。
韦桔钰稳住身形,心中又惊又疑。这两人是谁?为何会突然出手救她?
她来不及细想,见护卫已牵制住黑衣人,便再次拔剑上前,与护卫合力夹击。有了帮手,局势很快逆转,三名黑衣人渐渐体力不支,露出破绽。
韦桔钰抓住机会,软剑出鞘,精准地划伤了为首男子的手腕。男子吃痛,长刀落地,另外两名黑衣人见状,想要撤退,却被护卫死死拦住,最终尽数被制服。
危机解除,两名护卫走到韦桔钰面前,抱拳道:“小姐安好?”
“多谢二位出手相救。”韦桔钰收剑入鞘,目光审视着他们,“敢问二位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护卫对视一眼,按照杜洐之的吩咐,如实答道:“我家主子奉命保护小姐安危,具体身份,恕我等不便透露。”
“你家主子是谁?”韦桔钰追问,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护卫却只是摇头:“主子有令,不可告知。我等只需确保小姐安全即可。”
说完,两人便押着被制服的黑衣人,迅速消失在柳树后,只留下韦桔钰和一脸惊慌的丫鬟。
韦桔钰站在原地,望着护卫离去的方向,心头翻涌。能如此暗中保护她,又与黑衣人背后的势力有所牵扯的,除了杜洐之,还能有谁?
他那日说得那般决绝,让她自重,不要再有不该有的念头,可为何又要暗中派人保护她?
是愧疚?是责任?还是……他心中,并非如表面那般毫无波澜?
微风拂过,杨柳枝轻轻晃动,落在她的肩头。韦桔钰抬手,拂去肩头的柳絮,眼底的沉寂渐渐被一丝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原以为,这场长达六年的执念,早已在雪夜的寒风中被彻底斩断。可如今看来,命运的丝线,并未真正断裂。
她不知道杜洐之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隐忍。但她知道,从今日起,她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被动等待,也不能再轻易放弃。
她要查明真相,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弄清楚,他那份藏在决绝背后的,到底是责任,还是未曾说出口的深情。
河岸旁的青草,在春风中悄悄生长,正如韦桔钰心中,那被重新点燃的,微弱却坚定的希望。
河岸遇袭之事后,韦桔钰愈发笃定,暗中保护她的人便是杜洐之。那些黑衣人直言“让杜洐之最在意的人替他偿命”,更让她意识到,自己早已被卷入杜洐之的朝堂纷争中,躲是躲不掉的。
与其被动等待危险降临,不如主动查明真相。她不仅要弄清幕后黑手的身份,更要知晓杜洐之究竟面临着怎样的漩涡——他的隐忍、他的决绝,或许都与这一切息息相关。
回到韦府后,韦桔钰并未声张遇袭之事,只对父亲谎称是意外受了些惊吓。夜深人静时,她独自来到书房,点亮烛火,取出父亲书房中收藏的朝堂官员名录。她记得黑衣人提及“杜洐之不识抬举”,显然是政敌报复,而能动用死士的,绝非等闲之辈。
她逐页翻阅名录,目光落在户部侍郎赵修远的条目上。此人与杜洐之同朝为官,却素来政见不合,且传闻他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重要的是,父亲曾私下提及,赵修远近期在暗中培植势力,与几位藩王过从甚密。
“会是他吗?”韦桔钰指尖划过名录上的名字,若有所思。她需要证据,而非仅凭猜测。
第二日一早,韦桔钰换上一身男子装束,头戴帷帽,将软剑藏于腰间,悄然出了府。她知道,赵修远府中豢养着不少门客,其中不乏消息灵通之人,若能找到突破口,或许能查到线索。
她辗转来到长安城西的贫民窟,这里鱼龙混杂,也是不少官员门客暗中活动的据点。凭借着练剑多年的敏锐直觉,她避开巡逻的官差,在狭窄的巷弄中穿梭,最终停在一家不起眼的酒肆前。
酒肆内人声鼎沸,三教九流汇聚。韦桔钰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酒,暗中观察着来往之人。不多时,两名身着短打、神色倨傲的男子坐在了邻桌,言谈间频频提及“赵大人”“杜洐之”“灭口”等字眼。
韦桔钰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侧耳倾听。
“……那韦家二娘子真是个麻烦,上次没能得手,赵大人很是不满,说要尽快除了她,免得坏了大事。”
“可不是嘛!听说杜洐之暗中派人护着她,想动手都难。不过赵大人说了,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到时候灯会人多眼杂,正好趁机行事。”
“嘿嘿,到时候不仅要除掉韦家二娘子,还要给杜洐之扣个通敌的罪名,让他万劫不复!”
两人的对话如惊雷般在韦桔钰耳边炸响。果然是赵修远!而且他竟要在上元节对自己不利,还要陷害杜洐之!
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愤怒,悄悄起身,想要离开酒肆,将此事告知父亲或杜洐之。可刚走到门口,便被那两名男子察觉。
“站住!”其中一名男子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方才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说话?”
韦桔钰脚步一顿,知道不能善了。她缓缓转过身,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锋芒的脸庞:“是又如何?”
“竟是个女子!”两名男子又惊又怒,“看来你就是韦家二娘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今日便送你上路!”
两人说着,便抽出腰间的短刀,朝着韦桔钰扑来。酒肆内的客人见状,纷纷四散躲避,一时间乱作一团。
韦桔钰毫不畏惧,手按腰间软剑,身形一闪,避开了男子的攻击。软剑出鞘,寒光乍现,她的剑招又快又狠,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知道,今日不能让这两人活着离开,否则上元节的阴谋便会如期上演。
两名男子虽凶悍,却哪里是韦桔钰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便被她刺伤在地,动弹不得。
“说!赵修远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他要如何陷害杜大人?”韦桔钰剑尖直指其中一名男子的咽喉,语气冰冷。
男子吓得浑身发抖,连忙求饶:“我说我说!赵大人买通了外族细作,上元节灯会时,让细作在人群中制造混乱,再留下指向杜大人的信物,污蔑他通敌叛国。而你,会被当作细作的同党,当场斩杀,以坐实罪名!”
韦桔钰闻言,心头一沉。好狠毒的计划!若真让赵修远得逞,杜洐之不仅会身败名裂,还会性命难保!
她不再多问,点了两人的穴位,让他们无法动弹,随后迅速离开酒肆,朝着杜府的方向而去。她知道,此事刻不容缓,必须立刻告知杜洐之。
一路上,她的心跳得飞快。她曾发誓不再与他有牵扯,可此刻,她却不得不主动去找他。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是他依旧冷漠的拒绝,还是愿意相信她的话。
但她别无选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陷阱,更不能让赵修远的阴谋得逞。
杜府门前,韦桔钰望着那熟悉的朱红大门,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上去。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杜府门房见是韦桔钰,神色有些为难。自雪夜不告而别后,这位韦小姐便再未踏足过杜府,而大人近日也总嘱咐,若非要紧事,不必通报。
“劳烦通传杜大人,”韦桔钰语气急切,指尖因攥得太紧而泛白,“此事关乎他的性命,关乎长安安危,片刻耽误不得!”
门房见她神色凝重,不似作伪,便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入内通报。
不多时,杜洐之身着玄色常服,快步走了出来。他瞧见立在府门前的女子,一身男装尚未换下,发间还沾着些许尘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疏离:“韦小姐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此处并非说话之地,”韦桔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能否借一步说话?”
杜洐之沉吟片刻,侧身让开:“随我来。”
他将她引至府中僻静的书房,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说吧。”他转身面对她,目光平静无波,却藏着一丝审视。
韦桔钰不再迟疑,将酒肆中听到的对话、赵修远的阴谋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赵修远要在上元节灯会,借外族细作制造混乱,污蔑你通敌叛国,还要将我当作同党斩杀,坐实罪名!”
她语速极快,字字清晰,眼底满是急切与担忧。
杜洐之闻言,眉头微蹙,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早已料到赵修远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狠毒,不惜勾结外族,设计如此大的阴谋。
“你所言属实?”他追问,目光锐利地盯着她,想要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千真万确!”韦桔钰从怀中取出一枚方才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令牌,递给他,“这是他们身上的信物,上面刻着的纹路,与户部衙门的徽记有几分相似,定是赵修远暗中发放的。”
杜洐之接过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脸色愈发阴沉。这令牌的样式,确实与赵修远府中私用的令牌极为相似,看来韦桔钰所言非虚。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他忽然抬眸,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那日我已说得明白,你我之间,不必再有牵扯。”
韦桔钰心头一痛,却强忍着情绪,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并非为了你我之间的牵扯,而是为了长安百姓,为了不让奸人得逞!你若出事,赵修远便少了掣肘,日后定会为祸朝堂,百姓遭殃!”
她刻意避开了心底那份不愿他出事的私心,只将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杜洐之看着她倔强的模样,眼底的疏离渐渐松动。他怎会不知,她若真的想与他划清界限,大可将此事告知韦尚书,或是置之不理,何必深夜冒险前来通风报信?
“多谢。”他低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此事我已知晓,会立刻部署应对。你……”
“我也会参与。”韦桔钰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赵修远的目标也有我,我不能置身事外。而且,我的剑法或许能帮上忙。”
杜洐之眉头一蹙:“此事凶险,你一个女子,不必卷入其中。我会派人保护你,上元节当日,你只需待在府中,闭门不出即可。”
“我若待在府中,反而会成为你的软肋。”韦桔钰摇头,“赵修远若找不到我,定会另寻他法坐实你的罪名。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我熟悉他的计划,又能近身周旋,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杜洐之看着她,想起曲江池畔她并肩作战的身影,想起雪夜她为救他受伤的模样,心中那份刻意筑起的防线,终究还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知道,她所言极是。赵修远的计划环环相扣,若缺少了针对她的环节,或许真的会另生枝节。而且,以她的剑法与胆识,确实能成为一股重要的助力。
“好。”他最终点头应允,“但你必须听我安排,不可擅自行动。”
韦桔钰闻言,眼底瞬间亮起光芒,如冰雪初融,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一言为定!”
书房内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的身影。这一刻,所有的隔阂与疏离都暂时被抛在脑后,只剩下共同应对危机的默契与坚定。
杜洐之取出纸笔,迅速写下几道密令,让人连夜送出。随后,他转身看向韦桔钰,开始商议上元节的应对之策:“赵修远会让细作在灯会中心的朱雀大街制造混乱,我们需提前在那里布下埋伏。你……”
他详细地部署着每一个环节,从埋伏的地点,到抓捕细作的时机,再到如何收集赵修远的罪证,条理清晰,面面俱到。
韦桔钰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两人的思路不谋而合,配合得极为默契。
夜色渐深,书房内的灯光却依旧明亮。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银霜。
韦桔钰望着身边专注部署的男子,心头忽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她知道,此次危机过后,他们或许依旧会回到各自的轨道,继续保持距离。但此刻,能与他并肩面对危险,共同守护这座城,于她而言,已是莫大的慰藉。
而杜洐之偶尔抬眸,瞥见她认真的侧脸,心中也泛起阵阵涟漪。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早已在他心中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待此次危机解除,他定要扫清所有障碍,给她一个应有的交代。
书房内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看似默契的商议之下,杜洐之的眼底藏着一丝无人察觉的冷冽。
他指尖划过朱雀大街的舆图,声音沉稳如旧:“上元节当日,你乔装成灯会摊贩,守在东南角的花灯铺,一旦发现携带可疑信物的细作,便以红绸为号,我会派人接应。”
韦桔钰点头应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穗:“赵修远若亲自到场,该如何应对?”
“他不会轻易露面。”杜洐之抬眸,目光与她相撞时迅速移开,“此人多疑,定会躲在暗处指挥,我们只需擒住细作,逼问出他的指使证据即可。”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部署一场寻常的公务,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靠近韦桔钰的每一步,都带着精心的算计。
六年前,他的亲姐姐杜婉卿身为宫中女官,因无意中撞破一桩秘事,离奇死于冷宫,对外只宣称“病逝”。这些年他暗中调查,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当时正得盛宠的韦贵妃——也就是韦桔钰的亲姐姐。
韦贵妃出身韦家,背靠韦尚书,在宫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直接查证难如登天。而韦桔钰作为韦贵妃最疼爱的妹妹,自幼养在深闺,却又因练剑之事与韦家主流格格不入,或许是撕开真相的最佳突破口。
从曲江池畔的“恰好”相救,到国子监的“偶遇”,再到后来的剑法指点、暗中保护,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需要让韦桔钰对自己放下戒心,甚至产生情愫,才能更方便地打探韦贵妃的旧事,寻找姐姐死亡的真相。
雪夜的决绝是刻意为之,既为了打消韦桔钰的疑虑,也为了不让自己在刻意的接近中,真的对这个执着坚韧的女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而此次接纳她参与上元节的计划,除了利用她的剑法与胆识,更想借此机会,看看韦贵妃是否会暗中插手此事——若韦贵妃与赵修远有所勾结,那姐姐的死,或许便与朝堂争斗脱不了干系。
韦桔钰并未察觉他心中的波澜,只当他依旧是那个公私分明、沉稳内敛的杜大人。她仔细记着部署细节,忽然想起一事:“我姐姐……韦贵妃近日是否有出宫的迹象?”
杜洐之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贵妃深居宫中,除非有圣谕,否则不得随意出宫。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只是觉得,赵修远胆子再大,也未必敢擅自勾结外族,若没有宫中势力默许……”韦桔钰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她不愿怀疑自己的姐姐,可韦贵妃在宫中的地位,确实是赵修远最想攀附的靠山。
杜洐之捕捉到她眼底的犹豫,顺势引导:“韦贵妃贤良淑德,向来不涉朝堂纷争,想来不会与赵修远同流合污。你不必多想,专注于灯会的事即可。”
他刻意强调“贤良淑德”,心中却冷笑。若韦贵妃真如表面这般,姐姐又怎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商议既定,韦桔钰起身告辞。走到书房门口时,她忽然回头,望着杜洐之的背影:“杜大人,六年前曲江池畔,你真的是恰好路过吗?”
杜洐之脊背一僵,转身时已恢复常态:“自然是。”
“可我总觉得,你似乎早就认识我。”韦桔钰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甚至……对韦家的事,格外关注。”
这些年她并非毫无察觉,杜洐之看似无意的询问,总绕不开韦贵妃的喜好、韦家的人际往来,只是从前被情愫蒙蔽,未曾深想。
杜洐之心中一凛,面上却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韦尚书是朝中重臣,韦贵妃深得圣宠,韦家的事,长安城里谁人不关注?韦小姐多虑了。”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韦桔钰虽仍有一丝疑虑,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她不再多问,屈膝行礼后,转身离开了杜府。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杜洐之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他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看似普通的古籍,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字:“贵妃宫中有秘,与韦二相关。”
这是姐姐生前最后留给她的线索。“韦二”究竟指的是韦家二小姐韦桔钰,还是另有其人?这也是他执着于接近韦桔钰的重要原因。
他指尖抚过纸条上的字迹,心中默念:“姐姐,再等等,我一定会查明真相,为你报仇。”
上元节很快便到了。长安城里张灯结彩,朱雀大街上人流如织,花灯璀璨,一派繁华景象。韦桔钰按照计划,乔装成花灯铺的伙计,身着粗布衣衫,将软剑藏于宽大的衣袖中,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往来人群。
杜洐之则身着便服,混在人群中,看似悠闲赏灯,实则暗中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韦桔钰所在的花灯铺,既担心计划出现纰漏,也在留意是否有宫中的人靠近——他在赌,韦贵妃若与赵修远有关,定会派人来监视这场“好戏”。
夜色渐浓,花灯亮起,将整条大街映照得如同白昼。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名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子手持利刃,朝着人群密集处冲来,口中高喊着晦涩的口号。
“来了!”韦桔钰心头一紧,悄悄扯出腰间的红绸,朝着预定方向挥动。
杜洐之见状,立刻抬手发出信号,埋伏在四周的护卫迅速出动,朝着黑衣人围拢过去。大街上的百姓吓得四散奔逃,场面一片混乱。
韦桔钰抽出软剑,身形一闪,加入了战局。她的剑法灵动,专挑黑衣人的破绽出手,很快便制服了两名细作。
就在她准备逼问线索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韦贵妃宫中的贴身宫女,正躲在不远处的巷口,神色紧张地观察着战局。
韦桔钰心头一沉,果然与姐姐有关!
而杜洐之也注意到了那名宫女,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他不动声色地朝着巷口移动,想要抓住那名宫女,问出更多真相。
可就在这时,一名漏网的黑衣人忽然朝着韦桔钰扑来,手中利刃直刺她的后心。韦桔钰正专注于观察宫女,未曾察觉身后的危险。
“小心!”杜洐之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一把将韦桔钰推开。
利刃划破了他的肩头,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
韦桔钰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肩头的伤口,又看向巷口——那名宫女早已不见踪影。她心头涌上复杂的情绪,既有后怕,也有疑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杜洐之按住流血的肩头,脸色苍白却依旧镇定:“先擒住黑衣人!”
韦桔钰回过神,与他并肩作战,很快便将剩余的黑衣人尽数制服。
混乱平息后,杜洐之让人将黑衣人押下去严刑逼问,自己则被护卫扶到附近的僻静处处理伤口。
韦桔钰跟了过去,看着他肩头的伤口,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为什么要救我?”
杜洐之抬眸,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是计划的关键,不能出事。”
依旧是冰冷的理由,没有半分私情。可韦桔钰却从他方才毫不犹豫冲过来的身影中,看到了一丝不同于算计的本能。
她不知道的是,杜洐之此刻心中同样翻涌。方才那一瞬,他脑海中没有任何计划与算计,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死。
这个念头让他心惊,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决心:待查明姐姐的死因,便立刻与韦桔钰划清界限,否则,只会陷入更深的纠缠。
肩头的疼痛传来,杜洐之闭上眼,压下心中的波澜。真相未明之前,他不能有任何软肋。
上元节的朱雀大街,花灯如昼,人流如潮。朱红宫灯悬在廊檐下,映得青石板路泛着暖光,叫卖声、笑语声交织在一起,掩盖了暗藏的杀机。
韦桔钰身着粗布短打,乔装成花灯铺的伙计,指尖悄悄摩挲着袖中软剑的剑柄。她时不时抬眼望向人群,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在那个身着月白长衫的身影上——杜洐之混在赏灯的人群中,眉目温润,正低头与身边的孩童说笑,可她分明能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自昨夜书房议定计划后,她心中便满是隐秘的欢喜。他虽依旧言语克制,却愿意让她参与如此重要的事,甚至在她提及韦贵妃时,虽未多言,却也未曾打断她的疑虑。这是否意味着,他心中对她,并非全无波澜?
她想起雪夜他决绝的话语,又想起方才他冲过来推开自己时,肩头渗出的鲜血,心头便一阵滚烫。或许,他只是碍于身份与处境,不得不隐藏心意。待此次危机解除,他会不会对自己坦诚一切?
正思忖间,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名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子手持利刃,冲破人群,朝着街心的戏台冲去,口中高喊着晦涩的口号。百姓们惊呼着四散奔逃,原本热闹的大街瞬间陷入混乱。
“来了!”韦桔钰心头一凛,迅速扯出腰间的红绸,朝着预定方向挥动。红绸在花灯映照下格外醒目,如同一簇跳动的火焰。
杜洐之见状,立刻抬手发出信号。埋伏在四周的护卫迅速出动,如利刃般朝着黑衣人围拢过去。他自己则身形一闪,朝着韦桔钰所在的花灯铺靠近,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看似在观察战局,实则在留意她的安危。
韦桔钰抽出软剑,剑光如练,迎着一名黑衣人冲了上去。她的剑法早已褪去青涩,灵动中带着刚劲,避开黑衣人的猛攻后,手腕翻转,软剑精准地抵住了对方的咽喉。
“束手就擒!”她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黑衣人却殊死反抗,另一名同伙见状,挥刀朝着韦桔钰的后心劈来。韦桔钰察觉身后劲风,正欲转身格挡,一道月白身影忽然闪过,杜洐之抬手握住那名黑衣人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黑衣人惨叫着松开刀柄,杜洐之顺势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动作干脆利落。
“小心些。”他转头看向韦桔钰,眼底带着几分关切,语气却依旧平稳,“这些人都是死士,下手不留余地。”
韦桔钰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一暖,脸颊微微泛红:“多谢杜大人。”
“不必多礼,按计划行事。”杜洐之颔首,转身又投入战局,可目光却总会不自觉地飘向她的方向。
他必须承认,方才看到黑衣人挥刀砍向她时,他心中涌起的慌乱,并非完全出于计划的考量。这个女子,执着、勇敢,如寒梅般坚韧,不知不觉间,竟让他早已冰封的心湖,泛起了不该有的涟漪。
可他不能忘记自己接近她的初衷。姐姐杜婉卿六年前离奇死于冷宫,所有线索都指向韦贵妃——韦桔钰的亲姐姐。他苦心谋划多年,步步为营接近韦桔钰,就是为了借助她的身份,打探韦贵妃的旧事,寻找姐姐死亡的真相。
韦桔钰对他的情愫,他早已察觉。起初,他只当这是计划中的便利,甚至刻意利用这份心意,让她对自己更加信任。可随着相处日久,看到她为他涉险,为他执着,他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愧疚与动摇。
尤其是方才下意识冲过去救她的那一刻,他脑海中没有任何算计,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受伤。这个念头让他心惊,也让他更加警惕。他不能对仇人的妹妹动心,否则,不仅对不起死去的姐姐,也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战局很快平息。护卫们将所有黑衣人制服,押往暗处审讯。大街上的百姓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地面上散落的花灯与血迹,还残留着方才的凶险。
韦桔钰收剑入鞘,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走到杜洐之身边,看着他肩头依旧渗血的伤口,忍不住问道:“杜大人,你的伤……要不要紧?”
“无妨,小伤而已。”杜洐之抬手按住伤口,目光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巷口,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那是韦贵妃宫中的贴身宫女,正神色慌张地离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心中已有了计较。看来,韦贵妃与赵修远的勾结,绝非空穴来风。姐姐的死,或许真的与这场朝堂阴谋息息相关。
“我们去看看审讯结果。”杜洐之收回目光,对韦桔钰说道,语气恢复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沉稳。
韦桔钰点头应允,跟在他身后朝着巷口走去。她没有察觉他眼底的变化,只觉得两人并肩走在花灯映照的石板路上,身影被拉得很长,仿佛有了一丝密不可分的牵连。
她偷偷看着他的侧脸,月光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俊朗的轮廓,肩头的血迹更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她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若能一直这样与他并肩,哪怕只是共同应对危机,也是好的。
而杜洐之走在前面,感受着身后女子温热的目光,心头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场以复仇为目的的接近,早已偏离了预设的轨道。他对韦桔钰的感觉,不再是纯粹的利用与算计,多了几分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可姐姐的仇,他不能不报。真相未明之前,他只能将这份不该有的心动压在心底,继续扮演着那个温和却疏离的杜大人。
巷深处的废弃院落里,黑衣人被绑在柱子上,护卫们正在严刑逼问。韦桔钰与杜洐之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黑衣人嘶哑的叫喊:“是赵大人让我们做的!他说……他说韦贵妃会接应我们!”
韦桔钰心头一震,脸色瞬间苍白。果然与姐姐有关!
杜洐之眼底闪过一丝冷冽,推门走了进去,目光锐利地盯着黑衣人:“韦贵妃如何接应你们?她与赵修远有何交易?”
黑衣人被打得遍体鳞伤,早已没了反抗之力,断断续续地说道:“韦贵妃……韦贵妃要我们制造混乱,趁机除掉……除掉韦二小姐你,还有杜大人……她说,只要事成,便保我们……保我们富贵无忧……”
“什么?”韦桔钰如遭雷击,怔怔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姐姐竟然要杀她?
杜洐之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竟生出了几分不忍。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继续追问道:“六年前,杜婉卿女官的死,是不是也与韦贵妃有关?”
黑衣人闻言,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只是听赵大人提过,杜女官……是撞破了韦贵妃的秘密,才被灭口的……”
真相的碎片,终于在这一刻拼凑出模糊的轮廓。杜洐之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底满是复仇的火焰。
而韦桔钰,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她一直敬重依赖的姐姐,不仅勾结外臣,想要陷害杜洐之,竟然还要杀她?而她心中倾慕的人,接近她的目的,难道也是为了调查姐姐的旧事?
无数个疑问与打击涌上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杜洐之低头看着她苍白绝望的模样,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扶她,却又在指尖触及她衣袖的前一刻停住了。他收回手,转过身,语气冰冷:“将他带下去,继续审讯,务必问出所有真相。”
他不敢再看韦桔钰的眼睛,怕自己会在她的目光中,泄露更多不该有的情绪。
院落里的烛火摇曳,映照着韦桔钰无助的身影。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废弃院落的烛火忽明忽暗,将韦桔钰苍白的脸映照得愈发脆弱。黑衣人那句“韦贵妃要杀你”如同一把淬毒的利刃,狠狠刺穿了她心中对姐姐最后的信任。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指尖微微发颤,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过往的片段:姐姐往日对她的疼爱呵护、宫中送来的珍贵补品、上元节前夕特意派人送来的护身玉佩……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都是姐姐为了今日的阴谋所做的伪装?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姐姐不会害我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杜洐之站在一旁,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那丝不忍再次浮现。可黑衣人提及姐姐杜婉卿的死与韦贵妃有关时,那份刻骨的仇恨又瞬间压过了所有情绪。他走到韦桔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冰冷:“事到如今,你还想为她辩解?”
韦桔钰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泪水,却依旧倔强地摇头:“我不信!姐姐待我极好,她没有理由杀我!一定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杜洐之冷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黑衣人亲口指证,还有宫中宫女为证,难道都是假的?韦桔钰,你醒醒吧!你不过是韦贵妃用来巩固地位的棋子,如今棋子没用了,自然要被舍弃!”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想要彻底击碎她的幻想,却没发现自己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他既希望她认清“真相”,与韦贵妃划清界限,又不愿看到她如此绝望无助的模样。
韦桔钰被他的话刺痛,泪水汹涌而出:“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明明知道我……”
她想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可话到嘴边,却被他冰冷的目光逼了回去。她忽然想起黑衣人方才的话,想起杜洐之一直以来对韦家的关注,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你接近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调查姐姐?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对我动过心?”
杜洐之心头一窒,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冰冷的承认:“是。”
一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炸得韦桔钰浑身冰冷。她怔怔地看着他,眼前这个让她牵挂了六年、为他涉险、为他心动的男子,接近她的目的竟然如此纯粹而残酷——利用她,报复她的姐姐。
“原来如此……”她缓缓站起身,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倔强地挺直了脊背,“杜洐之,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对你动心。”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却没有回头。软剑在她腰间晃动,剑穗上的丝线仿佛也在为她哭泣。
杜洐之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失落感。他想喊住她,想告诉她自己并非全无动心,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姐姐的仇还未报,真相还未完全查明,他不能有任何软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护卫吩咐道:“继续审讯,务必问出韦贵妃与二皇子是否有关联。”
他早已察觉到二皇子的野心。二皇子一直暗中培植势力,与赵修远过从甚密,而韦贵妃作为后宫宠妃,若真与二皇子勾结,那姐姐的死,恐怕不仅仅是撞破秘密那么简单。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二皇子精心布下的圈套。
六年前,杜婉卿无意中撞破了二皇子与外敌勾结的秘事,二皇子为了掩盖真相,便残忍地将她杀害,并巧妙地将线索引向了当时正得盛宠、且与杜婉卿素有嫌隙的韦贵妃。
他知道杜洐之重情重义,定会为姐姐报仇,便故意让赵修远与韦贵妃产生交集,制造出韦贵妃勾结外臣的假象,再让黑衣人指证韦贵妃想要杀害韦桔钰与杜洐之,就是为了让杜洐之彻底仇视韦家,与韦桔钰反目成仇。
而二皇子真正的目的,是借杜洐之之手除掉韦贵妃与赵修远这两个障碍,同时利用韦桔钰与杜洐之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为自己日后夺权铺路。
审讯持续到深夜,黑衣人最终因伤势过重而亡,并未供出更多有用的线索。杜洐之看着黑衣人冰冷的尸体,心中满是不甘。他知道,想要查明全部真相,还需要从韦贵妃身上下手。
可他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宫中便传来消息:韦贵妃因“勾结外臣、意图谋反”的罪名被打入冷宫,韦尚书也被牵连入狱。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杜洐之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他派人暗中调查,却发现所有证据都指向韦贵妃,完美得无懈可击。
而韦桔钰,在得知家中变故后,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许多。她褪去了往日的娇憨与执着,变得沉稳而坚韧。她没有哭闹,而是冷静地处理着家中的事务,四处奔走,想要为父亲和姐姐洗刷冤屈。
她再也没有找过杜洐之。两人在大街上偶遇时,她也只是冷漠地颔首示意,目光中没有了往日的欢喜与羞涩,只剩下疏离与陌生。
杜洐之看着她日渐憔悴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心中那股失落感越来越强烈。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起韦桔钰为他涉险的模样,想起她眼底纯粹的爱意,想起自己那句冰冷的“是”,心中充满了愧疚与后悔。
他隐隐觉得,自己或许是被人利用了。那个黑衣人临死前的眼神,韦贵妃被打入冷宫的速度,都透着一股诡异。
他开始重新调查六年前姐姐的死因,这一次,他不再带着偏见,而是更加谨慎地寻找线索。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些被忽略的细节渐渐浮出水面。他发现,六年前姐姐去世的那几日,二皇子曾以探望为由,多次出入冷宫附近;而赵修远,也一直是二皇子暗中的支持者。
真相的迷雾渐渐散开,一个可怕的真相在他心中成型——杀姐姐的人,或许不是韦贵妃,而是二皇子!
杜洐之浑身冰冷,他想起自己对韦桔钰的伤害,想起她决绝的背影,心中涌起无尽的悔恨。他亲手推开了那个真心待他的女子,还差点助纣为虐,伤害了无辜的人。
他知道,他必须尽快查明所有真相,为韦家洗刷冤屈,也为自己对韦桔钰造成的伤害,赎罪。
而此时的韦桔钰,正独自一人站在韦府的庭院中,望着漫天飞雪。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父亲和姐姐能否平安归来。她只知道,那个让她心动了六年的男子,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
雪花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