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总带着三分清冽七分缠绵。国子监外的老槐树又落了一地碎金,风卷着枯叶掠过朱红宫墙,簌簌声里,藏着韦桔钰数了六年的光阴。
她立在巷口,月白绫裙沾了些微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软剑穗子。这剑是她求了父亲半年才获准佩戴的,剑鞘素银无纹,衬得她皓腕如雪,却也成了长安城里笑谈的由头。“韦家二娘子怕是把软剑当成簪花了”“娇滴滴的身子学什么武,无非是想博人眼球罢了”,诸如此类的话,她听了六年,从最初的窘迫红耳,到如今的波澜不惊。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剑穗上的每一缕丝线,都系着十四岁那年曲江池畔的风。
那日她偷溜出府,想看看传闻中“莲叶何田田”的盛景,却误入偏僻巷尾,被几个纨绔子弟堵了去路。为首的少年吊儿郎当地晃着折扇,言语轻佻,伸手便要去碰她的发髻。她吓得浑身发颤,后退时不慎绊倒,眼看就要落入魔爪,一道玄色身影忽然破空而至。
是杜洐之。
彼时他尚未及冠,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的明朗,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一米八八的个子在巷子里格外惹眼。他拔剑的动作干脆利落,剑光闪过,纨绔们的折扇应声落地。“韦家的人,也敢动?”他的声音清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伸手将她护在身后时,宽大的衣袖扫过她的肩头,带着淡淡的松墨香。
韦桔钰趴在他的身后,透过他劲装的缝隙,看见他紧抿的唇线和握剑的修长手指。阳光穿过巷口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心湖破冰的声音。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吏部尚书家的嫡长子,是长安城里最耀眼的少年郎,文武双全,前途无量。
而她,韦家二娘子,不过是个因体弱被养在深闺的女子,连见他一面都需借国子监的机缘。
六载光阴,槐叶落了又生,生了又落。她从懵懂少女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肤白胜雪,眉如远山含黛,眼似寒泉浸月,抬手时衣袖扫过的弧度都带着柔润的风情,却唯独在提及“杜洐之”三个字时,眼底会泛起旁人看不懂的执着。她坚持学武,日复一日,软剑被她练得愈发娴熟,身子骨也渐渐硬朗起来,只为了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一眼,看他身着官服出入朝堂,看他依旧挺拔的身影走过长安的长街。
风又起,卷起更多槐叶,落在她的发间。韦桔钰抬手拂去,目光望向国子监深处。听说今日杜洐之会来此讲学,讲授《孙子兵法》。她特意换上了最素净的衣裙,将软剑藏在袖中,混在前来听课的学子里,只求能再睹他的风采。
人群涌动,脚步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有人低声喊道:“是杜大人来了!”
韦桔钰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剑穗。她踮起脚尖,透过攒动的人头望去,只见一道玄色官袍的身影缓步走来。六年时光,褪去了他少年时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冷峻,如冰封的高岭之花,让人望而生畏。可那挺拔的身形、紧抿的唇线,依旧是她刻在心底的模样。
他走过槐树下,一片枯叶恰好落在他的肩头。他抬手拂去,动作从容不迫,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平静无波,仿佛从未见过那个在巷尾被他护在身后的少女。
韦桔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微微发疼。六载暗恋,从青葱懵懂长成盘根错节的执念,而他,或许早已不记得那年曲江池畔的惊鸿一瞥。
可她偏不甘心。
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底的光芒渐渐坚定。槐叶落了六载又如何?只要他还在长安,只要她还能看见他,这份执念,便会如老槐树的根系,在她心底,生生不息。
国子监的青砖道上,槐叶被风碾出细碎声响,混着学子们低低的议论声,漫过韦桔钰的裙摆。她跟着人流往讲堂挪去,袖中软剑的剑柄贴着小臂,微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讲堂内早已座无虚席,她寻了个靠后的角落站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着那道玄色身影。杜洐之已端坐于讲台之上,素手翻开竹简,指尖划过竹片的弧度利落干脆。他今日未束少年时的发式,乌黑长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间的沉稳比官袍更显威严。
“《孙子兵法》开篇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他的声音比六年前更为低沉醇厚,如古寺钟声,在寂静的讲堂里漾开。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引得台下学子屏息凝神,唯有韦桔钰,听着那熟悉的音色,耳畔却反复回响着巷尾那句“韦家的人,也敢动?”
她悄悄抬眼,恰好撞见他目光扫过全场。那目光平静无波,掠过她时,竟未有半分停留,仿佛只是落在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上。韦桔钰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攥得剑穗上的丝线微微发皱。
讲学过半,杜洐之起身踱步,玄色官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缕微风。他走到讲堂中央,指着墙上悬挂的兵法图谱,详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要义。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分明的光影,侧脸的轮廓依旧俊朗,只是那紧抿的唇线,比少年时多了几分疏离。
忽然,前排有学子起身发问:“杜大人,昔年您未及冠便徒手击退纨绔,护得韦家小姐周全,此事在长安传为美谈。不知大人当时,是否已将兵法中的‘护弱’之道融会贯通?”
此言一出,讲堂内顿时安静了几分,几道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韦桔钰。她脸颊一热,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心跳却如擂鼓般急促。
杜洐之闻言,脚步微顿。他垂眸思索片刻,抬眼时神色依旧淡然:“年少意气罢了,算不得什么兵法应用。”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彼时恰逢其会,又见对方行事无状,便出手相助。至于那位韦家小姐,我已记不清模样了。”
“嗡”的一声,韦桔钰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六载执念,在他口中竟只是“年少意气”“记不清模样”。她垂下眼睫,望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却显得格外单薄。袖中的软剑仿佛也感知到了她的失落,微凉的触感浸得她指尖发僵。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刮进一阵急风,卷起几片槐叶,直直地扑向讲台。其中一片恰好落在杜洐之手中的竹简上,他抬手拂去,动作与方才巷口如出一辙。
韦桔钰猛地抬头,眼底忽然燃起一丝微光。她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坚持,想起每日天不亮便在庭院中练剑的时光,想起父亲劝她“女子无才便是德”时,她执拗的反驳。她学武,不仅是为了离他近一点,更是为了不再做那个需要他人庇护的弱女子。
讲堂内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杜洐之继续讲学,声音依旧沉稳有力。韦桔钰站在角落,悄悄握紧了袖中的软剑穗子。那剑穗上的丝线,被她摩挲得光滑温润,正如她心底那份未曾熄灭的执念。
她望着杜洐之的背影,眼底的失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坚定。他不记得又如何?六载光阴她都能坚守,往后的日子,她依旧可以。只要能留在长安,只要能时常看见他,只要她还能握着这把剑,这份心意,便不会轻易消散。
风停了,槐叶静落在青砖上。讲堂内,杜洐之的声音还在继续,而韦桔钰的心中,却已悄然定下了一个新的念头。
讲学结束时,日头已西斜,金辉透过国子监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淌成河。学子们簇拥着杜洐之往外走,七嘴八舌地请教着兵法疑义,他耐心应答,步履从容,玄色官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韦桔钰刻意放慢脚步,落在人群末尾,目光始终追着那道身影。她正欲跟上,忽听身后传来几声轻佻的嗤笑:“这不是韦家二娘子吗?怎么,今日没把软剑当成簪花插在头上?”
说话的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李景明,当年曲江池畔的纨绔之一。他身边跟着两个跟班,三人斜倚在廊柱上,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韦桔钰。
韦桔钰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按住袖中的软剑。这些年她练剑,不仅是为了靠近杜洐之,更是为了不再任人欺凌。她抬眸,神色平静无波:“李公子说笑了,刀剑乃防身之物,而非玩物。”
“防身?”李景明嗤笑一声,上前一步,伸手便要去扯她的衣袖,“就凭你这娇滴滴的身子,握着剑怕是连剑鞘都拔不开吧?当年若不是杜洐之恰好路过,你还不知要落得什么下场。”
这话戳中了韦桔钰心底的隐痛,却也点燃了她眼底的锋芒。她侧身避开李景明的手,脚步微错,身形如柳丝般灵活,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几分剑术中的刚劲,竟是李景明始料未及的。
“你?”李景明吃痛,脸色骤变,“放手!韦桔钰,你敢对我动手?”
“李公子自重。”韦桔钰的声音清冷,指尖微微用力,“昔日之事,我本不愿再提。但公子若执意寻衅,我虽为女子,也未必容得你放肆。”
她的力道不大,却精准地扣住了李景明的脉门,让他动弹不得。跟班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拉扯,韦桔钰足尖一点,身形旋开,同时松开李景明的手腕,顺势从袖中抽出软剑。
剑光乍现,如寒星破夜,素银剑鞘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韦桔钰握剑的姿势标准而沉稳,手腕微沉,剑尖直指地面,剑气裹挟着几分清冽,竟让那两个跟班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还真敢拔剑?”李景明又惊又怒,捂着发疼的手腕,“韦桔钰,你别忘了,这是国子监,岂容你在此舞刀弄剑?”
“是李公子先寻衅滋事。”韦桔钰抬眸,眼底不见半分怯懦,“我只是自卫罢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杜洐之被学子们围着,尚未走远,闻声便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目光穿过人群,恰好落在廊柱下的对峙场景上。
玄色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刻,韦桔钰的心跳漏了一拍,握剑的手微微一紧。她看见杜洐之的眉峰微蹙,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软剑上,神色难辨。
李景明也看见了杜洐之,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嚷嚷起来:“杜大人!您快看!韦家二娘子在国子监拔剑伤人,实在有失体统!”
杜洐之缓步走来,玄色官袍在夕阳下流动着暗纹。他没有看李景明,也没有看韦桔钰,目光先落在那把素银软剑上,又缓缓移到韦桔钰紧绷的侧脸。
“杜大人,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李景明恶人先告状,“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动手,还拔剑威胁,简直目无王法!”
韦桔钰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辩解,却见杜洐之抬手制止了她。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李公子,方才之事,我虽未全程目睹,但据我所知,韦家二娘子向来行事有度,断不会无故伤人。”
李景明一愣,显然没想到杜洐之会帮韦桔钰说话:“杜大人,您……”
“再者,”杜洐之的目光扫过李景明,带着几分锐利,“国子监乃求学之地,不是寻衅滋事之所。李公子若再在此喧哗,休怪我按规矩处置。”
李景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杜洐之的气场震慑,再也不敢多言,狠狠瞪了韦桔钰一眼,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廊柱下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韦桔钰和杜洐之两人。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青砖上,仿佛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牵连。
韦桔钰握着软剑的手微微发颤,她垂下眼睫,轻声道:“谢杜大人解围。”
杜洐之没有立刻回应,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软剑上。剑穗在夕阳下晃动,丝线泛着温润的光泽,不知为何,竟让他心头微动,仿佛想起了什么模糊的片段。他抬眸,看向韦桔钰:“韦小姐的剑法,倒是有几分章法。”
这话让韦桔钰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她的剑法。“不过是些皮毛,让杜大人见笑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羞涩。
“并非皮毛。”杜洐之摇头,语气诚恳,“剑招沉稳,腕力十足,显然是下过苦功的。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皓腕上,“软剑虽利,却也需量力而行。女子练剑,终究辛苦。”
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韦桔钰只觉得心头一暖,连日来的失落与委屈仿佛都被这几句话抚平了。她握紧剑穗,鼓起勇气抬眸望他:“只要是心之所向,再辛苦也值得。”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寒泉映月,直直地撞进杜洐之的眼底。他微微一怔,竟有些移不开目光。眼前的女子,褪去了年少时的怯懦,多了几分坚韧与锋芒,正如她手中的软剑,看似温润,实则暗藏锋芒。
夕阳渐渐沉落,暮色开始笼罩国子监。杜洐之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几分沉稳:“天色不早了,韦小姐孤身一人,还是早些回府吧。”
“嗯。”韦桔钰轻轻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这一次,她没有失落,只有满心的暖意与坚定。
她抬手,将软剑收回袖中,剑穗划过掌心,留下温润的触感。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他或许依旧记不清六年前的往事,但他看见了她的努力,看见了她的锋芒。
暮色中,韦桔钰缓步走出国子监,巷口的老槐树下,枯叶在晚风里轻轻作响。她望着杜洐之远去的方向,眼底的光芒明亮而炽热。往后的路,她会继续握着这把剑,带着这份执念,一步步走向他——不再是躲在他身后的弱女子,而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入秋后的长安并不太平,连日来城西黑市暗流涌动,竟有亡命之徒勾结外族细作,意图在重阳佳节的曲江宴上作乱。此事被京兆府察觉,暗中布防,杜洐之因文武双全,受命协管安保事宜,连日来忙得脚不沾地。
韦桔钰是从父亲口中得知此事的。韦尚书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此次曲江宴宾客云集,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皆在列,那些逆党若是得逞,后果不堪设想。你性子执拗,万不可凑此热闹。”
她表面应下,心底却早已掀起波澜。她知道杜洐之定会亲自坐镇曲江池,那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战场。而她,再也不想只做那个远远观望的人。
重阳当日,曲江池畔繁花似锦,画舫凌波,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韦桔钰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浅碧色劲装,将软剑藏于腰间,混在往来宾客中,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她没有去找杜洐之,只是默默在人群中穿梭,凭借着这些年练剑培养出的敏锐直觉,留意着任何异常动静。
日近正午,正当众人沉浸在赏菊饮酒的兴致中时,西南角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只见数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刃,冲破护卫的阻拦,朝着主宾席的方向猛冲而来,口中高喊着刺耳的口号。宾客们顿时大乱,尖叫声、奔跑声混杂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保护贵人!”杜洐之的声音穿透喧嚣,他早已拔刀出鞘,玄色官袍在混乱中翻飞,身影如箭般迎向黑衣人。他的刀法凌厉刚猛,每一刀都直取要害,几名黑衣人应声倒地,但更多的逆党源源不断地冲上来,竟还有人暗箭伤人,局势渐渐棘手。
韦桔钰心头一紧,眼看一名黑衣人绕过杜洐之的防线,举刀朝着一名躲闪不及的老臣砍去。她来不及多想,足尖一点,身形如轻燕般掠出,袖中软剑瞬间出鞘,剑光如练,精准地格开了那致命一击。
“铛”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黑衣人猝不及防,被震得虎口发麻,刀身险些脱手。韦桔钰借力旋身,手腕翻转,软剑如灵蛇吐信,直指黑衣人咽喉。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全然不似女子的剑法。
“你是什么人?”黑衣人又惊又怒,挥刀反扑。韦桔钰不慌不忙,脚步踏七星步,身形辗转腾挪,软剑在她手中时而刚劲如铁,时而柔韧如丝,将黑衣人的攻势尽数化解。她虽力道不及男子,却胜在灵活敏捷,剑招刁钻,几个回合下来,便将那黑衣人刺伤在地。
这一幕恰好落入杜洐之眼中。他正与一名领头的黑衣人缠斗,瞥见那道浅碧色身影时,瞳孔微微一缩。是韦桔钰?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剑法竟如此精湛?
分神之际,对面的黑衣人抓住破绽,长刀带着风声劈向他的左肩。韦桔钰见状,心头一急,毫不犹豫地掷出手中的软剑穗子,穗子上的银坠精准地砸在黑衣人的手腕上。黑衣人吃痛,刀法一滞,杜洐之趁机反击,一刀斩断了他的臂膀。
“小心!”韦桔钰惊呼出声,同时飞身上前,软剑再次出鞘,替杜洐之挡下了另一侧袭来的暗刃。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玄色与浅碧色的身影在混乱中交织,刀剑碰撞的脆响不绝于耳。
“你不该来。”杜洐之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却依旧沉稳。他能感受到身后女子的气息,平稳而坚定,没有丝毫慌乱。
“这里也是我的长安。”韦桔钰的声音清亮,带着几分倔强,“我不仅是韦家二娘子,也是能握剑护人的武者。”
话音未落,她已再次冲了出去。软剑在人群中穿梭,如一道寒芒,所到之处,黑衣人纷纷倒地。她的身影灵动,目光锐利,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地避开要害,却能精准制敌,既显功力,又留余地。
杜洐之望着她的背影,心头掀起巨浪。他终于明白,这些年她并非一时兴起,那份坚持与执着,早已化作了她手中的利刃,融入了她的骨血。那个当年在巷尾瑟瑟发抖的少女,如今已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武者,甚至能与他并肩作战。
随着京兆府的援军赶到,剩余的黑衣人很快被肃清。曲江池畔渐渐恢复平静,只是地面上的血迹与散落的兵刃,还残留着方才的凶险。
韦桔钰收剑入鞘,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浅碧色的劲装也沾了些尘土与血迹,却丝毫不减她的锋芒。她转过身,恰好对上杜洐之望来的目光。
那目光不再是往日的平静无波,而是带着震惊、欣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缓步走向她,玄色官袍上也染了些血渍,却更显挺拔威严。
“多谢韦小姐出手相助。”杜洐之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真诚,“今日若不是你,恐怕会有更多人受伤。”
“杜大人客气了。”韦桔钰微微颔首,脸颊因方才的激战泛起红晕,眼底却亮得惊人,“护国安民,本就是每个人的责任。”
杜洐之看着她,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发间沾着的一片槐叶。动作自然而轻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缱绻。“六年前,我护你一次。”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六年后,你护长安,也护了我。”
韦桔钰的心跳骤然加速,抬头望他,恰好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她知道,有些东西,在今日的剑影刀光中,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