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太温馨,楚骁醒来后,还有些念念不忘。
这兔崽子,上一世在他的身边,居然乖成那样。
但随即,心里又一沉,梦里的乔瑾似乎眼不能视物,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才安安静静的吗?
他还是希望小孩能活蹦乱跳的。
后面几日,乔瑾发现秦王待他温和了不少,这算是慈父心发作?
张弥怎么总看他的眼睛,他不是伤在肩胛骨吗?
等到他不再一动伤口就开裂时,王师入樊城。
楚骁亲自把小孩抱到御辇上。
众将心里又闪过一片猜测,只要不是嗅觉失灵,将军帐周围,全是木槿花香。
第一日更是飘得整个军营都是。
旌旗烈烈,枪戟如林。
赤色的楚秦王旗,遮天蔽日,昭示着这座城池迎来了新的主人。
王驾驶向春禧行宫。
到达清宁殿,楚骁把对方抱到偏殿的床上,殿内燃着好闻的檀香,里面加了安神止疼的药材。
“你自己休息会儿,孤和司马龄他们还有事商议。”
乔瑾乖巧地应是。
拿了本游记靠在床头上,打发时间,按照他的计划,报完仇,他就会离开,从此游山玩水,再也不和那些该死的人打交道。
人生这么短,他要看尽天下美景,尝遍各色美食,再去塞外逛逛!
议政殿。
司马龄将益州一应田亩、人丁,税收等写成奏折呈上。
楚骁翻了下,乔瑾每下一座城池,都会严明军纪,严令不拿百姓一根针,是以很少有庶民不向官府登记自己家中有几口人。
小崽子是有当太子的魄力。
这么做,固然安了民心,却难免会造成兵士的不满,拿命夺下了城池,却无利可图。
对方竟也能压下军中这股邪风,敢有烧杀抢掠者,立斩不赦。
等主公批完后,司马龄将肃州北蛮请求联姻的折子递上,大单于完颜烈表示愿与大秦永结盟好。
愿意将自己的王姬献上,甚至直言,要是秦王或是哪位公子看上了他的儿子,只要不是嫡子,他都可送来和亲。
“诸位怎么看?”楚骁让大太监苏景读了遍和亲文书。
众人七嘴八舌,有建言主公干脆纳妾,先稳住北蛮。
有直言要出兵教训这帮蛮夷。
……
将领丁岱拱手出列,“启禀主公,二公子今年已满十八,可为主公分忧。”
这便是要二公子楚彦瑜纳个侧妃了。
丁家和柳氏是姻亲,柳妃的母亲正是丁家小姐。
楚骁没有说话,他突然在想,小崽子为何一定要认他为父,甚至不惜受重伤,是想要从他这得到什么吗?
“报——”
亲卫进来单膝跪地道:“禀主公,陆指挥求见主公。”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陆信被派往豫州的消息,并未隐瞒。
豫州是秦王宫所在地,飘了几日的木槿花香,虽不敢明着议论,但人人心里皆有猜测。
他们要再迎来一位公子了吗?
楚骁站起来,“走吧,一起去看看乔小将军。”
很快,偏殿内站了十余人,一个个虽都低着头,眼神却止不住向上瞥。
楚骁亲自取了银针,捏住小孩的手指,刺了一滴血滴在验生石上,霎时,红光大亮。
当今楚氏嫡系仅秦王一人,乔瑾是谁的血脉,不言而喻。
他揉了下小孩的发顶,轻笑道:“叫声父王听听。”
“父王。”乔瑾郑重而又认真道。
“从今日起,你就是三公子楚瑾瑜。”楚骁一脸慈祥。
秦王大公子楚承瑜,二公子楚彦瑜,名讳皆从“瑜”。
改了姓,便是真的认祖归宗,更有秦王亲口认子。
殿内的臣子,立刻躬身道:“参见三公子。”
楚骁瞧见小孩一脸的欣喜,也笑了起来,毕竟谁会不喜欢聪明又好看的儿子呢?
他让人将北蛮联姻的文书递给对方,“阿瑾怎么看?”
这亲昵的称呼,众臣心里又有了思量。
秦王也这么叫大公子和二公子吗?
楚瑾瑜低头扫过,要说让秦王后宫再纳一个妃子也不是不行,但该死的北蛮又说,还想和秦王公子也联姻,楚彦瑜身后本就有势力不小的母家,其母更是太后的侄女。
要是对方再立个北蛮侧妃,简直给他报仇加难度,到时家事变国事。
想了想,他开口道:“回父王,儿臣以为可将这封文书多抄录几份,送给大单于其他的几位庶子,他们若不想被送到大秦和亲,北蛮一场党争将难以避免。”
“听见三公子怎么说的了吗?”楚骁把文书交给司马龄,“按三公子说得办。”
众臣应是,好一招借刀杀人,大秦大可坐收渔翁之利。
丁岱暗暗握紧拳头,他天然就要站队二公子,若是二公子最终不能登上大位,他们这些人在新君手下,能有什么好日子!
又说了两句,楚骁才带着众臣回议政殿继续议事。
楚瑾瑜坐在床上,有些难受,今日从军营入城,即便一路都被抱着,伤口也开了裂,刚又为应付群臣,不得不坐直了身子。
明明秦王已经认了他的身份,不知为何,却实在开心不起来,身上又开始疼,他难耐地靠在床上,也不想叫医官,脑中思索着,该怎么杀柳氏,处置了楚彦瑜。
等楚骁议完事,准备来看看刚认的儿子时,就看见对方咬着唇,紧闭着双眼。
这孩子,让人省心不了一点!
张弥跪在脚踏上,替三公主把脉,又站起来小心揭开缠着的纱布,里面全是血。
“疼……”纱布连着皮肉,楚瑾瑜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怎么回事?”楚骁皱起眉,明明已经结痂,为何还会开裂成这样?
“回主公,公子体质特殊,伤口比常人要更难愈合,血液也不易凝固。”张弥道。
这种体质,在战场上简直必死,寻常兵士,哪个能不受伤,所幸三公子如今身份贵重,否则该如何在乱世中活下来?
楚骁压下心里的怒气,若说之前他还想着,小崽子虽活该受疼,但也确实是高招。
如今知道对方这毛病,心里只想狠狠抽不知轻重的兔崽子一顿鞭子,任性妄为的东西!
又想到前世,对方自刎在他怀里,更是怒不可歇,这种行事偏激的性子,他不给人掰过来,简直枉为人父。
让人下去开药后,他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靠在床头的小孩,“知道自己身体有这毛病吗?”
“儿臣不知。”楚瑾瑜仰着头看向对方,又有些自责道:“让您担心了。”
其实他知道的,当年高展挑断他的手筋后,他足足养了小半年才好。
楚骁:忍住,这是你前世自己选的太子,小崽子还受着伤,不能现在就罚。
他坐到床上,让对方靠在他怀里,语气堪称温柔道:“孤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要是说谎了,孤可是会罚的。”
“您问。”楚瑾瑜乖巧道,秦王不可能不对为何他十七年都不出现有疑虑。
“钟子南待你不好吗?”
“娘亲在世时,他待儿臣很好,只是娘亲走后,他原形毕露,日日对儿臣打骂。”
楚骁皱了下眉,他的儿子怎能被他人欺负,“高展和你是什么关系?”
楚瑾瑜压下心里的微惊,秦王查了他,他从未在对方面前提过高展,“回父王,高展曾娶娘亲为妻,高中状元后,被王家贵女看重,遂贬妻为妾,娘亲不堪受辱,带着儿臣逃离盛京。”
“钟子南救了逃亡的你和乔氏?”
“是,之后儿臣与娘亲便和钟子南一起生活。”
楚骁手指抚过小孩柔滑的发丝,“那阿瑾之前为何说,是乔氏在洛城救了钟子南?”
楚瑾瑜心跳得飞快,手心紧紧攥着床单,“父王恕罪,那时儿臣只有三四岁,有些记不清,才说错了,是钟子南救了娘亲。”
“乔氏还有其他孩子吗?”
“还有弟弟乔北,是娘亲和钟子南所生。”楚瑾瑜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对方坐在他身后,让他感到一种压迫感。
“如今天下战乱,可以把你弟弟接到秦军来。”楚骁将发丝卷在手指上。
“多谢父王,只是四年前娘亲病故后,弟弟思念日盛,便一病不起,最后药石无医,也一并去了。”
“四年前,阿瑾十三岁,想必也记得事了,你弟弟得了什么病,在哪家医馆医治,病了多久,和孤讲一讲。”
楚瑾瑜心都提起来了,他没想到秦王会仔细问乔北的事,只能现编,“回父王,弟弟是郁结在心,发热不止,在仁德堂医治,病了三个月,就走了。”
“哪个季节病故?”
“春日。”
“乔氏病了多久?”
“半年。”
“什么病?在哪家医馆?”
“染了风寒,日日咳血,还是仁德堂。”
“什么季节开始患病?”
“是……秋日。”明显的停顿,楚瑾瑜紧紧掐住手心,秦王问得太快了,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楚骁轻拍了下小脸,“连自己娘亲什么时候患病都记不清了吗?”
“父王恕罪,儿臣……”
楚骁把人打断,懒得听瞎编的理由,“从你弟弟病故后开始,给孤倒着讲一遍都发生了什么,直到你娘亲患病结束,把时间讲清楚。”
楚瑾瑜:你够狠!
他脑海飞速转动,“回父王,三年半前弟弟病故是发热……郁结难消……四年前娘亲病故……感染风寒……四年半前开始患病。”
楚骁握住对方的脖颈,却也没用力,“三年半前,是什么季节?”
三年半前,是夏日。
“父王恕罪,儿臣一时记错。”楚瑾瑜强自压着有些抖的声音,要起身跪下请罪,被按住。
这段时日,秦王对他太好了,他一时忘记对方当年血洗秦王宫,以铁血手腕铸就了今日的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