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未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恢复意识的。
那种感觉就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她的脑袋里,让她忍不住的想要摆脱掉。
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十几秒才聚焦起来。
但是映入眼帘的不是她熟悉的、堆满设计图纸的公寓天花板。
而是一顶繁复奢华的古典帐幔,由深红色的天鹅绒制成,整个帐幔的边缘全都边缘缀着俏丽的金色流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香气,有点像是薰衣草混合了蜂蜡。
但是她不怎么喜欢薰衣草的味道,从来不会买薰衣草的香水。
不对!
薰衣草!
她猛地坐起身,剧烈的动作让她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这是哪里?
她敢100%确认,现在她绝对没有在她家里。
甚至说现在绝对没有在华国!
她环顾四周,身下是一张柔软得过分的床,整个房间宽敞的惊人,也华丽的惊人,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图案精美的地毯。
壁炉里跳跃着温暖的火焰,映照着室内精致的家具。
奢华的梳妆台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发饰,镶嵌着贝壳的衣柜,还有一张看起来像是用于写信的书桌。
一切都透着一种不属于现代社会的华丽。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有人推门进来。
“宾利小姐,您醒了?”一个带着怯懦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姜未闻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黑白女仆裙、戴着白色软帽的年轻女孩,正恭敬地站在那里。
眼前的女仆似乎没想到她已经醒了,面对她时还有些惧怕。
而且她说的是英语。
但奇怪的是,姜未发现自己完全能听懂,甚至能理解其中语气中的恭敬与小心翼翼。
宾利小姐?
这个称呼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姜未。
作为中文系毕业、对世界名著如数家珍的人,她太熟悉这个称呼了。
尤其是把简.奥斯丁奉为女神的她来说。
是《傲慢与偏见》里,那个查尔斯·宾利先生傲慢势利的妹妹,卡罗琳·宾利!
她有些慌张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保养得极其精细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皮肤白皙细腻,完全不是她这个熬夜写稿子、手指尖带着薄茧的社畜该有的样子。
她伸手轻轻抚摸了自己的头发,触感卷曲,显然经过精心的打理。
一股寒意从脊椎上窜上来,因为她可不是什么卷发。
她掀开被子,几乎是扑到梳妆台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大约二十岁上下,肤色白皙,金黄色的卷发,五官算得上秀丽。
眉宇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的优越感。
这确实不是她姜未的脸,但是那双眼睛却是极像的,甚至有点让她恍惚到底是不是穿越了。
姜未的母亲是一名英国人,她属于中英混血,典型的西方骨,东方相。
“嗯,今天是几号?我们在哪里?”
姜未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问,流利而自然的英语从她嘴里脱颖而出,还有些感叹。
该死!要是考六级雅思的时候能有这么流利该多好!
按理说姜未的母亲是英国人,英语多少得信手拈来,但实在是可能华国基因太强大,对语言方面简直是一窍不通。
可惜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女仆似乎有些惊讶,可能没有想到宾利小姐会这样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小姐,今天是十一月五日。我们在内瑟菲尔德庄园呀。您昨晚在舞会上可能有些劳累,宾利先生特意吩咐不要打扰您休息。”
内瑟菲尔德庄园!
十一月!
舞会!
现在得到的全部信息碎片在姜未脑中飞速组合。
她现在确定了穿越了,而且还穿越到了《傲慢与偏见》故事开始后不久的关键时间点。
宾利一家租下内瑟菲尔德庄园,并出席了当地的舞会。
也就是在那场舞会上,达西先生发表了那段著名的“她还算可以,但还没漂亮到能够打动我的心”的经典言论,然后最后被打脸追妻,成就了最高的文学艺术。
而作为头号反派的宾利小姐,作为达西的狂热爱慕者,全程都在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并贬低伊丽莎白·班纳特。
天啊。
她真的成了卡罗琳·宾利,那个在原著里费尽心机却最终一场空、连婚姻都成了将就的悲剧配角!
不要啊!
巨大的绝望过后,反而一股冷静浮现出来。
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摸爬滚打过、深知生存之道的人,姜未迅速压下了内心的恐慌。
俗话说的好,事已至此,恐慌无用。
她必须接受现实,然后思考如何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活下去,并且尝试有没有回去的可能。
她现在给自己定下了最主要原则:远离主线剧情,绝不作死。
达西和伊丽莎白的爱情与她无关,她哥哥查尔斯和简·班纳特的感情,她不仅不能阻挠,还要尽力促成。
毕竟,一个幸福且婚姻美满的哥哥,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重要保障。
至于她自己原著里卡罗琳最终嫁的那个赫斯特先生之流,想都别想。
她得为自己谋划。
“帮我准备洗漱和更衣。”
姜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自然,带着一丝原主可能有的、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
“是,小姐。”
女仆恭敬地退下。
等到女仆退下之后,姜未打开眼前的衣柜。
衣柜内衣裙种类繁多,基本上大多数是维多利亚时期典型的克里诺林群。
但是她不怎么喜欢这种类型的,因为实在是难穿,但好在之前了解过,也在母亲的帮助下试穿过,所以现在也没有很棘手。
当姜未穿戴整齐,在女仆的指引下,出现在内瑟菲尔德庄园的早餐室时。
她的哥哥查尔斯·宾利立刻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哦,我的亲爱的卡罗琳,你感觉好些了吗?路易莎说你昨晚似乎有些不适。”查尔斯·宾利是个面容和善、性情开朗的年轻人,此刻他脸上写满了真诚的关心。
他的旁边坐着他的大姐路易莎·赫斯特和她的丈夫赫斯特先生。
路易莎长得与卡罗琳有几分相似,但神态更为严肃一些。
而赫斯特先生则似乎只对眼前的食物感兴趣。
“我好多了,查尔斯,只是有些疲惫。”姜未微微一笑,在女仆拉开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餐桌主位那个沉默的身影。
菲茨威廉·达西。
他确实如书中所描述的那样,高大英俊,五官深刻,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忽视的威严和傲慢。
他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仿佛与周围轻松的氛围隔离开来。
他抬起眼,对上姜未的视线,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阅读手边的一封信件。
姜未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位可是原著里卡罗琳痴恋的对象,但现在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麻烦的而已。
“那就好。”
查尔斯松了口气,随即又兴致勃勃地说,“昨晚的舞会真是愉快,不是吗?班纳特家的大小姐,简·班纳特,是我见过最甜美、最优雅的姑娘。”
果然。姜未心里暗道,剧情在稳步推进。
路易莎用略带夸张的语调接话:“确实,简·班纳特非常可爱。不过,她的家人……”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瞥了一眼达西,希望得到他的附和,“特别是那个伊丽莎白小姐,举止实在是有些过于活泼了。”
达西抬起头,眉头微蹙,但他并没有接路易莎的话茬。
而是转向查尔斯:“宾利,关于下周去伦敦处理事务的安排,我想我们需要再确认一下细节。”
话题被生硬地转开,路易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可惜姜未没有办法替她解围,因为她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她只能安静地吃着早餐,心中快速盘算。她需要尽快适应这个身份,熟悉这个时代。
同时,要巧妙地改变原主的人设。
从一个尖酸刻薄、趋炎附势的小姐,变成一个……嗯,至少是懂得审时度势、不那么惹人讨厌的淑女。
在她眼里,这其实并不容易,因为原主留下的遗产实在不算美好。
早餐在一种略显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查尔斯和达西去了书房,赫斯特先生继续他的美食,路易莎则起身准备去休息室写信。
姜未正想着是去花园散步熟悉环境,还是回房间继续消化这具身体的记忆时。
一位男管家走了进来,恭敬地禀告:
“宾利小姐,门口有一位先生来访,说是您的未婚夫,艾里奥斯·维克汉姆先生。”
啊,未婚夫?什么时候多的未婚夫?
姜未的脑子嗡的响了一声。
她怎么不知道,原著里卡罗琳·宾利哪里来的未婚夫?
还是姓维克汉姆的?和那个声名狼藉的乔治·维克汉姆有关吗!
还是她的记忆力发生错乱了!还是她来到这个时空,这个时空产生了蝴蝶效应。
路易莎也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同情和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哦,天哪,是艾里奥斯。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卡罗琳,我猜你并不期待见到他,不是吗?”
从路易莎的语气和表情里,姜未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
第一,这个未婚夫是真实存在的。
第二,原主似乎非常不喜欢他。
第三,连路易莎都觉得这是一桩麻烦事。
心脏猛地一沉,她现在似乎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必须面对。
“那请他到客厅吧。”姜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管家领命而去。路易莎凑近一些,压低声音:“亲爱的,需要我陪你吗?你知道的,艾里奥斯那个样子,我真不知道父亲当年为什么会答应老达西先生,定下这门婚事。”
老达西先生?又是达西家!
姜未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她摇了摇头:“谢谢你,路易莎,我想我可以处理。”
她独自走向客厅,她在脑海中疯狂搜索原主的记忆碎片,试图找到关于这个艾里奥斯的信息。
但只有一些模糊的、充满厌恶和抵触的情绪。
看来她很讨厌这个人。
她在客厅中央站定,背对着壁炉,努力调整着呼吸。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步调给人一种轻盈的感觉。
门被推开了。
姜未转过身。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口。
带给姜未的第一感觉就是,好白,非常的白。
不是普通的白皙,而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近乎透明的苍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病态。
他的头发是极浅淡的金棕色,柔软地贴服在额前,眼睛是某种奇特的、像是被水浸过的灰绿色,很大,眼尾微微下垂,配上浓密而卷翘的浅色睫毛,莫名给人一种无辜又脆弱的感觉。
他穿着合体的黑色外套,身材清瘦,甚至有些单薄。
手里握着一根细细的手杖,似乎身体确实不太好。
他的五官极其精致,像是古典油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息。
这就是艾里奥斯·维克汉姆!
她的未婚夫!
他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刻走进来,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静静地落在姜未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绝不是笑意,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
然后,他迈步走了进来,步伐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他走到姜未面前,距离近得有些逾越社交礼仪,一股淡淡的、像是薄荷的气息环绕过来。
他微微俯身,执起姜未僵在身侧的手,嘴唇在她手背上碰了碰。那触感冰凉,如同蛇的皮肤。
让她浑身抖起了鸡皮疙瘩。
“我亲爱的卡罗琳小姐,”他开口了,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轻柔的、近乎耳语的质感,却又字字清晰,敲打在卡罗琳的耳膜上。
“希望我的突然到访没有惊扰到您在内瑟菲尔德的乐趣。”
他直起身,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直视着卡罗琳,里面没有任何温度。
“毕竟。”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像您这样品味高雅、一心向往更崇高社交圈的淑女,被困在梅里顿这种乡下地方,一定感到无比烦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