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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他为什么爱我

作者:咬猫耳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池枝圆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想要挣扎却被手铐死死禁锢住。


    他又害怕了,眼尾通红,声线抖成筛子:“叶先生,你找错人了,我连墙外都没去过,平时赚饭钱都成问题,没有去见污染物的本事……”


    他浑圆的屁股不安地在座位上碾动,臀肉被压得扁扁,腰背绷得紧紧,像在憋住什么。


    叶宁看出这个小东西快吓到尿裤子了,扬起眉峰,语气柔和了很多:“我也很疑惑你和污染物能有什么关系。”


    可贺衍一向话很少,他们只知道他从某个a级污染域带出一张印有池枝圆名字的纸条,雷厉风行地要求他们立刻找到池枝圆。


    至于贺衍在这个污染域里经历了什么、遇到了谁、写下这个名字的东西是人还是污染物,是否还活着,他们统统都不知道。


    叶宁无奈地举起双手,假装投降:“池先生,不是我想带你走,是贺衍要求的,他是我领导。你不跟我走我就没法下班,还得挨领导骂,被扣奖金。”


    池枝圆沉默半晌:“……你要把我带去哪?”


    “贺衍的家。”


    “……”池枝圆没有再说话,打量对方的目光变得很奇怪。


    他以前遇到一些不怀好意的男性,也会这样想方设法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叶宁解释:“现在是下班时间,没法把你带去污染局调查。贺衍长官是工作狂,下班了也会在家里工作,所以他自愿加班在家里调查你。”


    池枝圆觉得之间应该有什么误会,去那里说清楚就好。


    车子重新启动引擎,在夜色中飞驰。半小时后,驶入一处高档小区的地下仓库。


    池枝圆第一次进这种小区,楼房是雪白色的,每家每户都有阳台和落地窗,小区里一点垃圾都没有,花草修剪成他没见过的漂亮形状,崭新的路灯散着暖黄色光晕,还有保安在巡逻,不用担心有小偷和流氓。


    101城大多是贫民,高档小区很少,给101城的管理阶层或者来工作的内城人居住。


    池枝圆坐电梯,跟着叶宁来到21楼房门前。


    “叮咚。”


    门铃按响。


    池枝圆很少去别人家里,小心翼翼地躲在叶宁身后,只探出脑袋。


    门内传来脚步声,咔嚓,门敞开。


    男人刚洗完澡,水汽扑面而来,发梢往下淌着水,睡衣衣领松松垮垮,露出半点覆满水珠的古铜色肌肉。


    他的身形过于高大,投下的影子完全笼盖住池枝圆。


    五官英俊而冷戾,麦色皮肤,鼻峰挺拔,眉眼沉沉压着,漆黑的狭眸透不出半点光,很显凶,不说话的时候就更凶了。


    小动物会反射性地害怕比自己体型大的生物,池枝圆也一样。


    池枝圆见到男人,控制不住紧张起来,心跳如擂鼓,眼睛不知往哪瞥,窘迫地搓弄衣角。


    虽然他面对同样高大的时青宴没有这种感觉。


    “进来。”贺衍说。


    贺衍的公寓三房两厅,冷色系家具,因为只有一个人住,东西很少,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光洁到能映出影子,巨大落地窗能俯瞰整座城市。


    池枝圆一进去,就感到贺衍的目光灌了刺骨冰水似的,从头到脚扫过他。


    池枝圆还带着手铐,呆站在角落不知所措。


    贺衍帮他把手铐解了,从鞋柜拿来一双拖鞋,扶住池枝圆雪白纤细的脚踝,帮他换上。


    贺衍掀眸,冷声道:“你的衣服湿了,先换衣服。”


    池枝圆这才想起自己早先被雨淋了个透。


    “我没有带衣服。”池枝圆看着他,鼓起勇气说:“您有什么事快点和我说,我回家换衣服就行。”


    贺衍看向叶宁:“叶助,给他买几套干洗好的衣服和内裤过来,要有睡衣。”


    贺衍明显不允许这件事速战速决,甚至还想占用池枝圆一晚上时间。


    池枝圆急了,脸色苍白,声音紧张地发颤:“先生,我明天早上得上班,我今晚还得去开安眠药,不然今晚睡不着……睡不着我很难受。”


    贺衍:“什么牌子的安眠药?”


    池枝圆如实说。


    贺衍扬眉,对青年说:“叶宁,听清楚了吗?买上来。”


    池枝圆依旧很着急,眼眸湿漉漉,重复道:“先生,我不能留在这里太久,我早上四五点就得去上班了。”


    他得赶回去给时尧做牛扒溏心蛋三明治。


    他答应时尧了。


    贺衍低头,注视起眼前湿成小狗的瘦弱男孩,声线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池先生,末日时代,污染管理局拥有最高话语权,凌驾在所有统治机构上。”


    “每个公民要无条件听从污染管理局的命令,如果你再不配合我的调查令,污染局有权将你逮捕。”


    好凶……池枝圆红着眼尾,十指相互揪弄,窘迫而无措。


    “你告诉你老板,污染管理局找你有事,他如果不给你放假——”贺衍难得地嗤笑一声:“我很乐意找你老板谈谈。”


    “……”


    找时青宴谈吗?还是找他们的父亲?


    尽管他服务的这一家人都很善良温和,但池枝圆莫名觉得贺衍找他们谈话会出事。


    池枝圆不知怎么反驳贺衍,只能默默不吱声。


    贺衍可能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他配合。


    没过一会,叶宁买了衣服和安眠药上来。


    “真奇怪,这款安眠药问了很多家药店都没有,最后在管理局的仓库找到几粒,是以前的士兵留下的。”


    叶宁把东西给池枝圆:“小东西,快去洗澡吧,感冒就不好了。”


    池枝圆抱着衣服,走进浴室。


    贺衍的浴室很简洁,干湿分离,没有浴缸这些用来享受的东西,洗浴用品只有一枚香皂,一瓶快用完的男士洗发露、洗面奶、剃须刀。


    池枝圆不好意思在别人浴室里待太久,匆匆洗完澡,换起衣服。


    贺衍助理给买的睡衣意外的舒服,布料滑溜溜地披在身上,价格肯定不低,他从没穿过那么好的。


    他擦干头发,打开浴室,发现贺衍的助理已经离开了,屋里只有他和贺衍。


    池枝圆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身心又紧绷起来,看不见的尾巴夹得紧紧。


    贺衍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了两杯红酒。


    “坐。”


    池枝圆坐到他的对面,看着眼下血红色的酒水陷入犹豫。


    贺衍看出他不喝酒,从冰箱里找出一盒巧克力可可奶,加热给池枝圆喝。


    滚烫的高热量液体下肚,驱走满身的寒气,池枝圆对贺衍的印象勉强好了一点点,竟然给他饮料喝。


    牛奶、巧克力这些营养加工品只供应给高等阶层,小池枝圆在福利院想喝饮料了,只能和一群孩子抢加了点白砂糖的白开水。


    贺衍粗硬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叩,冷声说:“污染管理局传唤了你一个星期,找不到人,去哪了?”


    池枝圆抿了抿唇:“我在一户人家里当保姆,雇主家很偏僻,没有信号,所以你们联系不上我。”


    贺衍沉思片刻,狭长的鹰眸眯起,冷冽的目光嵌满刺针,似乎能将池枝圆的衣服剥开,将他从内到外地穿透。


    池枝圆被看得很心虚,低下了头,乌黑发尾散开,露出一截苍白后颈,发红的颈椎骨凸出,乌黑的瞳孔颤抖。


    “我没有说谎。这份工作是我新找的,那家人的父亲常年不在家,妈妈又去世了,家里只有两个孩子,最小的才九岁。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做一日三餐,打扫卫生,陪一下孩子。“


    贺衍:“继续。”


    “那两个孩子都很缺爱,我和最小的孩子约好了明天给他做早餐,他想吃牛扒溏心蛋三明治。我不能违约,他都没有妈妈了,很可怜,只有我给他做早餐。”


    昨晚池枝圆出发后,回过头看了一眼,时尧站在宽大的铜门下望他,身影被雨帘浇得格外模糊,随着他远去变得越来越小,像只小狗在等主人。


    等他回去时,小狗时尧可能还在原地等他。


    多可怜的一个小朋友啊,池枝圆希望贺衍能有所动容,放他离开。


    但贺衍依旧面无表情:“嗯,为了验证你有没有骗人,我有时间会去见见这家人。”


    池枝圆:“……”


    贺衍的黑眸打量着少年,猝不及防转移话题:”你知道人类对污染物起源的猜测吗?“


    “什么……?”池枝圆摇摇头:“不知道。”


    贺衍抿了口酒,平静地说:“一千年前,公元21世纪,世界爆发污染。有学者研究是神明苏醒了,神明赐予万物进化,堕落成污染物其实是进化,光荣地进化成神明的宠儿,人类再不迎接污染,就会被放弃。”


    “而那位神明存在的时间比宇宙更要久,碳基生物的脑子无法想象它的形态。


    人类这场灾难对于它来说只是弹走桌面上的灰尘粒,也许它哪天打个小小的哈欠,全体人类就会瞬间灭亡,一千年来的生存史只是徒劳。”


    池枝圆莫名其妙想起了时家从未露面的父亲,明明这两者毫无联系。


    会给他一个月六万元薪资的人,不可能和这个邪恶而非人的神明扯上关系。


    “不过最科学的解释是有人打开了连接高维宇宙的通道,高维生物在暗中操控污染,如果是真的,它们到底想做什么?”


    贺衍漫不经心地摇动酒杯,看着血红液体在晃荡:“人类对污染的探索度不足1%,是神还是高维宇宙,哪个解释都有可信度。”


    贺衍掩下双眸,深不见底的黝黑瞳仁竟看出几分无奈:“最近这十年,污染越来越严重了。”


    “我们现在居住的101城处在最外围,最靠近污染。


    但以前有102城,103城,一千年前甚至有301号城,数字越大越往外靠,它们才是以前处在最外围的城市。”贺衍轻叹口气。


    池枝圆记得小时候还有一个104城。


    104城孤儿院组织过小朋友来和他们一起玩,他为此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好朋友。


    那个小男孩的乳牙缺了一颗,莹绿色的眼睛,蓬松的卷毛,喜欢和他玩捉迷藏,一直认为池枝圆是小女孩,长大想娶他当老婆,这样两个人都有家了。


    当初的小池枝圆也愿意,在对方的性别误导下,小池枝圆傻乎乎地以为自己能生孩子,生两个,组建一家四口。


    但那个小朋友没能长大。


    十一年前,104号全城变成了污染域。103号城成了最外围城市。


    105号城、106号城也是这样消失的。


    污染飞速压缩着人类的生存空间,人类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被挤得严严实实,连呼吸都很困难。


    贺衍揉揉眉心:“管理局研究组推测,五百年后,最外围的城市会变成9号城,一千年后,人类彻底失去生存空间,只能灭绝。”


    池枝圆在沙发角落蜷成一小团,抱着双腿,下巴抵住膝盖,闷闷不乐:


    “先生,我知道,我听别人说过。但是,我知道这些事情没有任何作用,只是徒增恐惧,我没有任何能力能帮上忙。”


    他自知自己很普通弱小,活得轻飘飘,死了也无人在意,以前他唯一能做的是赚够明天的饭钱,不然胃会饿得难受。


    现在他只想在明早回去给时尧做三明治。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得回家了,我困了。”池枝圆低垂眼睑,长睫盖住眼睛。


    贺衍冷着声线:“这几天都在下暴雨,你的小地下室随时会被冲垮,到时没人能挖你出来。”


    池枝圆噤了声,咬着唇不知怎么反驳。


    贺衍笑声低哑,不急不慢,像在逗一只炸毛小猫:“我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认识你的养父。”


    “什么?”池枝圆立刻抬起脑袋,双眸瞪大,水光涟涟。


    “十二年前,我十八岁,已经在管理局工作三年。他二十八岁,职位比我现在的高。”贺衍眯起眸,很满意池枝圆的反应。


    池枝圆算了下,十二年前,是养父来收养他的那一年,原来养父去世的时候才二十八岁。


    贺衍和他的养父在同一个地方上班,认识也正常。


    贺衍:“我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情,关于他的问题我都能解答。”


    “……”


    池枝圆低下头,粉白细嫩的指尖摩挲着杯沿,长睫阴影笼盖住卧蚕,小小的唇珠悬着,但仔细一看,他的唇珠在颤抖,细弱的肩膀也在抖。


    小时候的他固执地相信养父一定会来收养他,穿着帅气的西装,牵着一束气球,把他从孤儿院接走,接回家。


    在漫长的等待时光中,即便他只和男人见过一面,男人在他心里却已经成了家人,想好了往后每个父亲节送对方什么。


    那时的他有一肚子疑惑,想知道养父叫什么名字,是叫爹地还是叫爸爸,他们未来会住在哪里,能不能养小宠物,他们可不可以睡在一张床上,家里有没有哥哥姐姐和妈妈。


    很多很多问题。


    现在他也一样,他想知道男人在墙外为什么而死?到底遭遇了什么?死在了哪里?死时在想什么?有没有未了的心愿?


    ……他们以后还会相见吗。


    池枝圆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小时候听力残疾,语言发育迟缓,很笨很瘦,性格也不好,半夜经常惊醒哭闹,还经常生病,每次治病要花很多钱,每个医生说我很难活到成年。”


    “福利院有很多健康聪明的孩子,我一直都是无人问津,但他一来就要收养我,像很久之前就认识我了。”


    贺衍静静倾听,狭眸黑不见底,轻声:“我知道他为什么收养你。”


    “你在他心里的意义,比你想象中的要重,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哗——”


    池枝圆听了这句话,手控制不住地一抖,热可可直接打翻,巧克力色的汁液洒了一桌,玻璃杯往茶几边缘滚去,池枝圆伸手去挡,但没挡住,咣啷一声,饮料混着玻璃碎片飞溅。


    “啊……”池枝圆慌了,找不到纸巾,下意识想用袖子去擦,但热可可太烫了,在茶几上冒着热气,他掌心刚一碰到,吃痛地缩回来。


    “先生,抱歉,我太激动了。“他站起身,想去找清洁工具。


    冒冒失失的真是太尴尬了……他低头,声音发抖,不敢去看对方眼睛。


    贺衍止住他:“我来弄干净就好。”


    池枝圆对这里不熟悉,找不到清洁工具。最后还是贺衍把地板和茶几擦干净。


    贺衍把拖把放回洗手间,出来时看见池枝圆在一旁局促地站着,右手蜷进袖子。


    他皱眉,快步走过去,捉过池枝圆的手腕,拎起来一看,对方细嫩粉白的掌心被烫得通红。


    “我去找药膏。”贺衍说。


    话音刚落,池枝圆不顾疼痛似的,拽住贺衍的手,雪白的手与男人古铜色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像堆在巧克力上的奶油。


    贺衍低头一看,发现池枝圆眼尾连带着鼻尖都变得红彤彤,刘海掩住湿漉漉的双眸,水光挂在眼角。


    池枝圆抬起头,已经湿透的眼睛看着贺衍,声音抖成暴雨天被淋湿的小猫,夹杂着激动和不可置信:“你怎么不继续说了,他、他为什么收养我,他为什么爱我?是因为我身上有我不知道的故事?”


    虽然这份爱现在已经死了,但他还是想穿透十几年的时光抓住它,在茫茫大海里捞一颗小珍珠。


    他此刻脑子很混乱,甚至不恰适宜想起了时青宴和时尧的父亲,明明毫无联系,总不可能他的养父就是时家的父亲吧?那他岂不是成了时家的弟弟,而且养父十年前就死了。


    可能因为时家的父亲曾经也很爱亡妻,爱到不能自拔,后来这份爱同样都无疾而终,哪怕爱得再深,如同丢进深渊的石头,再也得不到回响了。


    他与养父的感情也是这样。


    “快说啊。”池枝圆尾音颤抖,快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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