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宫宴姜蕙的确是随着姜良益参加了,但她却不记得自己有在宴席上看见过萧景禛,也许是当时自己心不在焉。
姜蕙只好诚恳地说:“我有些记不清了,世子莫怪。”
萧景禛倒是笑了,“你是我妻,我为何怪你。”他咬着妻这个字,无端生出股暧昧来,姜蕙不免有些脸颊发热。
萧景禛看她不自在,正色道:“你同我成婚,不必在意京城的风言风语。往后你是萧家的世子妃,其他人须得敬你三分。”
姜蕙听到这话,心中万般思绪流转,低低地道好。
萧景禛人似乎真的不错,不过仅仅是一面之缘便决定娶她么?他的出现像一只引起涟漪的蝴蝶,姜蕙摸不透背后是否藏着狂风骤雨。
被崔书琅欺骗和家破人亡那种刻骨铭心的疼姜蕙不想再经历第二遍,她不会再将自己和家人的前途押在几面之缘的夫君身上。
姜良益请教书先生教她的兄长时她就躲在檐下偷偷听先生的教诲,后来姜良益发现,默不作声地在兄长旁边加了一张桌子。姜蕙像男子一样学习四书五经,写诗作赋,却在嫁人之后被困在后院中不见天日。
她不会依靠任何人,她只相信自己。
姜家上上下下热闹起来,下人们忙着采买婚礼需要用到的东西,进进出出跑了好几趟。姜良益和姜夫人对成亲的日子斟了又酌,最终与镇国公拍板决定在三月初十。
三月初十,宜嫁娶,宜出行。
姜蕙对这些漠不关心,抓紧将父亲书房里的书挑了好些出来读,想在婚前尽量将知识多记一些在脑子里。
她还托青翠去打探了镇国公府的消息。镇国公发妻早逝之后并未再娶,因此只有萧景禛一个儿子。不过镇国公尚有两个哥哥。
国公府目前没有女主人,这一点大大为她行了方便。
姜蕙叮嘱青翠不要漏了行踪,叫别人发觉。
她这厢浑不在意,那厢萧景禛对婚礼细节严格把关,最后惹得萧律都烦了:“你看几遍了?那字上是有花还是怎么的?”
萧景禛道:“大婚细致一点总归没错吧。”
萧律道:“你细致归细致,连跨火盆时要踏哪只脚都要写在纸上,你面对那群沙兵也这样记性差?”
萧景禛终于合上折子,看着他爹,不紧不慢地问:“你休沐什么时候结束?”
萧律冷笑一声:“嫌我烦是吧?你忘了是谁可怜兮兮地求我去姜大人家提亲的?我也就纳闷了,这京城这么多世家小姐你就非得跟崔家抢人。”
萧景禛仿佛说的不是他似的,潇洒地起身道:“我饿了,爹,我们去用晚膳吧。”
“别跟我坐一桌,我现在看见你心头就起火。”
即使好几年后,当京城的人们说起萧世子和世子妃的大婚,仍会对当天的盛大场面啧啧赞叹。
萧景禛生得俊朗,骑马时身形挺拔,气质出尘。身后迎亲队伍排了长龙,前头吹唢呐的将脸憋得涨红,才堪堪停在姜家门口。
新娘子一袭盖头,即使身着厚重的喜服仍然亭亭玉立。姜蕙将葱白似的手指搭在喜婆掌心里,抬脚迈过大门门槛。
姜夫人眼里有泪花,一向沉稳的姜良益也不禁动容。姜夫人看着姜蕙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唤:“蕙儿——”
姜蕙蒙着盖头,回头微微弯了弯腰。她垂着眼鼻子一酸,上轿时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一旁的萧景禛示意喜婆松手,他稳稳地将姜蕙的手包裹在手心里,低声说:“夫人,我牵着你。”
萧景禛的体温比喜婆略高,姜蕙不自觉蜷了一下另一只手,由他牵着一步一步上轿。
萧景禛见姜蕙坐下后才翻身上马,抬头的人拉长声调:“新娘子到,起轿——”
轿夫的动作很稳,姜蕙听着一路上敲锣打鼓的声音,心里不免有些怅怅然。很早之前她也幻想过自己大婚那天的心情,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却没有什么波澜。
外头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停轿——”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又是一声呼喊,轿子慢悠悠地落地。
萧景禛利落地下马,他不要喜婆扶新娘,生怕姜蕙再绊倒。他拨开帘子,将手伸到姜蕙盖头下:“夫人,牵着我。”
姜蕙从袖袍中伸出纤纤玉手,搭了过去。
萧律见二人走近的亲密姿态不免和一旁的近卫感叹:“禛儿还是长大了。”
萧景禛幼年时战事频繁,萧律长年不着家,他自己在京城长了好些年竟然也没被那些纨绔弟子带歪。萧律每一次回家都发现萧景禛成长的速度惊人,如今居然就到了娶妻的时候。
跨火盆时姜蕙微微拎起裙摆,萧景禛握着她的手,直到看到她安然无恙地迈过才收回视线。
“一拜天地——”
姜蕙双手合起躬身,头上的凤冠微微晃动。
“二拜高堂——”
萧律看着转向自己的两个新人,笑容满面。
“夫妻对拜——”
姜蕙转身,视线里的一双绣金红靴也面朝自己,她从容地和萧景禛面对面完成这一拜。
三拜过后姜蕙就被喜婆印着往婚房里去,她千叮咛万嘱咐:“世子妃,一会儿夫君来了,一定要与夫君喝下合卺酒。只有这酒喝了,礼数才全才圆满!”
姜蕙道:“嗯。”
青翠总算得了闲,忙跟喜婆说道:“我来就可以了。您先去歇着吧。”
喜婆先是被萧景禛抢了活,又来个青翠横插一脚,她内心嘀咕着今日这活计也太好做了,没有推脱,笑道:“那奴婢先去歇息了,世子妃有什么需要随时传人来喊就行。”
青翠小心翼翼地扶着姜蕙坐到床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道:“小姐,世子这酒席估计要晚些时候才结束,您要是饿了我去给您找点点心垫着。”
姜蕙半掀开盖头道:“你是不是还没吃?你先去吃吧。”看着青翠担忧的神情,她补充道:“我在这不会有事的,周围那么多镇国公府的护卫呢。”
“是。”青翠离开前想了想又道,“小姐您今日很漂亮。”
姜蕙终于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表情,让青翠快去。
镇国公世子大婚,结亲的对象还是内阁大臣嫡女,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好几位朝廷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甚至皇帝最亲近的太监还带来了一抬厚礼,细声细气地说陛下公务繁忙不能亲眼见证,祝两位新人永结同好。
萧景禛赶忙谢恩。他被半劝半灌地喝了很多,皮肤薄很快就上脸了。幸好不似别人一般丑态百出,只是脸颊发红,双眼尚且澄澈。
他担心姜蕙久等,主动把剩下的宾客都敬了,急匆匆地回房去。
萧景禛特意在门外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推门,“吱呀”一声,身着喜服蒙着红盖头的女子静静地坐在床上。
姜蕙以为是青翠,半晌前她回来同姜蕙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给她找点点心,于是嗔道:“都同你说了我不饿,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萧景禛几步走过来,喝了酒嗓子变得有些低哑,喉咙里逸出几声笑,“一天没用膳了,夫人不饿?”
姜蕙光听脚步声和来人坐下来的动静就判断出不是青翠,有些慌乱:“世子、不,夫君……我以为是我的婢女……”
“嗯。”萧景禛上下扫了她一圈,“有没有受凉?刚入春,你穿的又少,觉得冷我就去拿外袍。”
姜蕙着实没想到他还注意到了这种细节,忙道:“我不冷的,夫君你是不是喝了酒?你需要解酒汤吗?”
萧景禛一顿,拉开了些距离:“我熏着夫人了?”
姜蕙拽住他的衣袍,摇头:“没有。”
这一动作,头上的珠钗碰撞出响声,萧景禛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夫人,我要掀盖头了,可以吗?”
这种事还要问她的意见……
姜蕙点头。
随着盖头被缓缓掀开,姜蕙眼前蒙着的阴影也被光亮替代,映入眼帘的是萧景禛飘着红却仍然丰神俊朗的五官。那双往日冷漠无情的眼睛此时倒映着跳动的烛火,姜蕙甚至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女子肌肤瓷白,眉眼如画,唇上一点朱红,如此喜庆的红色更衬托出了惊人的容貌。
萧景禛声音更哑了:“夫人很美。”
姜蕙不自觉地躲避着他的目光,“是吗,多谢夫君……”
她看见萧景禛的外袍换成了蓝色,顿了顿问:“夫君你的衣服?”
萧景禛顺着她的目光,盯了半晌才想起来似的:“怕你觉得酒味重,好像确实有些太重了,难闻么?”
姜蕙如实答道:“还好。”她总算想起来了喜婆的嘱咐,将一旁木几上摆放的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萧景禛。
萧景禛神色自然地接过后环绕过她的手臂,两人衣服摩擦。
姜蕙眼一闭一饮而尽,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膝盖上。
接下来呢……圆房吗?
萧景禛垂着眼,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开口道:“今夜夫人睡床吧。”
姜蕙一怔,略带疑惑地看他。
萧景禛鬓边的发丝垂落,神情却认真:“我与你相识不过……短短几天,你觉得为难再正常不过。我们之间没有夫妻须得如何一说,只要你不愿,便可以不做。”
姜蕙有些呆地瞧着他,还没反应过来。
萧景禛撑着起身,“明天有人问起来我也会解决的。不用太过担心了,今夜等我也很累,夫人早些歇息。”
“等等——夫君——”姜蕙抢在他开门前喊住他,萧景禛迟钝地回望过去。
姜蕙脸也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被萧景禛染上的:“我没有那个意思。夫君今晚还是在这里歇下吧,我让青翠给你端些醒酒汤过来,不然明早起来头会疼。”
喝下去的那些酒此刻终于发挥了威力,萧景禛大脑突然阵痛,脑海中莫名闪回了好几个画面。
“我分给你。”年幼的姜蕙还扎着两个小辫子,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想要的话,我给你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