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8章 要命

作者:好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直到两个人走进城门口,方觉夏都在东张西望,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模样。


    注意到行人的目光,秦峭实在没眼看,默默地和她拉开了些距离。方觉夏也不在乎,一路招猫逗狗,恨不得把自己感兴趣的每个地方逛个遍。


    秦峭顿时觉得头大,还好,自己已经到地方了。


    她转到正在和某个摊贩搭话的方觉夏面前,交代道:“我去个地方,两个时辰后城门口见。”


    刚要离开,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少惹事。”


    说完秦峭自己都愣了一下。


    奇怪,为什么她会这么预判方觉夏?对方看起来......


    秦峭又上下打量了方觉夏几眼,盯着对方吊儿郎当的站姿和懒懒的神情,以及嘴里叼着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根草。


    看起来就是个不安分的。


    秦峭默默肯定自己的眼光和未雨绸缪。


    方觉夏向秦峭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目视着秦峭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


    她没有多问秦峭的事,就像秦峭不会过问太多自己的事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对方所选择的相处方式。


    寄人篱下,当然要客随主便。


    方觉夏轻笑,拿着打算用来换本金的白伞,朝自己计划好的地方走去。


    直属于四心恻隐楼的交易、赌博和拍卖场所——如意阁,也是这座城市鬼市的入口。


    山慕青的声音在她脑子里上窜下跳:“快快快,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嘛,没有山慕青她也是要来这里的,想起自己当年在跟着自己老师混到赌场练出来的牌技,方觉夏目前实在找不到还能比带有赌博性质的场合更适合她的地方了。


    一个时辰后,方觉夏双手抱臂和眼前人面面相觑。


    事情是这样的,方觉夏在如意阁用烂得不成样子的法器换了一点点本金后就下赌坊了。为了避开黑吃黑,她甚至刻意学了好几种玩法,前后错开,小份多次,在不同赌桌上赢取灵石。


    山慕青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惊得目瞪口呆,指着她颤抖:“为什么你会这么熟练?”


    方觉夏低头看筹码:因为她天赋异禀。


    最后还是抵不住她闹腾,方觉夏刻意完全放手让山慕青玩了几盘才结束。


    本来一切都该很顺遂,方觉夏赢够了换好灵石也打算跑路,没想到在出去的前一秒被一位青年拦下。对方自称是如意阁的阁主,邀方觉夏到阁顶待客之处一叙。


    评估了几秒发现打不过也跑不掉,她听天由命跟着上楼了。


    就在她腹诽到底对方是不是要黑吃黑时?


    谁知道对方就真的只是个赌痴,今日偷偷下场,结果注意到了像一尾鱼一样游走在下层赌坊各个赌桌的方觉夏。起初只是以为方觉夏运气好,没料到一路看下来方觉夏一场没输,且无太多人注意,和她曾经短暂一桌的人大都只当她运气极好。


    这才真真勾起了青年的兴趣。


    他确实是如意阁的阁主,也是个赌痴。若是方觉夏用了赌坊里不该用的法子,自然该抓;若是没有,他也愿意和对方赌一场过过瘾。


    为此,甚至允许方觉夏若赢了可向他要一件如意阁的法器;若输了,便交出自己赢下的所有资产且为如意阁的赌坊做一年工。


    方觉夏本来还想拒绝,但一看到赌注便立刻答应了和对方赌。主要是......她太缺灵石和法器了,偏偏现在还前有路费后见凶的。


    不管对方想什么,反正她跑不脱,有钱人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她选择尊重他人爱好。


    更何况,她这还有个山慕青。


    结果显而易见,凭她的牌技和山慕青的助力,再加上一个可以作弊的六五,不赢简直对不起这个赌坊。


    青年愿赌服输,问方觉夏要什么。


    方觉夏:“也不麻烦,来个可攻可守可逃跑的高等法器就行。对了,还得不限使用条件。”


    青年:“......”


    最后自然被驳回了,但她收获了一个可攻可守但只能用一次各的高阶法器和一只能逃跑的云兽以及宫车。


    方觉夏对此很满意,抬高预期才能达到目标。


    尽管她还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但反正东西到手了,目测不亏。


    就在方觉夏打算挥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离开时。


    青年却叫住她,饶有兴趣瞧着桌面说:“道友,你知道你身上有窃听虫吗?”


    方觉夏本来略带懒散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她敲敲识海里的山慕青:“什么情况?”


    山慕青:“在你腰侧,我之前居然没发现!”


    方觉夏吐槽了一句要你何用,立马在腰间摸索找到了他们所说的东西。


    一只小拇指三分之一指甲盖大小的虫子,形状像萤火虫,还闪着极浅的光。


    一看就还在使用。


    青年见状勾唇笑笑补充:“道友不用担心,楼里有屏蔽之物。”


    方觉夏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言下之意:你可以趁机反将一军。


    把手里的小虫轻轻上抛,指尖一翻,又稳稳接住,方觉夏摆摆手往外走:“谢啦!”


    脑海里却在狂戳山慕青:“这个能找到什么线索吗?”


    答应过要帮对方,却连窃听虫都没看出,山慕青自觉心虚,施了个追灵诀,赶紧补救:“这种东西有距离限制,主人离得越远,灵光越弱。根据灵力痕迹来看,可能是北方、西方两个方向,近万里距离。”


    方觉夏边听边掐指算,听到“近万里”忍不住顿了顿,距离那么远。


    这玩意儿太好用了吧!


    彻底离开如意阁的范围后,她找了处僻静地方,摩挲着手里的黑色小虫,挑眉开口。


    “哟,你还没死啊!”


    黑色小虫瞬间亮了一亮,仿佛在回应方觉夏,又像在挑衅。


    山慕青眼前一黑又一惊,黑得是方觉夏就这么莽上去了,惊得是对方还回应了,并且他们看上去很熟的样子。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时,温向烛正坐在青螺山顶悬崖边的一棵树上,背靠粗壮的树干,嘴里还叼着一株上山路上随手摘得蜜草。


    清甜的。


    山风不小,扬起他的墨发又落下,左耳的红绳与花钱也跟着起起伏伏,墨色与绯红就这么交替着,用光影将冷白的肌肤分割。


    眉眼恹恹,神色冷清。


    追杀和尾巴已经都解决了,接下来该去随山修行了。正想着,一句“你还没死啊”在耳边响起,语气恶劣又嘲讽。


    温向烛翻手对着指尖微光看了几秒,真可惜,那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眉眼间的倦与冷却冲淡几分,显然来了兴致,好奇对方接下来要如何。


    “让我猜猜,你在西边,东域和中域的交界处,接近万里距离......”


    下一瞬,手里的微光瞬息湮灭,声音也即刻消失。


    温向烛切断了联系。


    琢磨着对方越来越接近青螺山的推算,温向烛唇边勾起一笑,眸中却泛起淡淡杀意。


    有意思,他在中域等着她。


    盯着手里彻底熄灭的虫子,方觉夏嗤笑一声将其收好。


    山慕青目睹了全程,却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为什么这两个人的交锋她就没理解,到底从哪儿跳到哪儿了。


    “你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方觉夏:“不确定,大概能猜到吧!”脑海里却闪过洛城那个黑衣少年的身影。


    另一边,看着面前的传送阵盘,秦峭皱眉。


    “这就是他给我留的东西?”


    “差不多,哦对了,还有一句遗言。”房双文拿起酒在手里晃了晃,玩似的,却不入口。


    秦峭;“让我走?”


    这座酒坊隶属四心,位于中心处,当街背面便是城中的传送阵所在之处,人来人往还算热闹。


    房双文把酒杯移到眼前,正好对准了对面的茶楼,她眯眼欣赏了一会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又漫不经心把视线转回秦峭身上,笑了笑。


    “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为保准确,我还是再重复一遍吧!他说:‘走吧,不要踏上修行之路’”


    秦峭今日入城其实是来处理后事的,当然不是她的后事,而是自小将她养大的养父林风致的后事。


    林风致是四心的人,负责看管他们这一带的归墟和东域交界之地。


    说是看管,其实也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进出以及归墟有没有外延罢了。


    反正当年醒骨真人一劈之后,到现在归墟也怎么大变过,各城还有护城阵法,撑到其他各州来救管够了。


    秦峭是养父带大的。她爹虽然听着辈分大,却是个实打实的美人,美到秦峭刚跟着他那段时间常常被对方的脸晃到走神。


    就是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好好的大城不待,偏要跑来东域吃十多年的沙,又捡了快要饿死的自己养着。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挺感谢她爹跑来东域吃土的,不然她早死了,哪能安稳地活到现在。


    头疼的是,这些年来她看自家长辈就像看天上的风筝,还是线不在自己手里的那种。终于,她爹还是在某个清晨悄无声息的失踪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跑了。


    秦峭知道,线断了,有些人这辈子怕是难再相见。


    她不礼貌,就当对方死了。


    人走的潇洒,就是没给秦峭留什么东西。秦峭知道对方之前爱去鬼市找人喝酒赊账,总念叨着要去还钱。


    不管如何,自己总得去完成一下老父亲的遗愿。


    人死灯灭,一切落定。


    秦峭也没料到,她爹还在酒馆给自己留了东西:一个终点是人间的传送阵盘和一句遗言。


    走远点,不要踏上修行之路。


    熟悉的语气让秦峭感觉像是被掐住了脖颈,呼不能畅,心也跟着疼得皱起。


    从四岁到十七岁,明明离修行之路那么近,却总是被林风致挡在门外。十二岁那年她跟着林风致用灵石学自保的符阵、符咒,就曾不解,为何让她习术法,却不许她修行?直接用自己的灵力难道不更方便吗?


    天资不佳,何必浪费时间。


    这是林风致的回答。他是个极温柔的人,只偏偏在此事上说的话冷的不似出自他口。


    浪费时间。


    秦峭无数次咀嚼这几个字,到最后也认了。不学便不学吧,林风致待她极好,面对他秦峭向来听话。到底是为着自己,只要林风致不作妖,好好等着自己给他养老,她认了。


    可如今他一声不吭弃她而去,自己违约在前,倒是连她会跑到中域去修行都算到了。


    秦峭不蠢,她天资也许不佳,但如今闹出这一桩事,林风致不让她修行真的只是因为天资这个理由吗?


    望着面前人周边的快要实体化的郁气,房双文摇摇头,把东西推过去便起身离开了。


    多好的苗子啊,可惜被林风致捡到了。


    及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她眯了眯眼笑着回身提醒;“我与你家长辈算是半个朋友,你若是走投无路或是非要拜个师门,我这大门敞开哦。”


    语毕,从芥子中掏出一个刻着“恻隐”二字的白玉小令牌扔过去,令牌在半空划出完美弧度,精准落到秦峭面前的阵盘边。


    没等秦峭道谢,她便转身离开了。


    注视着眼前的阵盘和令牌,秦峭咬咬牙,把两个东西收好。罢了,十三年恩情,她认。


    走就走,不学就不学。


    幼时做乞儿,与人抢食、与野狗抢食,只要活下去就够了。现在也一样,她没什么登天大志,只要活下去就够了。


    秦峭隐有感觉,林风致的事情不简单,再深究下去恐怕祸及性命。既然林风致已经算好了要把自己摘出去,她何必折腾。顺着对方的意去人间,以自己的符术活得定然舒服。


    蹚这趟浑水不合算!


    从酒馆到城门的一路,秦峭将满腔情绪压下去,及到门口,又恢复了先前面无表情的神色。


    靠在城墙上等了一会儿,秦峭轻轻闭眼,再次在心中梳理了一下感受。


    “秦道友!”


    秦峭睁眼,下意识朝声源看去。


    宽阔的大街上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反倒是一辆由一只云兽拉动的四角宫车向着门口快速驶来。


    城里是不许修士御空飞行的,不过修士和条件好的凡人多少会有其他出行工具。相比凡人普通的马车,修士总是更爱特别一些的东西,面前这种云兽宫车就算一个。


    秦峭动态视力不错,伴随着宫车四角飞扬与纱幔晃动,她基本上也看清了车上熟悉的身影,以及车辆外明显的如意阁标识。


    本来微眯的双眼慢慢睁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宫车也到了眼前。


    望着从车上跳下来,走向自己的方觉夏。秦峭突然发现,自己真是一点也不了解这位救回来的道友。恻隐楼下设的如意阁,东荒闻名。赚个路费能赚到一辆如意阁不轻易外流的宫车,怎么不算天赋异禀?


    她扶额闭了闭眼,还是没有忍住:“你干了什么?”


    秦峭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故而对于方觉夏的事她一向持无故则不问不听的态度。但今天,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真的很好奇,对方到底哪来的本事牵回来一辆如意阁的车。


    方觉夏眯眯眼笑起来,边说边往城外走:“没什么啊,赌了点路费回来。”


    秦峭:“那你的正确结局应该是被抢以后被抛尸荒野。”


    毕竟从东域传送到中域的路费可不低,方觉夏敢从四心的赌坊赢那么多灵石走,总有人使绊子。刚好如意阁对这种事,只要不在如意阁里闹,一向睁眼瞎。


    想到这,秦峭狐疑看着方觉夏。


    方觉夏迎着这道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回道:“可能是因为我是个天才吧!”


    秦峭闻言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耸耸肩,“行,天才。回去吧!”


    对方没再追问,方觉夏也松了口气。万幸秦峭是个界限分明的人,不然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清楚自己的事。


    不好说,就挺......莫名其妙的。


    注视着天空从昏黄走向暗蓝,方觉夏在头脑里捋了捋思绪。


    这么多次下来,方觉夏也发现六五归藏的特殊之处了,寻常卜算难处不仅在卜,也在解。


    六五完全倒过来了,卜要付出的代价更大,也更难,而最终的结果反倒不必伤神。


    有点像计算机,敲好代码就能运行出结果。


    是非祸福,即刻心中明了。


    不过也有限制,除了代价交换,方觉夏试验以后,发现条件不齐全算不了,太过牵扯世界本源的算了命盘上也是一片灰。到目前为止,她所算的都是和自身相关的小事。


    很奇怪,这种堪称作弊的东西让她心里有点摸不到底。


    方觉夏不想太过依赖这个东西,事事不愿受限反倒事事受限,自己的寿命也经不起这么造。故而从归墟出来之后,她除了赌坊一行迫不得已,就没再卜算过。


    风水涣是自己走出归墟时算的最后一卦,目前来看,她还在大吉之中。


    不知道见凶到底会遇到什么,方觉夏有种直觉,很麻烦。


    顺带一提,这种直觉感也是六五带给她的。


    直觉这东西很神奇,每个人的直觉未必都会准,每个人也未必都会信自己的直觉。她拿到六五满打满算也不过三日,却总有一种淡淡的神棍感,对自己的直觉谜之自信。


    故而,她琢磨着不如验证一下。


    凡人与修士,共居十四州之中,但其间距离,遥如天堑。许多事,许多东西是凡人身份触碰不到的。


    如意阁内,房双文回到阁中便听闻毕节今日所为,颇感兴趣。


    恰逢此刻,毕节也前来见她,一身玄衣,走进房间,拱手行礼,恭敬道:“楼主。”


    房双文:“听说你把银月和小白送出去了。”


    银月虽不是什么顶级法器,但可攻可守,比较特殊,是少有的房双文能记住的中低级法器。


    毕节:“那位姑娘是和秦小道友一起的,算是应了林先生的卦象。看她赌坊中竟如鱼得水,属下便试探了下。况且,她有些东西楼主应该会感兴趣。”


    房双文眯眯眼:“哦?有意思。什么?”


    “一个法器,上面的刻文从未见过。”


    众所周知,法器的制作除了依靠材料性质与机关制作,有些也会加入符文阵法等东西加持。既然能让阵修房双文感兴趣,大概率就是阵法了。


    新的阵纹。


    房双文眼睛一亮,却还是接着问道:“北域那边怎么说?”


    毕节低头汇报:“林先生想来是被打上了神魂类的追踪,彻底封锁识海才没暴露。此番一动用神识,立刻被北域找到了。不过,观情君下令除她之外任何人不得插手此事。但总有人私下动作不断。”


    东域混乱至极,外界也没办法插手此间,此番若不是自己暴露,任谁也找不到躲在东荒的林风致。


    就连毕节,知道自家楼主当年送到边界守荒的人就是北域李家叛逃的琴台时,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不过,对方的身份楼主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就不好说了,毕节偷偷瞟了几眼房双文空空的腰间。


    “楼中有人动作吗?”房双文也发现了毕节的目光,满不在乎。


    “楼里有几个蠢货‘不经意’去了琴台住处,还没到就被抓了。据您的吩咐,只留了一个李家分家的修士。”


    几大世家和大小宗门因着归墟,基本在东域都有人驻守,这是同四心谈好了的。


    房双文:“啊,可以。留的那个什么水平?”


    毕节:“乘霄境。北域的修士到底不好直接带走。不过我打探过了,战斗力不强,在北域时全靠丹药堆叠境界,后面被打发到了东荒。比您要求的第二境蜕尘高了一境,秦小道友也有帮手,且我又将银月送出去了。想来无妨。”


    房双文摸摸下巴,狡黠一笑,“毕节,就算有丹药,也是一个大境界呀,对上的还是两个只有装备的凡人。稍稍有点心疼了。”


    也不知道心疼的是谁。


    毕节:......


    楼主,您把自己那不怀好意的笑收一收再说这话吧!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