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柔连夜收拾好衣服，终于赶到最后一班地铁，到父亲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整栋教授楼都熄灯了，黑漆漆的一栋。只有一楼自己家灯火通明，像是匍匐在地上的怪兽闪亮的眼睛，里面时不时传来女人的歌声。
那歌是首童谣，本是极为甜美极为亲切的歌，可在这半夜三更飘忽过来，怪瘆人的！
万柔站在门口，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她破天荒的没有在窗外回忆往事，而是直接按下指纹锁，擦的一声，门开了。
眼前的一幕着实让她震惊，家里的木地板上全是湿漉漉的水渍，还有食物残渣，满地都是。
爸爸正痛苦的抱着头，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那模样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喝醉了！
万柔眼睛四处搜索着歌声的来源，果然，她上周捡到的那个女人此刻正抱着一只毛绒玩具，蹲在卧室的门边。
女人脸上似乎有泪痕，神色凄楚哀怜，头发凌乱不堪！
“这……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万柔不由的大声惊呼。
父亲也许是沉睡了，女人也没有搭理她，万柔轻轻地蹲下身子，用手摇醒父亲，“爸爸，爸爸，我回来了！”
万教授侧身子，睁开惺忪的双眼，这几日，他眼角皱纹肉眼可见的又加深了好多，他嘴里不停的嘟囔，“柔柔，我的宝贝！可算回来了！快！快把这疯女人送走！我一分钟都受不了了！”
万柔摸了摸爸爸的眼角，心疼极了，“爸爸……爸爸……别激动。来，我扶您到床上去休息。别担心，我会把这里弄干净的！”
万教授如释重负的被搀扶着起身，去卧室休息！
万柔把父亲安置好，又拖着疲惫的身子转过来，她轻轻拉住女人的手臂，“阿姨，你怎么蹲在门边啊？来，我们到卧室去睡觉！”
女人的反应很激动，她使劲挣开万柔的手，“不要！我不要去。我不要休息！不要睡觉，睡觉会害死宝宝的！”
万柔好奇的看了一眼那个玩具，那是小时候最流行的一款布娃娃，她有个很好的习惯，按照年龄将用过的物品分类收拾好。这娃娃，五岁时候玩的，应该收拾在箱子的最底层。
布娃娃被女人给翻出来，她有点生气，最烦人趁她不在乱翻东西！
“胡说什么！阿姨！这只是一只布娃娃玩偶！小时候妈妈花一百块钱给我买的！你要喜欢就送给你，让它陪你睡觉好吗？”
连日的折腾让万柔十分疲惫，再好的脾气也控制不住的火爆起来，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大，语气有些严肃。
女人害怕的看着她，眼神怯怯的、楚楚可怜的带着软弱与无辜！
这样的眼神，让万柔心生愧疚。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对这样一个可怜人发脾气？或许阿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对她发脾气又有什么用呢？
万柔撩开女人的头发，像哄小孩子一样，微笑着说，“阿姨，咱们去休息吧。宝宝也需要休息了，你看，它眼睛睁的好累了！”
女人低头看怀里的布娃娃，一双扣子做的黑咕噜眼睛镶嵌在白布做的脸上，睫毛长长一眨一眨，十分可爱。
女人傻乎乎的点点头，“对，宝宝困了，妈妈在给它唱摇篮曲呢！”
万柔趁机拉起女人，“对，咱们将宝宝放到床上去吧。你唱歌哄她睡觉！”
女人这才肯跟着起身，边拍着布娃娃边跟着上了床。或许是累极了，就这样抱着娃娃唱着歌，睡着了！
万柔此刻的精神已疲惫到极致，不过她还是要在父亲明日醒来之前，将家里的卫生收拾干净！
她拿着洗地机正在干活，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心里随着敲门声咯噔咯噔乱跳，这个人有门铃不按，偏偏拍打着门！今夜的事非常诡异！
爸爸和阿姨两个人好不容易睡着了。万柔不想开门，她害怕半夜三更遇到鬼魅，无法招架！
敲门声越来越重，伴随着门外女人的声音，“万教授，您在家吗？”
是二楼李教授家丈母娘的声音，万柔再熟悉不过。
因为这位好心的大娘最热衷的是便是给人介绍对象。她尤其是爱给万柔介绍，一朵如花的大姑娘经常在大娘眼前晃悠，惹得她的职业病一直犯！从万柔大学开始，大娘把认识的青年才俊轮番给万柔介绍了个遍。
虽然万柔每次都以读书为由推脱，可是大娘似乎从不死心，乐此不疲。
不会半夜三更又给我介绍对象吧？会不会有点奇葩？
万柔打开房门，她印象中大娘一直是笑容可掬的脸，甜得让人发腻！
可面前是大娘一张疲惫烦闷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大娘像机关枪一样开炮吐槽，“我说小柔啊，你们家还折腾的有完没完？你看看啊，这都半夜十二点了，你们家一边唱歌一边拖地，怎么那么欢快呢！搞春节联欢晚会吧。这一周啊，领居们实在忍无可忍！都说要去物业投诉你们。还好是我拦着呀！不然……”
万柔立刻撒娇的对大娘说，“哎呀，还是大娘对我好呀，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各位邻居，是我们不对！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改天我请邻居们吃水果！”
“真的？真的？“大娘嘴里疑问着，眼睛时不时的朝房间内瞟。“我听说万教授又换了个新的保姆，还挺漂亮的！可他天天关在房间，我们想看也看不到！”
“没有，不是保姆，一个远房亲戚生病了，过来看病的！明天就走了！”万柔立刻将大娘塞出门外。“早点休息啊！大娘，我不拖地了！您放心睡！”
大娘意犹未尽的走了，走的时候眼睛还不停朝房子里瞟，一看便是那颗好奇的八卦心，没有得到满足。
送走大娘，万柔看着拖了一半的地面，她只得拿抹布轻声的擦拭着。等做完这些，她揉了揉酸痛的腰，抬头一看墙上的时钟，已是转钟两点！
这夜，她裹着毯子在沙发上睡的很沉。
第二天，阳光从落地窗投射过来，窗外银杏树泛出金色光斑，随清晨微风一闪一闪，亮醒了万柔的眼睛。
她伸了个懒腰，凝视着窗外美景如画，舍不得挪开眼，毕业的轻松与欣喜环绕着她，要是一直岁月静好，该有多美！
可眼下，父亲和阿姨的现实问题又出现了，要是没有捡到她就好了，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哎！
她还在暗自思忖，父亲已经从食堂打了一整盒早点回来。
老父亲一盒一盒摊开早餐盒，有包子，馒头，玉米，红薯，炒粉，饺子，甚至还有豆浆。
万柔笑了，父亲，他变了，不仅会照顾自己，还会照顾别人。
可他依然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花白的胡子随着沉重的呼吸一抽一抽，带着无法形容的怒气。
爸爸喜欢留着络腮胡，从年轻时就这样，一般的女人喜欢下巴光溜溜的，可她妈妈却喜欢爸爸这样，还赞美爸爸为美髯公，这可不是赞美关二爷的称呼，而是妈妈的特定称谓，别人都不许喊的。因为美髯公，顾名思义，是长着美髯的老公。
这位美髯爸爸冷冷的对万柔说，“这是那女人最后的早餐，吃完赶紧让她混蛋！”
“爸爸，别这样！就不能再收留……”万柔还想留一留。
可爸爸立马声音提高了好几度，那嗓门大的都能吵醒邻居，“我们家又不是救济站！你充什么活菩萨！我老了，让我清静清静过几天日子！”
“好的，好的，爸爸，别生气，吃完早餐我带她走！”万柔边说，边跑进去喊女人起床。
她打开门，女人正蜷缩在床上，她的脸紧紧贴着布娃娃，布娃娃白脸上残留着淡黄色的泪痕。
这是哭了呢！万柔走过去，轻轻唤醒女人，“阿姨，起床了！”
这顿饭吃的更沉默，三个人除了咀嚼声，几乎没有交流。
吃完饭，收拾好桌椅，万柔拉着女人出门了。
难得的秋日暖阳投射在脸上，可她却无处可去，只得在学校遛弯，万柔观察女人，目前还很平静，只是手中的布娃娃不肯松手！
路边的大学生熙熙攘攘，有的朝女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万柔抵挡不住众人的目光，将女人拉到一边的大树下，她还是痴痴呆呆，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万柔凝视着她那美丽的侧脸，一直在想，怎样在不刺激女人的情况下，替她找到家人，她看见女人的目光一直在布娃娃上。
“阿姨，您很喜欢孩子？”
女人点点头，眼睛似乎有光，那是母爱的光芒。
她有了一丝希望，弱弱的说，“您离家这么久，孩子肯定想您了！就像我，才离开爸爸一周，就非常想！”
女人眼泪涌出来，语无伦次说，“我儿子，他很爱我的，和弟弟打架，和妹妹吵架，然后被爸爸打，送学校关起来！”
这一连串的信息传过来，万柔立马兴奋起来，如果女人所说属实，那就好办了！
本以为她孤零零一个人，原来她有儿子，有老公、有女儿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失踪这些天，报纸上，网络上没有登记寻人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