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图书馆的地方志阅览室位于三楼角落，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深色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晓提前十五分钟到达，选择了一张靠墙的桌子，背对入口坐下，这样可以看到整个阅览室的情况。
高远准时出现，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比前天放松许多。
“抱歉让你这么小心。”他在林晓对面坐下，压低声音，“昨天给你发完短信后，我发现有人在公寓楼下监视。”
林晓的心沉了一下：“黑色轿车？”
高远略显惊讶地点头：“你怎么知道？”
“从我收到顾言的包裹开始，他们就出现了。”林晓简要描述了这两天被跟踪的情况，“你认为他们是谁？”
“不确定，但肯定不是普通的好奇者。”高远打开文件夹，取出一张老照片的复印件。照片上是年轻的陈顾言和周磊，站在他们高中实验楼前，两人都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访问者证件。
“这是我在整理陈默的遗物时发现的，夹在他的一本旧日记里。”高远指着照片背景中的实验楼，“你看这里。”
林晓凑近细看，实验楼三楼的窗户后，隐约有几个人影正在观察楼下的顾言和周磊。
“放大后能辨认出其中一人是周磊的父亲，周明远博士。”高远又取出一份文件复印件，“这是同一时期的项目申请摘要，周明远主导的‘青少年认知发展研究’，获批日期是2007年6月。”
林晓从包里取出U盘和那张微型存储卡：“我也有发现。”
高远插入存储卡，快速浏览《Project July 终期报告摘要》后，表情变得凝重：“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你知道这个项目？”
“顾言去世前几个月一直在调查这个。”高远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他认为我们高中时期参与了一项秘密实验，可能影响了我们的记忆。”
林晓想起李萌提到的“七月”警告：“实验内容是什么？”
“表面上是普通的心理测试和问卷调查，但根据顾言的推测，实际是测试某种记忆干预技术。”高远调出报告中的一页，“这里提到的‘记忆引导’，可能是指通过特定刺激植入或抑制记忆片段的能力。”
林晓感到一阵寒意：“为什么选择我们？”
“周磊是项目负责人周明远的儿子，我们班成为实验组可能是通过这层关系。”高远指向报告末尾的评估部分，“这里提到‘对象表现出预期的记忆重构模式’，但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记忆被重构了。”
阅览室的门被推开，一位管理员推着书车进来。两人默契地停止交谈，假装翻阅桌上的地方志。
待管理员离开后，林晓轻声问：“顾言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
“大约一年前，他开始频繁做同一个噩梦，总是关于高中时期的一些片段，但细节每次都有出入。”高远解释道，“作为摄影师，他习惯用图像记录一切，于是决定回老家寻找当年的相册和日记，却发现自己的记忆与实物记录存在矛盾。”
“比如？”
“他坚信毕业晚会那晚和你在一起，但他的日记却显示那天他因高烧请假在家。”高远滑动手机，展示一页日记的照片，“更奇怪的是，他在老家的储物箱里发现了这枚徽章。”
照片上是一枚小巧的金属徽章，刻着“PJ07”字样。
“PJ07，”林晓沉吟，“Project July 2007？”
高远点头：“顾言认为这是实验参与者的标识。他在网上搜索这个项目，却只找到一些零散信息和几个类似的匿名经历分享。”
“其他人也发现了记忆异常？”
“是的，但大多数帖子很快被删除，相关账号也神秘消失。”高远叹了口气，“顾言决定直接找周磊对质，因为周磊毕业后也进入了父亲的科研领域。”
“结果呢？”
“周磊否认一切，称顾言的想象过于丰富。”高远的表情变得阴郁，“那次见面后不久，顾言就开始出现被监视的感觉。两个月后，他被诊断出患有侵袭性脑瘤。”
林晓握紧了手中的戒指：“你认为这两件事有关联？”
“进展速度太快了，不像自然病程。”高远的声音有些颤抖，“陈默自己也怀疑是某种针对性手段。”
阅览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周磊。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表情严肃地走向他们的桌子。
“看来聚会没能满足你的好奇心，林晓。”周磊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我建议你们停止这种无谓的调查。”
“我们只是在回忆老朋友。”高远平静地合上文件夹。
周磊冷笑一声：“顾言生病后期产生了各种妄想，他的所谓‘发现’不过是疾病导致的幻觉。”
“那为什么有人跟踪我们？”林晓直视周磊的眼睛。
周磊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想象受害也是症状之一。作为老同学，我真心劝你们放下这些荒谬的想法，继续自己的生活。”
他放下两张名片：“如果再有‘不寻常’的经历，可以直接联系我。毕竟，我对神经科学领域还算熟悉，或许能帮你们区分现实和幻想。”
周磊离开后，林晓和高远沉默地对视。阳光已经移到了阅览室另一端，他们所在的角落笼罩在阴影中。
“他在威胁我们。”林晓轻声说。
“也更证实了我们走在正确的方向上。”高远收拾起文件，“顾言留给你的线索不是偶然，他知道只有你会坚持追查到底。”
离开图书馆时，林晓在旋转门玻璃的反射中，再次看到了那个戴鸭舌帽的身影。但这次她没有避开目光，而是直接转身面对那个方向。
人影迅速消失在街角。
“从终点开始，”林晓喃喃自语，“顾言，这就是你想让我发现的吗？”
高远递给她一个小型U盘：“这是顾言留给我的备份资料，现在交给你保管。小心点，林晓，这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危险得多。”
林晓握紧U盘，戒指的内侧刻痕硌在掌心。2007年7月，那个看似普通的夏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一切？而顾言所谓的“最后一次告白”，究竟是指什么？
她望着街道尽头实验楼的轮廓，知道答案就藏在过去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