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生活很快拉开帷幕。
第一天是开营仪式,高一新生在操场上站了大半个上午听领导讲话。开营仪式结束后,各个班级去到自己班的大本营,由各自的教官展开训练。
现在短暂的休息时间,京享缘和郁璆琳坐在一起,旁边都是同班的女生,大家一边吐槽刚刚的开营仪式,一边抓紧时间补涂防晒。
京享缘带过来的防晒霜用完了,就这么干坐着,目光落在前方的足球场地上。
她原本想着,第一天嘛,强度应该不会很大,就只带了初三用着来的那瓶防晒。本来就所剩无几,上午开营仪式又补了一次防晒,这会儿已经挤不出来了,看来中午得回宿舍一趟拿瓶全新的防晒才行。
注意到京享缘没动,郁璆琳扭头问:“享缘,你怎么不补防晒啊。”
“我防晒用完了。”
“你用我的补补,”郁璆琳挤了点自己的防晒霜给她,而后反应过来,“……应该能混在一起吧?”
京享缘没顾及太多,直接涂了:“谢谢你啊,璆琳。”
“不用谢,你这么白,晒黑了可不行。”
两人的话引来旁边的女生。
“我的天,同学你用的什么牌子的防晒,涂完能这么白的?!”
“不是吧,这是她自己的肤色!”
“天呐,京享缘同学你好白啊……”
“是吧,我就说我同桌很白,”郁璆琳笑道,“不是说夏城那边风水好吗,人也普遍比较白来着。”
“对诶,我也听说过,夏城那边的环境比南宜好,养出来的人也更水灵。”有女生说。
“这么说来,我们班同样是夏城生的许叙白同学也挺白的,不过没京享缘同学你那么白。”
“毕竟许同学名字里就有个白啊哈哈哈……”
京享缘莞尔:“我可能是遗传了我妈妈的基因吧,她比我还要白。”
“羡慕了……冷白皮是我求不来的。”
“+1。”
……
女生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因为一个很小的话题就开始说得停不下来,周围欢声一片。
京享缘忽地觉得,邓怡楠昨晚定义得太早了,有些事,还是得相处过后才知真面。
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总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虑不用说谎,直率地表达心中所想,出发点不一定是坏的。
京享缘更愿意把第一个挑战描述为善意的谈论。
既然选择了夏城生的身份,命运就摆明了给你一个名为“融入”的挑战——
集体,就是要你主动融入的。
-
展星隅今早被容敏芳安了个临时班长的身份,并三令五申让他在军训期间要恪尽职守管好班上的同学。
主要是班上没人愿意当,个个都谦虚,所以敏芳女士只好降大任于星隅也。
展星隅虽然成绩好,但还真没正儿八经当过班干,所以这会儿被他妈妈擅自做的决定弄得有些烦闷。
“怎么了,第一天就愁眉苦脸的。”许叙白坐在他旁边问。
两人是同桌,交集不算少,于是就这么开始熟络了些。
“烦啊,当什么临时班长……”
许叙白噙着笑:“这是容老师对你的信任。”
展星隅摊手:“许同学,你这就不懂了。按我对敏芳女士的了解,她就图我是廉价劳动力,麻烦别人不如直接麻烦自己儿子。”
“那我爱莫能助。”
展星隅叹了口气,认命了。
于是他开始履行班长的职责,关心起班上同学的状况,然后就耳尖听到了班上女生正在谈论的话题。出于好奇,他把目光投落在那个话题中心的女生身上。
这么看来……还真是挺白的。
他用手肘戳了下许叙白的手臂:“诶,你们夏城,风水真养人,天生丽质白?”
许叙白想了想:“还是要看人,欧阳川就挺黑的。”
展星隅扑哧笑出声:“确实。我给你俩宿舍修门那会儿,第一眼见到欧阳川,黑到我以为夏城那边还派了个黑珍珠兄弟过来。”
许叙白被他的话逗笑。
不过两人都不敢笑得太放肆,毕竟隔壁休息的就是二班,欧阳川就在那儿。
“对了,”展星隅问,“我听我爸说,总共有五个夏城生,你们彼此都认识啊?”
“我跟欧阳川是同一个初中,其他人之前都不认识。”
“哦——这样啊。”
展星隅忽地又垂眸看向在第一排台阶上坐着的女生,然后移开眼。
“许同学。”
许叙白看他:“怎么了。”
展星隅问:“我有些好奇,你怎么会选择来南宜?”
许叙白认真思考了下:“为了逃离,也为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你不怕,”展星隅停了下,“外面的世界跟你想象的有偏差么?”
“我是夏城生,这个身份就需要我拥有承受落差的勇气了。”
展星隅看了他片刻,唇角上扬:“要听一下吗,我对你们夏城生,也有自己的看法。”
“洗耳恭听。”
“我认为,这是勇者的追求。”展星隅看向远方,“以及,选择的游戏。”
许叙白有些不解。
“你们以后有一些考试是要回本部的吧。”
“对。”
“本部的人看你们,是不是会觉得你们很厉害,能到南宜这个大城市去上学。”展星隅说,“但你们自己觉得真是他们所羡煞那样吗?”
许叙白不语。
他继续说:“这里是全新的环境,很多人对‘夏城生’这个群体是一无所知,在他们眼中,你们更像是‘另类’。”
“所以,我爸说是夏城中考排名前二十都能来,实际也就来了五个而已。”
许叙白缓缓道:“我们五个来的理由也不同,欧阳川是自己坚持要来,本来他父母不愿意他离家太远,觉得这里竞争太大了。”
“嗯,所以我说是选择的游戏啊,”展星隅卖关子似的,“选择是天平,两端放着不同的砝码,一边是来,一边是不来,但都会引向未知的结果。”
“那勇者的追求呢?”许叙白问。
展星隅浅笑:“我认为的勇者不限于你们夏城生,而是符合条件的二十个人。追求不同,选择不同,一切既定之后,所有做出了选择的人都是勇者。”
他的语气轻佻,可许叙白却觉得他这份随性背后,肯定着一个事实——展星隅对“夏城生”这个群体很有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第一批夏城生就是我爸管的,从高一带到高三,你们第四批其实是他带的第二批。”
许叙白:“这我知道。”
“我是他儿子嘛,所以对夏城生这一群体也略知一二。再说,我跟夏城生会成为对手,更有机会成为朋友,当然得知己知彼啦。”他拍了拍许叙白。
许叙白看他:“这些是你自己的看法?”
展星隅轻扬嘴角,答非所问:“你们夏城生当中,我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欧阳川。”
这话说得许叙白疑惑了。
展星隅浅笑,没继续说下去了,思绪飘回了不久前的午后——
当时,他走上楼梯往展呈良宿舍方向走,意外听到了两个女生的谈话。
很有缘的是,其中一个女生的观点与他对夏城生的看法很吻合,他就停下来不道德地偷听了一会儿。
于是知道了那个女生的名字——
京享缘。
-
中午,京享缘简单跟郁璆琳吃了饭,就连忙回宿舍拿防晒霜。
教师宿舍离教学楼比较远,所以这会儿也没什么人出入。
她一路小跑,喘着气上二楼往最右边走,倏然听到了什么砸落地面的声响。
不好的预感浮现,京享缘加快速度去开门——
入目的景象就是,邓怡楠跌倒在地的状态。
京享缘急忙跑上前,半蹲下来,看见邓怡楠正大口急促喘着气,额头上青筋凸起,双手正紧紧攥住衣角,浑身止不住颤抖。
“怡楠,你怎么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邓怡楠咬着唇,含糊说:“水……”
京享缘这才注意到邓怡楠旁边有一滩水渍,应该是刚才打翻的杯子。她连忙给邓怡楠又倒了杯水,右手放在她的后背上给她轻抚。
须臾,邓怡楠的状况有所缓解。
“怡楠,你还好吗?我送你去医务室……”
邓怡楠摇头:“不用……我缓一下,去医务室要花钱。”
“钱哪有身体重要,我帮你给——”京享缘不放心,“走,我送你去医务室……”
邓怡楠被京享缘不同往常的语气震住,懵地点了头。
医生说邓怡楠是低血糖外加急性肠胃炎,这会儿正让她在医务室吊着点滴。
通过医生的询问,京享缘才得知邓怡楠中午没吃饭,就在宿舍喝了个八宝粥,然后就出现了头晕目眩的状况。
因为邓怡楠肚子还是隐隐作痛,医生索性让她吊完点滴后就请假休息一下午。
京享缘去超市给她买一袋子吃的东西,随后还要拿着假条去二班找他们的班长风望,替邓怡楠请下午军训的病假。
她拿的都是些含糖的面包和饼干,其实刚刚在经过饮料箱时,京享缘有停住脚步。
中午她和郁璆琳在排队打饭时,展星隅和一个男生刚好就排在她们旁边的队伍。
她听见他对他朋友说,很渴,很想喝冷饮。
心中道不明的情绪使然,京享缘最后从冰箱中拿了杯绿豆冰沙。
这会儿正值午休时间,大部分的同学都在教室里补觉。从超市到高一教学楼是需要经过篮球场的,这个时间篮球场里的人所剩无几,篮球落地声零星。
“哎同学——!”
京享缘走过。
“哎同学——!!”
京享缘提了提袋子。
“哎同学——!!!”
京享缘往右边回头,没人。
“这儿!!你的左边!!”
京享缘朝左边望去,那边是正对篮球场的方向,进去的台阶外面有几张长椅,有个男生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面。
“你好同学,请问你刚刚是在叫我?”京享缘问。
“同学,你可算发现我了,我嗓子都快喊破了……!”
“抱歉,我以为你是叫别人……”
毕竟我们根本不认识。
“他们都回去午休了,就剩我在打。”
“哦。”
“……”
空气一度安静。
京享缘还赶着去二班找人,她试探地说:“同学,要没什么大事,我就……”
“等等——”
京享缘暗暗打量了下这人,穿的白上衣加军训裤,应该跟她一样是高一的新生。
男生指了指她手里那个袋子,问:“有喝的吗,我现在渴得厉害,等会儿我还你钱。”
京享缘看他,应该不是撒谎,嘴唇都干巴了。
“这都是些面包和饼干,你吃了会更渴的。”
她低头,看到了手里握着的绿豆冰沙。
一杯她没打算自己喝的绿豆冰沙。
京享缘再度抬头,盯了下男生干燥的唇,慢慢把绿豆冰沙递给他:“给你喝吧,我没开的。”
“恩人,请受我一拜!您这水来得太及时了,再晚一秒我就变成小人干了!”
男生也是毫不客气地接过。
京享缘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都是同学。
她转身打算离开。
“诶——恩人!你叫什么名字啊,改天我定报答你的恩情!”
“不用了,”京享缘浅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那你记下我的名字吧,你哪天需要帮助找我啊!”男生朝京享缘大喊,“我叫风望,高一二班的!”
京享缘脚步一顿。
风望……不就是她要找的二班班长吗!
风望灌着绿豆冰沙,睁开眼发现他的恩人又折回来了。
“恩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就是风望。”
“对啊。”
京享缘把假条给他:“是这样的,你们班的邓怡楠同学身体不舒服,下午军训要请假,这是她的假条。”
风望接过假条看了看,说:“恩人,你也是我们班的?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不应该啊……”
“我不在二班,怡楠是我的室友。”
“室友?”风望不解,“奇了怪了,你们不在一个班,怎么当上室友的?混宿啊?”
“学校安排的。”
风望刚想接着问,就见京享缘往教学楼相反的方向走了。
“嘿!恩人!真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真不用了……”
京享缘要赶在下午军训开始前把这些东西给邓怡楠送过去,所以匆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