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义体电量剩余30%，请尽快充电。】
“我的数据。”
东方将从休眠中惊醒，迷糊着眼就要寻找实验台，却只看见锈迹斑斑的天花板。一张悬浮屏浮在眼前，视线一接触上面的红色警告，她就像看到脏东西一般立刻闭上眼。
然而她闭上眼，依旧能看到悬浮屏。
该死的机械脑，在她的视神经里发警告。
东方将动了动脑，关闭了悬浮屏，从行军床上爬了起来。
她好怀念用实体电脑熬夜跑数据的时光，至少不用为电费和义体操心。
她真是多事，非要去凑游戏内测的热闹。
一个月前，游戏《吞脑》发出内测公告，向全社会征集志愿者。《吞脑》在赛博朋克世界观上加入了太空宇航和超能力元素，采用全新全息技术，提供沉浸式娱乐体验。
这游戏是东方将的学校教授开设的公司制作的，给学生发了福利，东方将一报名，就免试拿到内测资格。
三个小时前，她还在现实世界跑数据，零点将近，她困得不行，摸出手机准备打把游戏提提神，却眼前一黑，“内测开始”几个大字凭空出现又消失。再睁眼，她就泡在海岸边。
东方将从水里站起来，她的脑壳剧痛，抬手摸到一圈粗糙的钢钉，还渗着血。
显然她刚做了开脑手术，术后昏迷，被扔到海边。
东方将转身，一座五光十色，高楼耸立，只在游戏和科幻电影中看到过的大都市照亮她的眼眸，摩天大楼高耸入云，飞行器沿着悬浮轨迹在高楼间川流不息，超大型屏幕播放的广告让人眼花缭乱，滚动的电子横幅彩带一般散布在每个角落。
相比之下，东方将就像城市排出的一个垃圾，和污水躺在同一片海域。
她就这样被突兀地拉入了游戏，附送不怎么体面的开局。
东方将按照原主模糊的记忆摸回了家，原主的家在贫民窟棚户区的顶楼一间小屋，锈迹斑斑的天花板，被胶带补了又补的塑料凳子，充当桌子和收纳盒的塑料箱，还有一张没床垫的行军床，可谓是家徒四壁。
唯一比较新的东西，是桌上的一张海报。
“太空机动队诚邀你参加报名，入职极享免试用转正，免费义体维修，高薪月结/日结。”
在招聘信息旁边，一行狷狂的字迹写到：
小将，你已经满18岁了，妈妈要去享受新生活，给你推荐份工作，以后自力更生吧。
视线触及这行字，东方将大脑深处突然一阵刺痛。
虚伪。
这是她脑中蹦出来的第一个词，随之而来的是手术台上的消毒水味，钢钉刺穿头皮时冰冷的触感，还有麻药开始消散时反噬的疼痛。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生命医学和器械制造高度发达，已经可以完成机械义体和人体部位的移植，然而科技仍有瓶颈，高级民用机械义体仍略逊于健康的原生器官。
因此催生了一条灰色产业，非法卖掉原生器官，用机械义体替代。
原主就这样被妈当作摇钱树，妈赌博诈骗借高利贷都搞不到钱，就会卖原主的器官。
就在昨天，妈卖掉了东方将最后一颗原生器官—她的大脑。一拿到钱，妈就扔下了手术台的原主，拿着巨款跑路了。
临走前留下了这张海报和一行寄语。
天崩开局啊天崩开局。
刚进入游戏时，多了一个妈的东方将非常兴奋。
如果能感受到母爱，她拼尽全力也要把这游戏玩下去。
结果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后，她发现被这个从没见过的妈坑了个大的。
还不如她的现实生活呢。现实里她虽然是个孤儿，但没人会逼着她卖器官逍遥快活。
东方将对这个开局很不满意，失去大脑对她来说无异于天塌地裂。
再一个，现实世界中的妈好歹是个军人，虽然早早地死了，但死前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她不想游戏里有个角色顶了妈的号，尽干缺德事。
她对妈，还是有那么一点维护的。当然是对真妈，这个假妈不算。
东方将当时一屁股坐床上就开始想办法退出游戏重新刷角色。
可是找来找去，她都没在系统面板上找到退出按钮，内测游戏一旦进入，只能继续下去。
东方将认了。
是的，在她的机械脑面板之外，她还有个《吞脑》的系统面板。
姓名：东方将
年龄：十八岁
身高：181cm
体重：78kg
身份：黑户
脑进化方向：黑洞吞噬（未激活）
脑进化等级：E级（最低）解析：脑潜力极低。
共情能力：E级（最低）解析：感情淡漠。
战斗技能：S级，解析：攻击性强。
注意！请玩家努力存活下去！
除了战斗技能能让她眼前一亮，其它属性统统最低。
看来，也挺适合太空机动队这样的工作。
能打，命贱，好拿捏。
太空机动队是联邦警署下设的一个警种，网页上对机动队的评价极少，主要就这么几个：危险系数高，工资非常丰厚，以及最关键的一条：
队员殉职，家属还能得到一笔巨额抚恤金。
东方将的脑子上出现一道黑线。
妈的算盘打得真响。
她可不想让妈如愿。
东方将在机械脑网页面板上划拉划拉，开始找其它工作。
可她是个黑户。
供得起她义体电费的工作她没资格找，她能干的临时工供不起义体电费。
东方将甚至想投入学校的怀抱逃避惨淡的就业局面，且不说高昂的助学贷款，就她这个黑户，学校的绿化带都没资格修剪。
只有太空机动队，接受黑户，包容黑户。
东方将咬了咬下嘴唇，手指无意识地蜷紧。
妈真是算的一手好棋。
不给她上户口就是在等这一天吧。
【嗡嗡——，义体电量剩余28%，请尽快充电。】
东方将痛苦地闭上眼。
闭上眼也能看到电量过低警告。
要么躺平等死，要么报名太空机动队，说不定能入职。
她不知道游戏里死后会是什么结局，会开辟地府线，还是直接登出。
但是，东方将不轻易下牌桌。游戏开局如此，无法改变，那就接受这一把烂牌，她决心要用这把烂牌打出王炸，最起码，不要第一个离场。
东方将输入太空机动队的招聘网址，给自己报了名，身份栏老老实实填了黑户。
【审核通过，请于工作日早上8:00-下午17:00前往联安部地表警署参加面试。】
第一个工作日就是今天，12月29日，周一。
现在是凌晨三点，东方将定好早上七点自动开机，依次关闭行动和感官权限，陷入了休眠。
————
联安部全称联邦安全部，地表警署是它在地球的分设机构，总部大楼位于临渊市的市中心。
东方将没钱坐悬浮公交车，只好靠两条腿穿过贫民窟来到市中心。
【嗡嗡——，义体电量剩余25%，请尽快充电。】
还好走路耗电相对较慢，东方将这样想着，右眼虹膜的蓝光一闪，暗淡下去，变成灰蓝色，只有左眼还亮着蓝光。她关闭了一只眼。
东方将一走进联安部大厅，头顶一道女声更响起来：
“候选人东方将，欢迎来到联安部，请左转前往112房间等候太空机动队面试。”
东方将脚步一顿，抬头看去，在大楼的天井中央，高高悬浮着一颗透明的蓝色球体，它的边缘模糊不清，看起来整颗球像是一颗虚化的泡沫，又像是这栋大楼的大脑。
“是联安部的超级人工智能‘精卫’。”
一道女声从她身后靠近，声音沉静得像泉底的石头。
东方将扭头，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发型，黑色长发，大背头。
来人的身高和她差不多，体型更健硕一些，穿着黑皮衣，单手挟着头盔。走近时，一股无名的压迫感时有时无地发散出来。
“机动队长龙吟，欢迎回到联安部。”
东方将对上龙吟的视线，机械左眼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在她休眠的右眼上停留了一瞬。
她心下当即有点不爽，真是糟糕，还没入职就给上司留了个眼睛不好的印象。
不过对方看起来并未在意，目光很快离开东方将，自顾自地离开。
东方将跟着地表提示来到112房间。
白大褂医生指了指机械床，“坐下。”
东方将依言照做，医生走到她身边，手伸到她脑后，东方将感觉头皮某个接触点一冰，一股细细麻麻的刺痛从冰凉的部位钻入头皮，一直钻向大脑深处，拨弄她的神经。
什么东西进入了她的脑子？东方将下意识拧起了眉，她很讨厌这种被入侵的感觉。
啪。
医生惊叫起来：“哎呀呀，你干嘛？”
东方将看了看自己钳制着医生手腕的手，也有些惊讶。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这绝不是机械脑计算的结果，应该是她身体的肌肉记忆。
这具身体的大脑被入侵过，并且很抗拒。
她默默记下这一点。她现在想不出个什么来，但以后说不定可以找到原因。
“抱歉。”她松开手，“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医生甩着手腕，说：“忍一忍，痛是正常的，这是在连接你的大脑，测你的脑潜力。”
东方将来之前做过功课，脑潜力是赛博世界用来衡量人的标准之一，代表了一个人的大脑能力以及可能开发程度。脑潜力越高，代表这个人的大脑越强大，这个人的社会地位也会随之升高。
东方将强压下心中的抗拒。等了三分钟，医生突然高高扬起眉：
“哎呀，你的脑潜力，好低啊，真是好低啊，竟然是零诶。”
医生眼睛不离屏幕，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击，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兴奋，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脑潜力为零，这是头一例，我得给你记下来，这下够我手底下好几个硕士**文毕业了。哎呀呀，真是太好了……”
好……吗？东方将心里一下子被抽空了一块，失落感潮水一样席卷她的大脑。
她从小失去父母、孤身一人长大、生活费靠帮同学写作业接家教、十八年来以自己的脑子为生命的唯一锚点，如果她的脑子没有任何进步的空间，只是在重复被灌输的内容，那她到底是什么？
“医生，你能再测一次吗？我不相信……”
“再测一遍也还是这个结果。”医生拍了拍机械，神情坚定，“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仪器。我从业二十年从未测错过任何一个人的脑潜力，我拿整个联安部的信誉担保！”
此言一出，东方将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游戏，只是游戏。她默默对自己说。
可是尽管只是游戏，她也难免失落。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说：“那我还能接着面试吗？”
“当然！”医生更加坚定，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你一定要努力面试留在联安部啊，这样我做实验和随访就方便多了，还不用给钱！”
东方将：……
这抠门劲儿怎么和她现实世界中的导师这么像。
赛博世界的导师也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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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吞脑·东方将